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五味酒
秦晋的亲随嘴皮子很利索,说话就像连珠炮,句句都戳中了李泌的心窝子。
李泌的确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一向自认怀才不遇,又自诩为社稷之臣。因而在得到了太子的青睐之后,就发誓要辅佐李亨成为汉文帝或是汉景帝那样的一代明君。然则,理想和现实毕竟是两回事。秦晋在河东的功劳是实打实的,给了朝廷以无限的鼓舞,朝野上下曾一致认为,秦晋在河东道的大胜,为高仙芝的反扑铺平了道路。也许在年关之前就可以彻底消灭叛军在都畿道的主力,进而收复东都。
然则,人算不如天算,所有的期望都在天子定下了错误的策略那一刻就注定要落空。
有天子与宰相的昏聩无能,更反衬了秦晋的难能可贵。在西逃之初的路上,军中甚至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让秦晋去率领潼关大军,也许结局就并非今日之结局了。
每每听到这种传言之时,李泌咬牙切齿又五味杂
第四百五十三章:天子陷窘境
天过午时,突然北风大起,湿粘的大雪紧跟着扑簌簌落下,霎那间天地弥漫成白茫茫的一片。渭水便桥向西三十里,一队骑兵马队呼啸而过,又骤然急急停住,原来前面有一大群人或站或坐紧挨着缩成了一团团。只是大雪遮挡了视线,一时之间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围聚在此处。
骑兵马队为首者勒马驻足后冲着人群大声呼喝:
“神策军兵马使成如璆平定营啸乱兵,特来向天子复命!”
大雪中狼狈不堪的人群原本慌乱此时也渐渐平息下来,只听其中有人答复:
“请成将军稍后,这就禀明圣人去……”
硕大的雪花落在铁甲之上瞬间就化为血水,成如璆呼吸间喷出阵阵白汽,他只应了一声诺就静静的等候着。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听人群中有人高声问道:
“圣人有问,成将军可寻到了太子殿下”
“臣幸不辱命,由乱兵裹挟中将太子殿下救出,除了受到惊吓以外,并无大碍!”
“如此甚好,请成将军与太子随奴婢觐见圣人!”
直到雪幕后的宦官说出觐见圣人之语,成如璆长长呼出了一口白汽,赶紧下马……
走的近了,成如璆才发现一直和自己对答的是天子身边一名叫袁思艺的宦官,他赶紧点头客气的致意。
“有劳袁公。”
袁思艺弓着腰脸上的狼狈之色甚为明显,却挤出了一个笑容,有气无力的说道:
“成将军快过去吧,圣人等得急了。”
简单寒暄了一阵,袁思艺与成如璆一先一后往人群深处走去,跟在成如璆身后的,则是行动略显僵化的太子李亨,身上的锦袍也早被雪片融化后雪水打湿了一大片,整个人萎靡不振。
大唐天子李隆基就如此在湿粘的大雪中佝偻站着,见到成如璆与其身后的太子李亨,整个人似乎轻松了不少。
“成卿受累了……”
李隆基只说了这一句,又看向成如璆身后的太子,形容冷酷。
“太子也受苦了,退下歇息去吧!”
雪愈下愈大,尽管与太子李亨只隔了十步的距离,李隆基却难以看清他的脸。李亨缓缓的跪在地上,冲李隆基磕了三个头,然后一句话也没说,便退了下去。
直到此时,李隆基才让成如璆靠近了说话。
“李泌乱贼可捉到了”
成如璆双手褪下了铁盔,铁盔上密布的雪水稀稀拉拉的滴落,露出一张同样满是疲惫的脸。
“臣惭愧,让李泌恶贼脱逃了……”
也许是因为天寒,李隆基搓了搓手,一扬眉道:“无妨,丧家之犬,跑就跑了。”至此,话音顿了一顿,又道:“此去蜀中路途遥远,成将军可要做足了准备!”
“请圣人宽心,臣定当戒心尽力!”
李隆基对成如璆夸赞了一番,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其身前。
“歇息一阵,待雪小一些就赶往金城县,王洛卿已经先一步去知会金城县令,责他们煮好了热汤,只等到了便可沐浴驱一驱寒气……”
听到天子的化,成如璆吞咽了一下口水,热汤对他来说是次要的,一日夜水米未进,只想大口喝着烫好的酒,吃着热腾腾的羊肉。
战马踏地阵阵,脚步声随之而近,是杨国忠。
看到杨国忠步履沉重,面色阴沉似水,成如璆心知一定不会有好消息。果不其然,杨国忠张口边骂:“反了,王洛卿狗贼跑了,金城县令也跑了,全都跑了……”
显而易见,潼关失陷的消息不但传到了长安,还一路向西波及蔓延各地。李隆基从长安走的仓促,只带了养在宫中的皇孙,以及个别疼爱的皇子、公主,至于其他绝大多数的皇子、公主、皇孙则一改丢在城中任其自生自灭。但世事难料,昨天夜里刚刚过了便桥,护持的禁军惊发生了哗变,李隆基向西赶路避难,所带的干粮肉食也都遗失殆尽。现在又听说金城县令跑了,自己派去的贴身近侍宦官王洛卿也跑了,则又是受了重击。
“圣人,圣人,快进帐子里去歇歇吧,外面风大雪大,万一,万一……”
高力士扶着摇摇欲坠的李隆基声音有些嘶哑颤抖,李隆基却一把推开了他,大声的呵斥着:
“要去你去,朕就在这里!”
