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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王妃:倾城乱天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程程美

    “摄政王的身体,早已被病痛掏空,实在是大限将至了……”

    郑军医的一句话,彻底让我定住了身,脑间恰似电闪雷鸣,须臾轰然而过。

    “这几天,他又硬撑着布置了那么些事……说句大不敬的话,也只有王爷这样虎胆雄心的人,才敢跟阎王叫板,赢得这数日光景……”郑军医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依然跪着回话。恭谨间,有一丝细细的哀伤:“还请公主,尽早做好准备!”

    “务必稳住摄政王病况,急速回京!”

    我看一眼车上的萧别,如是吩咐。

    我当然记得,此前,他的最后一句便是,“我们就快回到京城了……”

    车驾一路取官道飞驰,终于在黄昏时分抵达京城。入城之后也不曾停留,按着我的吩咐,绕过闹市,径直去了摄政王府。

    夜间的时候,萧别再次醒来。

    醒来看到我在榻前守候,他并不惊讶,只是看着我,一直微微含笑。看着,精神竟似比在平城,要好许多。

    如果,不是郑军医的那些话,我大概会以为,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慢慢好起来。

    窗外不远处,荷塘里的菡萏已经盛开。王府中,多木犀水榭,一阵风过,便隐隐捎来一丝恬淡清香。

    萧别的精神渐渐凝聚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了一些,几乎看不出病容。

    “筱柔,扶我去荷塘那边吧!”他嗅了嗅空气中细细的淡香,突然对我说。想了想,又补充:“还有澈儿,把他也接来吧……”

    “好!”

    这个时候,我已经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了。

    吩咐了人下去一一照办。

    很快,素弦便携了澈儿前来。不一会儿又有侍从找来肩辇,一路小心地接了萧别向着荷塘过去。

    我从素弦手中接过澈儿。

    穿过竹林,只见荷塘边上并排放了两张竹制的躺椅,其中一张密密地铺上了厚厚的毛毯。

    他落座之后,我抱了澈儿,靠着他身边坐下。

    侍从识趣退下。

    轻轻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指尖。

    尽管隔了那么久,依旧自然而没有阻滞,就好象这个动作,已经在我梦中重复过千百遍一样。

    他低下头,看我握住他的那只手。微微愣怔。

    有水落在我的手上。

    此刻,都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们固执地厮守在一起,看夜花在月下盛放。原来,我们还可以靠得那样近。

    泪水落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安静看着我,神色温柔,眉心犹带一道皱痕,宛如刀刻一般。

    等我的泪水慢慢在脸上汇聚成流,他用指尖蘸了蘸,说:“筱柔,你哭了。”

    “你看,这一池的菡萏,当年种下的时候,只是那么稀稀疏疏的几簇,如今,竟也摇曳满池了。”他轻笑着,拿手掌摩挲着澈儿的笑脸。

    犹在睡梦里的澈儿皱了皱眉,莫名竟“呵呵”笑着,回应起来。

    萧别撤回手去,像是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神情骄傲且自得:“这是我的儿子啊!”

    “在马车里,一路颠簸着,我却做了很美的梦。筱柔,你猜我梦到什么了”他认真地看着我,语气不疾不徐,轻盈而淡然。

    那是属于逸之的声音。

    “我猜不到……不如你告诉我,是什么”我重新整理了澈儿的裹毯,微微失神。怎么会猜不到人在最后一刻,依然徘徊不去的梦境,必然是这辈子过不去的心结。只是,猜到了,又如何

    他的眼睛流露出忧伤,只是一刹那的事。

    一刹那的忧伤,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忽然为自己的冷静感到羞耻,这样的时刻,何妨陪着他再梦一场

    他很快调整过来,清了清嗓子,微笑:“我梦到,年少时,在上林苑纵马,天,那样蓝,几乎让人沉醉。你这个路盲啊,偏偏自诩聪明,一意孤行地向前。”

