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凤归梦榻

    那个潮湿的夜，朦胧的月，漆黑的水，狂野的船……无不再次一一浮现在朱由检的脑海里，可是她却再也不在他身边了。

    朱由检闭了闭眼，宽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杨清一，你如今欠我的，往后的余生，你必须加倍奉还。

    我一定要让你明白，你是多么的，爱我。

    “……万岁爷”朱由检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唤。他睁开眼，高起潜手中正拿着那香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如何”

    “陈大夫说……这应该是一种迷情药。”高起潜嗫喏道，“不过一时间还看不出是什么成分，但是可以断定里头有浸泡过的苦艾草，会致幻。”

    “苦艾草致幻”

    “是……陈大夫说，以前在王府的时候，杨姑




第三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4
    白敛是杨清一在金陵的新名字。段公子带着天女姑娘跑了，这样的事实，绝不能让天下人知道。故而他们配合着朱由检的说辞——天女姑娘病了，段公子游历天下去了。而这金陵段庄，则是段寒众多产业下的一个分支罢了。

    “段庄家大业大，跟我合作，强强联手，何乐而不为”谢文道，“若是这笔买卖合作愉快，我们之间的交易，绝对不限于丝绸这一样。”

    杨清一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个谢文做的所谓买卖，其实不过就是代购罢了。将汉人的东西拿到金人那里去卖，再把他们的东西拿到中原卖。只不过并不是等价交换，货币还是金银，其中差的，还是金人承担。毕竟这个时候的汉族人，对那些羊肉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其实他也是有几分商业头脑在里面，现如今是乱世，金人跟汉人之间的硝烟正浓。其实说到底，哪里是什么努尔哈赤含恨起兵当年那点怨，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成了金人起兵的一个借口了。归根究底，还是经济原因。汉人瞧不起金人，不把他们贡献的大肉皮毛当回事，回馈的那点东西根本就是羞辱。皇太极那么着急，还不是看中中原的土地和他们梦寐以求的丰富资源

    这个谢文主动站了出来，不偏不倚地将双方的东西合理买卖，倒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缓和。想后来二战时期，美国不也是靠着倒卖军火挣了数不清的钱，最终在战后成了世界强国么

    这却是是个好事，无论从国家利益，还是从未来可观的交易数目来看，确实是何乐而不为。

    只是……“谢爷。”杨清一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段庄的要求，并不过分吧为何不能答应对于谢爷来说，也是个好事，不是吗您若是想做长远买卖，必定也要给出合理的价格。”

    “这是我们谢家的事情。我们抬多少价格卖给金人，干你们段庄何事”谢文的声音冷了些，看得出他的耐心也耗尽了。“若是那些金人自己来中原，花同样的银子，所得还不及我给他们的一半。对于双方来说，已经极为稳妥了。”

    谢文身边的侍卫京墨也忍不住讥诮一声:“咱们爷已经极为仁道了，做生意可不就是为了自己考虑倒是你们段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金人卧底！”

    “诶，京墨，金人卧底呢，倒是不至于。”谢文慢条斯理的声音再度传来，“若是金人卧底，直接把东西运过去，便也罢了。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想不通，白姑娘……究竟是何意啊”

    杨清一隔着这山水屏风，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谢文。他的坐姿、口气全然不像是一个世家公子——甚至是一个正经商人该有的样子，若是不知道的，定会把他当成一个贵族的放荡公子哥。他说话毫不客气，总是刺的人浑身不顺服。可是却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毫无教养的人。相反，他必定从小受着严苛的教育。而这种严苛程度，也一定不必朱由检少。

    他究竟是谁

    杨清一心中那只好奇的猫儿直往她怀里头钻出来，几乎就要跃过屏风，跳到那谢文身上，恨不得将他的衣服都抓破，最好让他惊慌失措才好。

    段如是



第三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5
    “很简单。”谢文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轻飘飘传到了杨清一耳中，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她的侍从几声惊呼，她暗淡的视野忽然变得亮堂了起来。

    那个拉远了她跟谢文之间距离的屏风，在眨眼间就被京墨拿开，谢文忽然站到了她的眼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怔然的她。

    “我想看看……白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谢文轻轻笑着，眼睛却一瞬不眨地盯着杨清一。她被这样强势的动作和眼神逼迫得只好抬起头，正眼看着谢文。

    天下大概没有比他更适合穿黑衣的男子了吧。

    杨清一的心神不由得一晃，饶是见过像朱由检那样的美男子，或是段寒那样清风朗月的男人，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谢文确实有着出众的外表。

    他的眉毛很黑很浓，却一点也不显得杂乱。根根分明的眉毛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的冷冽，像是草原上最桀骜不逊的一匹野马。他的眼睛却不跟朱由检那样的深黑色不同，乍一看看着竟然带着些暖洋洋的棕意，可是细细打量之下，却能发现他眼底最深处的那抹不屑的寒意。高挺的鼻子下是像刀片一般薄而冷的嘴唇，加上他上唇和下巴上并未刻意处理的胡子，看上去整个像是一个暗夜的修罗，充满着冷酷无情的味道。

