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相思无尽处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酸梅杏仁
以至于他一直都记得。
以至于这时候他会想起来。
想起她穿上这条裙子,在镜子前左顾右盼,明眸善睐。其实并不是太久,两年、三年不想就不想,想起来就好像是昨天,而那双眼睛,现在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看不见了。
他不敢上前一步,掀开白布,看看底下的人是什么样子,看看她的眼睛。
她还会笑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吧。
她说她要离婚,倔强的眼神。
他说你与其打离婚的主意,不如去死。
然后她就真的死了——她一直很听他的话,她很爱他。他根本不知道缘由,他根本不记得生命里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也许她与他说过,但是他没有听见,她像是突然冒出来,就已经爱他至深。
有句话说,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厉长风这时候不记得这句话的出处了,也许是她不想让他记得。
因为她已经死了,所有,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还有什么呢——他觉得自己想要伸手,抓住点什么,但是什么都抓不住,就好像你抓不住空气,也抓不住水。是的,她曾经在他的什么里,像空气,像水——那样无处不在。
“厉先生、厉先生……”警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嘈杂得像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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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如果那不是谎言呢
厉长风不记得自己有多爱薛蝉衣,那像是他生命里可有可无的一个人物,一个影子,但是她和他在一起,朝夕相对,也有两三年。
两三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遇见繁弱,也不过早上半年。
人在的时候不觉得,到忽然消失,才惊觉她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多少痕迹——厉长风从回家开始,就不断感觉到了。
“茶怎么这么浓”厉长风一口水喷了出来,上好的明前能泡成这个样子,他也是服气。
“平时都是夫人泡的……”张妈十分委屈地说。她在厉宅有十多年了,从前给大少爷泡茶也没见他这么嫌弃。都是这两年,被夫人养得嘴都刁了。昨天晚上夫人出去,今天上午警察来过,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夫人”厉长风却是怔住。原来他平时喝茶,都是她给准备的吗他却是不记得了,她什么时候开始练成的这一手好茶艺。
总不会天生就会,天生就能把温度、浓度冲得刚刚好、刚刚好适合他的口味。
“那我晚上喝的咖啡……”厉长风问。
张妈说:“当然也是夫人冲的……”只是夫人不居功,冲了也让她送进去,只是每次都要交代好多话,想到这里,张妈心里也不安起来,“夫人是出门了吗,怎么没和少爷一起回来”
厉长风心里像是被什么锤了一下。其实他并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到底还为他做过多少事。
这时候环视四周,墙壁上的油画,桌上的插花,食具与茶具,每一样,他知道的每一样,都是她精心挑选、精心布置。她让他呼吸在她的海洋里,时时刻刻——曾经他觉得窒息,这时候却忽然觉得空。
之前是太满,现在是太空。她努力挤占他的空间,让他厌恶,然后她终于抽身离去,不留给他半点余地,他才知道他失去了多少。
厉长风像游魂一样从客厅到卧室,从楼下到楼上,东西都还在,只缺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影子。
什么叫物是人非。
厉长风觉得眼眶里有点发热,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像游魂一样试着想她在这里做过什么,在这里喝过茶,在这里做过饭,在这里躺下,然后——眼睛余光里像是看到了什么,厉长风一怔,身手从床头柜下摸出那件东西。
一根验孕棒。
难道说——
厉长风的脸色变了:难道说,死的不止是薛蝉衣,还有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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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如有来世 不必再见
这时候,许繁弱在厉乘风的公寓里,她每个月都会来上几天,陪他过夜。
“什么”许繁弱眼睛都瞪大了,“那个贱人她……死了”
许繁弱怎么都想不到,她费尽心思找到的女人,孩子没生下来,人却已经没了。要再找一个,可不容易。
“恭喜!”厉乘风笑道,“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嫁给我哥,做厉氏集团的女主人了!”
