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河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温泉浴
池中央建有六柱八角凉亭,两侧首柱雕刻着楹联:景色无边,莫道偷闲贪好景;行程不远,何妨稍息再前行,横批曰: 啊弥陀佛。亭内置石桌石凳。红柱,绿瓦,白桌白凳,汉白玉石地板,黑漆护杆,青石块台墩的亭台,相嵌在碧波荡漾,荷叶团团,白莲花绽放,粉荷花含苞,蜂蝶翻飞,鸟雀啼鸣的池塘之间,像天之眼,眨啊眨,像龙之睛,转啊转,像人之心,跳啊跳。
两岸修曲尺状迂回向前的木板桥连接,桥柱之间的美人靠,从木栏杆腰部,由一块整条原木贯穿,形成几条长板凳,供人倚坐读书,背诵吟咏,听风赏月,醉卧小憩。桥梁上面是人字坡桥顶,盖黑瓦,遮阳避雨,清风拂袖。风和日丽之期,秋高气爽之际,是文朋诗友,知已聚会,饮酒赋诗,作画练字,浅吟低唱的绝佳之地,春可看小荷尖尖角,蜻蜓立上头,夏可观流萤点点,弯月斜挂,繁星闪烁,秋可览雨洒荷塘,条条线,浮泡泡,冬可瞻雪飘天地,落水无踪。
池塘上下方各有三间房。上面三间,现今是厨房,猪栏兼茅厕,鸡舍兼柴房,下面三间,从前是门房,书童房,花匠房,现在是贮粮室,农具房,杂物间。左右各有五间厢房,左边五间,三间是主人睡房,一间会客室,一间宿客房,右边五间,一间是书房,两间是藏书室,两间是阅览室。藏书室内排列着书架,排排堆满图书,层层堆满书本。阅览室有报纸夹,有刊物柜,靠两边窗口,各摆一排书桌,一圈板凳,供喜欢读书的人,在此阅读家族历代的藏书,且书籍分门别类,左间是成人读物,右间是少儿读物,皆免费向族人开架备借。
阅览室门顶挂一木牌,名“素心斋”,左右以木板对联托之。联日:不因清贫而萎琐,室雅何须大;不为无人而不芳,花香不在多。
袁秋华说明拜访来意,谢清源的妻子引她过木桥,经凉亭,沿走廊,登台阶去书房,面见族长详谈。
一路且行且住,袁秋华且观且赏,尘不进,烟不熏,阵阵爽心凉意。不远处传来悠扬婉转的钢琴曲,清音徐徐,缓缓舒漫,柔和明丽,悦耳动容,宛若清沏明净的山溪之流叮叮当当,淙淙潺潺,汩汩缓缓。她此刻,至身幽静清雅之境,远离繁华喧闹的尘嚣,断芜乱杂沓,不禁屏声静息,凝神地伫听与想象,春天的原野,山间的绿树,婉转的鸟啼,自然的呼吸,生命的美丽,盎溢的诗意,让那波光粼粼的琴声,悠扬地流淌过蒙尘的心窍,在天籁地音之中沐浴净身。
书房门框贴着手书红纸对联,联曰:事显炎凉,炎凉即为世道,老夫奈世道何人分阴阳,阴阳总是人情,良心救人情乎横批曰:大小多少。
房里,每面墙都摆放着四脚书橱,与墙等宽,与房等高,装对开玻璃门,似落地橱窗,橱分十五格,格格码满书藉,砖头厚的漆皮书脊,整齐朝外,活像用书本砌就的墙壁。墙角摆一架铝合金人字梯。
袁秋华途经窗口,她探头一瞄,靠窗一张雕花大板桌,红木圈椅,古色古香。案头立一铜香炉,佛香袅袅,狂风吹不尽,无风亦自摇,更为斗室凭添一份神秘。谢清源在书房,手提毛笔,正在练书法,其左右手皆堆起尺高书本,文化味氤氲缭绕。书桌案头摆放着笔墨纸砚,一本摊开的字贴,中封压着玉石镇纸,帖边有一面放大镜。