    段寒说的没错，这个人确实危险极了。可她已经主动招惹上了这个人，哪有后退的理

    她垂下眼，将心中的惊艳藏好，这才从椅子上起身，带着愠怒看着谢文。“谢爷这是什么意思”她很想质问他为何如此不懂礼数，可是眼前这个人似乎也确实不知道“规矩”究竟怎么写。“谢爷对自己的合作伙伴，连起码的尊重都忘了”

    “合作伙伴尊重”谢文嘴角微微上翘，似乎认为这两个名词很是新鲜。“我并不觉得，我不尊重白姑娘啊。”

    “白姑娘，你也说了我们是，是合作伙伴。既然如此，那总不能见面，还用一个破屏风挡着吧”谢文笑着指了指那个山水屏风。“我看着实在是碍眼，改日我一定派人送个好看的，那个……太丑了。”

    他的语气很奇特，明明就是让人不舒服的话，可偏偏带着十分的真情实意，让人不知道该如何生气。

    然而杨清一的脸色却更沉了几分，那山水画，是她画的。

    是段如是教她，她画了好几天，拿出的最满意的一幅。

    “谢爷，我们只是商业合作，其他的不容谢爷操心。”杨清一冷哼一声，“至于品味上的差异，就不要强求了！”

    谢文却并没有因为杨清一的冷脸而恼怒，他又凑近了些，看着杨清一，良久感叹一声，道:“真是没想到……这金陵段庄的当家人白姑娘，竟然生的如此好看啊。”

    杨清一沉着脸，没有说话。

    “听说白姑娘是段庄主的夫人”

    段寒在各地产业的庄主，对外都改姓为段。这个金陵段庄所谓的“段庄主”，其实就是段寒本人。可也因为他太过有名，虽然很少人见过他的真容，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个“段庄主”的真名和面容，也依旧很少有人知晓。杨清一看着谢文似乎很是好奇的表情，“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谢文笑道，“那白姑娘跟段庄主，是何时成的婚”

    “谢文。”杨清一直接喊出他的名字，“若是要签约，便跟着管家去一趟。其他的，无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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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雪上空留马行处1
    魏忠贤一怔，心里却对崇祯起了疑。虽说当时他不在场，可是客印月一直在。天启说了什么，客氏一字不落地都告诉了他。哪有什么治理江山的要诀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可他面上依然装出疑问的神情来。

    “当日皇兄告诉朕，若想这江山长长久久，必须信任二人。”崇祯认真地看着魏忠贤，“一是懿安皇后，二是魏公公。”

    魏忠贤真真实实地吃了一惊，他看着崇祯帝的神色，不知道该作何应答。先帝确实在临终前要信王重用他，这话客印月也转达给了他。可是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提心吊胆着，认为这小皇帝对他有疑心。可是却不曾想，先帝的这一句话，竟然被他当成了“治理江山的要诀”。

    “魏公公，皇兄的这话，朕自登基以来，就一直不敢忘。”崇祯道，“所以魏公公这话，还是万万不要再提了。”

    魏忠贤心中忽然涌出了几分感动。这样的感动，是自先帝薨逝之后，再也没有感受过的。这个小皇帝，似乎是真的很信任他。魏忠贤又跟崇祯客套了几句，心中却不由得回想起了过去几年，少年信王还在勖勤宫时，见到他也总是客气礼貌地喊一句“厂公”，素来都是尊敬有加。除了在那杨清一的事情上，有几分争执。可是看这皇帝对江山的重视，想来也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更何况，杨清一和段寒，都已经背叛了他，离他而去了。

    那么，这个和善而又坦诚的小皇帝的话，应该是可以信的吧

    一番话后，魏忠贤的心放下了大半，他退了下去。

    崇祯噙着一丝笑意看着魏忠贤的背影，嘴角很慢很慢地，垂了下来。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现在的局势。想要做他自己，振兴大明，那就必须得摆脱魏忠贤的束缚，彻底铲除他；可是他无依无靠，想要安稳做这个皇帝，似乎又不得不投靠魏忠贤，做他的傀儡。

    后者很容易，可惜他没法欺骗自己。更何况，他若是这么做了，如何对得起杨清一在东厂地牢寒疾复发的日子

    他发过誓的。

    他一定要魏忠贤死，要阉党彻彻底底从朝野之中消失。

    说到底，魏忠贤也不过就是天启的一条狗而已。只是这条狗偷吃了主人太多的东西，如今已经成了一头凶猛的老虎。

    崇祯的身边，从大臣到侍卫，无不都是这匹老虎的爪牙。魏忠贤的力量很强大，他不能硬来。他看似一无所有，可是殊不知，精通太极之道的人，才能获取这场游戏的胜利。

    崇祯独自一人站在荒脊的草原上，面对着凶恶的虎群。如今的他没有后背之忧，他破釜沉舟。他谁也不相信，把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当成是利剑。

