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凤归梦榻

    魏忠贤嘴角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步伐更为从容不迫。

    段寒，你心爱的女子倘若遭受到那般待遇。

    你还不会出手吗

    这次，本督再也不会输给你。

    此次一战，你必溃败，且再无卷土重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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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2
    “魏忠贤的好”张嫣冷笑一声，“皇上，今日臣妾不跟皇上讨论皇上的厂公的忠心与否。”

    “请皇上正面回答臣妾的问题。”张嫣面色冷静，“皇上准备如何处置杨清一”

    “如何处置”朱由校舔了舔嘴唇，“自然是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张嫣不回答，只是静静看着朱由校。朱由校一阵心虚，不由得道：“皇后，你不知道，朕已经给过她机会了。老五也来求过朕，朕看在他的面子上也答应了。朕去地牢见过杨清一，朕答应救她了，只不过让她嫁给老五而已……可是这样的要求，她居然不同意。”

    说着说着，朱由校又来了气，“皇后，你也是知道的。当初朕让礼部张罗给信王选妃时，哪个朝廷官员不巴结着，哪个不希望被选上老五是王爷，更何况不管是相貌、才气、心性，哪方面不是上等她还居然不愿意！”

    “皇上……”

    “朕愿意救她，就是看在老五的面子上，朕是不愿意老五伤心，是真心诚意地希望她能带给老五快乐。可是她呢，她居然说不愿意！她说嫁给他是个悲剧！”

    “朕没有治她一个大不敬罪，已经是对她客气了。既然横竖都要让老五伤心，那不如直截了当一些，长痛不如短痛！”

    张嫣闻言微微有些愕然，脑海里闪过方才段寒带来信王的消息，不能在一起是痛，或许有一天还能愈合伤口。可是在没有彻底放下之前救杀了他心爱之人，这才是永远不能弥补的遗憾……如此一来，皇上与信王的手足之情，也会断了……

    想到这里，张嫣咬了咬牙。“皇上，臣妾与杨清一同为女人，臣妾绝对看得出，杨姑娘对信王绝非无情，她不愿意嫁给信王，或许……或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罢了……”

    “皇上，儿女情长，他们年纪都还小，难免容易闹一些小矛盾，这再正常不过了。所以，皇上要相信信王，凭借信王的本事，定能抱得美人归，这岂不是一大美事皇上这样强行逼迫，反而会起适得其反的效果……”

    朱由校的眼皮跳了跳，似乎有些被打动。

    张嫣又道：“更何况，皇上就这样不顾信王的心愿，杀了杨姑娘，就不怕信王心中有怨，反倒伤了你们兄弟手足之情吗”

    朱由校的脸色忽然变了，阴沉无比。

    张嫣这最后一句话，是一味良药，可是不免过重、过急了。

    朱由校心底最深处那根不允许被人触碰的心弦一下子被挑起。

    已经很久了。

    他始终都不懂朱由检。

    伤了手足之情……

    朱由校脸色慢慢涨红：“因为一个女子，信王就要与朕断绝来往这是信王亲口跟你说的吗”

    张嫣见朱由校的称呼、口气、脸色通通变了，心中一惊，知道方才自己或许太过急躁，反倒触碰了皇上的逆鳞。“皇上，信王没有那样说，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出去！”朱由校侧过身子，一手指着大门道，“朕不想听。”

    张嫣闭上了嘴，没有说话。

    她静静看着朱由校，原来不管他多么敬重她，不管在她面前，他一向是多么弱势。

    终究还是皇上。

    不是夫妻。

    她忽然有些羡慕关在地牢里的杨清一。

    当她四面楚歌之际，信王能为她四处奔波，只为她安好，甚至不求她嫁给他。

    或许，在杨清一面前，朱由检永远都只是朱由检，而不是信王。

    张嫣自嘲地笑了笑，看着朱由校的侧颜，垂首道：“是，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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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3
    “杨清一，你这么倔强傲气的一个人，可受得了那样的侮辱”他的语气已经带了嘲讽，“哦，本督差点忘了，你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懂民怨的可怕”

