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枭雄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青藤木屋
“起来,起来,”一名官军踢他的屁股,“去回答孙大人的问话。”
谭天保一愣,孙大人……
他本来已经麻木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孙传庭。
原来是他。
这孙传庭的官职是陕西巡抚,这次几路大军围剿高迎祥等义军,他是其中之一,说起孙传庭来,有些事很令人感兴趣。
他本是个有才学的人,中过进士,当过县令,后来去辞官不作了,把县令的大印挂在县衙上,两手一背,潇潇洒洒辞官而去回乡务农。
县官儿不要了,当个农民。
为什么因为不满魏忠贤专权。
彼时阉党魏忠贤把持朝政,为祸一时,忠臣尽遭陷害,小人为所欲为,整个国家给弄得乱七八糟。您想啊,太监们无法无天胡作非为,那还能好吗
孙传庭气不过,干脆不干了。这人是个非常耿直而刚烈的性子。
后来崇祯皇帝登上皇位,魏忠贤的势力也倒了,他想起这个耿直辞官的孙传庭来,就重新启用,任命他当吏部郎中。
孙传庭本是个人才,文武兼备(没才学的人永远不会有辞官不做的勇气),处理政务井井有条,获得崇祯信任,职务一路升迁,直升到陕西巡抚。
巡抚是文官,不带部队,但孙传庭是个志气很大的人,他下命在境内招募乡勇,合并民团,组织了一只自己属下的队伍,起名为“秦军”。
他亲自训练,亲自编队……把这只秦军训练得顽强善战。比起其它官军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叫本事。
实事求是地说,孙传庭在明朝官吏里边,是出类拔萃的一个,拿这回围剿高迎祥来说吧,他高瞻远瞩,掐指一算——黑水峪里有财喜,于是把自己的部队埋伏在这一片山里,果然,一下就把高迎祥给击溃了。
而且还把高迎祥给生擒。
那么多官军队伍,那么多名将,如洪承畴、左良玉、朱大典……二三十万大军,大家一起合围追剿,却让一个文官孙传庭,率领着由乡勇组建的“秦军”大获成功,杀败了高迎祥,并且捉住最高将领。
这不是巧合,是实实在在的真本事。
……
谭天保抬起头来。
他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孙大人”。
这人身穿一身灰布长袍,文士打扮,并没象其它军官或士兵一样身着盔甲,看模样就是个文人。
往脸上看,方脸膛,浓眉毛,长得颇为周正而威严,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迥然放光,一看就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
孙传庭长得一表人才。
按照古代标准,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再看谭天保……那可惨了,蓬头垢面,一脸尘泥血迹,身上的袍子破碎不堪,血泥斑斑,肮脏猥琐,惨不忍睹。4e小说
两人对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沟里。
孙传庭神色平静,低头问伏在地上的谭天保,“你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高迎祥。”
谭天保点点头,“是。”
他知道,高迎祥的身份已经被坐实了,自己再隐瞒没有任何用处,只会招来皮肉之苦。
“你是谁他的亲兵吗”孙传庭又问。
忽然间——谭天保的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
我是谁……我怎么回答孙传庭承认是高迎祥的下属不不,我还有另一条道路,怎么脑子被泥糊了,发了半天昏,全给忘记了。
我是秦良玉手下医官啊。
这事儿也许能救自己一命。
我不应该捆在义军这条破船上,自己本来的打算就是脱离义军去投奔秦良玉……
他目光定定地瞅着孙传庭,毫不犹豫地说道:“孙大人,我不是义军,我是川蜀军队秦良玉将军的下属,您若不信,可以调查。”
孙传庭面无表情,瞅了谭天保一眼,没吱声。
谭天保赶紧辩白,“孙大人,千真万确,您可以派人去秦将军处查询,我叫谭天保,是她手下医官,不小心被义军给捉来的……”
但是,谭天保心里的希望之火,慢慢熄灭了。
他从孙传庭的表情上,读出来,人家根本就没信。
