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所以我将你们藏了起来。即使是你们自己,都不明白你们身背着怎样的职责。背上的负担少一些,活得也能更轻松吧”
宇文孤悬看向他,寂然一笑。
“但想要抢夺天下的人,却不可能放过你们这些隐藏的对手。李顺被我们保护得比你还要严密,甚至也为他安排好了一条比造叶二皇子还要稳妥的退路。让他去寻求东方连漠的庇护,只要东方连漠没有败给解晖,他李顺,也就不可能为这残酷的使命而支付代价。
“这也是在东方连漠叛变之前,我们求他答应的唯一条件。毕竟比起你来说,他才是真正的李家后人,是我们所有人宣誓效忠的主君。造叶国的退路是我为你留的,至于他,我只能寄望于东方连漠不要出尔反尔。”
赵无安怔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说不出话。
良久,他才涩然道:“所以……所以这些年里,那个计划……”
“百年奇谋是上一代主君交给我们的使命。身为臣子,这些事必做无疑。”宇文孤悬道,“但你们却是无辜的,天命境不过镜花水月,赵无安和李顺亦没有任何必要承担起这一切。
“我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既是履行我的使命,也是为了保护你。”
赵无安只觉得心头泛起一阵苦涩,不知该如何言说。
宇文孤悬却释然笑道:“不必为我等伤神。该行的路我已然行尽,当守的道我亦已守住。生而为人,宇文孤悬这一生,不觉得有何遗憾。”
“……你说谎。”赵无安断然道。
宇文孤悬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守在门口的造叶死士也不由回首而望。
过了好久,他才止住笑声,眼中犹带笑意,晃着折扇,不以为意道:“是啊,我说谎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必须去为你们完成才行。”
赵无安一下子站起了身子。却忘了屋梁低矮,一头撞到房顶上,连忙俯身捂住脑袋。
宇文孤悬眼中略含责备,嗤笑道:“这幅模样,如何放心让你去斗那黑云会。”
解晖欲成两朝霸主,野心已毕露无疑,必对李唐遗民竭尽全力保住的小太子李顺赶尽杀绝,甚至他赵无安也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赵家皇帝已为伽蓝
第五十七章 此时月下
“打扰了。 更新最快”
临走时,赵无安对那在门口守了一晚上的造叶死士抱拳。
那名死士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笑道:“哪有哪有。我跟着宇文先生三十年了,从小就见过你,那时候你性子倔得很,我还以为一定会碰梁子,没想到如今长成这幅英挺模样。”
赵无安有些不好意思,道:“若无宇文先生,亦无我之今日……”
这话听上去虽难脱谄媚,却是赵无安心中真言真语。
外表看上去如同淳朴农人的死士和煦一笑,关切道:“该歇歇啦,你们这些年轻一辈啊,多担心担心自己,找个安稳地方,别亏待了身边的姑娘。那什么黑云会的,自有我们这些人给他拔掉。如果我们都败下阵来了,你们就是一股脑拥上去也不管事,还不如好吃好喝,多生几个大胖小子,再过个二十年让他知道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无安赔笑道:“所言甚是。”
那造叶死士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走吧!看开了就好。放心吧,我等定会前赴后继,追随宇文先生左右,与那黑云会不死不休。”
赵无安神色动容,眼底噙泪,仍是以笑意压下。再拜而别。
背上书箱,再次踏上来时的路。代楼桑榆从身后小跑了几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月光冷照。
代楼桑榆小声问道:“说了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呗。”赵无安了然一笑,“至少呢,我还不算孤军奋战。”
代楼桑榆听得愣了一愣。
然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忽然又加快脚步,冲到了赵无安的前面,转过身来,伸开双臂,一副要拦住他的架势。
赵无安愣住了。
“你本来就不是。”代楼桑榆一字一句道。
“你有我,有胡不喜,有哥哥,还有安晴姐姐。
“这么多的人都在你身边,和你一起,你怎能说自己孤军奋战”代楼桑榆不悦地质问道。
赵无安眨了眨眼睛,半晌没出声。
