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锦途

    花茶、花酒、花糖，琳琅满目，是上京孩童最喜欢去的地方。虞玦虽为侯府嫡女，但因为被云氏限制了交际圈，花朝节这一天定然不会收到相熟的贵女们的邀约。是以这一天，都会偷偷带着绘锦和惊羽去花市玩。

    “花市人太多了。”祁王殿下眉心微皱，而后便道：“花朝节，我让宁九接你去香雪阁。”

    虞玦先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诧异道：“啊！”

    平日里燕宸曦不是最讨厌人多了么，花朝节那天，全城百姓为了看花凑热闹，基本是倾城而出，按照燕宸曦的性子，自是避之不及才对！怎么好端端的，想去香雪阁呢……

    花朝节最好的观赏地点，是香雪阁。

    在香雪阁上，可以将半个上京的锦绣繁华尽收眼底。香雪阁临陵水而建，陵水两岸种满梨花，春风拂过，梨花如雪，宛若置身于一片香雪海中。

    只是香雪阁被誉为上京第一楼，平日里只接待贵宾，从不对外开放。花朝节那天更是如此，能够进入香雪阁赏花的，非富即贵。

    虽白日入不了香雪阁赏花，但是晚间的时候却可以在陵水畔看灯。

    而且花朝节那天上京没有宵禁，晚间在陵水两岸，梨花坞畔，燃放花灯，阖城女子几乎倾城而出，赏花放灯兼看人。

    这一天，年轻的闺阁女子则不会受礼法所约束，不拘男女都能以花枝为信物，寄以倾慕之意。是以在花朝节上，成就了不少佳话良缘。而年轻的男女们三五成群，会在一起比在花朝节这一天收到花枝的多少论输赢，这也算是另一类的斗花。

    祁王殿下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昨日受了猫儿惊吓的缘故，今天的耐心十分差，颇为不耐的屈指扣了扣桌子，挑眉道：“你不愿”

    虞玦忙不迭的点头：“愿意的，愿意的！“

    见虞玦应了下来，燕宸曦微皱的眉头方才舒展，而后便听虞玦恍然中夹杂着讨好的声音道：“花朝节那天红萼郡主绝对会去香雪楼，您放心，我到时候一定会给你制造机会，让她明白您对她的心意！”

    能让燕宸曦心甘情愿的在花朝节这么多人的地方拥挤，除了红萼郡主还能有谁！红萼郡主身份尊贵，据说去年花朝节在香雪阁的比试中夺得了第一，被誉为花神，今年定然也去香雪阁。

    倒也难为燕宸曦为了红萼郡主，费这么大心思了。

    原本虞玦还愁着花朝节那天如何让燕宸曦和红萼郡主见面呢，如今燕宸曦倒是主动将机会递给了她，那撮合燕宸曦和红萼郡主的难度就降低很多。

    毕竟红萼郡主心中是有燕宸曦的，二人只差一个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机会。花朝节这样一个暧昧的时期，只要她制造了机会让彼此心意相通的二人见面，这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虞四小姐都想为自己的灵敏聪慧而鼓掌，沾沾自喜的同时，忽略了心底的一抹异样。巴巴的望着燕宸曦，本以为能得到祁王殿下的赞赏。

    没想到她的话音落下，祁王殿下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气的更白了，如寒潭般的眼幽幽盯着她，半响后咬牙道：“虞玦，你很好！”

    一旁默默拎着笼子的宁九都有些不忍直视，上京年轻未婚男女相约在花朝节，意图已经够明显了吧，但这虞四小姐的反应，有点……呆啊。

    挨骂的虞四小姐有些不高兴，道：“不是您让我想办法撮合您和红萼郡主的吗”

    宁九诧异的看着自家王爷，燕宸曦按住跳动的眉心，冷声道：“本王说过此话”

    虞玦略一思索，燕宸曦确实没说过这话，全是她猜的。不过转念一想，前世燕宸曦直到红萼郡主被送去和亲了，燕宸曦都未曾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就连景安帝都不知他喜欢红萼郡主。此人善于隐忍，将心事藏的太深，所以才有前世他和红萼郡主以及……她，三人之间的悲剧。

    想到此处，虞玦理所当然的认为高傲的祁王殿下是被戳穿了心事，恼羞成怒，所以才会如此。

    堆着笑，讨好道：“王爷没说过，是臣女自己胡乱猜测的。”

    “以后无事，不要胡乱猜测。”祁王殿下面色铁青，冷哼一声道。

    “是。”虞四小姐无比乖巧的应了下来，至于心中如何想的，不得而知了。

    “宁九，我们走。”燕宸曦起身，理了理衣袖，淡淡的对一旁看热闹的宁九道。

    直到等燕宸曦走了两步，虞玦方才反应过来，叫住燕宸曦道：“哎哎……我家的雪球……”

    燕宸曦淡淡看了关在笼子里的雪球，凉丝丝的道：“此猫意欲行刺本王，可是杀头的死罪。”