他人高,身瘦,一米七八,年近六十,长脸,大嘴,方鼻,厚耳垂,下巴上留一撮山羊胡子。一年四季不是穿唐装,就是着汉服,秋冬是天蓝色对襟大褂,棉布青裤,黑色布鞋,春夏是纯白绸衣绸裤,纸扇轻摇,墨镜推额,走在街头巷尾,像个算命先生,出现在文化馆所,羽扇布衣,手仗布鞋,文质彬彬,谈吐优雅,像个文艺工作者,手拿线装书,走在乡村田野,摇头晃脑,吟诗诵词,又像个私塾先生。
手中的羽扇,紫檀色,丝绸扇面,上绣中式传统花卉与云纹图样,古色古香,典雅大方。扇子上有文学大师沈从文提写的《六悔铭》,官行私曲,失时悔;富不俭用,贫时悔;艺不少学,过时悔;见事不学,用时悔;醉发狂言,醒时悔;安不得息,病时悔。
沈大师的书法,那可是无价之宝。离旧地委行署约二十里的向阳湖,是原中央五七干校的所在地。69年,沈从文从北京下放到五七干校,参加劳动,改造思想。当地流传一顺口溜,北京佬,穿洋装,戴手表,住得孬,吃得好,想回北京,回不了。当时流行知识越多越反动,知识分子不是戴帽的右派,就是挨整的臭老九,属于牛鬼蛇神之类。当地的村干部和居民,对“发配”和“流放”到干校的文化人,言语间颇多鄙视,行为上不缺趁火打劫,偷摸哄抢不时发生。沈从文年近古稀,体弱多病,负责看守菜园,轰鸡驱猪赶牛,防人顺菜摸瓜。
谢清溪在地区师范学校读书,慕名而去拜师。他凭家学渊源,才思敏捷,敲开门,再用诚挚好学,勤奋上进,结下缘,继因志趣相投,惺惺相惜,与沈从文建立忘年交
定时炸弹
寒暄后,袁秋华说:唐突来访,惊扰雅兴,惭愧啊!
谢清源说: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你还剃个光头,打着赤脚,满屋乱窜,活泼插嘴,我以为是男孩子哩,一问你父亲,才晓得是调皮小丫头。nsxs.org令尊,令堂,近来安好无恙乎
袁秋华说:托您老的福,家严,家慈,都岁月静好!恕晚辈放肆,仗着父辈的交情,我斗胆冒昧,请教一事。
谢清源说:嗯,什么事但说无妨。
袁秋华说:白对联之事,我摸不着头脑,特来请教,打扰了,请见谅!
谢清源说:呔,什么都不用说了,喝杯茶吧。
袁秋华说:我还没坐下,你就端茶送客真没法看出哪里有一丁点礼貌待客,连礼节礼仪都意马心猿。
谢清源说:来者何人是甚名谁以何为业
袁秋华说:容小女子自报家门,鄙人姓袁,贱号秋华,是族中晚辈,无名小卒。本是城镇居民,今嫁给谢河畈农夫,乃为农妇,种田为主,种花为辅,写文码字,乃是业余爱好也。
谢清源说:女秀才,找老朽,何故信道,莫跟人,更莫跟错了人,一失足酿千古恨!
袁秋华说:问白对联之卦象,凶兆否水深几许有鱼雷乎卜家庭之未来,可有解难之法
谢清源说:人活脸,树活皮,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霍乱之家,没人恪守妇道,却个个活得有滋有味,究竟是咋样说服自己的呢这点连我族人都拍案惊奇!
谢家人理自个儿讲,不让别个讲,好用他们的理,把别人的理驳倒。要与对手斗智斗勇斗狠,最巧的谋略是反其道而行之,说话不置可否,进可攻,退可守,预留回旋的余地。袁秋华假装当局者迷,懵懂傻愣,糊里糊涂,理也罢,事也罢,自个儿不讲,让别人讲。
旁观者清,说得直白无遮,袁秋华却故意打岔:一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三刻拍案惊奇,末世拍案惊奇,还有三枪拍案惊奇,我都看过,却不知你指什么惊奇拜请点拔一下,细细讲解!
