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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饮江山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烦局神游

    。

    八人双掌合十。

    这八人虽然年岁貌相各有不同,面色却肃穆如一人,闭目合掌。

    只听当中那位僧人道:“老僧深知施主问鼎武林之雄心壮意,但规矩不可破,子时已过,按律当闭幕歇战,以候明朝天明。还请施主就此收手。”

    方才虽经激战,台下夜漏却毫发未损。如今漏尽无声,确是过了子时。

    蜀地十愿僧依律行事,算是给尽了颜面,也做足了让步。

    毕竟谁都看得出,要是真让解晖把这手给抬起来,整座会场怕是要血流成河,厮杀直至天明。

    解晖冷哼一声,抬眸冷笑道:“我若是不收手呢”

    无疾僧轻叹一声。

    “那老僧只能依律行事,惩不法之徒,以儆效尤。”

    剩下七名僧人同时手结不竭佛印,袍袖涌动,眸中透出无畏之色。

    法身顿结,则此地空无色空无闻空无相空无欲身,唯万法排空。

    八名僧人,挡在此世之恶与数万江湖武人之间,神色决然。

    他们可不是什么佛门金刚,纵然横念坚毅无匹,也徒为八具肉身而已。

    然而解晖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眼前的八个人,似乎让他回想起了什么。

    在他还不是黑云会主人的时候,解家绸缎庄的少主,所曾经见过的景象。

    幽州城下,百里伏尸。为护大军撤退,从容赴死的那七百零三人。

    无妨,就让这片江湖再晚一天落入自己手里吧。

    解晖放下了即将抬起的手,再度眯起了眼睛,把三千红尘都藏入眼底。

    “明日辰时,我在这里等你们。”

    留下这句话,他淡淡转身离去,身后黑云随行。

    如同来时那样,黑云会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小巷的深处,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这片会场中。

    解晖消失后半晌,假东方连漠“咣”地一下坐回了身后的椅子里,汗如雨下。

    寂静持续了许久。会场中甚至没有人敢动一下身子,场外倒是逐渐起了些许交头接耳之声。

    直到黑云会的所有人彻底消失,无疾僧才转过身子,朝众人深深行了一礼。

    “武林大会首日已毕,诸位英雄豪杰还请暂回休息,明日辰时再来。”

    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规矩。大会共分两日,第一日开到子时,第二日则到日落之时为止。凡第一日曾上台挑战过之人皆可于次日参选,呼声最高之人则当选盟主。

    蜀地十愿僧是制定规矩的人,他们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也只有通过这种法子阻止解晖,才能让今夜少流上一些血。

    解晖总算是在今夜收了手,场中人士,就算有从未听过黑云会名号的,此时也多少明白过来,自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逐渐有人起身离席,向蜀地十愿僧遥遥一揖




第七十章 刀剑
    星河浩瀚,如耀世明光曳过二人头顶。

    他们身侧是万丈绝壁,他们脚下是只能容纳一人行走的狭窄廊桥。

    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对二人来说,亦都是如此难以回答。

    良久,是涂弥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承认解晖乃是十恶不赦之人。他是临城的黑云,是此世莫大之恶。”

    莫稻叹息道:“那你又何必……”

    “但东方连漠也未必就是好人。”涂弥斩钉截铁。

    莫稻愣了愣,神色黯然下来,微微低下了头。

    “你说得对。”他忽然道。

    这回,轮到涂弥愣住了。

    “他们都算不上好人,一丘之貉。”

    莫稻解下背上的刀囊,双掌拄刀于地。

    “不过这世上,又哪里存在真正的好人呢”莫稻冷静道,“若真有那样的人,也早就不知死在了哪处暗巷的角落里,为野犬啃噬殆尽,尸骨无存。”

