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萦绕于街头的气劲,开始向着拓跋努处凝结。风仿佛在震动,空气中也出现了层层叠叠的裂痕,四处蔓延,如密集的蛛网,将赵无安和拓跋努包围在其中。
赵无安咽了咽唾沫。
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紧张的时刻。
拓跋努显然打算用一招他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招式来结束这场滑稽的猫鼠游戏,而现在的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得下来的。
生死一线而已。
拓跋努一手持杵,迎面狂奔而来,步步雷震。
四周空寂之中气机裂痕尽数聚涌至铁杵顶峰,恍惚间竟形成一片浩瀚汪洋,其间波涛汹涌,异兽出没于海峰之间。
这便是一品高手拓跋努的“灵”。
“鲲天!”
随着拓跋努口中吐出磅礴两字,一头狰狞巨鲲跃出海面,裹挟着万吨海水向赵无安当头浇灌下来。
眼前所见自然是气劲凝聚而成的幻境,但在幻境之后,拓跋努却已然将手中重杵单手抛出,如陨星般向着赵无安呼啸而去。
气机几乎已将赵无安锁定其间,而如海般磅礴的气劲亦已让他避无可避。
面对如此震人心神的招式,赵无安口中淡淡吐出两字:“生尘。”
洛神赋如蒙敕令,灰暗剑身骤然一亮,一下子便将裹绕其上的那道清冷气劲弹至半空,没了踪影。
而随着这道气劲的消散,赵无安周身气势也顷刻间落下一个层次,一袭白衣倦倦地搭在身上。
他瞳中映出那只扑面而来的巨鲲。
“无安多谢前辈相助。”
空中似乎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半是不屑,半是欣慰。
虽自离开昆仑后,近十五年未曾见过那位前辈,但赵无安仍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即便面前是无法战胜的敌人,也一定会有可胜之机。
紧紧按在洛神剑匣上的手,收回到胸前。赵无安两手合握,攥紧了手中的洛神赋。
“采桑子、白头翁、菩萨蛮、鹊踏枝、虞美人、苏幕遮。”
“酒枭、清歌、破军、风袖、东流、断情。”
溢满大道的飞沙气尘中,六剑顺次出匣,升起一道道清亮剑光。
赵无安满头墨发随风飘扬,紧握洛神赋,身后六剑剑意顷刻解放。
一如五十五年前的残阳城外。
一人,敌一国。
气机狂涌,两股锋锐气劲彼此对冲,一时竟不分上下。
铺天盖地的气劲风暴中,拓跋努忽然间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不,你……你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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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阴云已被赵无安一道冲天剑气驱散,城头这边却仍下着淅沥的雨。
细密雨幕中,黑衣刀客挥舞着以纱布缠绕在手上的刀,面无表情地劈倒面前最后一个贪魔殿教众。
整座城头一时寂然,四处横尸,唯有他尚且站着。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转过头,望着半里之外,那座繁华的皇门,苦笑一声。
“你还真是敢玩啊。只怕连诸南盏和欧阳泽来,在那一刻都被你骗了过去。”
韩裁歌顿了半晌,而后从城头一跃而下,任凭身体在风中舒展。
片刻之后,一袭黑袍稳稳落地,他左手握刀,向前猛然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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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门后。
赵无安唤起七剑尽数出匣的时候,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苏青荷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终于知道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可是……可这根本不可能啊”他瞳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注意到他表情异常的皇帝提问道:“怎么了”
“我之前说,入一品时定能引发天地异象,赵无安的确一剑驱散了漫天阴云,可在这之后却没什么表现……我原以为是他还藏着一手。”
皇帝低头思忖了一会,“原以为”
“他……现在的他和之前不一样了!”苏青荷震惊至极,浑身颤抖起来,“哪有什么底牌!他根本就没有入一品境啊!”
“什么!”