谢清源说:生命苦短,时间有限,不要为别人而活,也别幻想别人为你铺路筑桥,路要自己走,果要亲手栽。
袁秋华说:这话没头没脑的,想表达什么我没听懂,能否换个说法
谢清源说:避羞惹羞,遮丑张丑,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不如不说。与已无关的事,听见装聋,看见作哑,免生事端,惹火烧身。
袁秋华说:白对联,我咋就整不明白呢麻烦你,给我详细讲解!
谢清源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涉嫌,相关当事人是谁路人皆知,心照不宣啊!
占到为止
第三日晚,袁秋华来到谢家祠堂的议事房。暖-色-小-说-网祠堂神龛内排放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神龛前设一长方形祭桌,靠里边摆三牲,饭食,鲜果,糕点类祭品,中央立一铜香炉,两支白蜡烛,靠外边摆酒盅,茶杯。桌沿放着几把线香。桌下卧一只宽沿敞口平底铜火盆,专供焚烧火纸与纸钱用。祠堂两面墙壁,挂着显赫祖宗的神像,既有文官,也有武将,既有善人,还有贞妇,画像下贴纸写着各位的生平事迹简介。
袁秋华洗手焚香,拈香合掌,低首弯腰,行鞠躬礼,朝祖宗拜三拜。礼毕,她将三柱香插进香炉,合眼祷告,心里默默祈求,盼公公地下有灵,福佑家人,逢凶化吉,过此劫数,平安无事。
祷罢,她依规矩不转身,从礼教不回头,只是往后退着脚步,倒行着走出祠堂。
祠堂有厅无门,墙是木板墙,横梁立柱,神龛祭桌,卯接榫丁契合,没用尺铁寸钉,却结实耐用,历百年固定原状。两面墙外侧,各立一圆木柱,柱粗如大瓮,一成年人合抱,双指不能交接。
袁秋华侧身绕过圆柱,迈进祠堂右边的议事房。
此房历代是家族的学堂,教书先生的工薪,和孤寡学生的学费,由家族的义庄,义田无偿支付。解放前是私塾学堂,附近村庄的学生在此开蒙入读,族内孤寡儿童的学费,或是家族共同捐助,或是个别富裕人士独自捐赠,抑或两者结合,皆免费无偿捐献,是纯粹的爱心助学行为,其动机无非是希望家族儿孙,人人能读书,个个有出息,多出人才,光耀门庭。
房内陈设家具,八仙桌,八仙椅,太师椅,圆凳,条几,斋案,做工考究。八仙桌上,摆着水果,糕点,茶水,花生,瓜子。盘子,不是塑料的,也不是瓷器的,是红漆木盘。茶壶,不是玻璃的,也不是陶瓷的,是黄铜茶壶。茶杯,不是纸杯,也不是塑料杯,是紫砂茶碗,下有托,上有盖,地地道道的老式合盖茶碗。桌下有盆炭火。
族长,村长,几个长辈应邀出席,大家围拢八仙桌而坐,坐在八仙椅上,边吃边聊,开茶话会。
但气氛疑重,神态欲言又止,表情神秘兮兮。坐太师椅的谢清源,起话头,提起事由。
刘瑞香说:有目击者呢,怕什么怕三代同床,童言无忌嘛。
袁秋华说:停,这个地方,我咋又糊涂了呢语蔫不详嘛,你再讲清楚!
刘瑞香说:你婆婆,是不是和舒石磊睡一张床到半夜,床动荡乱响,他会不会惊醒看到床上多了一个人,他认不认得出 “爸爸”
袁秋华说:这个事只听你说,就是一面之辞。
谢清源说:玄机一,舒石磊和我孙子,一起下塘游泳,说他经常睡到半夜,一睁眼就看见光屁股的爸爸,跟光屁股的外婆,在床上玩妖精打架。
谢清怡说:玄机二,我孙子也在场呢,都听见了,回家告诉我们说,“舒石磊的外婆,力气没他爸爸的大,半夜在床上打架,打输了,被他爸爸压在身下,屁股拍屁股,拍得吧唧响。”
袁秋华说:可能真有这事,也可能是小孩子说梦境。困局在于小孩子的戏言,不能当真,更不宜采信!