    “哈哈哈哈哈哈哈”言罢，魏忠贤忽然大笑起来，像是真的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笑得不能自已。

    他忽然止住笑声，又弯下腰凑到杨清一的脸旁，杨清一立刻将头别到一边去，他也不恼不怒。“杨清一，本督想要问问你，你觉得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啊”

    杨清一的身子一僵。

    “哈哈哈哈哈哈”他哈哈大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所以，这一餐”他看了看一边还未吃完的饭，“可不要浪费啊”

    “本督走了，你可别妄想什么了。”魏忠贤朝着石门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又转过头来，“你可别奢望会有人来救你，他们都不知道呢。”

    “李进忠。”杨清一忽然喊着魏忠贤进宫之前的名字，他一下子转身，笑容已经完全消失，阴测测看着她。

    应该已经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人用这个名字喊他了。

    杨清一僵硬的脸上微微扯出一个笑容，她更想用魏忠贤的本名喊他，不过那个所谓的“魏四”，她不敢叫，倒不是怕魏忠贤，而是怕这个名字毫无考证，是假的。

    “你喊本督什么”

    “九千岁方才问我，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我才识学浅，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杨清一轻轻笑着，“不过，我想问问公公，公公自己可还记得当初自己入宫的那一份心”

    魏忠贤不答话，可是两道目光像是两柄利剑，像极了一只被激怒了的狮子。

    杨清一丝毫不惧，“所以，公公觉得，是本善还是本恶”

    “本督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魏忠贤狠狠甩了甩袖子，“总是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可是，你究竟懂什么！”

    她不懂他的内心。

    一路摸爬打滚，从这个社会的最底层爬到最上层，从人人喊打到望而生畏，可是却在最顶峰的那一刻，跌入了深渊。

    杨清一的身子还在微微颤动，尤其是手脚，皆冻成了紫红色。可是她一点也不恨他。

    她更多的是同情。

    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该在四面楚歌的那个夜晚，凄惨地自缢了吧

    该恨他的人，不是她。

    “公公把我抓到这里来，安一个妖女的黑锅，究竟想要干什么呢”杨清一的声音有些沙哑，“公公想除掉谁不过公公可能是不能得逞了。”

    “我的地位，并非那么高。”

    “高不高，轮不到你说！”魏忠贤的表情有些狰狞，然后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皮笑肉不笑。“那咱们来打个赌，看看究竟是高，还是不高。”

    杨清一不屑地笑了一下。

    “呵呵还有，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本督也不想隐瞒什么。本督承认，让你变成妖女，确实不仅仅是为了除掉你。”他起先是为了让朱由检失去一个有力的手臂，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手臂，根本孱弱无比。更何况，信王那个温吞软弱的个性，不足为惧。

    不过还好，有意外之喜。

    他没想到，段寒竟然能这么在意她。

    那么正好，一举两得。

    “你可知道，你这样的个性，这样一副高高在上惹人厌的嘴脸，招了不少人的厌恶”魏忠贤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本督告诉你，今日你沦落至此，是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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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4
    两人对视一眼，张嫣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样。我们能想到的，魏忠贤一定也能想到。所以这个方法行不通，因为魏忠贤一定会速战速决。”

    “那清一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这倒也不至于。”张嫣顿了顿，“倒也没有很危险，本宫猜想，魏忠贤一定会做出一个危险的样子来让我们自乱手脚。所以，或许清一看起来是危险的，实际上，魏忠贤不会真正对她下手。”

    “因为因为他真正要的，不是清一的命”

    “是，魏忠贤不会做赔本买卖。”张嫣点头，“段公子觉得，魏忠贤真正要的，究竟是什么”

    段寒抿了抿嘴唇，思索了片刻，终是缓缓道：“清一个性张扬，虽然懂得收敛，可是真正到了那时候，其实并不能控制自己。皇宫留不得有个性的人，要的是没有声音的奴才。”

