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旋即一道香影入座,衣动清风。
待那人坐定,才发现竟是白馨艺。
赵无安一愣:“你怎么来了”
“大抵是……平叛有功反正我们家只有我收到了帖子哦。”
白馨艺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白狐裘里,只露出一张似雪的娇俏脸蛋,白里透红。纤纤玉指,捏着一柄素雅折扇,环佩玎珰。
一桌八人,虽混进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小姐,但人数总算是够得上。
主座之上,少年皇帝站起身子,向众人遥遥祝酒。
“今日良辰美景,特邀众卿至此,与朕欢度今宵。对昨日之奋战平叛、护国救驾之事,卿等所为,朕亦牢记在心,如今替天下苍生及汴梁百姓,谢诸君为佑社稷、舍生忘死之举。人间大义,朕与诸君同道。”
言罢,举盅一饮而尽。
“众卿只且痛饮达旦,今夜朕放言在此,不醉不归!”
“谢陛下隆恩!”台下众席,一时山呼海啸。
而后候在大殿两旁的宫娥们便手捧佳肴入席,无需皇上准许,众臣便都一时动起了筷子,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谈笑有加。
相比诸臣子的波澜不惊,反倒是赵无安他们这一桌江湖人显得有些无所适从,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先动筷子。
“你们不吃,我可先吃了啊。”白馨艺浑然不惧,一合扇子,便伸手抓起了桌上的银箸。
苏青荷轻咳了一声,脸上泛红。“那在下也不客气了。”
“就是啊,客气啥,吃东西吃东西。”胡不喜一把抓起筷子,“老大你也吃啊,还有南盏!”
“都说了别叫我南盏。”诸南盏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是没脑子还是没耳朵”
“没没没,我哪敢没有啊。”胡不喜咧嘴笑道,“我这人,脑子可能没老大那么厉害,但要论耳听八方的能耐……嗨呀,现在好像老大也是一品了,这牛可要吹不起来了。”
不用赵无安说话,场面倒是依旧热热闹闹。他悄然笑了笑,伸手捞起银箸握在手中,另一手缓慢而毅然地,举起了酒盏。
盏中无酒。御膳房显然极了解各人的习惯,赵无安盏中只有青绿色的茶液。
赵无安以黑釉盏底轻轻敲了敲桌面。
“我赵无安,以茶代酒,敬在座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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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佑安
夜色深沉。
汴梁城万家灯火,至此时已熄去十之**。
城外,青衫的少年手持宝刀,坐在两人高的机关人之中,绕着城墙疾步如飞。
“小黄,你说那家伙现在,应该多半知道了春意扣的用处了吧”
少年面带着思虑的神情,跟自己身下的黄铜机关人说着话。
“唉……还真是个木鱼脑袋啊。印象那么深刻的事情,说忘就忘。不过还好现在回想起来了。”
他看着手里的百胜刀,心里忽然有些怀念那个为了家族大业,不惜双手沾染血污的老剑客。
今夜月朗风清,是个魂归的好日子,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闻川瑜低低叹了口气。
“聂君怀,你是个好剑客,应当使剑来着。人说剑者君子之器,刀者莽夫之利。至少,望岳在你袖中,不算亏欠。”
他轻轻扳了下面前的一根木柄,原本疾步如飞的机关人立刻止住了脚步,稳稳停在一处墙根。
“然后,就是赵无安了。”
遮天城墙的阴翳之下,少年清亮的眸中落入一缕月色。
“……算啦,都二十年了,当初也不能说我没做错。虽然到最后都没能杀了你,我也确实连累了许多无辜的人。按照你那套仁义逻辑,多半下次见面,还是会挥着剑把我赶跑吧……”
对着古旧的城墙,他比划了一下,举起了手里的百胜刀。
“那就把这当作礼物咯。下次见面,再好好比试一场吧,赵居士。”
———————
“赵无安,春意扣是先帝遗物,亦承载朕先父独一无二的遗命,一次机会过后,朕不会再给。”