    他已经拿出了万分的耐心。

    魏忠贤，不要急，我们慢慢来。

    “皇上”门口传来了徐应元试探的唤声，见魏忠贤刚刚出来，里头灯也亮着，他知道崇祯定然还没有休息。见崇祯没有应答，他又连着唤了两声。

    崇祯这才回过神来，“进来吧。”徐应元跑了进来，崇祯问道，“何事”

    “皇上那日吩咐奴才问……钦天监的话，钦天监已经有了答复了。”徐应元看了崇祯一眼，压低了声音。

    崇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脑海中再次回想起登基那日，虽然是碧空无云，可却霹雳之声却是惊吓了一众人。他皱紧了眉，身子不由得微微向前倾。他朝着徐应元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了些回话。徐应元会意



第四章 雪上空留马行处2
    “好了，不说这个了。”杨清一摇了摇头，认真道。“对了，最近皇宫那里，有什么消息吗探子回报，你们总是逼着我。……这有什么好躲着我的我早晚是要知道的。”

    “嗯。”段子嘉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直接道，“探子说，前几日魏忠贤上疏乞休。”

    杨清一“嗯”了一声，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似乎这些仍然在她的意料之中。段子嘉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不过当天……皇上就亲自召见了他。然后说先帝临终前嘱托他，要重用魏忠贤，拒绝了他的辞呈。魏忠贤听了似乎很感动，就回去了。……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不过是个试探而已。你以为魏忠贤真想就这么回家他是这样的人么”杨清一轻敲几下桌面，“若是皇上答应了他，也就证实了魏忠贤心中的怀疑。那么一场宫廷之变，就再难避免了。”

    杨清一的脸色很平静，“若是魏忠贤发动了政变，他一个阉人最终也难以成功。不过扳倒一个无依无靠的新皇帝，却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许那个位置，最后只会被那几个亲王夺取啊。皇上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会答应魏忠贤。而魏忠贤也不是没有预感，只是他不甘心而已。”

    “是。”段子嘉点了点头，“不过魏忠贤是的试探，并没有结束。因为两天以后，奉圣夫人也提出了辞呈。”

    杨清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皇上答应了”

    “……对。”段子嘉看着杨清一，心情微微有些复杂。这两个人即使相隔万里，没有一丝联系，可依然能那么了解对方……“皇上答应了客印月的辞呈，让她回家。所以魏忠贤好不容易打消下来的一些疑心，又浮了起来。”

    “兵道者，诡异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杨清一轻轻念道，“皇上这么做，才是真的摸准了魏忠贤的心理。客印月是魏忠贤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当年魏忠贤也正是靠着她的权势才得以露面……让这个女人走，自然是除魏的第一步。”

    “可是魏忠贤，不是又起疑了吗”

    “是啊。可是皇上这么做，却是有理由的。”杨清一笑了笑，“让魏忠贤留下来，是因为先帝的嘱托，他是个听话的皇帝……可是客印月，先帝可没有特别交代。而且说白了，客印月不过就是个乳娘，历经万历、泰昌、天启三代了，还不够吗她是先皇的乳娘，现在先皇死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滚回家了。”

    “最重要的是……”杨清一微笑，“这是客印月自己提出来的，可不是皇上逼迫的啊。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魏忠贤就算心里犯嘀咕，却也依然不能琢磨透，皇上对他魏忠贤，究竟是什么态度。摸不清虚实，又怎敢贸然出兵所以魏忠贤，还会有再次的试探。”

    然而这一犹豫，却断送了魏忠贤这么多年来的显赫权贵了。

    杨清一没有再说话，魏忠贤他，已经输了。

    “你的预测很对。”段子嘉叹道，“因为第二天，魏忠贤另一个得力干将王体乾也提出了辞呈。只不过这次，皇上却当即拒绝了。说王体乾是朝廷重臣，不能随意退休。”

    杨清一起了身，走到了窗边，将目光放的很远。“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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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雪上空留马行处3
    “哪有那么巧的事！”谢文道，“再去查一查这段庄的段庄主究竟是谁。”

    “……是。”京墨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道，“爷是在怀疑……”

    “这神龙不见尾首的新任段庄主十有**就是段寒，那个白敛，我看也就是那杨清一。”谢文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有些好奇，传闻之中那小皇帝和段寒之间的关系，连寻常亲兄弟也难比。若是真的如此，那段寒为什么会带着自己兄弟的女人跑了那小皇帝暗地里可有派人手追查下落”

    “没有。”京墨迟疑了一会，肯定道，“魏忠贤一日未除，他便也一日无人可用。因为只要他派人，就逃不过魏忠贤。”

    谢文沉默了一瞬，良久才道:“难道说……这皇帝是知道他们的下落这些是皇帝安排好的因为怕魏忠贤下手”疑问说出口，谢文自己也不是很相信。这件事情，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了。“难道这个白敛，真的跟天女没有关系一切真如传言那般”

    “爷不是和那个白姑娘见过了”京墨试探地问道，“爷觉得呢”

    “这个白敛倒是个有意思的人。”谢文回想到那日白敛的一番话，她竟然能将金人和汉人的关系，分析的如此透彻，不带一点点偏见。谢文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如果她不是天女的话，或许应该收入我的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