代楼桑榆鼓起腮帮,浅浅的梨涡旋起,像是生了气。
赵无安只得安抚道:“是是是,我没在孤军奋战,谢谢你们一直帮着我。”
代楼桑榆娇哼一声。
赵无安苦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继续向前走去,淡淡道:“不过啊,别人都还好说,安晴我可是真放心不下。”
代楼桑榆眨巴着眼睛,跟在了他后面。
“安晴姐姐到底去了哪呀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找她”
“不是我不找,而是根本不用找。”赵无安微笑道,“自始至终,我都知道她在哪里。”
“为什么”
“因为……”赵无安一笑,“就是我亲手把她藏起来的。”
代楼桑榆瞪大了眼睛:“啊”
古道崎岖,月光照耀下才能勉强分清前路。
赵无安一边脚步不停,淡淡问道:“想听么这件事,还没讲给别人听过。”
代楼桑榆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计划最重要的部分,是两个人。计划唯一的部分,也就是这两个人。”赵无安幽幽道,“从这两个的重逢开始,到合谋,排下这一系列计划,直到现在,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当中。”
“哪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我。”赵无安道。
代楼桑榆目光炯炯。
“剩下一个不说你也能猜到了。”赵无安苦笑。
“四十年周期已到,蜀地重选武林盟主,帖子却是黑云会发给了天下各派。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江湖两大巨擘间的决战。事到如今我也实话实说了,入蜀是我自己的决定。解晖,我也早就想要亲手将之打败。”
代楼桑榆恍然点头道:“我猜到了。”
赵无安勾起唇角:“是么那可有点意思。我原以为我藏得很深呢。”
代楼桑榆头摇得像拨浪鼓:“无安哥哥,就是无安哥哥。”
赵无安就是赵无安。
就算时过境迁,他也还是那个明知天地间罪孽无尽,仍要竭尽全力将之斩去的白衣居士。
对此,代楼桑榆一向深信不疑。
赵无安悠然道:“但要对付解晖和东方连漠,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若是就此死了倒不要紧,偏偏最难处在于人都有软肋。当年洛剑七天下无敌,却仍是被抓住了林莺这个软肋,杀于残阳城外。”
“你怕他们对安晴姐姐下手。”代楼桑榆道。
“嗯。这样的对手,我尚且自顾不暇,更遑论安晴她执意要与我同去。于是我便与闻川瑜合谋,在婚宴上演了一出戏。”
代楼桑榆瞪大眼睛。
“屋顶的破洞,其实早就存在了,将瓦片彼此交叠铺于其上,制造出尚未损毁的假象。而后在上方悬起一根杆子,中间吊着一大袋混了迷迭香的石灰粉,边缘以长线挂起,再布下一根点燃的香。
“婚礼要挑吉时,礼成的时间分毫不差,此前的布置自然也就能精准无误。香至末端,方会烧断长线,杆子因失力而歪斜,布袋便会滑向屋顶的破洞,将满袋子石灰向下撒去。众目睽睽之下,便制造出了瞬息的盲区。我趁着这个机会,将安晴击晕藏好,自己假意登上屋顶追逐凶犯,实际目的,则是将屋顶上的布置收走。当时天色昏暗,清笛乡又暗得早,即便有人在远处监视,也只能看见屋顶上黑糊糊的一团,不知那到底是什么机关。”
代楼桑榆疑惑道:“可是,众目睽睽,安晴姐姐又被藏到哪去了”
“
第五十八章 前夕
自从赵无安离开之后,胡不喜的日子就很是清闲。
他向来持着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的看法,在杭州当了那么多年总捕头,一夕被剥官职也没什么牢骚,权当好日子过完了,接下来都是受苦的日子。
可这个年完完整整地过完了,享了足足半个月清闲,除了住在隔壁的安夫人隔三差五发几趟脾气之外,倒还真没什么事需要胡不喜操心的。
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望着肚子一天天圆润起来,胡不喜虽然心里担忧,但好吃的摆在面前,还是按捺不住,筷子一动就不停。
比如现在,当自己没吃午饭,而一碗肉量奇大、香气扑鼻的牛肉面摆在他面前的时候,胡不喜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
“别误会啊,给你的份大是怕你吃不饱。”诸南盏放了两双筷子在桌上,“我怕盘缠不够,也不想花你们带来的,就给每个人都做了碗面。”
胡不喜连忙道:“不误会不误会,知道南盏妹子心思玲珑,出于好意才露了把手,老
胡我不会在这方面有什么想法的!”