而且——这事儿也能理解,你让孙传庭去秦良玉处查询,那不是强人所难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专门派人穿越大巴山那些崇山峻岭,去查一个秦部手下医官……孙传庭哪里会有那份闲心。
绝望又笼罩了心头。
秦良玉……此时这块招牌救不了自己的命。
孙传庭冷冷地说了一个字:“搜。”
旁边过来两个士兵,把谭天保的浑身上下搜了个遍。
除了几枚铜钱,衣袋里有一把药草末子,还在他贴身的衣服内袋里,找出了一块小小的木头牌子。
牌子甚是精致,花梨木做的,用大漆染成暗红色,上面两个篆字:缉事。
这块牌子还是当初谭天保跟着李自成攻打牛家庄的时候,在太监曹祥的府上捡到的,因为它非常精致,而且大有来头——它是东厂特务的身份腰牌。谭天保一直揣在怀里当个玩儿物。
士兵把这块腰牌递给孙传庭。
孙传庭院拿过腰牌,目光中露出了疑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错,腰牌是真的,货真价实的东厂出品。
“这是怎么回事”孙传庭把手往前一伸,拿着腰牌问谭天保。
“……”
谭天保却语塞了。
糟糕……我刚才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若是不提秦良玉这码事,而是冒充东厂特务,也许还真能逃过一劫,可是偏偏自己去自认秦良玉手下,还让孙传庭去查询……
这事儿办砸锅了。
怎么圆
事情一下子尴尬起来,谭天保的脑子象机器迅速旋转……
第144章 木笼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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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天保心里尴尬和后悔交织,涌过一阵酸甜苦辣。
如果不提秦良玉,而是以这块东厂腰牌证据,冒充东厂特务,或许可以逃得一命,但是现在……
有些糟糕。
那么,现在再改口,说自己是东厂派来的,行吗
孙传庭眼里可不揉沙子,谭天保心里明白,话说漏了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刚才说是秦良玉的人,现在又说是东厂的人,这么翻来覆去,孙传庭岂肯相信
得想个办法,把自己的疏漏,给圆回来,弄得象真的一样。
有点难度。
……
“说,”孙传庭用严厉的目光盯着谭天保,手里捏着那块腰牌,“这是怎么回事”
谭天保心眼儿转得不慢,他知道此时稍一迟疑就是杀身之祸,立刻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孙大人,这是我的腰牌,此事属内部机密,请您不要告诉高监军。”
他耍了个玄乎套。
高监军——就是兵马总监军高起潜,他如今在洪承畴的部队里。
果然,一句话就见效了,孙传庭眼里露出一丝疑惑,“你什么意思,老实交待。”
“孙大人,恕小人真不敢说,否则曹公公饶不了我,此事机密太大,请您不要跟高公公说起。”
谭天保装得煞有介事。
他偷眼观察着孙传庭的神色。
说实话,东厂、锦衣卫——这在当时的朝廷内外,影响太大了,连兵部尚书杨嗣昌都惹不起东厂提督曹化淳,宦官专权一直到明天灭亡都没结束。
曹化淳的威名,对任何一个明朝官员提起来,都是管用的。
那么对孙传庭呢
还真不敢肯定。谭天保只能赌这么一下子,若是真拿着曹化淳的牌子唬住了孙传庭,自己就可能拣一条命,若是孙传庭不尿你这一套,那么没说的,咔嚓一下被人砍了脑壳,也算是命该如此。
孙传庭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押走。”
谭天保被士兵们推起来,押向远处。
到底孙传庭是否相信了他的话……此事难以捉摸。谭天保猜不到后果,只能听天由命。
谭天保被推搡着,和高迎祥押到一起,士兵们用绳子将两人的身子紧紧捆在一起,弄成了一个“大粽子”,然后推到一个木笼子里。
也就是通常说的“木笼囚车”,一人来高,用手臂粗的木头排列建成,囚犯进入后再难脱身。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木笼的设计,相当缺德,出于折磨人的目的,它比正常人身高矮两尺,因此人在里面是站不直的,需一直弯曲着两腿,这种姿势时间长了异常不舒服,骨骼变形甚至造成双腿残疾。
而且人被打入木笼,就是罪犯的象征,一路受到旁人的奚落和漫骂,还会有人朝着他吐唾沫,这种被“展览污辱”的感觉会摧毁人的自尊和心理。
