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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休说是他,即便是胡不喜,怕是也忘光了吧。

    他回过头去想找到胡不喜,却发现胡不喜已经定定地站在距床三步的地方,一动不动,凝固如雕像。

    一片寂静中,诸南盏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早知道瞒不过你,却还是偷偷跟了一路。胡不喜了解你,所以才绝不会冒这个险……”

    直到乔溪已病入膏肓。

    如果能早日救治,指不定还能多活一段时间。而沿途颠簸、天气多变,想必只能加重乔溪的病情。

    像是看出赵无安在想什么,诸南盏缓缓摇头道:“刚病倒的时候,我就偷偷找了京城里顶好的大夫诊过了,是不治之症。即使休养在床……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就把她带在了身边,看着她痛苦交加,早早死去”赵无安断然问道。

    他朝着乔溪,问话却直直指向了胡不喜。

    胡不喜撇过头去。

    “她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我于心不忍。”

    赵无安蓦地顿了半晌,才道:“你我说不定也是如此。”

    诸南盏轻轻吸了口气。

    “但至少我还能送阑珊走这最后一程……无人为我送终,本就没什么的。”胡不喜苦笑道,“而且老大你看,这不正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么你一心想惩治的凶犯,我此生绝对不会伤害的人,如今要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了……对你对我,都再好不过了吧”

    赵无安只觉得如鲠在喉,沙哑道:“……这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只能说我算是个混蛋。”

    胡不喜捏紧了拳头,片刻之后,又无力地松开。

    诸南盏关切道:“勿要动气……”

    她与生俱来的观气之眼,看高手身上真气流动最是清晰显然。胡不喜周身真气如今倒卷逆冲,几乎顷刻之间就要自毁丹田,又怎能不令诸南盏着急。

    胡不喜笑了笑。

    周身真气倒卷得愈发厉害。

    赵无安叹了口气:“若你早说乔溪命不久矣,我也绝非绝情之人……”

    “但是这样的话,就得让老大卖面子了吧。乔溪毕竟是凶犯,这点我老胡心里还是有数的。”

    胡不喜笑道:“老大是救过我的命,舍了命替我讨口饭吃,为我挨了无数顿藤条打的人。俺老胡这辈子谁都能亏欠,就是不敢再亏欠了老大啊。”

    “即使是为了贺阑珊”赵无安长叹一声。

    “即使是为了贺阑珊。”胡不喜笑。

    诸南盏一个健步冲出去,刚要出手,却被胡不喜一把扣住了手腕。

    “我说你呀,一次两次还行,要想三次放倒一个一品高手,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你在堕境!”诸南盏喊道,“这样下去,休说乔溪生死,你自己倒是会先有性命之虞!”

    不用她说,房间中其他人,也都感受到了一束束真气的散逸。

    安夫人对安广茂耳语了几句,安广茂怔了怔,老老实实走出了门。

    “照顾好你娘。”临走前,他对安南吩咐道。

    安夫人满不在乎地扭过了头。

    胡不喜也一如既往地不以为意:“是啊,我在堕境,所以呢”

    “放着他去。”赵无安冷淡道,盘腿在乔溪床前坐下。

    诸南盏面上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看胡不喜的眼神满是焦急。

    胡不喜也不急不躁,静静走到乔溪面前,伸手替她抹了抹白皙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真气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冲撞,四面窗户咯吱作响,段桃鲤几乎站立不稳。

    没有人说话,屋内一时鸦雀无声。墙角的香炉静静焚着,胡不喜嘴角始终挂着惨淡的




第二十九章青气盛
    胡不喜回来时,已是第二天的凌晨。

    赵无安披着衣裳,坐在客栈的门后候着他。胡不喜方一在客栈前停下脚步,他便推开半掩的大门,探出脑袋。

    胡不喜脸色灰暗,看见赵无安时,强撑着笑了笑。

    赵无安静静侧身,站出门外,淡然道:“这种时候,就不必撑着了。”

    胡不喜笑道:“不成不成,怎么能让老大为我担心嘛……”

    “随你怎么样我都会担心。”赵无安面无表情道,“快去睡一觉吧,明天我们就动身入蜀,不能再拖延了。”

    “好好。”胡不喜点点头,向客栈内走去,“老大你不睡”