说着抄起筷子,往面里一插,提拉起来,升腾的雾气溢了满桌。
诸南盏若有所思地点了两下头,问道:“可是,客栈里那么多人,我为什么特地来你房间吃饭,你也没想过”
胡不喜举着筷子的手悬在了空中。
诸南盏噗嗤一笑:“算了,逗你玩也没什么意思。”
胡不喜愣了愣,埋头吃面。
只听诸南盏淡淡问道:“境界的事儿,怎么样了”
胡不喜气得笑出声来。
“这能怎么样老子从二品到一品都花了多少年,一下午的功夫给掉回去了,我能怎么办”
诸南盏定睛不动,观察了他好一会,道:“我观你周身气机涌动,与一品时并无显著差距。”
“那不一样。气机当然还是这份气机,但收放运转,控制的程度就大有不同了。”胡不喜摇头叹气,“咱能别提这事儿了吗你特地来找我,就是拿这事儿给我寻开心的”
“不是……”诸南盏摇头。
她犹豫起来,躲闪着目光,不知该说什么。对面的胡不喜已经呼噜呼噜吃了半碗,诸南盏的一整碗面条还没怎么动。
诸南盏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理了理鬓发。
“你不吃”胡不喜看着她。
“我带回去吃。”诸南盏端着碗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脚步。
“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她讷讷道,然后快步出了门。
看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胡不喜愣了一会,然后夹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
“担心个什么劲儿,不就是境界下跌,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他不屑一顾道。
隔壁又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显然是安夫人又生起气来了。得亏安广茂脾气好,一度哄着,一行人才安稳留在了客栈里。
赵无安唱了一出连环计,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他们被骗了也倒罢了,撑上性命入蜀的老夫人却连女儿的下落都不知道,自然是动了真怒。赵无安离开后的日子里,也数她最不安稳。
胡不喜两耳不闻门外事,埋头吃完了面,又把汤喝得干干净净。末了一抹嘴,打了个饱嗝,下意识把手伸向腰间。
那里尚挂着他随身了无数年的小破胡刀。
却还是这些年来第一次,不听他的使唤。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慌了神,一天里反复地御气控刀,现在反而习惯了。
反正也无架可打,吃饱了躺床上睡个午觉,武学境界的事就先放在一边,管他去。
虽然是这么想着,胡不喜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窗外人流熙攘,他僵硬地躺在床板上,呆呆望着天花板,清醒得要命。
堕境,并非是从一品回到了二品这么简单。他从登台玩月的无上妙境跌堕而下,看上去仍有一汪湖水在底下接着,其实自己清楚得很,那汪水也漏的七七八八了。
现在的自己,究竟有五品还是六品,他也不好说。
唯一心若明镜的就是,当赵无安再次需要他拔刀而出时,他可能,再也无法回应那份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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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楼桑榆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向下望了望,而后又飞快缩了回去。
在她前面几步的地方,横亘着一道万仞绝壁,如天公持斧,将这片大地由南至北劈开成了两半。
正埋头测算着的赵无安瞥见她这幅模样,不由笑问道:“蜀地和苗疆的景,有何不同”
代楼桑榆想了想,“都可怕,但这里的更可怕。”
“是啊。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绝非无病呻吟。”赵无安将目光投向了半里之外,那座鬼斧神工般死死斜插在悬崖石缝里的高屋建筑,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代楼桑榆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赵无安摇头道:“无妨。虽然早从各处听说了唐家堡的巧夺天工,也看过不少图纸,但亲眼见到,还是始料未及。”
被誉为不可能的建筑,历时三代,耗尽唐门百年积蓄所铸成的断天绝地的堡垒,此时就在二人面前,只隔着一条哗啦作响的瀑布。
亲眼见到这样的景色,即使是赵无安,都难免为之震颤。
代楼桑榆也破天荒称赞道:“造屋子的人一定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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