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时光里的他

    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笑容停在嘴角，露出不尴不尬的表情。他们的眼神闪烁，短暂地右移了一下，正要开口解释，却被顾凝一系列的动作止了住。

    顾凝不等他们回答，径自从包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在屏幕上迅速点了几下，放到父母面前。她又低头解下脖子上的项链，白色的水滴吊坠落在平板电脑的旁边，长长的银色链条在桌上直直地伸展着。

    还有手指上的黑戒，顾凝也一并摘下、放好。

    “这是……”顾凝母亲满脸疑惑，问道。

    顾凝看向一旁的父亲，平静地开口道：“爸，几年前我删除了你电脑里的一份文件，是曾知兴叔叔留给你的，还记得吗”

    “那份文件，不是错手删掉的，我当时……是故意的。”无视着父母愈渐迷惑的目光，顾凝继续说道，“这里面的资料是曾叔叔研究时空穿越的记录，它的成果就是送给我们的这颗吊坠，能够改变时空。然而无法实现实体的穿越，所以和普通的饰品没什么两样，研究陷入了死胡同，曾叔叔也因此……”

    “但是有了你们送我的这个记忆储存环，不知道为什么，吊坠能够让我的意识穿越时间。所以我回到十八岁的生日，先一步找到了钟温谨遭人绑架的地点，也回到二十五岁，三年前，想办法阻止你们的车祸，还回到了第一次发生车祸的现场……爸、妈，或许你们的记忆里，是车爆胎撞上了护栏，可是最初的车祸，不是这样的——后面那辆车射击车轮才导致的爆胎，然后又有一辆货车撞上，你们、你们才……”

    尽管顾凝整理过好几遍思绪，想要有条不紊地将她所经历的向父母讲出来，可说着说着，喉咙里还是哽咽了起来。




第90章 你们就当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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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

    “不好意思，这边上菜。”

    服务员推了个车进来，将备好的菜小心地一一端上桌，说道：“您好，这边菜已上全，请问还需要茶饮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顾凝在尽量控制情绪，紧绷的脸上冷若冰霜。对面她的父母则眉头紧皱，盯着面前桌子上摆的三样东西，努力尝试听进顾凝匪夷所思的话语。

    “这边才已上齐，请慢用。”服务员又迅速说了一遍，耸起肩膀推着送餐车出去，躲出了这诡异的氛围。

    房门一关，顾凝深吸一口气，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讲述。

    “你们被撞下了大桥……后来，我发现咱们家有人闯入过，觉得他是在找你们的某个资料，所以在家里的电脑中翻找，然后发现了这个文件夹。”

    “原本我以为，在你们还没打开这份文件之前把它删掉，或许会改变什么。我也的确做到了，就像现在，能够和你们面对面地坐着。”顾凝眼角一紧，语速开始变快，“可是昨天我回过家一趟，发现有人潜入过家里，改变了家里东西的摆设位置、在书房安装微型监控，还篡改了门口的监控录像，和以前，一模一样……如果对方不是为了这份曾叔叔的文件，那他，到底是想找到什么”

    长长的话说完，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安静得可以听到尘埃落到地面的撞击声。

    顾凝的母亲望着顾凝舌桥不下，眼角布满皱纹，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透出慌恐与怜惜，而她的父亲则一声不吭，低头浏览着文件。

    曾知兴的日记里，顾凝已经把重要的部分标红。她父亲看完时，不禁动容，拿起吊坠在手指间摸索着，陷入了沉思。

    半晌，顾凝才道：“所以，对方到底是想找到什么爸，妈……我努力过，改变了，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们，你们就当帮帮我，就……”

    语未完，泪已落。书袋网

    顾凝的母亲忙起身走到顾凝身旁，坐下拭去她滑落的泪滴。

    “妈——”顾凝再也绷不住，卸下所有的强装，埋头躲进了她母亲温实的怀抱中。

    她习惯了一个人硬抗。

    却也害怕一个人硬抗。

    饭桌上，菜肴的热气渐渐消散，化于暖暖的光束中，翩然无声。

    “老顾……”

    顾凝的母亲抱着身子颤抖的顾凝，眼中含泪，向她父亲意有所指地说道。

    许久，待顾凝放肆的发泄一点点恢复平静，从母亲的怀抱中脱离出来后，她的父亲终于开了口。

    “如果都是真的，凝凝……辛苦你了。”

    顾凝湿润的眼睫一动不动，一双充泪的眸子更为黑亮，静静地等待她父亲继续说下去。

    他父亲两手搭膝，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们知道他想找什么，但是会找人闯进家里是真的没想到，或许，这些对他的确很重要吧……但凝凝，我还是无法相信他会害人家性命，害我们的性命，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谁”顾凝仍旧寂然不动地盯着父亲，声音沙哑地问道。

