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破碎尘屑中,一人踏云走出,一手持扇,一手捧茶,如仙人入世。
衣袂蹁跹,散发随风扬起,眸色清冷,其间却燃烧着不灭的火。
如瀚海阑干,万世不竭。
“解晖,我来会会你。”
这般仙人下凡之景,早已将会场内外,无论凡夫俗子还是一品高手,都惊得说不出话。
在他前方,红衣小鬼疾突而起,去势如风。
一声嘶哑的吼叫在会场上空响起。
“愚辈徐半风,灵霄腿不才之后,愿以命为阁下开天门”
三名黑衣人连忙各出利器,严阵以待。
徐半风若发狂的公牛,两三息的时间便冲到了他们面前,毫不停顿,继续冲撞而去。
大有一撞破山之势。
电光石火的一瞬交锋,双方身形互换,三名黑衣人均略一停顿,护住心神。
徐半风却去势不减。
那三人手中的明枪暗器分明皆已刺穿他的身体,一路洒下的尽是血迹。
可他如有神助,身形化作鬼魅般的幻影,直奔台上的解晖而去。
距离飞速缩短,如果徐半风能够再使出一次灵霄腿,一息之内就可贴近解晖的身。
解晖眼底居然现了慌乱的神色,挥袖道:“拦住他”
复又有两人拔刀而出,一左一右,步子如出一辙。
徐半风脚底气浪层生。
先前那招绝学出手,已是折损了阳寿的结果。回返战场时,又冲破三人拦截,身上早已挂了大大小小五六处伤。
伤势虽有轻重,却无一例外皆是致死之处。
刺杀解晖本不是他的任务,只要能安全把李顺带走,他的使命便算完成。
但不知怎地,听见那声吟啸的时候,知道宇文孤悬就在附近的徐半风,忽然就下了决心。
宇文家世代为武,膂力惊人。盛唐三百年中惊才绝艳之辈层出不穷。徐半风生于落魄之家,全身家底不过一本残缺秘笈,此生是断无可能望其项背的。
徐半风也没想过要与谁一较高下,并肩作战一回已是无上荣耀。
他这才返身冲回了会场。
反正也活不长了,不如向上天讨一个轰轰烈烈的死法。
更何况,那可是宇文孤悬啊。
不仅是独坐造叶朝堂顶峰二十年之久的强谋之士,更是所有李唐遗民心中的无二领袖。
第六十八章 纳命于我
吴九灏有一柄家传神剑,自己却是个落魄书生。
当他找到解晖,说要参军报国的时候,解晖都以为自己发了疯。
毕竟沾亲带故,解晖也不好意思就这样拒绝他,只得将吴九灏编进了他自掏腰包组建的由江湖侠士组成的队伍中,跟着大军的尾巴开赴幽州。
出关后他才知道吴九灏想做什么。身为他结发妻子的李玉儿,和他闹了脾气,离家出走,追随兄长北伐去了。
李玉儿是女中豪杰,满腔家国大义,一向看不惯吴九灏今朝有酒今朝醉,解晖也略有耳闻。
如今李玉儿捐躯赴国难,追随李荆去了幽州。吴九灏踌躇再三,参军自然已是来不及,只得拜托有意拉拢江湖势力的解晖带他北上。
解晖只当是带了个累赘,反正大军开拔,三千人的伙食也不多他一口,并未在意,一心想着赶快跟上大军,参战报国。
高粱河之战,激战一日一夜,宋军大败,仓皇而退。
李荆在中军,李玉儿追着李荆,解晖等人本该和败退的宋军迎面碰上,但因为那张出错的地图,两军擦肩而过。
那也是吴九灏这辈子,和李玉儿最后一次咫尺之遥。
再见时,二人已相隔数万辽军。李玉儿孤立无援,吴九灏站在远峰之上,亦是无能为力。
李荆早已吐血而亡,李玉儿不愿就此败走,且退且战,被数万辽军团团包围。
辽军上将耶律丹峰十分欣赏这位巾帼英雄,特地围而不攻,足足一天一夜。
第二日凌晨时分,李玉儿自刎于万军从中,死而不降。
三炷香后,消息传至中军,耶律丹峰正喟叹不已时,却见帐外杀来一剑。
吴九灏从九品至一品,也只用了那三炷香。
一剑破九境,又一剑直至中军,摘去耶律丹峰项上人头。
当时那模样,与如今面前的宇文孤悬,又是何其相似。
解晖从不曾认为自己能和这些人一样,一朝登顶,他也没想过就那样浪费掉自己这条命。
一步登天,必遭天妒。凡是顿悟之人,解晖就没见过他们还能好好活在世上的。
宇文孤悬如今来杀他,自然也是早把性命搭了进去。解晖死不死尚是两说,宇文孤悬却是必死无疑。
所以解晖才有那一问。
何必。
宇文孤悬凌空而行,若仙人降世,所过之处侠者人众尽皆伏地,无人敢语。
