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囚徒

    可他现在根本不在乎了。

    力量从哪里来的他不在乎，身体变得奇怪他不在乎，两具死尸就在身旁，或许下一秒就会被人发现，他也不在乎！

    那些真正值得在乎的事物，已经一件件损毁腐烂，他不知道这样孤独地活下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此刻约翰只想变成一颗大树，默默守护在母亲墓碑前面。

    “唉……”

    “妈妈，希望我现在就下去陪你吗”

    “我该怎么办”

    擦干眼角，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选择自杀。

    从地上爬起，约翰需要找到能让自己得到满足的事情，暂时填补极度空虚的心灵。

    此刻他必须忙碌起来，趁着时间还来得及时，将夜晚发生的所有混乱全部掩盖，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阳光普照大地，远远不止照亮一处阴暗，在锡兰地区遥远的西北方向，首都布里特斯同样迎来曙光。

    灼热感从暴露在外的肌肤传入大脑，比尔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平静地从怪异无厘头的睡梦中醒来。

    他梦见自己变成船长，驾驶着阴影走私船在黑暗中穿梭，走私船飘飘荡荡，仿佛吸水膨胀那样，它变得……

    变得越来越……

    “嘿，克利夫先生，你醒了”

    “刚才我看你睡得正香，就一直没打扰你，不过现在我们该出发了。”

    车门突然打开，沙威警长单手拄在警车上方，刺眼阳光从他身后射来，比尔瞬间眯眼，抬手挡住日光。

    “天晴了……”

    “是啊，今天终于晴了。”

    “这么好的天气，车夫们也该出来赚钱养家，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看见马车。”

    他信心满满，递过一只干净白毛巾。

    针树林附近有处小溪，沙威就是在那儿漱口洗漱，润湿毛巾，同时平复情绪，直面做出错误决定的代价。

    “谢谢。”

    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比尔打了个哈欠，缓缓走下警车，天边乌云已全部消散，今日晨光格外充足。

    忽然身边穿来一阵抖动，蒸汽机车的烟囱处冒出一股黑烟，而后便升起温润舒缓的白色雾气。

    “成了！”

    “沙威警长，警车修好了！”

    一名司机兴奋地扔掉扳手，激动地奋力脱离地面，只是脸上还顶着两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眼袋堆积。

    “很好！”

    沙威和剩余警察同样激动




第六十三章 时移势迁（中）
    艳阳高照，烈日灼心。

    阳光驱散薄雾，明亮的城市街道与昨日阴霾形成鲜明对比，只是当警车缓缓驶入城区，车内所有人都感到奇怪。

    平日负责盘查的警察全部消失，街上不见行人，连街边商铺都紧闭大门，仿佛布里特斯一夜之间变成空城。

    “人都去哪了”

    抱着疑问继续行驶，蒸汽车缓缓开往中央街区，街道依旧宽敞明亮，却隐隐流出一丝萧然。

    越是靠近城市中心，孤寂和沧桑感愈加明显，垃圾被狂风卷上半空，暗红血痕赫然出现在马路中央，无声宣告世界，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司机和随行警察不免担心，不知什么怪事发生。

    “沙威警长，昨晚我们不在城中，这里究竟......”

    “不要慌，先送克利夫先生回家，一会儿把车开回警局，相信那里会有人给我们答疑解惑。”

    不单是车内警察紧张，沙威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儿里。

    他本来打算直接送比尔回家，但眼前陌生的景象让他心中七上八下，恨不得改变目的地，把寻找答案放在首位。

    忽然从暗处冲出类似雇佣兵的小队人马拦住警车，他们穿着黑色皮甲，腰间全部佩戴转轮手枪和短刃。

    “警、警长！”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谁，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不用紧张，靠边停车吧，他们是我家私兵，一般情况下不会露面。”

    “布里特斯果然出事了......”