    要想活下去,就得学会踩着他人前进,否则只剩下死路一条。

    这绝非什么纸上谈兵,而是莫稻自鬼门关边上摸爬滚才打得出来的,染着血的教训。

    如若没有这样的觉悟,他早就死在了福州城的官兵围剿之中,死在柳停雷的刀下,死在贪魔殿布下的乱阵里。

    他算是被东方连漠强迫着教会了这个道理。

    因此他虽不认为东方连漠是什么好人,却不曾违抗过他的指令。

    他很清楚东方连漠需要他,彼此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而人若不相互利用,就很难活下去。

    在这一点上,东方连漠又是天生的导师。

    他的确教了莫稻很多东西,无论是不是他自愿传授的,总之,莫稻是学会了。

    “我绝不会轻易背弃自己所信奉的东西,所以我不会让你通过这里。这和东方连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并无关联,只是我自己的意志而已。”莫稻沉声道。

    涂弥眉心一凝,周身寒意剧增。

    她闭目道:“既然如此,我前来阻东方连漠,也只是我自己的意志罢了。与解晖,亦是毫无干系。”

    有意无意地,两人都跳过了深谈自己背后的人,仿佛站在这里的仅仅是平凡的莫稻与涂弥。

    然而今夜站在临仙道上的,也确确实实就是莫稻与涂弥。

    尽管在他们背后,两只无形的手,已在这片天幕下博弈了无数个来回。漫长岁月背后,是两颗不愿老去的雄心。

    莫稻试探性地晃了晃身子,犹豫道:“……所以,我们之间这一战,是避无可避了”

    “本就没有避让的理由。”

    涂弥摆开架势,将剑举至齐眉处。

    “也无可多言。”

    争分夺秒,迟则生变。这是涂弥的逻辑。

    她亦是在足年的厮杀中明白了这一点。

    任何微小的犹豫都会葬送全局,要想万无一失,就要学会在关键的时刻足够果断。

    现在已经是最关键的时候。四十丈外就是东方连漠的卧房,而她即将迎战这座唐家堡中最强大的弟子。

    她只打算使七分力气,否则便有可能在与东方连漠的争斗中落败。

    无论怎么看,速战速决都是最好的

    办法。所以涂弥也没有打算再和莫稻纠缠不休下去。

    莫稻却仍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的手虽拄在刀柄上,周身却无一丝杀意。

    “这样……真的好吗”他似乎仍在犹豫。

    涂弥又皱起了眉。这次是因为不耐烦。

    “还要拖沓到几时敬你这身一品境界,拔刀吧,我会让你输得体面。”

    莫稻一动不动,神色复杂。

    涂弥暗骂一声窝囊,不再多言,曳剑而出,去势如银电流光。

    既然他不愿出手,那么自己就用狠厉的攻势,逼他出手。

    涂弥本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剑影一破十丈,飞快袭至莫稻身前,掠向了他的面门。

    莫稻忽然愣愣唤了一声:

    “仙姑。”

    他也并未拔刀。

    周身仍然毫无一丝杀气。

    然而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柄从索桥边直攻上唐家堡顶而未曾停滞分毫的剑,在莫稻面前停住了。

    仅仅差三寸,涂弥就可削下他的鼻子,让他余生不敢再以这副相貌示人。

    可冼心剑却停住了。

    涂弥也停住了。

    她单手执剑,袍袖及长发皆随风而起,满面错愕。

    莫稻望着她,像是早有所料一般,面色平静。

    涂弥已记不得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昔年背着师尊溜下山,有多少人见她一身仙衣道袍,便毕恭毕敬地唤上一声仙姑,也不顾这个小姑娘究竟何来何去,道行几何。

    莫稻确确实实是唤过她的。

    在雨后扬州的茶馆里,在那座盈满了无数人痛苦回忆的山庄中,他的确如是唤过她。

    可她早已不是扬州城中那个为心上人踏遍半座中原的小仙姑。

    也已不是昆仑山上那个负剑踏雪,逍遥自在的小师妹。

    师兄回了昆仑山,然而还有一个再也回不去的人,把性命留在了华山。

    涂弥誓要将那个人的性命给讨回去,才有颜面重登昆仑。

    一命抵一命,何况师尊本就是为了她,才要去杀东方连漠。她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如缩头乌龟一般躲在他人背后,那就连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了。

    更何况,现在她的面前,早已没有了那些后背的存在。

    涂弥当然还是那个涂弥,只是浑身染遍了血污的她,纵然再穿回那身一尘不染的道袍,也当不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道姑了。

    “……给我住口。”

    莫稻不信邪般又唤了一声:“仙姑。”

    “住口!”