    “我前半夜睡太久了,出来散散心。”赵无安道。

    胡不喜哦了一声,本想多关照几句,无奈一股汹涌的倦意在那时忽然间袭上心头,他皱了皱眉毛,只觉得胸腔中低鸣不已,眼前景象几欲破碎。

    古往今来能修到一品之人便是少之又少,自一品境跌堕而下的人更是凤毛麟角,胡不喜周身真气如今究竟紊乱到了什么地步,只怕连诸南盏也看不真切。

    “是该好好休息下了。”他苦笑叹道。

    故人已逝,来者却唯有继续前进。

    赵无安踏着凉凉月色出门。

    几个时辰后,旭日初升,映着白马镇的皑皑白雪也渐次消融。

    安南一早便提着几个大小箱子站在了门口。入蜀只剩最后一段路,接下来每一步都险之又险,难如登天,自然是要细细做好准备。

    该精简的行李都已简得差不多。衣裳只拿了最御寒的几件,剩下都是攀山必须的绳索和钩镰。虽然从未亲身进入过这蜀地,不过在初入江湖、未成为兰舟子之前,最令安南向往又惶恐的,便是这难如上青天的三百里蜀川。

    辰时一刻,所有人都齐聚到了客栈门口,准备出发。就连彻夜未归的胡不喜也按时现身了,眉宇带着疲惫之色,身后是披黑裳的诸南盏。

    “无安哥哥怎么不见了”段桃鲤发现了奇怪的事。

    代楼暮云勾起薄唇,“多半是在镇外候着吧。我们只管走便是。”说罢,便当先走了出去,留下身后众人面面相觑。

    段桃鲤快走几步赶了上去:“你怎么知道”

    “他的功夫如今已是这群人里最高的一个,你还指望着他出事不成”代楼暮云斜眼睨了下身后的胡不喜。

    段桃鲤一愣,不知该如何言说。

    一行人来到白马镇入蜀的出口。今日路上也算热闹,三五拨行人先后自镇内走出,二十五字石碑立在道旁。

    段桃鲤凑上去看了看,只觉得既不是汉文也不是瓦兰文字,实在是力有不逮,一个字没念便败下阵来。

    安夫人眯了眯眼睛:“那似乎是佛国的文字。”

    “佛国……那不是瓦兰吗”段桃鲤疑惑道,“我看不懂呀。”

    “啊,忘了你们这代人的佛国是指瓦兰了。”安夫人沉吟片刻,“三十年前,宋叶还没开战的时候,我们都管造叶叫佛国。那个时候瓦兰没乱起来,中原人知道瓦兰的也少。”

    “夫人还认识造叶的文字”段桃鲤觉得新奇。

    安夫人展颜笑道:“略知一二吧,毕竟是远隔着一层黄沙的国。”

    段桃鲤愈发来了兴致,发挥了一点撒娇的小长处,引得安夫人和颜悦色地讲了不少当年故事。

    原来当初安广茂北上参军,隔壁乡中那个还姓梁的小丫头想知道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就拼命去找和造叶有关的书来读。又怕他在造叶待久了不识得国内的字,硬是自学了不少造叶的书文。

    而自始至终甚至没离开过大宋国境的安广茂回乡之后听说了这件事,一时哭笑不得。他携着彩礼上门求亲时,那丫头还把自己关在房间,咬着蘸满了墨汁的笔头,鬼画符似的一个接一个地临摹那些晦涩的异国文字。

    而后安广茂上前去敲她的门,还被她以为是父母或仆人,没好气地训了几句。

    再后来,姓梁的小丫头就改姓了安。家中成堆的造叶书籍,父母和仆人,也都离得远了。她嫁入清笛乡,一住就是三十年。

    如今时移世易,说起这些,安夫人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当年事有多少尴尬。段桃鲤听得吃吃直笑,倒是安广茂哭笑不得地跟在后头。

    转眼到了一线天。

    卖茶的老夫妇仍在岩山脚边摆着摊,一位白袍客站在摊位前,手捧着一盏滚烫的清茗。

    代楼暮云没好气道:“看吧,我就说了他一定先出发了,特地来这儿喝杯热茶。”

    赵无安不动声色道:“你们也可以歇息一会,我不急。”

    说罢,便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

    代楼暮云走到他身边,冷笑了一声:“你倒是真不急。这家伙的茶,也给我来一盏。”

    二老会意,不多时,便又有一盏一模一样的茶递到了代楼暮云面前。代楼暮云以仅剩的一只手接过,轻轻吹去茶面浮沫。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么”代楼暮云问。