    阴测测的声音，让猫不寒而栗。

    祁王殿下冰冷的眼神，让胆大包天的某猫也不禁打了个寒战，十分委屈的“喵”了一声。

    “雪球，雪球只是一时顽劣，并非是有意招惹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虞玦又急又怕，眼中隐有泪意。前世，雪球就是这样，被燕宸曦关在笼子里带走，再也没回来过。

    燕宸曦原本只是想吓唬一下虞玦，却没想到她当真了，在她眼里，他当真是如此好杀之人

    “罢了，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王带它回祁王府。等花朝节你来香雪楼，本王自会将它归还给你。”燕宸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柔和了几分。

    虞玦没想到燕宸曦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如此无耻，为了红萼郡主竟用雪球来威胁她！简直士可忍孰不可忍……

    无名怒火腾的升了上来，虞玦一把拉住了燕宸曦的衣袖……然后，在某人清冷的目光下，委委屈屈道：“王爷……”

    委屈的样子，倒是和关在笼子里的猫儿如出一辙。

    燕宸曦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轻咳一声道：“这几日在祁王府，宁九不会亏待它的！”

    雪球被带走这两日，虞玦都怏怏的没什么精神。柳氏让双文来找过虞玦说话，但都被虞玦托病拒绝了。

    这个时候，虞玦没有什么心思应付柳氏；甚至连徐锦月和兰烬落那边，虞玦都不想过多的理会。

    “小姐，您就放心吧，祁王殿下位高权重，是不会欺负一只猫儿的。”惊羽做了虞玦最爱吃的玫瑰露，哄着虞玦道。

    虞玦没吃几口，就将手中的白瓷盅放下，叹了口气，也没说话。

    前世雪球的死，是虞玦一直挥之不去的梦靥。

    虽然……虽然知道燕宸曦既然承诺会好好的照顾好雪球，可虞玦依旧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这也导致两天晚上睡梦之间，反复的梦到前世之事。

    惊羽见虞玦脸色难看，劝不好虞玦，便求救的看向一旁的绘锦。

    绘锦闻言道：“奴婢倒是觉得奇怪，雪球好端端的怎会跑去祁王府，还抓伤了祁王殿下”

    绘锦和惊羽并不知燕宸曦生平怕猫儿，雪球可是犯了燕宸曦的大忌讳，祁王殿下能留着那只肥猫安然无恙，完全是在看虞玦的面子。

    “是啊，祁王府和咱们侯府隔的甚远，雪球怎么那么巧，跑到了那里去”惊羽一脸困惑道，玩笑道：“莫不是雪球以前，去过祁王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虞玦听到惊羽的话，心口下意识的一突。前世雪球好歹也在祁王府生活了两年多，对祁王府的路比她还熟呢，所以它能绕开祁王府重重侍卫，直接偷袭燕宸曦

    可……这也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雪球再有灵性，也不可能会有前世的记忆但心中隐隐的有了怀疑，虞玦就忍不住深究，越想越觉得疑点很多。

    比如说，雪球为什么明明从未见过燕宸曦，可对燕宸曦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就算是前世，雪球一开始对燕宸曦只是爱理不理，甚至是有些隐隐惧怕燕宸曦身上的威仪，后来为了和燕宸曦争宠，方才敢对燕宸曦炸毛。

    可雪球做到更大程度的只是炸毛而已，还真没那个猫胆敢上爪挠燕宸曦……




第177章：彼之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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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您若是真的担心雪球，不如做点雪球爱吃的小鱼干，奴婢帮您送到祁王府去”绘锦见虞玦又在走神，误以为虞玦是在挂念着雪球，所以出主意道。

    惊羽也连连点头，“小姐您好几天没下厨了，不如再做些紫苏煎，奴婢给小公子送过去”

    “什么给小公子送过去，我看你是自己馋紫苏煎了吧。”绘锦取笑惊羽道。

    虞玦甩了甩脑袋，避免自己再胡思乱想，便顺着绘锦的话去了小厨房。

    做小鱼干的时候，虞玦顺带着做了紫苏煎、桂花糕还有玫瑰酥等好几样糕点，在一旁帮忙打下手的绘锦馋的口水都快要滴出来了。

    “这么多，小公子一个人能吃的完吗”惊羽咽了咽口水问道。

    虞玦将做好的点心放到了两个食盒里，淡淡的说道：“一盒送给长昭，另一盒和小鱼干一起送到祁王府。”

    “是……”惊羽顺从的应了下来，而后才反应过来一样，道：“什……什么”

    虞玦道：“你没听错，送到祁王府！”

    希望燕宸曦看在这一食盒点心份上，不要为难雪球。

    主仆二人说话间，绘锦走了进来，回道：“小姐，孟小姐身边的丫鬟来了。”

    孟瑶派人前来，约她和崔语凝三人花朝节一齐去花市！这是崔语凝成亲之前，过的最后一个花朝节了，意义非凡。

    但虞玦却有些头疼，花朝节她应了燕宸曦的约，届时她和燕宸曦还有红萼郡主三人在一起，遇到孟瑶等人，那可就热闹了！

    此时的祁王府书房，孟昶旭对燕宸曦姐挤眉弄眼道：“怎样，虞四小姐可应下了你去天香阁。”