    司机慌忙刹车，整个身体前倾，差点撞上挡风玻璃，沙威还在努力控制姿态，缓缓摇下车窗，不顾伤口把腰板挺直，展现斯塔福德侯爵之子的威严。

    “太好了，沙威少爷，终于找到您了！”

    全体私兵整齐地向沙威九十度鞠躬，警察们有些惊讶，即使知道斯塔福德家族势力庞大，他们也是首次见识这种如黑帮敬礼的场面。

    毕竟沙威从来没在他们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整个人如老年人附体，死气沉沉。

    “布里特斯发生什么”

    “挑重点说。”

    “是，沙威少爷！”

    私兵队长声音洪亮，回答干脆，快速清晰地向沙威解释。

    “昨夜资产阶级革命派发动政变，组织工人将议会厅包围，政府大楼被炸毁，同时市民武装占领了中央街区全部街道。”

    “由于事发突然，政府官员全部被困在办公楼内，外部只有警察局长积极带领剩余警力反抗，试图夺回主干街道。”

    虽然只用两句话就将事件概括，沙威能够想象街道上充斥着混乱，因为他曾亲眼见识过战乱爆发。

    他还见过饱受摧残的人们无家可回，流离失所是各种场面。

    至少布里特斯还没变成那般，街道完好无损，路上也没有孩童尸体。

    “然后呢，内战结束了吗，局长在哪”

    “......我父亲呢”

    一连串问题从沙威嘴里飞出，私兵队长眉头下挑，答案连他都觉得难以说出口，但他毕竟忠于斯塔福德，面对提问，队长只能给出答案。

    “内战仅持续四个小时，就以街道夺回战失败宣告结束，警察局长被愤怒的工人群体攻击，现在躺在医院等待救治。”

    “从昨夜开始，城内所有医院停止接收病患，局长只得到一张病床，如果革命派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社会瘫痪程度还将继续扩大。”

    “而侯爵大人昨夜一直待在家中，他下令调动城内所有兵力保卫王宫，守护国王和王室血脉安全。”

    “同时派遣部分兵力，保证与斯塔福德及相关家族不受闹事工人打扰，包括您几位姐姐嫁入的几个家族。”

    “而您父亲现在......”

    “老斯塔福德侯爵阁下现在应该在王宫里，亲自守在国王身边。”

    “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全体诺曼国民，对斯塔福德家族而言，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守卫王室，对吗”

    比尔撑着脑袋，缓缓说出猜测，脸上似笑非笑。

    私兵队长一时语塞，默默点头。

    “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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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时移势迁（下）
    “……下面有请农业部长先生，请问您是否同意改革”

    拥挤的议会大厅楼外，不知何时架起两座高台，一座绞刑架，绳子在风中飘荡，一座大闸刀，足足有三米宽六米高，正闪烁寒光！

    被点到名字的农业部长瞬间冒出冷汗，颤颤巍巍走上高台岔口，台下嘘声一片，不断有骂声传来。

    “快点同意改革，你们这群该死的吸血鬼！”

    “不同意就去死！”

    “快点下台，阻碍社会进步的遗留者！”

    “吊死这个没用的农业部长，他的存在就是浪费粮食！”

    “腰斩！腰斩！腰斩！”

    民众激愤昂然，高举武器示威，石子、臭鞋和鸡蛋壳一股脑飞来，农业部长连忙用手臂护住脑袋，拼命吞咽口水，转头向贵族议员聚集地求助。

    可惜那里已经分成两波，在巨大死亡威胁面前，已屈服的贵族瘫软在地，吓得眼泪横流，小便失禁。

    还未站上高台面临抉择的议员们，全部低着头，不敢与其他人有眼神接触，害怕被人看出自己并不坚定，以及惊恐面容。

    他们怕了。

    是以死明志、共同捍卫贵族统治地位，还是顺应潮流、当众暴露贵族最不愿意展露在世人面前的丑态，也要苟且活着

    几乎所有贵族给出相同答案。

    农业部长早已满身冷汗，面红耳赤，摇摇欲坠。

    有大风经过，斜眼向下望去，眩晕感瞬间传来，他看不清民众的脸，只能听见一句话，不同意改革就去死！

    “农业部长先生，请您快点做出选择，大家都等着呢。”

