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眼下河东局面虽初有起色,但遍地皆是首鼠两端之辈,还望使君振奋精神,不要被蒙蔽了双眼才是。”
想通了一则淤积在胸的难题,秦晋心怀大畅,见陈千里的话锋已然转到了河东道本身,不禁暗道可惜,如果陈千里不是这个陈千里,自己又如何放着大才不用,暴殄天物呢
当然,秦晋知道陈千里话中所指的是什么,神武军大败蔡希德部后,河东道原本投降了伪燕政权的诸郡地方官纷纷改旗易帜归唐,很多人建议惩治奸佞,打击不法之徒。
但是,秦晋不但对此不闻不问,反而还有大加重用的势头,而且还频频向与伪燕政权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当地大族伸出了善意笼络之手。
像陈千里这种人自然觉得秦晋丧失原则,由此带来的后果一则丧失民心,二则一旦事有反复便可能被那些唯利是图的地方大族出卖。
对于陈千里的担忧,秦晋早就了然于胸,只是为了更大的目标,这些风险都是值得一冒的。
然而,陈千里的意见他可以一笑置之,另一个人的意见却让他不得不加以重视。
汾州重归唐朝,一直坐困太原孤城的奉诏天使张辅臣便急不可耐的南下与秦晋碰面。
这张辅臣于唐朝官场的崛起也算是异类,从一个区区黄门到手持天子旌节的重臣,竟比秦晋所用的时间还短。
秦晋从新安起兵开始算起,其间屡屡立功,又克服河东数郡之地,才不过得了个河东道节度留后知节度事的临时差使。虽然权责已经与节度使一般无二,但他的差使也仅仅为平叛定乱而存在,一旦战事止息,所有的权责还要被收回去的。
且不论天子的小心思能否如愿,只看张辅臣以宦官黄门之身一跃骤然而为比肩节度使的天使,这一点就令人咋舌侧目不已。
好在秦晋在长安时与这个张辅臣有过几次接触,此人待人谦恭,又素无野心,因而就算与之在见地上有冲突,也不至于以私怨而坏事。
第四百三十六章:使君欲扫雷
张清接任韦济为京兆尹的消息在绛州之战以前秦晋就已经知道了,但一直没有深入去想,毕竟以常识而论,太子李亨参与兵变是不争的事实,按照天子李隆基的性格,是绝对不会饶恕他的。所以,即便张清接任了京兆尹也不能将其看做太子李亨处境大有改善的标志。
与之相反,秦晋只将这次人事调动看做是李隆基在平衡臣下之间的争斗所玩弄的小手段。说穿了,张清的接任不过是权宜之计,用过了也就算了。然而,李隆基做事竟然出人意料,在这种当口解除了对太子的约束,如此就连秦晋都看不透长安的形势了。
原本秦晋以为只要在长安遍布眼线,即便身在地方对京中的事务也能了如指掌,可现在看来似乎远不是那么一回事。
有些事身在其中都看不透彻,更何况身在千里之外呢
不过,秦晋没得选择。长安城作为唐朝的政治中心,诚然是百官向往的地方,在唐朝官场也有这样一种风气,争先做京官,而苦于做地方官。然而,长安的官场就像一刚五颜六色的燃料,又浑又见不得底,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都成为了天子的扯线木偶。
所以,他留在长安只能陷入无休止的政争当众而无所作为,只有到地方上才能有些建树。到了地方以后,神武军的局面果然为之一变,不但在冯翊郡站稳了脚跟,还疏浚了百余年无人问津的郑白渠,然后大军东渡黄河一举在河东道闯出了一片地。
尽管这些动兵没有朝廷和天子的诏命,然则几次大战下来,功劳都是实打实的,因而朝廷也一一在事后予以追认。若非如此,秦晋岂能年纪轻轻就以留后之职而知河东道节度事呢
他在动作之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每一步棋也都达到了预想的目的。然则,现在事态的发展却远远偏离了设想。先有高仙芝出关决战,后有太子李亨被解除约束。前者可说是大势所趋,朝廷定策反扑也是情理之中。可天子对太子李亨的处置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要知道李隆基当初在没有造反证据坐实的情况下,就一日连杀三子,捍卫权力如此决绝无情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放过了参与兵变的太子呢
而且,太子一党在兵变中一度与神武军反目,因而才使得李隆基有翻身的机会。如此种种,都是双方之间结怨的地方,太子果真重获信任,那么神武军内部会不会人人自危毕竟天子老迈,百年之后,以太子的年富力强,岂会不秋后算账
在兵变之后,未及离开长安之前,秦晋曾与太子“偶遇”,算是见过一面。交谈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秦晋似乎太子的只言片语中寻到了几丝歉疚之意。
至于当时太子想表达他歉疚什么,秦晋一时间也揣测不清,毕竟那时候谁都知道太子的政治生命已经终结,又何必再费时费力去揣测呢
现在突闻李隆基解除了对太子的约束,秦晋便想起了在长安时与太子曾交谈过的每一个字。
“使君,卢校尉回来了!”