谭天保有幸享此待遇,心里真是又有了“生不如死”之感。
而高迎祥已经奄奄一息,靠在谭天保的胸前,软得象是一滩泥。昔日威震华夏,声名赫赫的一代闯王,就这样变成了一个软塌塌任人唾骂的可怜虫,和谭天保绑在一起,缩在木笼囚车里,一路向前。
……
囚车一路向北。笔趣阁备用站
在西安没有停留,大队兵马簇拥之下沿官道,逶迤而行,路过洛阳,歇了一夜,补充粮草,然后继续北上。
这一路谭天保可受了罪了。
站在木笼里,浑身不得劲儿,活动一下都甚为困难,血脉不流通,腰痛、背痛、腿痛……痛久了就麻木,浑身的骨头都不象是自己的了。更要命的是高迎祥和他绑在一起,时不时地往下坠,就象身上背了个大口袋。
那个难受,就不用提了。
“天保……”高迎祥虚弱地说道:“你把我的喉咙给咬断吧,反正也活不了……”
谭天保怎么忍心去咬他的喉咙。想想这事也令人发瘆。
“闯王,我下不去口。”
“唉……”
谭天保看着高迎祥那副衰弱的模样,心道:“他大概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得病死了。死了也好,省得活受罪了。一代威镇天下的闯王,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
队伍进入北京城。
当谭天保睁开无神的眼睛,看见“永定门”的大字招牌的时候,他猛然明白了。
我和高迎祥被押入北京,这是被送来斩首的。
菜市口枭首示众,以告天下,这是对重要罪犯的“特殊待遇”。高迎祥是天下闻名的匪首,孙传庭自然要将他押解进京,在崇祯皇帝的眼皮底下,审判问斩。
我擦……
对于死,谭天保早有预料,但是这种“轰轰烈烈”的死法却是没有想到,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场面:菜市口上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大家都拥拥挤挤,来观看我和高迎被砍头,刽子手举起大刀,唰——
在胡思乱想中,囚车进入京城。
就象要印证他的想象一样,北京城的街道上果然是一片喧嚷。老百姓都从家里跑出来,观看“匪首”被押解的情形。走了没有两里地,眼前已经是一片人山人海。
满街熙熙攘攘。
囚车里的高迎祥和谭天保,自然是万人瞩目的焦点。
这一刻,谭天保真是万念俱灰。
我以这种方式供人参观……悲哀呀……
囚车故意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进,目的就是让老百姓充分地参观,借以宣传造势。这对于囚车里的犯人来说可就无比煎熬了,作为特殊的“展览品”让人参观的感觉当真是巨大的对心灵上的污辱。
并且老百姓可不光是参观,他们一路看,一路骂,指指点点,吐唾沫还不算,还有人往囚车上乱扔臭鸡蛋,扔脏土泥坷垃……谭天保和高迎祥的头上很快就成了垃圾堆。
“贼,可恶的贼,”“强盗,千刀万剐,”“狗娘养的,你们也有今天。”
咒骂,你所能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各种咒骂,全都能听见。
押解的士兵们不得不维持秩序,“别砸,不许砸,砸死了要问你罪过。”“不许上前,后退,都后退。”
谭天保紧紧闭着眼睛。他心里默念,“我死了,我死了,就只当是已经死了,随他们打,随他们骂,反正我是就要死的人了……”
眼睛闭上了,但是耳边的谩骂却一阵阵涌进耳朵,难以阻挡,几乎世界上所有的千奇百怪的骂辞,都让谭天保听到了,他甚至有些奇怪,我得罪你们了吗干吗如此痛骂
老百姓对于“匪首”的痛恨,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第145章 后悔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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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天保终于和高迎祥分开了,他被押送到一间单独的小牢房里。
此时的谭天保,形容呆滞,心如槁木。
他也记不清受了多少辱骂,脑袋上被喷了多少唾沫臭鸡蛋,早就麻木不仁了。如果让他照照镜子,现在甚至都认不出自己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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