    她父亲也抬眸看向她，喉结微颤，回答道：

    “英盛集团总裁——孙子盛。”



再见时光里的他第91章 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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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子盛……

    她父亲的老学长、出资建立实验组的甲方、那位她曾称呼过许多次孙叔叔

    顾凝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手掌下意识地紧握。

    “为什么”顾凝不解道。

    “因为我们的记忆研究。”他父亲答道，望向窗边的光，开始回忆起来，“大概是一年前吧，我们例行对上一次参加实验的人进行回访，发现其中有个人的记忆缺失了一些。在实验之前，我们都有记录下参与的人最近几天做的一些事，但是那个人不仅大部分记不起来，甚至连做过我们的实验也忘了。”

    “尽管实验会造成损害的可能性近乎为零，但我还是担心。因为不确定情况，所以和你妈没有声张，私下带那个人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又暗中调查他那段时间的经历……费尽心思，才最后证明确实不是参与我们实验的问题。但拿他的记忆结构进行前后比对，我发现造成他记忆缺失的大脑刺激方式，竟然和我们以前做过的模拟实验十分类似……”

    顾凝很少听父亲说这么多话，他的语气平缓而有力，没有多少情绪的波澜，却让顾凝感到一种愈来愈深的压力。

    “咱们市里相关研究屈指可数，那个人做完实验后又没出去过，这种巧合实在不得不让我们多想……我们担心有人资料外泄，或者利用组里的研究成果做其他的事，所以凡事多留心了一些，结果……唉——”

    说到这里，顾凝的父亲叹了口气，声音虽然克制，但一片静默中，却显得甚为清晰。看书网

    她母亲看了他一眼，轻柔的手掌上下抚摸着顾凝的背，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顿了顿，顾凝的父亲继续说道：“真的有人在招募人员参与类似的记忆实验，而且有一段时间了……他们没在公共平台上发布过，而是通过口头或少量宣传单的方式散发消息，针对的人群也都是生活拮据的人们。”

    “这些，都是没有相关部门批准的许可证的实验，就相当于把人当作小白鼠，而且参与实验的人，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拿命换钱。我们找人帮忙，顺藤摸瓜，发现他们做实验的地点虽然有好几处，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这些地方，全是归于英盛集团、或者孙子盛私人名下的。可是我们提供给公司的，一直只有他们的产品所需要的实验成果，如果真的是英盛……那么他们不仅盗取我们的实验资料，还拿它在背地里，做违法的实验。”

    顾凝父亲的声音依旧平静，手掌却已紧紧地握成了拳头——顾凝很少见到父亲显露气愤的模样，她知道，为何这次不同。

    深入对记忆的研究来改善人们的生活质量，这是她父母的初心。

    可现在，却为别人的利益与坑害，做了嫁衣。

    “那你们，有去确认过吗”顾凝小声问道。

    “你爸本来想直接找他去问的。”沉默良久的顾凝母亲见她父亲情绪不平，接口答道，“带着一些宣传单和记忆比对的资料，直接去了英盛的大楼。但是电梯快关门的时候，正巧碰见了温谨……”



第92章 拿来威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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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这样。

    是钟温谨把她的父母拦下来，说要从长计议，说要拿得出证据，说一定会帮忙……

    至于是不是“正巧”遇到，又是怎样发现她父母手里的单子、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事，顾凝已经思虑不了那么多了。

    “我们那天，本来已经搜集齐确切的证据资料，盗用记录、非法实验的资料、记忆受损人的检验报告……所以想让温谨带我们去报案，谁知道温谨路过大桥的时候，越开越快，结果爆胎了，资料也不翼而飞。当时我和你爸还以为是温谨着急才出的意外，可是住院的时候，孙子盛来了……”顾凝母亲说着，声音逐渐有些哽咽。

    她抚摸着顾凝的头发，瞳孔中透出几分心疼、几分恐惧。

    “就是我又回去医院碰见的那次”顾凝问道。

    她母亲点点头，说道：“嗯。他说……他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那次车祸算是对我们的警告，他还说，实验的资料他不会再擅自窃取了，让我们不要再插手调查，不然……”

    她母亲咬了咬牙关，没有把话再继续说下去，包厢中，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顾凝看着她母亲撇开脸，又望了望一旁父亲的眉头紧锁，想到刚刚进包厢坐下时向父母提出的那个问题，又记起在医院里孙子盛见到自己时说的那些话，忽然间恍然了——

    那个人拿来威胁父母和钟温谨的，是她。

    为了保护她，所以他们选择沉默，选择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她很想说句“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甚为无用。张张口，她问道：“那你们让我和钟温谨出国，是想要自己单独去举报吗”