先前追杀徐半风那几名黑衣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
“回来吧。”解晖道,“不必击其正盛。”
黑衣人们纷纷如逢大赦,收招而退,重新站回解晖身边。
这等姿态,宇文孤悬自是求战而不得,以战养战方能蓄势愈精进。
解晖偏偏便要避而不战,等他自耗精神,竭尽而亡。
而宇文孤悬亦心存决杀之意,手中折扇步步凋零作尘散去,他眸中精意愈发深沉。
本不必再多做言语。
若说解晖还曾有那么几个瞬间,误把宇文孤悬当做过盟友的话。
那么宇文孤悬,自始至终,从未将解晖当做过朋友。
此世之恶、笼罩在两朝苍生头顶的阴沉浓云、哪怕赌上性命也要杀死的一生之敌。
从头到尾,宇文孤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绝无一日例外。
但若说,有什么东西,能够使他毫无怨言地放下自己一国之公的
高位的话。
那也只剩下一件了。
这些年来,无论身在何处,他的心头,始终都悬着一柄洛神剑。
到了这般你死我活的地步,宇文孤悬也不知怎的,心头忽然浮起了一丝玩味之情。
“若说何必的话,我大抵是为了一位佳人吧。”
时过境迁,披上国相朝服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但至少在今夜,命运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
这一次,宇文孤悬可以坦坦荡荡地立于夜空之下,面对数万人的目光,将当年那些深埋心底的言语,一吐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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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楼暮云费了吃奶的劲才爬回楼顶上。
若是双手俱在之时,当然远不必如此费力,然而就连扯着他的段桃鲤也忘了使力气,放着他在墙壁外头吊了半天,一点一点地蹭了回来。
也不怪段桃鲤忘了他的存在,若非体内气力耗尽,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代楼暮云也是相当乐意在外头多停上一会,好看看这位造叶国相的英姿。
不过如今这凌空踏云、凝气而行的功夫,又哪里让人看得出半点一国之相的模样。
分明是以力证道,功力已臻化境的绝顶武夫。
就连曾为一品宗师的胡不喜,此时也满脸惊诧神色,瞪大了眼睛。余人自不必多提。
台上几人之中,最为冷静的,果然还是曾为一国观气之师的诸南盏。
天地万物,尤以武夫修行、劲力流转,皆系于气盛气衰之间。如今宇文孤悬得现此般仙人行状,其周身气机,定已玄妙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境地。
然而此等情况下,诸南盏能保持面色不变,实属难得。
代楼暮云忍不住道:“你曾见过类似的气机么”
“若说是这般炽烈的,从未。”
诸南盏咬住嘴唇,沉声道:“但是类似的,有很多。”
藏锋守拙,伺机而动。
而后一出惊天,闻者色变,举世皆惊。
有者一蓄三年意,剑飞惊天。有者十年意,刀出如虹。有者三十年,则一伞亦可引致天雷。
四体不勤的宇文孤悬究竟为此蓄了多久的意,无人得知。
正如也无人知道他今年究竟多大岁数。城府极深的他,看上去却还勉强可说是个少年,仅有眼角的一丝皱纹透露着岁月的沧桑。
也没有人明白,为什么身为造叶国相,宇文孤悬还要在今夜,亲自拼上性命,与解晖一搏。
“他手中可只有一把折扇。”苏青荷难以置信道。
“一花一木一草一叶乃至一滴墨汁,皆可杀人,又何况是一把折扇呢。”胡不喜道。
宇文孤悬的扇子上,画着泼墨山河。