    说到这里，段寒看了一眼张嫣，见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继续道：“所以这是魏忠贤要除掉清一的最开始的原因。或许他认为，这样一个人留在信王身边，是个危险。而魏忠贤不能容忍危险。”

    “你说的对。继续。”

    “后来后来”段寒止住，不再往下说下去。眼中情绪翻滚，让人看不清。

    “段公子聪明绝顶，一定不用本宫说了吧。”张嫣叹了口气，眼中是同样复杂的情绪。

    “段某明白现在他想要对付的人，正是在下。”段寒深吸一口气，“他是想要那个东西”

    张嫣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好”段寒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了决定。“他这么想要，便拿去吧。”

    “段公子”张嫣吃惊地一下子从上位上站起来，“怎可”

    “皇后娘娘。”段寒拱了拱手，“在下心中没有那么多计量，在下心胸狭窄，没有百姓没有天下。只有段某在乎的人而已。”

    “段某只是想救回在下心爱的姑娘。”

    “在下做不到，牺牲她。”

    “在下顾不了那么多了，请皇后娘娘谅解。”他微微弯腰，“在下告退。”话音刚落，他后退一步，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段公子！段公子！”张嫣急忙喊住她，段寒却没有回头。她急得下了台阶就要去追。“段公子！段寒！”

    段寒没有回头。

    一个下定决心的男人又怎么能追得回来

    张嫣叹气，一边的银翘担心地握住她的手。“皇后娘娘”

    “你说，这可怎么是好！”张嫣叹道，“如若那个东西落到魏忠贤手里那天下还有谁能制衡他”

    “这大明这大明究竟是姓朱，还是姓”

    “皇后娘娘！”银翘急忙喊道，她环顾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皇后娘娘，祸从口出呀这不是平时您教给奴婢的吗”

    张嫣不答话，脸上的表情却是伤心极了。

    “皇后娘娘也不用太过担心”银翘咬了咬嘴唇，犹豫道：“盛极必衰，邪不压正。”

    “会没事的”

    次日，集市

    “就是这个妖女”

    “对，就是她！”

    “就是她害的”

    “我唯一的儿子”

    “都是她引起了那些灾难！”

    杨清一被绑在一个用草木的编织而成的十字架上，她散着头发，挡住了小半张脸。阳光从她的右半边脸打过来，让她整个人显得半阴半晴。

    她的神思在游离，隐隐约约只看见她的周围有一圈侍卫保护着，再然后就是密集的人群，许多的老百姓。

    咒骂。

    无边无止的咒骂。

    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半边脸滚烫，半边脸冰凉。

    “大家安静一下大家看好了，这位就是一直潜伏在皇宫的妖女！她是王恭厂大爆炸的唯一生还者，竟然能做到毫发无伤近来所有的天灾都是她带来的幸亏皇上和九千岁英明，将此妖女擒获！”东厂的一名领头人在喧嚣中洋洋洒洒地宣布着她的光荣事迹。

    天灾大爆炸吗

    皇上与九千岁倒是真的能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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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最无辜，堪恨更堪悲1
    她看着周围那些百姓，每一个看起来似乎都义愤填膺，每一个都似乎义正言辞。

    每一个似乎都抢着在做为民除害的大英雄。

    可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嘴角忽然扯出了一个微笑。

    不知道是在笑他们，还是在笑她自己。

    ——“杨清一，你这么倔强傲气的一个人，可受得了那样的侮辱”

    ——“你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懂民怨的可怕”

    ——“你觉得……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啊”

    “呵呵……”她忽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不知道是在笑他人还是在笑自己。

    “这妖女还笑！”

    “打死她！”

    “砸！”

    越来越多的东西朝着她飞过来，杨清一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放弃了反抗和挣扎。

    一边的侍卫之一凑近他们的领头人，低声问道：“头，这样砸下去，真的没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