“乘风!”许繁弱跺脚,“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明知道我——”厉氏集团两兄弟,谁都知道,老大掌权,有钱,老二爱玩,浪荡无度,谁叫她倒霉,先碰上热爱流连欢场的老二,才有机会包装自己,接近厉长风呢。
到他有机会接近厉长风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了——不良少女,打胎过多,子宫薄得和纸一样,医生看了都摇头,直接说:“要不你就抱养一个,要不就借腹生子……还有可能。”
她倒是不介意去抱养一个,但是她不敢考验人性,虽然长风是很爱她,但是——他会娶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吗
她也不介意假装怀孕,但是——基因这个东西,万一孩子越长越不像,厉长风这么精明的人,她怎么骗得过他。
所以她才费尽心机,找到薛蝉衣这么个人,刚巧,薛父丧偶,心情不好,她便引他进了赌场,蝉衣出国留学缺钱……一步一步,但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的把柄又落到了厉乘风手里。
也罢,一夜夫妻百夜恩,何况他们还不止一夜呢。厉乘风想要钱,她想要名分,他们俩算是一拍即合。
但是现在:“……怎么办”许繁弱惊恐得六神无主,“那个贱人,不会真什么都和你哥说了吧”
原本她的计划,是设计薛蝉衣尽早怀孕、生子,然后她再从中挑拨,逼她离开厉长风——谁想孩子迟迟没有生出来,虽然厉长风还没有喜新厌旧,但是她心里着实不安,恰好那个蠢货又到她的地盘来招摇……
在许繁弱看来,除了厉宅之外,所有厉长风身边的位置,都是她的地盘,是薛蝉衣,或者别的任何女人,都不可以染指的存在,薛蝉衣犯了她的大忌,所以她才会怒火攻心,不理智地跑去威胁她。
她那时候不怕她说出来,她有信心长风不会信她,但是她死了——
有句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万一长风脑子抽风,想起来了呢都怪那个蠢货!许繁弱烦躁地想。
“说了又怎么样,”厉乘风的手放肆地在她身上游走,这可真是个尤物,怪不得他哥这几年被迷得死心塌地,“我哥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看他商场上杀伐决断,感情上可纯情得很,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当真”
“当然是真的。”厉乘风亲了过去,“就算他起疑心,这不还有我吗……”
两个人倒在沙发上,渐渐地喘息声粗了起来,高的低的呻吟声,门外的人眸色幽深,像是暮色。
这里面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是他的初恋,他以为可以相守一生的人。他为了这个弟弟出卖自己的婚姻,又因为繁弱的委屈迁怒于蝉衣——然后,他们背叛
10原来是她
许繁弱首先发现的不对,推门,门纹丝不动;用力推门,门还是不动。
“乘风,你是不是把门给锁了”许繁弱问。
“怎么会,”厉乘风懒懒瘫在沙发上。
许繁弱再推,还是推不开。
“卡住了”厉乘风猜,“打电话叫物业过来吧——见鬼,这种高级小区还会出这样的问题。”
许繁弱心里却慌了起来,从手袋里摸出手机,手机那头传来空洞洞的忙音:“没人接。”
“可能正忙,干脆打电话找人过来开锁吧。”厉乘风点了一支烟。
“wifi没有信号……”许繁弱说。
“流量也没有!”许繁弱这回是真慌了,然后她听见——厉乘风也听见了,“咚咚咚”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乘风!”许繁弱叫了起来。
厉乘风的脸色也变了,他冲到窗口,看到被焊死的窗,不由大叫起来:“阿鲁、阿鲁你这是做什么!”