正如他胸中万丈豪情,直出如龙,便堪比肩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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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孤悬离解晖只剩十丈。
他手中的折扇,也几乎尽数消
第六十九章 黑白之间
凡是传说,总有终结的时候。
正如洛剑七如一颗流星般划过大宋的版图,最终在造叶国坠落了。剑神的传说随之终结。
今夜的宇文孤悬,已然足够缔造传说。
可他的传说也止步于今夜了。
那洋洋洒洒数千近万把兵器一同浮上半空的时候,便是解晖,也瞠目结舌了很久很久。
御气离体,如洛剑七那般遥控七剑已是极限,休说百把,便是十余兵刃,哪怕只能驭来装装样子,也足够令人惊为天人。
而宇文孤悬。
一声纳命,唤出满座侠者刀兵千余。
的确,就在那一瞬,连解晖心头也闪过一丝我命休矣的念头。
数千把的刀剑如果同时袭向同一个人,那显然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下来的。如果能再给他十倍的人手,或许还能试上一试。
所幸,解晖的绝望并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宇文孤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祭出他的最后一招。
那被他唤出鞘的近万刀兵,仅仅在空中停顿了几息时间,便纷纷如雨般坠落。满场群响一时不绝。
而宇文孤悬,僵僵立在距离解晖五步的地方,睚眦欲裂,气断息绝。
曾一手把持造叶朝政足足二十年的权臣,在仅有黯淡火光噼啪的夜里死去了。
他没能带走解晖与他陪葬,也没能将那八千柄刀剑的神魂,带入阴阳交缝之界。
但他死得狂放,死得孤勇。
那声纳命。
是悬崖纵身的最后奋勇,是他在这片人间,倾尽全力交出的最后一点精魂。
解晖足足愣了三十息的时间,才猛然吸了一口气,冷汗灌满全身。
他做梦也想不到,孤高如宇文孤悬,竟然也会舍得拼上自己的性命,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所幸,仍是自己赢到了最后。惊心动魄、生死一线,他总算是把一切都扛了下来。
远远不止今夜,还有更早以前。
柳四、严道活、东方连漠、宇文孤悬,旧时代的神话们,一个接一个在他面前落幕。仍未退去的,也已赶上了倒计时。
而他终于站到了山顶,站到了赢家的位置,站到了洛剑七曾到达过的那个高度。
那个足以俯瞰整个江湖,足以将整片山河纳入囊中的高度。
休说凡人,多少自命不凡的武夫权才碌碌一生,也绝无机会窥得这胜境一厘。
一旦来到了这里,就再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一抹淡淡的杀气自解晖瞳眸之中浮起。
六十年前他们杀了你,如今我再来杀了他们,也算拿血洗山河,换个天地清净。
他慢慢抬起了手,身后一众黑云屏息以待。
反正也已见了血光。只消他一念下去,将这武林大会的会场化作血火深渊,也算不得什么。
正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庄严声音:“施主还请就此收手!”
解晖微微一怔,皱了皱眉。
扬名天下的蜀地十愿僧,终于姗姗来迟。然而之前那般翻天覆地的闹腾,也不见他们出手制止,说不定还存了些许借他人之手制服黑云会的心思。
想到这一层,解晖就不由对这些老僧人心生厌意。
声音虽只一道,但落在解晖面前的身影却有足足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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