李隆基与高力士主仆君臣四十余载,高力士何曾受过这种声色俱厉的呵斥,吃惊之余又下意识的松开了扶着李隆基的手,向后退了两步,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这一阵发作也把杨国忠和成如璆惊呆了,成如璆自问在天子驾前日短,不愿意蹚浑水,于是低头只假装看不见。杨国忠却觉得如有芒刺在背,天子虽然呵斥的是高力士,他却觉得好似再训斥自己无能一般。
“臣这就亲自去寻吃食……”
李隆基挥了挥手,杨国忠又带着满身的疲惫离去,他同样是一日夜水米未进了,又累又饿。
离开天子,杨国忠的面色忽而阴沉,唤来了左右。
“听说太子捉回来了增派人手,看住了,不得再有差池……”
左右应诺而去,杨国忠走了几步,又觉得不放心,兀自在随从的引领下往太子所处的位置而去。
军中绝大多数的军帐都在赶路中遗失,太子和所有的皇子、公主、皇孙一样,没有帐篷可住,只孤零零的坐在大雪之中,数步之外则围着一群满身铁甲的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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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老翁直谏言
所谓天子车驾,自然不再是长安城中那般华贵堂皇,前呼后拥,十几辆普通轺车在崎岖的田间路上摇摇晃晃的前进着。作为前导的骑兵亦是无精打采,马蹄节奏散乱的一下下叩在泥泞的路面上。
如果不是杨国忠事先知道内情,恐怕会以为这是哪个地方官在出巡,反正绝不可能与大唐的天子联系在一起。
其实李隆基下令赶路的决定也算正确,过了垭口之后,风雪骤然变小,如果还在原地等候,此时多数皇子皇孙们还要在那吃雪喝风呢。
“臣买了几张胡饼,圣人请先垫一垫饥。”
一竹筐的胡饼被递在了李隆基的面前,里面只有十几张,他看了看眼中神色暗淡,虽然不满却并没有责备杨国忠的意思,但就这点食物,又怎么够随行之人果腹的呢且不说跟随逃难的妃嫔、皇子、皇孙、公主,就连扈从的禁军也是自营啸哗变开始一整日水米未进了。
让李隆基不顾这些在哗变后还一直追随自己的禁军们,先吃这些胡饼充饥果腹,他绝然做不到,也不能做。
“将士们尚且饿着肚子,朕,朕如何能吃得下这些胡饼”
话音未落之际,却听稚嫩的童音响起。
“有饼吃了,有饼吃了……”
一阵风,小小的身子边已经奔到了筐前,一双小手迫不及待的掀开了胡饼上盖着的抹布……“啪!”的响声极为清脆,小童大哭不止。原来是李隆基一巴掌拍在了小童的手上。
众臣见状齐齐跪倒,有甚者已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圣人,皇孙年幼,经不起饿……”
此时杨国忠也顾不得地上满是雪水泥浆,跪在地上悲戚苦劝着李隆基。
李隆基却将灰白下垂的眉毛一扬。
“众将士滴水未进,此等小儿岂能先吃传令下去,所有食物优先供给将士和大臣,所有人都吃过了,朕和皇子皇孙们再吃…….”
“陛下……”
此言一出,随扈左右的禁军也为之动容,纷纷跪倒在地,大呼陛下,声音亦是透着哽咽。
正所谓主忧臣辱,天子饿肚子,做臣下的已然无地自容。
这些能够跟随李隆基“西狩”的人除了禁军以为都是他平素里最信重的人,忠诚度自然也比旁的官员高出了不少,一个个都涕泣不止。
正君臣悲戚间,忽闻村中传出阵阵骚乱之声,兵马使成如璆警觉心起,举头望去,却见不断有村民涌了出来,挤挤挨挨的靠近着天子车架。
经过营啸哗变之后,成如璆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哪里再敢犹豫,当即下令道:
“众军士护驾,护驾!”
一声呼喝把所有人都惊呆了,大臣们惊慌失措的望过去,却见满眼都是乱哄哄挤过来的百姓,百姓们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怎么看都像是来者不善。
禁军们尽管又累有饿,在得到了兵马使的军令后,纷纷强打精神准备抽刀应战。
“且慢,都退回去!”
