虚拟射击

    她突然收起了笑容，冷漠地说:“别痴心妄想了，没有人能做到。”

    这是两人最后的对话了，伴随一道震耳的枪声，火光照亮了兜帽女的眼眸。

    牛仔浑身无力地向后倒下。

    几秒过后，一如其他早已阵亡的队友一样，他也化作了白色的沙尘，涌向高空。

    兜帽女默默地看着当面高升的沙粒，慢慢地放下枪。

    再也没有人能阻挡她了，连执行力如此强劲的牛仔小队都以惨败退场。后者至少还能挣扎一下，那最后一队被她团灭，可能无异于一只虫子被徒手捏死。

    侧方隐约传来了惊呼，兜帽女转过头，首先看见的是堵在地铁站出口前的人群，然后才在人群中找到引起骚动的“罪魁祸首”。

    对方正以双手紧握手枪，她能看见他的脸，也能看见漆黑的枪口。

    已经来不及反击了，兜帽女很快便作出判断。

    下一秒，她失去了意识。

    她那渐渐变得苍白的脸上，一枚弹孔不偏不倚地位于眉心处。

    “你这样只会暴露位置，”江似柔紧紧抓住陈慕的手臂，瞪着后者的侧脸，说，“我们本来还有机会偷袭的！”

    “场上只剩下两支队伍，我们，还有她。”陈慕松开手，手枪还未坠落便自动化作漫天的银屑，他面无表情地说，“这种情况下，隐藏位置根本毫无意义，先发制人才是最优选择。”

    “我们只能靠偷袭取胜，”江似柔坚持自己的观点，指着远处倒在地上的兜帽女，说，“你清楚她拥有什么能力，‘自瞄’，‘锁头’。我们本应避其锋芒，现在却不得不与她正面交锋。”

    在他们争论的时候，受到惊吓的人群已经分批逃进了地铁站，或是躲进旁边的电梯厅里，召唤电梯下来，再乘坐它离开。

    “我们既然留了下来，跟她正面交锋是迟早的事。”陈慕转过头，直视江似柔的眼睛，说，“而且我是想打败她，并不只是让她输掉一局游戏这么简单。靠偷袭可以取胜很多次，但要想打败一个人，就不得不堂堂正正地对决。”

    “要是我们不是她的对手呢”江似柔低头思索了下，抬头，问，“你的计划需要利用电梯厅，而那里并无后门。”

    “那么她将大获全胜。”陈慕认真地说。

    “我们在她面前……能撑住几秒”江似柔叹了叹气，拗不过陈慕，也就只能妥协了。

    “三个人一起上的话，三秒钟吧。”陈慕想了想，说。

    “这么短”江似柔惊讶地问。

    “这都还是乐观估计。”陈慕补充。

    “那计划的第一步该如何展开”江似柔再次陷入了迷茫，问，“难道要让我们用身体去堵枪眼”

    陈慕不再回应，默默地注视着江似柔，意味深长地一笑。

    像是有无数只蚂蚁沿着皮肤往上爬，最后在伤口里聚集，填满整个伤口的感觉，然后变化为全新的皮肉。

    兜帽女慢慢地睁开眼睛，最初只是恢复了意识，数秒过后才能感受到四肢百骸。

    她吃力地撑住地面，迟缓地坐了起来。

    醒来的第一时间，她转头看向地铁站。出口前的人群已经散了，偷袭者似乎并不知道她能死而复生，并未逗留，没有像之前遇到的牛仔那样守尸。

    “痛……”兜帽女死死地按住额头，像是有一根长针贯穿了她的眉心，并不断深入。她的脑门上并无伤口，但痛觉却异常清晰。

    她不久前对牛仔说的话千真万确，她确实不是玩家，因为某些原因，这款游戏令她恶心，而无比热爱这款游戏的人，她更加看不起。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她被自己唾弃的玩家偷袭了。




夜叉（10）
    “这里只剩你一个人了”兜帽女微微眯了下眼，直盯着陈慕的眼睛，问。

    与最后一支队伍，也许是最后一名玩家对峙，她却显得非常松散，长枪在手，枪口却一直朝向地面。

    “如你所见。”陈慕宛如一座雕像，聚精会神地举起防爆盾，躲在盾牌后，目不转睛地说。

    “这样啊。”兜帽女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随后眼里充满了玩味，“你早就应该赢了，可你对此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当然很惊讶，任谁都不会不吃惊。”陈慕耸了耸肩，“但我还不想输，于是只能全力备战，过多的担忧可无济于事。”

    “全都无济于事，”兜帽女的眼睛仍在笑，话语却是冷的，“因为偷袭十分可耻，你要是拼死一搏，我反而会欣赏你。”

    “可我偏偏是那种发现机会就一定会把握住的人。”陈慕无奈地笑了笑。

    “所以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很差。”兜帽女十分漠然，“你喜欢把握机会，但我不会留给你任何机会。”