    “是啊,那个时候,你明明知道我选错了路,却偏偏什么都不说,任由我出乖露丑,遭父皇笑话,真正是坏透了!”我咯咯轻笑。

    本来只是附和他,不曾想,这番话下来,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神往,仿佛又回到年少无忧的那段青葱岁月。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偏偏有那么多怪习惯,座下的马,若是没有香花沐浴过,你是决计不骑的。只是,苦了我们,每次你的马一出场,非害得其它马儿一溜地打响鼻不可……”

    “没有,不过是太子哥哥的马受了风凉才那样罢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两人说说笑笑,几乎把那些陈年的糗事翻了个遍。

    渐至更深。

    “再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笑脸了。筱柔,多少年了,这是第一次。”他的脸上有淡淡的喜悦:“这么久,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流泪,和欢笑,几乎为了身边的每个人。唯独不曾为过我……”

    心里有疼痛蔓延,渐渐不可遏制,齐齐聚集至眼中。

    明明,只是敷衍他最后的那个梦境。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落了泪

    “这些年,真是荒唐……仇是束缚,不报难安,”看着我的泪眼,他又低叹:“我却忘了,情也是束缚,偏偏心甘情愿!”

    “幸好,你又为我哭了……这真好!”他微微笑着,阖上了眼睛。

    怀里的澈儿,忽然醒来,嚎啕大哭。我的神智非常清晰――他死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萧别,那样可恶,让人忍不住恼火和痛恨。可是,也再不会有一个萧逸之,对着我微笑,和我说话,温润似杨风拂面。

    我一直知道这件事情,他会在这一两天内的任何一个时刻突然死去。可是,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我却依然懵懂茫然,惶惶不知所措。

    我抱紧怀里的澈儿,伸出一只手,紧握着那个人的,试图留住他掌心中的一点余热,虽然理智告诉我,这样做,只是徒劳。

    泪水,再次在我眼眶里打转。

    良久,我才轻笑:“死得好。”

    他说,“筱柔,我们就快回到京城了……”

    你看,眼下确实回到了京城。只是,却不是当初说好的“我们”。

    他终是负了我,这个骗子。

    他说,“仇是束缚,不报难安;情也是束缚,偏偏心甘情愿!”

    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然而我们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萧别的后事,自有摄政王府的人去操办,然而,我还是以皇帝的名义颁了诏,着礼部多相协助,一应用品,但有或缺,着令内务司补齐。

    其实,人都已经死去,这些繁文缛节本没有多大意义。

    只是,我的澈儿需要这么做。

    因为他与萧别,不仅仅是父子,还是朝堂上的君臣。

    战事方歇,朝廷需要这种格外优待将士的方式,安抚人心。

    忍不住低眉浅笑。

    政治啊,我和萧别的经年辗转,源于斯毁于斯。没想到,临到最后,人都死了,我们依然摆脱不了此间桎梏。

    深夜无人,只身携了澈儿至王府奠堂祭拜。

    扶了澈儿跪下,哄着小家伙认认真真地叩首三下。

    我默默跪着,一张张地往火盆里投放纸钱,静静对他说了很久的话。很多想说,却再不会有机会说出的话。

    逸之。

    如果,没有那些变故,你会一直是那个宠我疼我的逸之吧,偏偏我们不能如愿;大火之后,我曾无数次地祈祷希冀,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只是,当你果真活生生地站到我面前,我又一次次忍不住咬牙切齿:你为什么竟没有死