少年天子似乎有些恼怒,冷着脸看向赵无安。
“你可确定,这就是你要向朕提的要求抚恤金吾卫、释放孟乾雷、重惩罗衣阁主”
“是。”赵无安毫不犹豫地回答。
知晓他身份的三人,此时都已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连始终蒙在鼓里的苏青荷,也知道赵无安的夙愿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老大……”胡不喜努了努嘴。
“赵无安,何必为我的疏漏放弃这种机会!”苏青荷大声喊道,“你应当尚有夙愿未竟吧根本不必在此……”
“我意已决,无须再劝。”
伏在地上的赵无安语无波澜地打断了苏青荷的话。
“抚恤金吾卫家属,是为报那位统领,在万军之中,以命为我开出去往太安门之路的恩情。”
“释放孟乾雷,只因他本就无罪。我知道以观气师的预测,姑苏有反意,但若此时便抓了孟乾雷,姑苏孟家并天仙宗几百人的身家性命,却都将成无根之萍。我要救的并非孟乾雷一人,而是半个姑苏城。”
“至于罗衣阁主卫奉,他半生作恶多端,万死不辜,之所以要将他给蒋濂处置,也只是为了报答蒋濂其人的恩情罢了。”
他淡淡说完三个理由,头在地上伏得更低。
“唯望圣上体之切之,了民心愿。”
皇上沉吟了片刻,道:“平身吧。这三个要求,朕都答应你。”
“谢圣上。”
赵无安站起身子,低头拂去白衣之上沾染的尘土。天心月缺,映照他一身无暇长衫。
“不过……”皇帝踌躇了片刻,“朕本以为,你会求朕的,是伽蓝安煦烈之事。”
赵无安的脸上闪过片刻的恍惚。
他低下头,怔怔思索了一会,而后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几人。
安晴正一脸关切地望向他,苏青荷的脸上仍然带着错愕之情。
胡不喜则早已收起了疑惑的表情,腆着肚子对赵无安挤眉弄眼起来。诸南盏看不下去,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赵无安轻笑。
当初纵身闯入江湖,身怀着伽蓝安煦烈的决意。昆仑问道,苗疆死里逃生,久达寺一居十年。
而今汴梁城上,万家灯火如星点,夜风飒飒,白衣红匣依旧。
身随剑去十三年,我辈早非蓬蒿人。
“未能替伽蓝重振名声,确是我此生唯一大憾。”他淡然说道。
“不过。”
赵无安重又抬起头来,扬眉宣目。
“这一路走来,千难万苦,不负平生。”
此话音落之时。
整座繁华汴梁城。
四墙、九塔、十七门、四十六街、二百三十六楼。再加上太安门后,那座紫宸殿。
一同升腾起令人眼花缭乱的绚烂光华,跃入夜空之中,绽放为璀璨烟花。漆黑夜空,一时恍若白昼。
那一刹。繁华古城黯如永夜,天庭则有万家灯火,铺陈十里长空。
震耳欲聋的响声贯彻在空中。闻川瑜留下的十万斤琉火药在一瞬之间尽数绽放,却无一人为之受伤。
那眉眼温润的少年,并不是想要毁掉这座城市。
他筹划十年,只不过是,想用自己的天纵之才,为这座繁华都城献上一场贺礼。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际绽放,明亮的碎铁自天空纷纷坠下,点缀在守城卫兵的肩头。
士兵们都怔怔抬起头,不解地望着这一切。城内青石长街两旁,老树挂银花。
银亮的烟花中,少年皇帝瞳子里也写满愕然。
赵无安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回给他一个淡然的笑。
“无论是我曾后悔没做到过的事,还是那些我至今认为,与之相欠的人。”
南疆某座寨子里头,仰首大口灌酒的苗族皇子,他身边一脸不情愿地坐着的瓦兰公主。
子阳州口关隘前,身为当朝驸马、却仍自觉得欠了赵无安一杯酒的银甲将军。
还有此时正驭甲如策马,自认办了坏事就匆匆跑离汴梁城的温润少年。
“我与他们相遇,亦不负平生。”
赵无安俯下身子,伸手按在背后的洛神剑匣上,对当朝皇帝深深行了一礼。
“也望陛下,来日多思量。”
听闻此言,皇帝愣住了,深深地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赵无安竟是这样一个人。
历尽千辛万苦走到他的面前,甚至在大相国寺中曾质问他何为君道的青年,他的意志本该早在荆棘密布的旅途中消磨殆尽,只剩下为故人而活的最后执念才对。