    “你不也没什么要问的。”赵无安好整以暇。

    代楼暮云冷笑。

    “说得还真好听。若非你赵无安在这,我还真懒得跟这群人傻乎乎地去什么锦官城。对手可是东方连漠和解晖,你竟有这副胆气冲破重围。”

    “天下人解天下棋,不过如此而已。”

    赵无安仰起头,将一整杯茶一饮而尽,眼神淋漓。

    ————————

    赵无安等人前脚刚离开白马镇,后脚便又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铁骑。

    约莫五十骑披甲带刀,成阵列闯入白马镇中,呼呼啸风,震碎昨夜残雪。

    无论江湖侠士还是本镇居民,都面带惑色地望着他们。

    而这五十骑也不说话,领头的大手一挥,其余人便分成三列绕镇徘徊



第三十章又见青鬼
    逼近年关,唐家堡中的气氛,愈发压抑起来。

    东方连漠整日坐在主座之上蹙眉沉思,任凭那及地的白发添上一根又一根。除了岳知书,任何胆敢在这时候打扰他的人,都会被一袖子驱出堡去。

    久而久之,即使是内门弟子,在经过幽长主厅之时,也不由自主地放低了脚步声,屏住呼吸。

    只有一个人不受此影响。

    取得第五把刀之后,莫稻整日在唐家堡的一处露台上习武,试图将五把刀融会贯通,以一操五。

    这无疑是异想天开的刀法。即便是对由九品不入流升入一品只用了一年的莫稻而言,也绝非易事。

    他不仅要挑战自己的极限,更是对往来几百年中那些刀道大能引以为傲的平生道法发起质问。

    唐家堡中一样有不少杰出的刀客,却无一人敢对莫稻的行为发出半句评论。原因很简单,因为如今终日待在露台上习武的莫稻,已经成为了武林盟主除了主厅之外唯一的去处。

    每逢日落,东方连漠都会如梦初醒般,自主厅中迈开步子,去往露台。

    在那里,他屏退诸人,只与莫稻单独相处,似是对其所修的刀道指点有加。

    莫稻每日早起晚歇,自露台回房时,往往已是精疲力竭,岳知书却无论多晚都打好一盆热水等着他,亲自服侍其洗脸歇息。

    开春便是盟主大选,瞎子都看得出来,东方连漠在打什么算盘。

    在如今的唐家堡,上至库房总管,下至最低贱的灰衣看门弟子,但凡去问,无人不确信,四十年来的下一任唐家堡主,定是莫稻。

    整个唐家堡弥漫在改朝换代的压抑阴云中,人们看上去欣欣向荣,却又彼此顾忌。

    所以,即便是一些唐家弟子在漆黑的夜里接二连三地消失,也无人在意。

    “这个月是第十一个了。”

    库房总管小心翼翼对来到库房取药的岳知书说道。

    “上个月还有九个,再上个月是四个,转眼已近有二十多人不明不白地失踪了。我想把这事上报给盟主,又担心激怒他老人家……”

    岳知书笑意嫣然。“您的意思,是怀疑这些弟子的失踪,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老总管叹了口气,“我在这儿干了快三十年了,近来这种情况可还从没发生过。以往就算有弟子失踪,过个把月的,也总能在山涧里找到尸体。如今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岳知书犹自笑着,声音却冷若冰霜:“堡中无人提起这件事情,我也希望它不要以什么别的方式,落到盟主的耳朵里。”

    老总管一下子噤若寒蝉,哆嗦着连连点头。

    岳知书将药材收入怀中,冷笑着转身离去。

    当天夜里,唐家堡中又有一人消失了。

    不过这一次,失踪的不是那些无人记得姓名的灰衣弟子,而是在唐家堡当了几十年账房的老总管。

    冷月无声。

    一抹寒风吹过幽冷山巅,半边白发的东方连漠负手背后,望向幽深山涧。

    岳知书在他身后恭敬地跪下身子:“盟主大人。计划已然完备,时机也快要成熟了。”

    东方连漠将冰冷视线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渊之中,沉声道:“中原二十一家,都到齐了”

    “只到了十一家。据说有三家还在路上,五家大抵是一出门便被黑云会截杀了,剩下两家消息不明。”

    东方连漠沉默半晌。“不管怎么说,这到了的十一家,应当都是顺从我东方连漠的。”

    “诚如义父所言。”岳知书乖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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