亲随入厅禀报,秦晋现在已经是节度留后,按理属下都可以堂堂正正的叫他一声节帅。不过,秦晋对使职一直都好感欠奉,因此便纠正了一众部署对自己的称呼,仍旧一律称呼其本官,也就是冯翊郡太守。
“快请!”
卢杞回来了,这绝对是个好消息,绛州一战如果没有卢杞孤军深入,在天井关截断蔡希德的粮道,神武军就不可能彻底将叛军逐出河东,他也就不可能如此顺利的光复河东道南部的八个郡。
“末将卢杞拜见使君,此番出战,幸不辱命!”
秦晋激动的离席,来到卢杞面前,双手将下拜的卢杞扶起,仔细的端详着这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部属,只见他的脸上棱角更加分明,眉宇间亦多了几分坚毅与肃杀。
见此种种,他不禁暗暗感慨,前世有句话说的好,战争是最好的学校和熔炉,卢杞这块真金现在已经初露峥嵘了。
“使君,末将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了,蔡希德大败,跑回河北去了,如此以后整个河东道都是咱神武军的囊中之物了!”
卢杞起身之后,未及落座便兴奋的感慨了一阵。
“这次若非你孤军深入,神武军也不可能由此丰厚斩获。不过……不过你回来的正当其时,我有要事打算与你们商量。”
能够得到秦晋的肯定,卢杞微微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可随之秦晋的话锋一转,他的眉头不禁打了个突,问道:
“如何,难道蔡希德还打算反扑这次便让卢杞亲自动手,走马擒了此贼来!”
神武军在唐.军中绝对是突起的异军,别家都谈叛军而色变,只有卢杞裴敬等一干人见猎心喜,如此锐气战意,正是大战得胜的基础。
秦晋笑道:
“蔡希德身受重伤,回去以后自有史思明收拾他。史思明又在河北道和封大夫打的难解难分,自顾尚且不暇,已经没有能力反攻河东了。”
“那……使君”
见不是蔡希德要反扑,卢杞有些疑惑。
“此战之前我不是说过吗,此战之后,大战要打到喘不过气来,当时你是如何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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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首战竟告捷
卢杞所带的神武军五千前军虽然伤亡极少,但由于长途奔袭作战,回到晋州已经是师老兵疲。秦晋令他们修整七日,然后所有前军共计一万人,将作为此番南下攻坚的主力。
这对神武军而言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后军尤其是中军成军日短,拒城而守伺机反攻还能有所作为,如果是攻坚就连秦晋心里都没有底。但有些仗不是说没有底就畏惧而观望的,比如朝廷这次大举东出,看起来声势浩大,军民一派必胜信心,但是这一仗的胜败几乎决定了唐朝的国运,就算秦晋再厌恶李隆基的嘴脸,再想保存神武军的实力,此刻也必须全力以赴了。
俗话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在秦晋看来,不管有没有朝廷的调令,神武军现在出兵都正当其时。
因而,几乎所有的反对之声都被秦晋一手压制下去,而且在事先的通气会议上,他也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态度,此时摆在神武军面前的问题不是出不出兵,而是出兵以后如何少死人而打胜仗。
自从收复河东南部的八郡以后,秦晋个人的威望无论在地方还是军中,都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状态。所以,他的态度如此坚定,军中舆论一夜之间便由反对转而为狂热的支持开战。