不仅是皇帝,所有听见这句话的禁卫军们,脸上也都露出了彻底愕然的神情。
风暴的正中心,气
第七十一章 三算
偌大中轴大街,人头攒聚,却无一人出声。
就连方才还忘我厮杀在一处的贪魔殿教众与金吾卫们,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那最中心的空旷处。
风暴已息,天际浮云散去,重露出湛蓝长天。
赵无安缓缓自拓跋努胸口抽出洛神赋。
宽及两掌的巨剑被鲜血染透。
几丈之外,拓跋努的重杵斜砸入大地之中,已然散尽气机。若无一品气机加持,即便是这件粗壮如树的神兵,也不过就是一根铁棒而已。
淡红的血迹从拓跋努紧闭的唇角溢出。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赵无安,浑身颤抖。
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口传达到四肢百骸,那些灌注在经脉之中的雄浑气机,也一点接一点,无可挽回地逝去。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拓跋努明白,到了他的死期了。
身为贪魔殿大魔头,无论在西凉,还是这座大宋,他都杀过太多太多无辜之人。如今死在眼前这白衣居士剑下,不得不说是报应。
不信因果轮回之说,只想着能金刚不坏逍遥一世的魔王,露出了阴冷诡秘的笑容。
“我败了。”他一字一顿地说着,嘴里仿佛咬着钢铁,“夺他人气机来成就一品境界,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们这些中原正道,手段倒比魔教还狠辣得多。”
“我从没说自己是什么中原正道。”
赵无安一字一句答完,将最后一点洛神赋剑尖抽离拓跋努身体。
拓跋努胸口喷出冲天血柱,屈膝跪倒于地。
生命的最后,他猛然瞪大眼睛,睚眦欲裂,嘶吼道:“徐归明、刘鹤!此时再不出手,尚待何时!!”
吼声震天,几欲摧破耳膜。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拓跋努登时七窍流血,立毙而亡,死时目尤未瞑。
而随着这句话出口,两旁贪魔殿教众之中,骤然杀出两道凌厉身影。
他们都身着与其他教众别无二致的麻衣,下罩玄甲,看不出丝毫差别。只是一瞬出手,便立时令人感受到极强的不同。
贪魔殿有三王六恶,而这两人即便是在魔头多得两只手数不过来的贪魔殿里,也绝对是不好惹的存在。
分明是异性兄弟,出手却默契得好似连胞。短短一瞬,二人便携手杀至了赵无安身前,凌厉杀气扑面而来。
赵无安一下子便想通了前因后果。
拓跋努力壮而莽,用来开路自然是再好不过。只不过大宋亦非弱旅,贪魔殿准备十足,仍要防备上对方一手。
一旦开路的拓跋努落败,则大宋想必也拖出了压箱底的手段。这个时候,混在人群中的这二人便一同出手,将其瞬间抹杀。
这亦是贪魔殿留下的底牌。
想通这一节时,交错的双刀已抹到了赵无安的脖子口。甚至还没来得及抬脚后撤,他的脖颈上就现出一道绯红血痕。
赵无安的心凉了半截。
贪魔殿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为一击诛杀对手而准备的绝对底牌,又怎么可能仅仅在一品境界面前便失去效果。
即使是欧阳泽来站在此处,接下这一刀的可能性也极小。
三王六恶四不善中好杀者如云,却唯有这两人,真正诠释了一击必杀。
赵无安正待闭上眼静候死期时,数尺之外,却卷来一道阴暗冷风。
阴郁气机自人群之中折冲破坚,瞬息之间就已涌至徐归明和刘鹤身后,而他们才正准备割下赵无安的首级时,却听见了一句吐息从身后传出。
“献头来。”
来者的声音低沉喑哑,像是隔着一座地狱,在向生者呼唤。
何等苍凉决然的死气!