    顾凝的父母一同抬起头，看了看她，不禁面露歉意。微微小说吧

    “这样会很危险。”顾凝喃喃道，“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顾凝的父亲摇摇头道，“我想，他还是有底线的，不会走到那一步。”

    怎么不会……

    顾凝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劝不动父母，只能按照自己既定的逻辑，一步步追寻下去。

    “所以证据还有备份，但是孙子盛不知道在哪里，才继续留你们工作，装作相安无事，是吧，妈”顾凝拉住母亲的手，凑近问道。

    她母亲的沉默，算是默认了。

    “在哪里”顾凝又问道。

    她的父母闻言，警觉地抬眸看向她，仿佛在问“你想做什么”。

    顾凝向后倒了倒身子，靠在座背上，在这种眼神的询问下，垂眸静默了几秒，忽而浅笑，说道：“现在我都知道了，总不能坐视不理吧咱们一起去查，就算遇到什么……还有可以重来一遍的‘法宝’啊！”

    目光在桌上的吊坠和戒指上点了一下，顾凝一脸坦澈，对她父母歪了下头。原本沉重的气氛，在这略显俏皮的一笑间，顿时轻松了不少。

    她父母的脸上现出一点笑意，还有几分不确信。顾凝的父亲拎起桌上的项链，将吊坠放到手心里摸索了两下，说道：“如果真的能实现时空转换，也算是帮知兴弥补了缺憾，也完成了当年一起研究的课题……可惜，另一个人却……”

    “却拿科研当肆意的工具。”顾凝接口道，神情笃定，“咱们一定要阻止他……爸，你们到底，把证据的备份放在了哪里”



第93章 幻醒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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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浩第一次和孙子盛见面，是在三十七年前，他刚入大学的社团招新上。那时坐在棚子下面一脸亲切负责答疑的，就是大他两届的孙子盛。

    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幻醒链”这个奇特而醒目的社团名字吸引。他向来都是被动地参与什么组织或者活动，喜欢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地读书，按别人的话说，就是一个“书呆子”。

    那天他也只是被室友强拉出来，一起去逛开学初有名的“社团大战”的。热闹拥挤的氛围实在不适合顾浩，一个个社团更是让人眼花缭乱，他没看几眼，就自个儿往场地的边角靠去了。

    就是在一排棚子的最边缘的位置，顾浩看见了那块显眼得有些碍眼的自制“牌匾”，和“牌匾”下独自守着摊位、神情颇为怡然自乐的学长。

    他记得当时他们的对话很简短，但是即便是多年之后，他偶尔回忆起来，仍觉得记忆犹新——

    “请问社团主要是做什么的呢”

    “幻想。保持清醒，然后站在所有可以利用的真实上，去猜想所有可能随之发生的事情。”

    “然后呢”

    “建立逻辑链，实现它。”

    顾浩就这样人生第一次主动地加入了一个社团。社团里的人屈指可数，但在性情活跃的社长孙子盛多方努力下，顾浩能够接触很多诸如天文望远镜、x光机之类有趣而难得的东西，也有机会和别的学校里有相同兴趣的学生一同交流、研讨。下手吧

    孙子盛还是顾浩的直系学长，在专业上也给了他不少帮助，对于他的照顾，顾浩一直十分感激。大学四年，比顾浩曾预想过的学生生活过得有意义得多，因此考取研究生时，也选取了和孙子盛一样的学校。

    虽然没有了社团，但顾浩和孙子盛、曾知兴三个人成立课题小组，继续做着“切合实际的幻想”，也是另一番乐趣。

    学校里有一些公共的社团教室，其中一间还配有计算机给学生用，因此教室很难借到。因此三个人约定好，轮流起早去占教室，有时候甚至天不亮，顾浩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打着手电筒站在管理间的门口了。

    他们在社团教室里常常一呆就是一整天，为了占位置，饭也轮流去吃，剩余的时间要么利用计算机做些数据分析，要么围成一桌聊聊最近搜集的资料，和各自对课题的想法，有时也会互相打趣，谈谈以前，想想以后。

    就像所有志趣相投的年轻人聚在一起一样，那将近半年的时间，他们头脑发热般地尽情畅想，把课题组的讨论会当做了生活里的头等要事。

    但再赋予热情的东西，三个人的筵席中，只要有一个人离了场，就会很快地冷却下来。

    孙子盛离开了，还没有毕业就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原因，就连与他相熟五年的顾浩，也只收到一句简短的解释和告别——

    “抱歉，课题的另一半，要麻烦你们两个了……人呐，还是没办法一直逍遥地只管自己想做的事……不过，会有那么一天的，保重，有机会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