大清早,卢杞一夜睡的香甜无梦,推开了房门呼吸着深秋清冷的空气,所有的疲劳与倦意顿时一扫而空。
他的这处院落便在公署廨房之侧,那些办公的书吏与之只有一廊之隔。口鼻中呼吸着河东大地清冷的空气,耳中则充斥着各种急促而嘈杂的人声。
一向喜好情景的卢杞非但不觉得这些噪音吵闹,反而听的津津有味。天井关转战伏击的日子太辛苦了,往往在林中埋伏起来就是一两日的功夫不能动弹,满耳朵里除了虫鸣就是鸟叫,如果这种日子再继续下去,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疯掉。
现在回到了热闹繁华的城中,就连廨房佐吏的议论嘈杂之声都觉得极为入耳。
不过,仔细倾听之下,卢杞却眉头微皱了起来。
原来,这些奔走忙碌的佐吏们不时驻足议论几句,竟全都是关于出兵的,而且只言片语中都流露着对打胜仗的狂热。
顿时之间,卢杞收起了好好歇歇几日的心思,他要道军中去,看看军中究竟都是什么态度。他不反对打仗,但是这种盲目的狂热,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卢杞诚然对秦晋言听计从,但名门望族的出身使他有着更多的自主判断,对于秦晋在军中推行的某些政策亦有些不以为然,比如各营分设了营监这种前所未有的差使。自此以后,但有大战之前,各营的战意都狂热无比。好在营监职司管不到用兵提调,所以他也乐见其成。
有时候,卢杞甚至怀疑这位年轻的使君是不是会法术,能够不用金银赏格就能一次又一次调动起军卒狂热的战斗意志,这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
卢杞不是个粗鄙的武人,怀揣着这种好奇,曾深入的了解了一番这些经过特别训练后上岗的营监的工作手段,不禁暗暗咋舌,若非洞悉人性绝无可能研究出这样一套办法,由此他对秦晋的敬畏之心便又多了几分。
果不其然,到了驻扎于城外的军中,各营显然在昨夜就已经接到了军令,各色五颜六色的标语如雨后春笋般遍布营寨内外,为了照顾那些不识字的军卒,还有专人宣讲动员。
卢杞突然笑了,自己一直反对出兵,究其竟是心底里对燕军存着本能的畏惧,让他据城反击可以,阴谋奇袭可以,如此做正面进击,毫无取巧之处便没了自信。
然而,以卢杞所认识的秦晋,哪一次不是化腐朽为神奇,变不可能为可能呢
既然秦晋都有一战必胜的信念,他又怕从何来呢心结骤然化解之后,顿时心情畅快,在军中走了一圈之后,见一切都井然有序,便又离营返回城中。
不过,卢杞每到一处有实地查看地形的习惯,来到晋州以后还从未勘察过,于是就绕着颇为雄威的城墙走了一圈。
晋州城位于河东道大河汾水以东,距离河岸约有三里左右 ,城北则有高粱水自东向西汇入汾水。这里不但是冲要之地,数条大河还成为其天然的御敌屏障。卢杞绕城勘察一圈之后,不禁暗想,如果当初蔡希德屯兵于晋州,那么秦使君还能否收复河东八郡便成了未知数吧。
不过,蔡希德屯兵于绛州自有他的道理,说到底还是为了就近粮道,河东缺粮,若无河北与洛阳的粮食支援,仅凭一两个郡是绝无可能养活数万人马的。神武军也同样面临着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冯翊郡有粮食源源不断的运来,恐怕也就不会有神武军今日的战绩了。
至于秦晋以何种手段筹粮,卢杞不是当事之人,便不得而知了。
到了南门处,卢杞刚打算下马入城,忽闻马蹄疾踏,眨眼间便又百十马队旋风般的驰了过来。
却见其中一面旗帜上绣着个斗大的裴字,卢杞心中一动,暗道莫不是他,待看清楚马上为的军将,他大笑了起来。
“裴二,来的正好,咱们兄弟可有些日子没一起喝酒了!”