    “听起来我好像惹上麻烦了。”陈慕意味深长地笑。

    “确实，我不会放过你。”兜帽女表情沉重，“那面防爆盾也不是毫无破绽。”

    “至少我现在仍安然无恙。”陈慕同样清楚这点，但并不介意。

    “那也只是‘现在’。”兜帽女面无表情地挑衅。

    “我拭目以待。”陈慕轻轻偏头，说。

    出于恼怒，兜帽女的面部抽搐了下，接着她一言不发地抄起枪，火力全开。

    枪声将地下商场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平静再次打破，在枪口频闪的火光也比任何光源要更加刺眼。

    她明明拿的是一把步枪，可发射出去的弹道却像是拿着一门激光炮。弹道几乎不分散，全部保持在同一条直线上。

    防爆盾是实打实的坚不可摧，但防爆窗的耐久值却有上限，弹雨连续落在同一个点上，窗上的裂纹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大，最后不堪重负，无数碎片向后喷溅。

    陈慕不得不埋下头去，玻璃碎片只会刮伤他，而弹头却是致命的。大量的碎片淋在他的肩膀上，他持盾的手臂仍纹丝不动。

    兜帽女的火力几乎是不间断的，每打空一发弹匣，便干净利落地换弹。

    她应该没有在换弹速度这方面作弊，换弹手法却无比老练。

    因此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就有近百颗弹头打向了陈慕。

    防爆窗里残余的碎片也快被清理干净了，这些弹头没能命中陈慕，倒是将他后方的瓷砖墙壁射得支离破碎，裂纹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

    “咆哮”了一段时间，步枪终于安静了下来，子弹打空了，枪管也微微泛红。

    兜帽女没有伤到陈慕一丝一毫，但她成功地靠近了后者。她切出手枪，以右手握持，再摸出匕首，以左手倒握。

    开火的同时，她也在步步压进，陈慕不敢探头，无法得知她的具体位置，但从那越来越响的枪声能听出来她正在靠近，只得连连后退。

    兜帽女就是瞧见陈慕几乎退到了尽头，才会连同匕首一起换上了手枪，后者已经无路可退，她只需确保近身时能准确无误地完成击杀。

    藏在门框两侧的两人交换了下眼神，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们比起陈慕要离兜帽女更近，能更清楚地听见枪声，也能听见为手枪拉栓的声音，还能听见隐约的脚步声。

    “敌人与您相距零点三米。”兜帽女经过电梯厅的大门时，ai正好按时地作出提醒。

    她顿时停下了脚步，眼神惊诧。ai每隔十五秒钟提醒一次，十五秒前她开始对陈慕进行火力压制，而现在ai却说敌人近在咫尺。

    甚至还来不及转头确认敌人确实在身边，枪声已经响起。江似柔毫不犹豫，放下枪口便扣动扳机，枪口猛地跳起，弹头狠狠地灌进兜帽女的脑颅。后者先是双目失神，然后软绵绵地向另一边倾倒，并在这期间不由自主的缓慢地闭上了眼。

    徐明君连忙接住倒下的兜帽女，江似柔松了口气，陈慕也从防爆窗下探出头来。

    “成功了么”江似柔担心地问。

    “目前看来，是的。”徐明君用力点头。

    “赶快结束吧。”江似柔低声催促。

    徐明君当然也清楚计划的流程，可扶着兜帽女的肩膀，正要将她放下的时候，她像是



夜叉（11）
    “事不宜迟，”徐明君将手枪的枪栓往后拉，检查弹仓，然后放下手，并未任其化作银屑，仍握在手里，走到陈慕身后，“这局游戏也该到此为止了。”

    “不急。”陈慕几乎纹丝不动，只有嘴巴在说话时微动，“这一局结束得是早还是晚，决定权在我们手上。”

    “听起来你有些话想说。”徐明君看向陈慕的侧脸。

    陈慕默然，表情有些沉重地注视平躺在地的兜帽女。后者的脑袋被他一盾牌砸空了，换正常玩家这局游戏早已结束，但陈慕知道她并没有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死去”，她是作弊者，大概率能无限次起死回生。而正如在场所有人所预料的那样，片刻过后，好几根银色的线条从兜帽女脖子的断面处延伸出来，先是形成头骨的具体轮廓，接着勾勒出她的五官和短发，然后是她的兜帽和口罩的线条，最后从她的脖子上沿开始，这个由繁琐的线条组成的头部框架本来是中空且无色的，现在却像是被套上了皮囊，或者说被自下而上地上色了一样，变得有血有肉，长成了一颗真正的脑袋。

