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盟主大选,究竟是怎么个选法,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应当是听蜀地十愿僧定的规矩。一来这里是蜀地,二来十愿僧心系天下,断无偏倚的可能,所做决定也颇能服众。
既然要服众,那就不得不服多数。如今天下九庄十三山,已有十一家齐聚至锦官城,心向东方连漠。无论如何,他黑云会都难以翻身了。
虽说颇有点不自量力的味道,不过东方连漠仍然觉得不简单。解晖多年的筹划,而今一朝猝然发难,绝不会仅限于一场毫无意义的选举。
所以他自然也备了后招。
在东方连漠与岳知书身后,三个月来失踪的灰衣弟子与库房总管,都好端端地站着,一动不动。
他们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色,双目外凸,嘴唇乌紫。
这个月的十二人,上个月九人,再上个月四人,一共二十五个人,一个也不少地站在他们身后。甚至,还多出了一个。
“先派柳停雷去吧,杀杀他们的威风。”东方连漠转过身,走到多出来的那个人面前,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杀谁”岳知书的问询一贯清晰而简略。
东方连漠停顿了半晌。
“百胜刀。”
他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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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线天,再连走九天九夜,翻三座大山,又自飞梁栈道中蜿蜒行上百里,剑门便在眼前。
过剑门,便如入锦川。
浩荡剑门关开在剑阁道中,两座冲天飞梁对弯而成,其间夹一奇石,上书龙飞凤舞的“剑门关”三字。
大剑关外小剑连,绵延七十二峰险。
剑门关前,是景谷道。出景谷则入马鸣道,顺马鸣道再向前百里,过送险亭,至石牛道而下,眼前便是蜀中腹地,不远处则是号称天府之国的锦官城。
自千年前开始,这条栈道便是入蜀的最佳选择。无数人马往来,皆从这至狭处仅通一人的剑门关过。
是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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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剑气绝处有杀升
剑阁道上人潮如织。
偏有一道惊鸿影,冲破人群,杀气直逼近眼前。
就算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场的人也都明白来者不善。
胡不喜飞快地拔出了刀,洛神剑却提早一步地出了鞘。
赵无安白衣一振,便自狭窄栈道上飞掠出去,苏幕遮与菩萨蛮一左一右握于手中。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剑阁道,这一次敌手来路不明,以赵无安的谨慎,当然不至于在此地贸然展现出飞剑之术来。
两边飞速接近。
距离缩短到十丈时,扑面而来的杀机已浓郁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地步。赵无安大喊了一声:“护好余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对谁说的。
代楼暮云长袖一卷,左手便出现一柄鲜红的蝴蝶刃。
胡不喜站在人群后方,举胡刀至眉际。
栈道狭长,上下俱是如削的平整绝壁,有这两人一前一后守着,想来队中的段桃鲤及安家人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那么赵无安需要全神贯注解决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个浑身透着惨青颜色的怪人了。
几息一晃而过,距离只剩三丈。赵无安也看清了那人的脸。
他蓦然一愣。这张脸似乎在哪里看见过,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但来人的脚步并没有停顿,甚至眼神中连一丝一毫的变化也没有。
转瞬剩下最后一丈,已是足以出手的距离。
赵无安猛然顿步,周身气息狂卷如潮,尽数聚涌至手中双剑剑尖。
长刀高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下。
开山!