苍老的声音,格外高亢,甚至高到破了音。李隆基呼罢一声之后,满脸涨红,五官也不知是因为愤怒抑或是激动、恐惧而扭曲的变了形。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所有人却也听的清清楚楚。
“无伤我百姓!”
禁军们只得放弃了冲上去的打算,但仍旧虎视眈眈的瞪着挤过来的成百上千的百姓。
“前面,前面可是大唐皇帝陛下……”
有村民壮着胆子,怯生生问了一句。
禁军同声回应:
“大唐皇帝陛下在此!”
声势却也响彻田间山边。
顷刻的功夫,百姓们竟呼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至于都说些什么,却是因为各人一词而显得乱而嘈杂。杨国忠从惊慌中缓过来之后,这才注意到百姓们每人身前都放着箩筐,里面满满的都是粮食。
瞬间的功夫,杨国忠竟热泪盈眶了,百姓们那一筐筐的粮食,不但是雪中送炭,还捂热了他冰冷的心脏。如果在一日之前,杨国忠对这种粗粮连一眼都不会看一下,现在却觉得弥足珍贵。
果然,一名老者颤巍巍的向前走了几步。
“百姓们听闻皇帝陛下驾临,愿献出家中存粮……”
岂止杨国忠,就连李隆基都眼热鼻酸,浑浊的老泪自眼眶内大颗大颗的滚落。从宦官到沿途县令都逃跑了,自过便桥以后,当地官府无一处接待他这个落难的天子,反而是在这乡野之间得到了百姓们的进献,这种感动即或是臣下进献百万金银也难以企及的。
李隆基再也顾不得什么天子的矜持,三两步就冲出了禁军围成的保护网,来到那老者面前将其扶起。然后他想要说点什么以示奖励,然则嘴巴翕动了一阵,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紧紧双手握着老者粗糙的大手,用力再用力。
百姓们进献的粮食比之胡饼还不如,都是些粗麦与豆子混合后蒸煮而成的粗饭,即便如此,整支队伍从上到下都吃的香甜无比。
当然,由于饭食的数量有限,数百人的队伍,每个人仅仅能分到一团粗粮饭,皇子公主皇孙们吃起来仿佛山珍海味
第四百五十五章:夜半马嵬驿
一秒记住【.】,。李隆基厚赏了横山的村民,便下令继续西进,他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金城县,否则于野外露宿实在令人心惊肉跳。然则,到了金城县以后,众人才发现,事实远比想象中要恶劣的多。
此前得到的报告中,打前站的宦官王洛卿跑了,金城县令也跑了,可看着滚滚冲天的浓烟,李隆基直觉欲哭无泪,县令跑也就跑了,因何还要把县城付之一炬呢不用想,城中的府库此时就算不被抢光,恐怕也都被烧光了。
“圣人,事已至此,金城县不宜久留……”
“成将军可有合适的建议”
成如璆脑中有一根弦时刻紧绷着,熊熊大火与浓烈冲天的黑烟使其倍感压力,就算不和叛军交手,倘若遇到当地的乱民,只怕自己手下这几百人也会陷入险境。
远处从长安出发时,他带了神策军最精锐的两千人,可昨夜的营啸哗变,竟使七成的人都或逃或散调,最终也只来得及收拢了眼下这点人马。
眼下人心惶惶,保持人马的完整尚且费尽心力,倘若再面临被攻击的境况,只怕形势会更难以遏制的崩坏下去。
当然,这种担忧成如璆只一个人在肚子里反复的循环着,倘若说给了天子听,除了给自己的无能再添几分重量,除此之外别无作用。因此,面对李隆基的质询,他又心生欣喜,看来天子还是信任自己的。
“金城县向西十五里便是驿站,那里有障坞和寨墙以供御敌,还有粮食热水可以充饥解乏……”
“如此甚好,即刻就去,再耽搁久黑天了。
李隆基疲惫的挥手示意成如璆不必详细解释,只要抓紧感到驿站就行。成如璆应诺后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忧的道:
“以现在的光景看,要走一段夜路,为防止不测圣人须得做好急行军的准备。”
对此,李隆基并不觉得惊讶,极为配合的点头道:
“朕没事,就怕皇孙们经不起颠簸。”
这也是一路之上,李隆基最为担忧挂怀的。
可成如璆又能如何难道真的为了皇孙而放慢行军速度吗万一遇到乱民或者乱军追了上来,死几个皇孙总比死了天子要强上百倍千倍吧只是这种话意会可以却绝不能在天子面前明说出来。
“皇孙们自有神佛护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李隆基轻叹了一声。
“但愿如成卿所言。”
歇息了一刻钟不到,所有人上车上马,继续向西急进。太阳落山以后,在黑夜中行军了大约有一个时辰,天子车驾终于抵达了金城县西的这处驿站。只是远远望去,入眼处漆黑一片,连一点灯火都没有。显而易见,驿站的吏员也都不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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