    真是矛盾至极。

    如今,你终于死了。

    我说,或许还在恨你,或许已经不恨。这些早已经分辨不清。那些爱呐,恨呐,突然间轻描淡写,再不复往日气力。

    我难受得只想流泪。

    仿佛一下子,我们都学会了宽恕,变得大度又从容。

    死亡,竟不是最坏的结局……

    我还没有说完,怀里的澈儿微微仰起他的小脑袋,一脸稚气的看着我:“死……什么”这个孩子学说话比较早,对周遭的一切都懵懂好奇,也顾不得句法拙劣,碰到什么都爱重复。

    我猜,他可能是好奇,死亡是什么。

    “死亡,就是,一个人从前所有做过的一切,好的,坏的,都一笔勾销……”我说。

    “只是,你却再不能将他忘掉!”我看着他一脸茫然的小脸,又说。

    这个人一死,他的所有过错,突然间就得到了原谅。你能记住的便只有他的好。而他,也再不会犯错,于是,记忆里,他就成了最完美的那个人。

    “忘不了又怎样他还会活过来么”有纤细的女声突兀传来,饶是刻意低沉,仍旧打断一室静穆。

    我和澈儿俱是吓了一跳。六号小说

    “是你”看到来人,我不由得惊呼。

    “怎么,我来送送逸之,不可以”袁采薇淡淡看我一眼,缓缓向前。

    她说,她来看看逸之。

    逸之。

    这么多天来,我再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抱着澈儿的手蓦地一颤,似有什么狠狠在心上蛰过。

    那年,他自西北回来,冷声宣布,自己是萧别。这会儿,他一死,倒是几乎让所有人都记起来,他本叫萧逸之。

    我想到,数年前在梅园目睹他们的亲密,心里万分诧异,她这个时候过来,必是知道我和澈儿都在这里。

    “你以为,他怎么会死如果,他还想好好活着,怎么会这样轻易死去”

    “你,什么意思”我像烫伤一样瑟缩了一下。

    “我来,就是要提醒你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抛弃了他,伤害了他,让他在这个世界万念俱灰,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并没有看我,淡然拈香,默默跪拜。

    心里到底被她刺得难受,忍不住想要辩上几句。

    细细一想,随即,忍不住低笑。

    我和萧别之间的纠葛,不是外人简单说一句,谁负了谁,便可以妄下评论的。尤其,今日还在他的灵柩前。

    罢了,孰是孰非,这些与我似乎都变得没有什么意义了。

    本来准备陪着澈儿,在这里守上一夜。

    如今,她既在,我们,便回吧!

    出了奠堂,意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走近细看,竟是曾有过数面之缘的那个静慧师傅。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冲我微微一笑。

    这里日日作法事,她本来就与萧府渊源颇深,此时出现在这里,也是正常。

    我点头致意。

    旋即,转身离开。

    回到宫中。

    时间安安静静地过去,生活还是要继续。

    然而心中还是会难过。也许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没什么了。我这样对自己说。

    摄政王一死,虽未改流年,却已是变了朝纲。

    朝中自此再无摄政王一职,一应事务俱由大臣报至内阁合议,而后,送至乾元殿加盖帝

    王印绶。陛下年幼,上阳长公主受先帝托孤,暂行监政。

    西北军方面,唐运递上了摄政王的临终密折,由御林军统领顾端砚接替掌管,暂驻京郊。而御林军统领一职仍旧交还原任陈子放。

    西北军一众将士竭力拥护萧别的安排,眼下安定人心为上,我自也是无法可想。好在是顾端砚,对于这个人,我倒是没什么顾虑的。

    只是不知道萧别如此安排,用意何在。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每日里伴着澈儿平静度日,宫中也是一切照旧。守礼法,有秩序,平静无波。可是,只有我自己清楚,有一些地方终归是变了。

    我每天都要做很多的事情分散注意,看奏折,作批复,一点点的用心。希望将来可以对澈儿有所帮助。

    除此之外,我还让内务司从南方置买了数百尾锦鲤,一一放养在荷塘,没事的时候,便抱了澈儿一起喂饲。

    然而,还是不行。

    那个人活着的时候,我很容易就可以漠视掉。偏偏他死了,竟成了一个彻底的梦魇。我需要一再挣扎,才能让自己不要失去控制。

    我熟悉他的笑脸和声音,竭力想忘记。那个名字就在我的唇边,却克制着自己不要说出。

    袁采薇说,“我来,就是要提醒你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抛弃了他,伤害了他,让他在这个世界万念俱灰,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其实,她本没必要提醒。

    我一直神情恍惚着,生活在这种刻意营造的繁忙里,不能自拔。直到,不久之后发生的另一件大事,成功牵制了我大半的心力。

    七月,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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