纤刀一折,半空中荡起一串凄厉血光。
两位贪魔殿的恶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已没了声音。
两颗大好头颅,窸窣滚至赵无安脚边。
赵无安愣了半天,才睁开眼睛,正对上韩裁歌无奈摆首。
“都已是天下数得上号的高手,怎地还被两个无名小辈逼得没了退路。”韩裁歌将染血的刀往肩上一扛,面无表情地嗤道,“若你这副德行,还能称得上一品高手,那我还是早早把自己埋进黄土里好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愣愣不已的赵无安听了韩裁歌这话,先忧,后笑。
他反手将洛神赋插入地面,而后一拢双袖,认认真真长揖道:“晚辈赵无安,拜谢前辈相助。”
“谢就不必了。”韩裁歌抱起双臂,居然还在口中叼了根草叶,“你能挺身为大宋守国门,这是我该拜谢之处才对。”
赵无安摇头道:“前辈此言差矣——”
“行了,寒暄两句该差不多了,我也不是老容那个酸秀才。”韩裁歌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倒提长刀入手,顺手一挥,甩去刀上血迹,枯瘦眼眶中墨瞳转动,扫视着周围的贪魔殿教众。
“这场仗,还没结束。不知我韩裁歌可否有幸,能与洛神剑并肩为战,共护天下黎民苍生”
赵无安愣了片晌,大笑道:“那是自然!能与韩前辈并肩作战,晚辈感激不尽!”
中轴大街上,两道气场骤然增强。一刀一剑并起惊鸿,气势翻卷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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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阴云被一挥而散,大雄宝殿中,光线也一时明亮起来。
诸南盏撑着下巴坐在一边,撅起嘴望向大殿正中,蒲团上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第七十二章 凡王
贪魔殿有三王六恶四不善。
金刚王来攻太安门,死在赵无安剑下。
夜王去攻将军府,被欧阳泽来与大将军联手诛杀于府外。
而第三王,按理说也已到了汴梁,却始终未曾露面。甚至无人知道他究竟是谁。
“会不会他根本就没来汴梁”诸南盏问。
“绝不可能。”欧阳泽来笃定地摇头,“贪魔殿为此战已赌上一切,不成功便成仁,断没有第三种可能。”
诸南盏犹豫道:“可是,除了第三位王,他们的殿主也没有出现啊……”
“的确如此。但直至现在,我们对那位殿主都一无所知,自然也无从防备。不过那位尚未露面的王,我们倒是略知一二。”
胡不喜挠了挠头:“那那第三个王,到底是谁啊那老宰相宁可放着宫门不守也要你来替我疗伤,是不是说,只有俺老 胡有这个能力去杀了他”
欧阳泽来点头道:“虽然听着很奇怪——我与韩裁歌实力又非在你之下——但按范宰的意思,确实是这样。”
“那位王是谁”诸南盏警觉地蹙起眉头。
“别想了,你的观气之眼对他没用。”欧阳泽来摇了摇头,语意深沉。
诸南盏愣了愣,旋即不服道:“这怎么可能——”
“那是个非常普通的人,普通到一丢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到的地步。”欧阳泽来提高音量,打断了诸南盏的话。
但他随即换来了诸南盏更深的疑问:“这样也能当贪魔殿的三王”
“正是因为这样的人当了贪魔殿的三王,”欧阳泽来低声道,“……这才是我和范宰觉得,最可怕的地方。”
诸南盏一怔,胡不喜也不明所以。
“若他有绝世轻功,他有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倒全都不足为惧。”
欧阳泽来顿了顿。
“但他只是个普通人。”胡不喜若有所悟。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越是强到不可一世的人,弱点也就越大。”欧阳泽来低声道,“但若他只是个低至尘埃中的普通人,又该从何处去寻他的弱点”
大雄宝殿内烛光明灭,诸南盏与胡不喜不约而同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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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门前,拓跋努与两名恶人阵亡之后,赵无安与韩裁歌身陷战阵,横冲直撞,苏青荷也趁势指挥禁军反攻,掩杀出太安门外。
而随着将军府重围被解,在大将军指挥下,散落在汴梁各处的小股贪魔殿人马也被悉数歼灭。
不过一个多时辰,贪魔殿该死的死,该伤的伤,失去斗志的教众们俱被捆作了俘虏。
直至临近日薄西山时,喧嚣的汴梁城又恢复了平静。
叛军几已不见,而汴梁各处,尤其是中轴大街,仍是横尸数百、血流成河。
残阳如血,映照着苍老的城池。无数人命贱如蜉蝣,朝生暮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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