“是厉总的意思。”阿鲁平静地回答他。
“我是他弟弟、亲弟弟!”厉乘风知道自己完了。
“是厉总的意思。”阿鲁平静得像个复读机,他看了一眼厉乘风身边许繁弱的脸色,可真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可惜这回是真惹了不能惹的人,连二少爷都被她连累了。
“他、他要做什么”
阿鲁没有回答,顺着绳梯一梯一梯下去了。
“你别走!”许繁弱冲过来大声喊,“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要饿死我们。”厉乘风反而反应过来,虽然他和他哥不是同一个妈,到底有一半相同的血液,他最清楚他的手段。
“饿……”许繁弱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对她百依百顺的厉长风还有这样冷血的一面。饿死他们这个物质充裕、人人只求减肥的时代还有这种手段
而厉乘风已经冲到冰箱面前,清点冰箱里的存货,然后关上门,背靠着冰箱面对许繁弱:“你别过来——”
“过来我就杀了你!”厉乘风恶狠狠地说。
许繁弱再一次惊得呆了:她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不过90斤,体脂率不足20,在这个男人面前,没有任何体力上的优势。
“你、你不能这样对我……”她哭了起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她哭着和厉乘风厮打起来,为了一口吃的,一口水,平时怎么缩衣节食地保持身材,这个时候才知道食物的珍贵。
这
11转眼过去三年
转眼过去三年。
现在的榕城已经接受了厉氏总裁的鳏夫人设。
榕城人还记得当时盛大的出殡仪式,厉氏集团总裁厉长风厉长风全身缟素,以未亡人的姿态向来人鞠躬,他原本就生的极其俊美,这时候无心梳洗,形容枯槁,不知道多少名媛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又暗暗窃喜:死了也好,不死她们哪里有机会呢
谁知道紧随其后就是厉长风饮药自尽的消息,幸好被人及时发现,不然厉氏集团偌大的家财,还不知道落到谁手里去。
也有人好奇:如果厉夫人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薛蝉衣,那么之前和厉总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的名模许繁弱算什么
这一说倒是让人想起来,是有不短时间没有看到许繁弱了。
“是洗手上岸了吧”说起来许繁弱也有二十五了。名模这个行当不比别的职业,年满二十五,差不多也到头了,有的会转去演戏当明星,差点的也有当主播、网红、外围——许繁弱本来就是外围出身,没准捞够了上岸了也未可知。名模界的塑料姐妹情,也没有人追问。
倒是为厉夫人薛蝉衣打理丧事的亲属里没有看到厉乘风,便有亲戚世交交头接耳:厉乘风和厉长风不一样,厉乘风本身不争气浪荡无度是一回事,出身也没法和他哥哥比——厉长风的妈是明媒正娶,厉乘风本来就是厉父的情妇所生,要不是厉父过世前逼厉长风发誓照顾好这个弟弟,以厉乘风的性格,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有人猜测:莫不是又犯了什么事,让厉长风支出去避祸了
也有人猜想:可能就是得罪了厉长风,被发配流放了。那人还信誓旦旦,说看见过厉乘风给厉长风戴绿帽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么说,那位厉夫人——”有人不信,厉长风这等才貌,厉夫人舍得红杏出墙
“当然不是她,”那人说,“明显我说的是许小姐……那个!”
大伙儿便心知肚明,笑一笑一哄而散:多半是厉乘风给他哥戴了绿帽子,所以厉长风连美人连弟弟一起处置了。
这样猜倒也不算太离谱,至少有件事是对的:厉乘风和许繁弱还活着,只是活得不太好。
当然厉长风并不太记挂他们,三年后的厉宅仍然空着女主人的位置,等……他也不知道他在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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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他看了她的手机
她爱他,他知道,被爱,所以肆无忌惮,以为她永远不会放手,但是她放手了,放手得坚定而又决绝。
他没有办法回头,回头也看不到她。
张妈说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也会整治一桌的菜,就好像他坐在这里一样。
如今换了他,每天晚上都会回家,一桌的菜,一个人吃……吃她从前吃过的苦,苦得他吞咽困难。
他看了她的手机,遗书写得那么绝情,来世都不想见他,手机里却还留了他无数的照片和视频,内存塞得满满的,各个角度都有,最多的是背影和侧影——大概是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他发现。
如果当时他发现,也许他会发怒他猜是这样。
他揣测她当时的心情,怎么雀跃又怎样黯然,如果他当时回头,如果他当时爱她,他们该有多少好的时光这些悔恨让他日复一日地泡在黄连里,不知道什么是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厉总”于燕喜又喊了一声。
“就这条吧。”厉长风淡淡地说。于燕喜身上这条蓝裙子,蓝得像夏日的天空,裙角有海浪汹涌,也许时尚总是轮回的缘故,所以……
是真的很像啊,他想,是真的很像他失去的那个人啊。
她央求他陪她去见单大设计师,“我一个人去害怕。”她这样说,说完还吐了吐舌头,有一点点天真的意思。
不知道蝉衣当初,如果有天真的机会,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他有些恍惚地想,他总想知道她从前是什么样子,从前,她活着的时候,她还没有被他伤害的时候,她还能无忧无虑地笑的时候。
她已经爱上他,还没有成为他的妻子的时候。
“……好吧。”为了这个天真,他应了下来。
单大设计师单名一个“云”字,是从巴黎回来的设计师,据说在国际时尚圈里名气很大,名声很好,所以一旦来到榕城,就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名媛、名模、明星争先恐后、前仆后继地找机会去拜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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