    长剑横扫,一波圜形气劲骤然爆开,将莫稻倒推出十丈开外。

    涂弥端立于廊道中央,眉心朱砂红艳似血珠。

    “不用再这么喊我了。”她冷冷道,“我现在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第七十一章 承道
    在扬州城初见的时候,莫稻就颇觉得涂弥望着顺眼。

    那应当是一种毫无来由的对美丽的欣赏。就好像在雨过天晴的日子里出门,看到街边那株老芭蕉像是换了新叶般青翠,心中顿生喜意,仿佛日子也一时明媚了起来。

    那个时候的小道姑也确实担得起“无瑕”二字,为了找一个连名字都不肯以诚相告的心上人,独自偷下昆仑,横穿了半座中原。

    直至踏入那扬州城,仍是一身雪白衣袍,身背古剑,不染尘埃。

    在柳四爷身边服侍惯了,听遍了早年那些江湖豪杰得意落魄,当时的莫稻,不能不说有几分羡慕。

    虽心向往之,却也知身不能至。如谁那般剑动九州刀鸣四海,驾车的莫管家又怎会想得到这些。

    可那个背剑的小道姑却向他展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江湖。

    一个纯粹又明朗,干干净净的江湖。

    只是为了一个人,就可以从西山跑到东海,意犹未平。

    简单得像是在林中找一棵可以靠着小憩的树,简单得像是直来直去的刀锋。

    莫稻向来自认愚钝,天生喜欢这些简单的东西。

    就像理解挥出去的刀一般,理解自己的感情与人世。

    莫稻如不动明王般屹立在道路的中央,挥舞掌中双刀,以罡劲狠绝的绝强姿态扼守住通往身后的路。

    涂弥又岂是等闲之辈。

    道宗传人的每一剑皆带着玄妙的无上仙意,如疾风迅雷般赫赫逼人,又留有几分余地,正是涂弥虽杀百人而去不净的仁剑之风。莫稻步子虽笨重,却每每能钻到这一分余地的空子,将涂弥的剑给挡下来。

    久攻不下,涂弥也不由心急气恼,出剑的动作愈发迅捷灵动,角度也更加刁钻,时常冷不丁倒转剑锋试图牵引莫稻气机。

    奈何一柄纤剑,气势上终究比不过两把大刀。涂弥耗费心神引出的气机牵引,往往被莫稻一抬手便轻而易举地破去。

    话虽如此,莫稻也打得分毫不轻松。分心操控双刀已非易事,他还要全神贯注地应对着涂弥层出不穷的诡秘招数。啮日又本非单手刀,时间一久,双臂难免酸麻难抑。

    涂弥的攻势却越来越快。

    难以以力破敌,她只得另辟蹊径。

    令她吃惊的是莫稻居然一直能跟上她的速度。

    出招、破招、出招、破招!

    二人的速度都在不断飙升,一息甚至能有十斩交叠,利器相撞的火花在眼前绽开成了光瀑。

    莫稻咬着牙,始终未曾后退一步。

    铛铛铛铛铛铛……

    嚓!咣!!

    莫稻用力一挥右臂,啮日刀掀起的强大刀势,将后继无力的涂弥推开三丈之远。

    白衣道姑仅仅后撤了一瞬,脚尖刚一站稳,便又持剑冲了上来,冼心剑角度愈加刁钻。

    莫稻瞧得真切,凝神去挡,再次用双刀挡住了涂弥的进攻。

    “喝呀!”

    涂弥大喝一声,不知从哪里涌来了力气,纤弱双臂竟死死将剑压了上去,如潮内力泰山压顶般坠下,令莫稻只得灌以相近的内力,不敢随意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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