神武军中禁酒,现在秦晋下令七日修整,军卒有一日休沐,为
第四百三十八章:垣县有急报
秦晋的左膀右臂,裴敬和卢杞一齐到了晋州城,本来他们对南下主动攻击夏县与垣县之间的叛军还有不少疑虑,但随着高仙芝首战告捷的消息传来,这种疑虑也跟着烟消云散,整个神武军上下都一致认为,朝廷摧枯拉朽剿灭安史叛军的日子不远了,说不定年关之前就可以凯旋还师了。
在战前动员旅率校尉一级的军事会议上,卢杞甚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叛军初战失利,必然退守弘农郡,神武军依照计划南下驱走盘踞在夏县与垣县之敌……”
提起夏县与垣县的叛军,卢杞特地用了驱走这样的字眼,意思十分明显,那就是不与之力战围歼,仅仅将其击败赶到黄河以南便可。如此一来河东道太原以南就再没有叛军的存在,到时候神武军腾出手来,无论北上或是南下都可以从容选择。
卢杞的手在屏风地图上大幅度挥了一下,最后重重的落在天井关的位置。
“高相公只要在弘农与叛军能够不胜不败,咱们就可以绕道天井关渡过泌水、济水突袭济源。济源一失,东都洛阳的北部门户就会彻底的四敞大开,到那时……”卢杞的眸子里迸射着灼人的火花,激动兴奋溢于言表。
“到那时,克服洛阳之功,便是咱们神武军的!”
这个主意的确大胆,也极具诱惑力。既然决定了要打打仗,怎么可能只做劳而无功的事呢至于抢功与否,只要木已成舟,又管他旁人嚼舌头呢!
“好,卢校尉说的好,打过黄河去,收复东都洛阳……”
厅中一众将领纷纷击掌叫绝,认为卢杞提出的这个计划简直就是老天为神武军量身定制的。
裴敬也好,陈千里也罢,都纷纷表示了对这个建议的支持。
陈千里点着头品评着卢杞的计划。
“此计大好!只要神武军夺下济源,兵临东都城下,与高相公对垒的孙孝哲部必然首尾难顾,如此唐朝大胜便在旬月之间!”
就连秦晋都承认,卢杞的大胆计划绝妙至极,虽然这么做让高仙芝啃了硬骨头,神武军捡肉厚的地方咬,显得有些不地道,但是朝局争斗、战场变化岂能斯斯文文,彬彬有礼正如秦晋那一世的伟人所说过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可能从容雅致,温良恭俭让。一切都要以达到目的为先,至于世俗的道德约束,只能抛诸脑后,在这种情形下若是有人谈论什么仗义,只能说这人脑子进水了,病的不轻。
几乎是全员一致赞成,大军于十月十二启程南下。
一众旅率校尉散去后,裴敬和卢杞留了下来。秦晋特地将天子赏功的诏书拿了出来,裴敬与卢杞都在绛州一战后被提升为神武军将军,这在神武军的编制中已经排位第三了,在神武军将军之上仅剩下统军将军和大将军。余者将校数百人也是各有封赏,这次李隆基赏功诏书传达的很快,从报功的表文送往长安到天子诏书下达,前后才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这让秦晋都觉得诧异。李隆基自从兵变之后,对神武军的一切几乎是能拖就就拖。现在突然间处置的干脆利落,也侧面印证了他对于这次大举东出的行动极为重视,甚至已经暂且放下了对神武军的成见。
秦晋之所以没有当众宣布赏功诏书,主要是不想以这种形式来激励士气,如此只会使军中上下更加得意忘形,须知骄兵必败,他不能让自己的部众在大战之前被冲昏了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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