赵无安倒是先认出了那把刀,眸中神色一震。
“我柳家有七把宝刀,开山断海,百胜斩鸿,啮日逝月,还有我腰间这柄沧海归。”
不过一瞬的震颤,赵无安也飞快地回忆起了那张脸,一时惊疑道:“你是柳停雷!”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长刀当头劈下。赵无安连忙举剑去挡,气机却已凝聚不及。
裹挟着如潮气势的巨刃占尽先手之机,势如破竹,一转眼便捣毁了赵无安仓皇之际布出的护体气劲,余力更是长驱直入,纵使赵无安已然事先倒退半步,仍是避让不及,被残余的刀气击中胸口。
交手不过一瞬,却已先中一招。赵无安飞步后退以消抵开山刀带来的庞大气劲,拉开近三丈的距离,喉头一甜。
这一招的胜负,站在后头的代楼暮云和胡不喜都看得清清楚楚。二人也在那时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
赵无安已是一品高手,这座江湖上,能刚一交手便他击伤的人,两只手数得过来。
可面前的青皮怪人明显不是一品境界,怎么会才过了一招,便能让赵无安如此吃瘪
疑问存在心头,却没有机会问出。青色怪人的第二刀旋即又劈了过来,势大力沉,浑如举斧开山。
赵无安早已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开山刀,柳停雷的脸,还有曾在柳叶山庄竹林中曾短暂领教过的柳家刀法。
当时柳停雷握在手中的是啮日刀,虽然块头更大,锋刃却比开山更为精细些,使出的招式倒是没多大差别,一样是当头直劈,劈不劈得中无所谓,只要能将刀上蕴含的那股精罡刀气尽数送抵对方身上,这场比斗就赢了一半。
不过那时的柳停雷身负三刀,轻重刀之间的切换也行云流水,将比斗的全程都做到了精心控制,犹如一位老练的猎手,驾轻就熟地将猎物逼入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而今日剑阁道上的柳停雷,身上想必发生了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全身变为如清笛乡古墓底下的那只青鬼那般颜色尚且不谈,眼神也与昔日大有不同。
以前的柳停雷绝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远远冲你砍过来一刀。
第二刀已然近在眼前,赵无安提起胸中气劲凝于两手,举剑一挡,身形一侧,险险避过柳停雷的刀锋。
栈道狭窄,二人相对贴面而立,赵无安的脚跟就已抵到了木板的边缘。
再向外一寸,便是万丈深渊。
赵无安急急收了姿势,抢入柳停雷胸口,意图将其逼退。
不料柳停雷不但不退,反而更为凶狠地向赵无安砍杀过来,胸膛的大片破绽也不去回防。
这倒是又令赵无安吃了一惊,连忙收剑继续躲闪。他本就无意伤害柳停雷,这次出招不过是试探而已。
而试探的结果也很明显。眼前的柳停雷,显然已置于他人的控制之下。
眼神淡漠,肤色诡异,出手更是毫不留情,犹如提线木偶。
而短短几息之内,赵无安又无法从人群之中找出那隐藏的操偶师,只能与柳停雷继续在狭窄的栈道之上周旋。刀剑无情,瞬息毙命。
生与死,不过险峰顶上一线之差。
正当赵无安顶着浑身冷汗寻求脱身之机时,剑门关天石之上,忽然跃下一道身影。
袈裟抖动,蓬展如一只凤凰,自九天徐徐而落。
悠长佛声,响彻天地。
“十方如来,执此咒心。降服诸魔,抑诸外道。”
赵无安隐约瞥见佛陀掌中金光闪动。
这一日,枯坐于剑阁关天石之上十四年的安康僧,一跃而下,为成山河安康之愿而灭诸魔。
庞大愿力以一种连赵无安也看不真切的方式凝集于那僧人的掌心,鲜红袈裟迎风抖开,伴随着磅礴气机。
一时四海潮生,如朝日初升。
安康僧手结大金刚印。
浩瀚气机刹那间化作一面巨大手掌,向着栈道上拥挤的人群猛然拍了下去。
人群顿时发出一阵骚动。
第三十二章 老朋友
暂且安抚了众人并让他们先行通过之后,赵无安总算在快日落的时候追上了大部队。
“那大师还真的放你走了”与赵无安小别重逢,段桃鲤欣喜之余,又带了点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你只能趁天黑跑过来呢。”
赵无安苦笑道:“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我和他干瞪眼了两个时辰,他说了句剑气已绝,就放我过关了。”
代楼暮云哼哼道:“剑气绝。这对你而言可不是句好话啊。”
赵无安不作声,只是紧了紧背上的剑匣,以示不满。
此时已然日薄西山。蜀道的路,哪怕在满月的日子里走,也是惊险万分。故而此时的路上除去他们,早没了什么行人,倒是远近有不少亮着灯笼的人家,都在等待客人投宿。
安夫人沉吟道:“既然此时天色已晚,距石牛道又不足半日行程,我们不妨在山上歇息一夜,明早再下山。”