    五十岁左右的主持人打了个哈欠，提醒农业部长注意时间，语气里丝毫没有恭敬，甚至当众按摩太阳穴。

    他不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经不起彻夜不眠的折腾，早已疲惫不堪。

    好在一切进展顺利，只要跟着流程主持下去，对所有事情不闻不问不管，他就能得到不菲佣金。

    农业部长张张嘴，发现自己紧张得几乎无法发声，不同意改革这种话，他几次提起勇气，都没能说出口。

    最后，他遵从了内心深处真正的恐惧。

    “......”

    “我......”

    “我同意改革......”

    面对死亡压力，部长大人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贵族老爷，双手无力垂落，眼角布满皱纹，瞬间老了十岁。

    当颜面扫地，终于远离绞刑和腰斩威胁后，他整个人丧失行动能力，被两名士兵搀下高台。

    “改革！改革！改革！”

    场下再度爆发呐喊与欢呼，所有人都被这种浓烈情绪感染，对高位者的恶意表达就是他们证明自己能力的最好方式！

    一名又一名贵族彻底崩溃，他们知道，革命就是在这群贵族失去意志时获得完全的胜利！

    ......

    溅满泥水的警车安静停在一条小巷，沙威冷眼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知道一切已成定局，谁也无力改变。

    “没什么值得看的，走吧，送克利夫先生回家。”

    “是，沙威警长。”

    民众们还激动地沉浸在伟大胜利，欣赏贵族的丑态，蒸汽车缓缓退出小巷，悄无声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只是在蒸汽车转弯那个瞬间，啪唧一声，所有喧闹沸腾戛然而止，比尔看见只有二选一的高台上空无一人，挤满市民的广场让出一块空地。

    “……”

    “停车！停车！”

    沙威快速踹开车门，翻上警车向人群中张望。

    目光快速穿过人潮。

    他看见哈德罗首相四肢扭曲，躺在坚硬灰石板路面，鲜血溅到周围市民身上，面目全非，没有合眼……

    这是诺曼贵族之首，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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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那个世界
    回到加顿路14号，除了西区街道比往日更加安静外，一切景色依旧。

    胖女人抱着一堆衣物走出砖楼，看到比尔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平淡地向他打招呼，比尔也淡淡回应。

    “比尔，你回来了。”

    “嗯。”

    “……话说今天早上年轻人们都闹什么革命去了，街上呜呜泱泱全是人，我还以为你跟他们在一起。”

    “没意思，无聊。”

    “好吧，你还是这样，永远这么冷淡。”

    和胖女人随便闲聊几句，了解到自己的报酬还没邮到，比尔回到房间。

    窗帘阻挡阳光进入，资产阶级革命成功不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更多影响，那些谜题依旧围绕在比尔身边，尚未解决。

    不过路要一步步走才稳，饭也要一口口吃才香……

    ……

    警车离开西区后，先送沙威回到斯塔福德别墅，接应城外警察的事由私兵负责，他已无暇顾及他们。

    此刻沙威只想尽快见到父亲，还在王宫执勤的老斯塔福德侯爵，问他为何要做出这种软弱选择

    他明明是最看中贵族荣耀的人，是传统贵族阶级最忠实的守护者，更是贵族统治下最坚定的护盾！

    可沙威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他对自己伟岸的父亲，一点都不了解。

    直到太阳下山，闹事工人散去，街道商铺逐渐恢复经营状态，新政体彻夜进行法案修订，老斯塔福德侯爵终于回家。

    他依旧不苟言笑，身穿代表王室护卫队长的红黑制服，看到沙威时脸上肌肉抖动，连皱纹都彰显严肃。

    “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