    兜帽女缓缓地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陈慕，还有漆黑的枪口。

    也许是出于不甘心，也许是出于脑袋被一下子砸爆的痛苦，总之她的眼神很快便从茫然变得恶狠狠。

    “你动一下，我就会开枪，不要妄想捡起手枪，你每死一次，我的两位队友就会把你搬回原位。别妄想着一步一步爬到手枪旁边，我们可不会疏忽大意。”陈慕的手臂动也不动，手枪像是被一只铁架固定在了半空中，枪口直指兜帽女的头颅，“我们也不是只会一昧地压制你，你现在身处电梯厅里，旁边就是电梯，你应该清楚自己待会的下场。”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兜帽女愣了一下，不改眼中的恶毒，冷笑起来。

    “你是作弊者，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击败你。”陈慕平静，或者说无情地盯着她说，“但在那之前，我有几个问题。”

    “这是审问吗”兜帽女自嘲地笑了笑。

    “差不多。”陈慕居然承认了，“你如果一概不答，我会不间断地将你击毙。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你在游戏里貌似能感觉到痛苦，我不介意多花点时间来折磨你。”

    “你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玩家，”兜帽女的眼神愈发阴冷，“却这么残忍。”

    “这种态度只限于你。”陈慕偏了下头，说，“第一个问题，你真的能随意控制自己的复活时长么我偷袭你的时候，你好像花了很长时间才恢复意识，而在刚刚的扭打中，你被连续击毙了两次，可每次几乎都是在瞬间便复活。”

    “你们怎么都这么在意这个问题”兜帽女一脸不解地反问。

    “我不是来回答问题的。”陈慕并未开枪，但是握紧了枪柄。

    “如果我在毫无警觉的情况下阵亡了，我会花特别长的时间复活或是根本不复活么不会。”兜帽女把头撇向别处，注视着光滑如镜的墙面中反射的自己，“你偷袭我的时候，我没有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复活时长，所以那次复活的时间比较久。而进入这间电梯厅的时候，我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你的队友们，我那时才意识到你将此处选为决战点的原因，我想逆转局势，所以才让自己复活得这么快。”

    “原来如此。”陈慕若有所思地点头，接着说，“第二个问题，你好像并不是作弊的玩家，你到底是谁”

    “我看到玩家因我而震惊或疑惑的时候，我会感到有趣，所以我才不介意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兜帽女漠然地回过头，“但只有这一个问题，我无可奉告。”

    “看来这应该就是你的底线了，”陈慕已经解开了其中一个疑惑，也不强求，他向徐明君偏了偏头，目不转睛地吩咐，“按一下电梯。”

    徐明君用力点头，绕过兜帽女，连忙向电梯小跑过去，在门前停步后，以大拇指对着按键用力一按。

    电梯井只有两层的高度，这电梯设置在这里本来也只是供顾客离开或是来到



玄驹（1）




玄驹（2）
    服务员本来还奇怪着这个点居然会有人来喝早茶，没想到又有两位客人推开了身后的店门。

    两位客人分别是一男一女，都是一身黑。其中一位身着一件长风衣，头戴宽大兜帽，面戴机械口罩，穿得严严实实。另一位同样是上身大衣，只不过戴的是长及胸口的面巾，还有牛仔帽。

    两人的表情与其说是“淡”，不如说是“冷”。

    “欢迎光临，”服务员第一时间恭敬地鞠躬，声音亲切，“请问二位想坐哪里”

    “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兜帽女漠然地瞥了她一眼。

    “可这里只出售早茶，”服务员顿了下，委婉地笑，“如果二位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喝茶，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太多了么”面巾男眼神阴冷地反问。

    “啊……”服务员怔住了，有些手足无措，深深地鞠躬，“如果有哪里冒犯到了客人们，非常抱歉！”

    “你，是玩家”面巾男轻轻皱眉。

    “嗯。”服务员抬起头来，满脸惭愧，微微点头。

    面巾男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脖子。双手空空如也的时候，仅靠肉搏，最多将对方活生生地打死，却无法将其的身体摧残得残缺变形。更别说这还是在游戏社区，玩家的血条不会清零。可他徒手将服务员的脖子捏断，轻松得像是捏爆一个软柿子，后者瞬间就碎成了银屑，先是扩散，然后随风上涌。

    “杂碎。”面巾男面无表情地凑近她那张失去脖子的双目无神的脸，恶狠狠地啐了一声。

    他抽回手，服务员的脑袋向下坠落，可还没着地，便与剩下的身体一起慢慢地化作了沙尘，被风一吹就消散了。

    服务员的突然掉线惊动了整家早茶店。那四个唐装机器人刚把新购的餐桌放下，还未来得及摆放到合适美观的位置，便不得不先抽出点时间来“赶走”态度恶劣的两位客人。它们纷纷转头，头上的显示灯不约而同地由温和的蓝白色转变为刺眼的红色。

    这些机器人并非玩家，而是社区里的npc。但它们不同于游戏里的“同胞”，绝非羔羊，平时儒雅随和，必要时凶狠残暴。

    它们矫健地狂奔起来，起步速度就快得惊人。

    每个“人”都是钢铁之躯，挥出去的每一记重拳都能洞穿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