赵无安思忖了一会,没有反对。
随意找了间还算干净的人家,以碎银一并付了住宿和晚饭钱,好客的店家多做了两道肉,四菜一汤摆在桌上,色泽端是艳丽,一顿饭也吃得颇有滋味。
吃罢晚饭,便到了回屋休息的时候。数日来跋涉过百里凶险栈道的旅途劳顿,让人恨不得能一头躺倒,便死死昏睡过去。
段桃鲤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安夫人固然心中担心安晴,但以久病之身走过百里栈道,终究是劳神不浅。铺好床铺之后,一躺上去,很快便也沉沉睡去,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安广茂强撑着身子打理了一阵行李,很快也支持不住,合衣睡下。
留下安南替他们检查了一番已精简到极限的行李,而后轻轻带上房门,走到院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并非是不觉得累。能在走过那片坎坷漫长栈道之后还敢放言不累的,至少已到了胡不喜与赵无安那般境界。
然而身体虽然劳累,更牵涉他的,却还是一路行来所发生的许多事情。
安南并不是迟钝的人。能当上扬名江海的兰舟子、混到贪魔殿祝王之位,一路走来,安南始终都能敏锐地嗅到机会,并将它们牢牢抓住。虽然行事低调,但安南的心机城府之深,绝不逊于代楼暮云之辈
而入蜀以来,种种迹象让他隐约觉得,一切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究竟是什么人,要以劫走安晴的方式,逼赵无安入蜀【## …最快更新】
闻川瑜当然最有可能这么做,既有动机又与凶手的特征一一吻合。然而他既然亲自出现在安家后院,还向赵无安坦白了自己原本的计划,就已无异于洗清了全部的嫌疑。
以闻川瑜的性子,就算是死在赵无安面前,只怕都不可能做出这种自扇耳光般先坦白计划再原样执行的可笑行径。
也就是说,闻川瑜亦是最没有可能这么做的人。而接替了闻川瑜的计划,劫走安晴以逼迫赵无安入蜀的,定然另有其人。
话虽如此,闻川瑜却直到此时还未现身,又不得不说是个疑点。众人入蜀的速度已经够慢,他不可能赶不上,既然没做亏心事,为何又迟迟不再出现
正想着的时候,赵无安那间屋子的门忽然打开了。
月下清辉,白衣居士缓缓踱步而出。他抬起头看见安南时,显然也楞了一下。
四目相对,还是安南先行打破了沉默:“你也醒着”
赵无安自嘲道:“我可睡不着。”
安南沉吟了半晌,见赵无安无继续解释的意思,只是踱步到小院中央似在抬头赏月,才又小心翼翼问道:“因为快到锦官城了,所以紧张”
赵无安思忖道:“紧张倒说不上。只是这些年来,多少故事,终究要迎来一个结尾了吧。”
“故事”
“很多很多故事。”赵无安面色淡然,“和故人,和前辈,和旧友。嗯,还有安晴。”
安南只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故作无谓道:“安晴的事,你有眉目了”
赵无安缓慢地摇了摇头。
“说来颇有些丢人。很多事情我都差不多想明白了,却唯独关于安晴这一件,毫无头绪。”他淡淡道,“你有什么看法吗”
安南一愣,尴尬道:“我只觉得……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一件看似简单的事,却从正反两个角度都说不清楚,那就必然另有隐情。
赵无安点了点头:“或许是这样吧。看到那盏灯了么”
他低着头,却悄悄伸手指向了头顶。安南循着指示看去,见到院西的那座小楼,二层楼阁隔窗亮着一盏明烛。
他思忖道:“约莫是店家掌着灯,我们初来乍到,在院中杵着不走,想来是有些令人担忧……”
“这些人在山道边上住了不知多少年了,振臂一呼,前后二十里都是能扛着斧头来帮忙的兄弟。”赵无安波澜不惊道,“既然收留了我们,也知道我们是前去武林大会的,就不该存着这份无趣心思才是。若我们有心要挣这个便宜,硬打起来,闹到最后出了人命,十愿僧及官府问责下来,吃亏的还不是我们”
安南愣了愣:“可这些山人保不准一定这么想……”
“蜀中一带最是仰佩十愿僧功德。”赵无安道,“这户人家却看不见半点佛踪。不仅如此,后院猪圈中的稻草也新,少有折断了的。这盏灯的亮堂程度,也不像是中原的油。”
“……这是什么意思”安南不明所以。
“他们不是住在这儿的人家。”赵无安低声道,“这间屋子是被临时抢占了的。那盏灯烧的油是千里膏,暗夜中即使千里之外也能瞥见,又有消息一传千里之意。造叶的探子随身携带这种灯油,收到消息,阅后即就着千里膏的火焰焚为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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