可赵无安居然能放下这一切。
他居然能坦然说出“无负平生”四字,居然能对与他所想之道截然不同的皇帝,说出“来日多思量”这样的话。
就如太安门前,这位白衣居士何以甘心拔剑守国门,也是令皇帝疑惑至今的问题。
但今夜
归去来篇 第一章 回来了
七月的清笛乡,天朗气清。满山枫叶由绿转红,迎面吹来的风中满是稻谷的香气。
未时,自衙门归了家的安广茂,一如既往去集市上买了些菜蔬,算算日子,又回转到西头,问卖鱼的孙大婆买了两条活蹦乱跳的鲜活鲤鱼。
左手提着时令的蔬菜,右手拎着两条捆在一起的鲤鱼,安广茂走回家中,伸手敲了敲门。
他径自站在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应。街角有刚散学的孩童相嬉闹着跑过。
安广茂怔愣了半天,才想起什么似的,苦笑着腾出一只手来,伸到腰间,解下钥匙。
锁是隔门挂着的,要想从外头开锁,还得先把门给推个半开,再将钥匙送进去。安广茂单手又是推门又是拉锁,忙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打开了门。
一道秋风刮过空寂庭院,院中的枇杷树又掉下几片零落枯叶。
安广茂反手挂上门闩,暗叹了一口气,扬声道:“我回来了。”
屋中很是安静,休说回应,便是一点儿人声也听不到。
安广茂心头忽然升起一丝异样之情,他将买来的菜蔬随手丢在桌上,大步闯进门里,又一把掀开帘子走入里间。
香帘半掩,床榻之上那缩在布衾中的美人正沉沉睡着,气息悠长而均匀,蛾眉微蹙,似是梦见了什么令人不太快活的东西。
眼见夫人安好,安广茂这才猛松了一口气。
他悄悄走到床前,伸出手触了触夫人白皙的额头。有些滚烫,应是下午贪看了话本,喝完药之后没好好按时睡觉,此时又发起了低烧。
这种小错,就等她这场迟来的午觉醒了之后,再在饭桌上提两句吧。要是说得多了,指不定等她哪天稍微转好一些,就又要提着草鞋追着自己满院子跑。想想还真是丢人。
安广茂失笑一声,蹑手蹑脚出了门,回到院中,打算先把菜给洗了,剩下的等夫人醒了之后再说。
然而等他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却愣住了。
之前还放着菜蔬和两条鲜活鲤鱼的石桌此时空空如也,而他分明记得挂好了门闩的院门却向内大开着,依稀还能听见对家的两名小儿子在院中大声背书。
乡中先生今天教的是《论语》,两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一口一个子曰,遥遥传到了这片庭院。
安广茂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他在这清笛乡也当了好几十年的捕快,不提别的罪状,可还没听说有谁入门行盗,只为了偷走一顿晚饭的。
“子曰”声中,他隐约听见后厨传来一阵水流窸窣声。安广茂怔了怔,下意识手按腰间朴刀,亦步亦趋摸向后院。
穿过狭小的墙边小路,安广茂踏入后院时,再一次怔住了。
庭院深深,他前年种在墙角的一株小腊梅还未谢叶,此时正含羞地低着头,接受一位江湖上扬名已久的糙汉的审视。
而另外一边,白衣翩然的居士正艰难地处理着几棵不太听话的芹菜,身边放着只木瓢,三分之一的水都洒在了地上。
与那两位形成鲜明对比的,当然是在案板上大刀阔斧,一人对付着两只鲤鱼的红衣少女。虽然外表看上去属她最为人畜无害,但拔刀剁起食物来,那倒还是当仁不让。
案板上鱼鳞翻飞,平日里自诩从不主动杀生的白衣居士看得心惊胆战,捧着他手上那几棵珍奇芹菜退出去了好几步。
“啧啧啧,瞧瞧看如今这江湖的一品高手。你们两个武功高是高,要论这厨艺,还不得甘拜我的下风。”红衣少女得意地晃晃脑袋,运刀如飞。
生得微胖的粗糙汉子盯了她的双手半天,突兀道:“这刀法,我也会。”
“你会你来啊!”安晴打蛇随棍上。
“胡不喜你还是省省吧。”白衣居士皱着眉头长叹一声,“不如来帮我研究下这玩意该怎么洗才算干净你以前不是常帮廖娘洗菜的吗”
“漠北哪有这玩意!”胡不喜挑着眉头,看那芹菜的眼神仿佛在看西域传来的霹雳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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