    不提这事还好，孟昶旭一提及此事，燕宸曦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没说话。孟昶旭见燕宸曦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起来，心中莫名，道：“莫非她没答应不至于啊，当年我可就是靠这个与语凝互通心意的……”

    说话间，玄七扣门进来，道：“王爷，虞四小姐命人送了点心来。”

    食盒一打开，里面摆放的精致的点心令孟昶旭不喜爱甜点之人都不由食指大动，道：“好香的桂花糕，让我偿一块。”

    还未曾碰到点心，食盒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挪开了，孟昶旭抬头，对上一双当然无波的眼眸。

    “孟将军想吃桂花糕，让厨房端一碟子来。”燕宸曦波澜不惊的吩咐道，孟昶旭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

    在孟昶旭幽怨的神情中，燕宸曦打开食盒，在摆放着精致可爱的数样糕点中，先挑了一块桂花糕。当那香甜的糕点入口，神情素来平静的祁王殿下，脸上难得闪过了一丝错愕的神情。

    孟昶旭看的心中直诽谤，这桂花糕的味道有那么好

    此时孟昶旭并不知燕宸曦表情如此的原因，因为这桂花糕的味道，竟与当日的味道一样！

    小巧精致的桂花糕，里面多加了两勺蜜糖，若是寻常人吃了肯定会觉得甜腻，但对于燕宸曦来说却刚刚好。

    燕宸曦喜好甜食，源自于在那遥远的记忆深处对童年时味道的依赖。只是燕宸曦素来是个自律之人，从不轻易将自己的喜好展露在外人面前，就连景安帝面前，他都始终保持着三分克制隐忍。

    唯独在虞玦面前，燕宸曦十分放松，他可以挑剔做糕点的桂花不够新鲜，蜜糖放少了等等……久而久之，虞玦总算是将这位喜怒无常的祁王殿下喜好摸索了出来，养成了习惯，就是每次做的点心，都是按照燕宸曦的口味做的。

    当日虞玦在祁王府做的桂花糕数量挺多，但宁九等侍卫只能蹲在墙角，默默的看着一人将留下的两碟子糕点吃的干干净净。宁九等人暗自在诽谤自家王爷霸道不讲理的同时，也十分诧异这虞四小姐的手艺得有多好，竟让他们速来克制的王爷如此食欲大开。

    燕宸曦第一次尝到虞玦做的桂花糕，十分符合他的口味，本以为是凑巧，但第二次做的桂花糕与第一次的甜度与味道与出一辙！似是为了证明什么，燕宸曦一连吃了玫瑰酥、紫苏煎……

    都是一样，比寻常的糕点甜度多了三分，却正是他一贯的口味！世上，当真有那么巧合的事

    燕宸曦清湛的眼眸中，再次的闪过了一抹深思。这样细微的习惯，若非是他足够信任、常年跟随在他身边的人，怎会如此了解

    素来不信鬼神之说的祁王殿下，第一次迷茫了……

    他与虞玦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而虞玦隐瞒了什么

    此时的晴雪园，虞玦正在练字。

    这是跟在燕宸曦身边养成的习惯，心神不宁时，就会抄写一些诗文来凝神静气。燕宸曦虽是行伍出身，文采却也是上京一流的，不亚于虞长风。

    在祁王府虞玦与燕宸曦相处久了，倒也摸清楚了他的性子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高不可攀，所以虞玦会大着胆子蹭燕宸曦书房的藏书，在燕宸曦处理公文时，她便缩在西窗美人榻下一隅翻着诗集。燕宸曦的诗集很多，但翻阅最多的，是幼安和义山的诗集。

    听着外面雨声潺潺，屋内煮着茶，氤氲的茶香水汽和飘渺的紫檀香，让坐在案牍前的白衣男子侧脸也变得虚幻了起来，仿佛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为了填补心头的不安，虞玦努力找着话题，道：“幼安和义山，王爷更喜欢哪位”

    燕宸曦不解道：“二人的诗都是极好的，为何要比较”

    迎着他那清湛的目光，虞玦愣了片刻，方才道：“虽然都喜欢，但人心就只有那么大，总有一个更特殊一点的吧。”

    十六十七岁的小姑娘，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最喜爱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听到她那近乎孩子气的话，一丝笑意溢出了燕宸曦的眼。

    他生的极好，却是鲜少笑，这样笑起来，若灼灼春华，虞玦看的近乎都快移不开眼了。这样的他，变得真实了很多，总算不如方才那样，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那你觉得，我应该喜欢谁”不知从何时起，在她的面前，他不再自称本王。

    虞玦拿着义山的诗集，当真认真思索了起来，“我想，应该是幼安吧。”

    燕宸曦挑眉，问道：“为何”

    “王爷和幼安一样，都是行伍之人，应当更喜欢他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豪气。”虞玦一双大眼睛望着燕宸曦，认真的说道。

    燕宸曦轻笑一声，虞玦见状胆子不由也大了起来，追着询问道：“王爷还没说，我猜的可对”

    “猜错了。”燕宸曦看着她紧张的神情，故意说道。

    “啊……”虞玦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