刘瑞香说:玄机三,小孩子没资格作证,大人呢泥砖墙并不隔音,平时动静很大,左邻右舍多有耳闻。
袁秋华说:也是的,隔墙有耳嘛。可屋内不是还睡了另外一对夫妻吗
刘瑞香说:夫妻睡里间,老妖婆睡外间,里间有窗,外间也有窗,耳闻之后,再扒窗一看,岂能认错人几十年的邻居了,烧成灰也认得出,分得清!
袁秋华说:旁人之言,来说是非者,便是非人,终究不靠谱,除非是你亲眼目睹,并有三个以上的目击者,共同指证。要不然,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谢清源甩出一堆照片:这个是不是铁证如山
话说到这个份上,袁秋华脸颊涌现害羞的红晕,她不用看照片,也明白拍的是什么影像:这个,不雅照,是谁拍的
谢清怡说:哪个拍照,我们无须奉告,你只看是否耍虚作假
袁秋华说:老一辈人,经历了太多苦难,既有社会复杂因素,也有时代错乱阴影,更有个人见识局限,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不能全部归结到咎由自取上吧,是否该屏蔽缺点记优点能否过滤短处保长处
谢清怡说:给予特殊关照,网开一面你要知道,谢氏一门有多少眼睛看着你!
袁秋华说:我认为形式大于内容的礼教标准,没什么实际效果,只是生气时出手的口实,斗狠逞强有么用装糊涂出自理智,和稀泥来自冷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不可以换位思考用提醒代替惩戒,可使得
谢清源说:屡次三番提醒过,可她全当耳旁风呢,非但不听,还要狡辩,说谎,泼妇骂街。腐肉生蛆,如蝇逐烂,臭味相投,围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谢清风说:王允用美人计,让吕布杀董卓,狗咬狗都不是东西。姓舒的,地痞耍流氓,已经祸害母女两代人了,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祸延三代吗
谢清怡说:你不能停留嘴上,若有超凡能力,能够家内妥善解决,家族决不插手。
袁秋华说:这种事,叫我一个儿媳如何跟婆婆开口说一需要过程,二需要时机,身为儿辈,说不一定起作用,但我一定会说。
刘瑞香说:同感!一个不是我的老公,一个不是我的老婆,捉奸抓双这种事,还轮不到我来指挥。同理!他俩的配偶,沉默是金,旁人也无可奈何,闲聊说笑而已。
谢清源说:要是不相信,半夜三更,你也可以悄悄来老祖屋,隐身站墙外,扒窗偷看咧!
刘瑞香说:看见,就用手机偷拍下来,老妖婆再没事找事欺负你,你就拿此事,跟她闹翻脸。
谢清怡说:公开闹,闹明了,显出不理智,可以秘而不宣,背地里跟她讨价还价,有把柄捏在你手里,她不得不退位让路。由你当家主事,才有可能走正道。
袁秋华说:别人的秘密,知道得越多越涉险。后果忒严重了,我一个晚辈,更不宜插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清源说:小孩子少不更事,在大嗓门地说着这些事的时候,根本就不晓得利害。不曾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成了“家丑”的见证人。
刘瑞香说:白眼狼的接班人,有种像种。
袁秋华说:几兄弟,知否
谢清源说:儿媳毕竟是外来人,婆婆不是妈妈,就算你将她当妈,她也未必把你
开小灶
常言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一个大家庭,对内要有个当家作主的舵手,把关卡,掌方向,相当于大内总管,既管精神面貌,以身作则倡导仁义道德,又管物质基础,传帮教带兴家之生活技能,对外还能是个说话算数的代言人,形象大使。暖-色-小-说-网
大当家,大掌柜,是否称职,关健看这个人正不正派,公不公道,有无能力,能不能服众,是不是将大家往正道上领,且大公无私,义不容情,畏道无亲,教导有方。
最忌讳因私废公,殉私舞弊,切不可无条件地偏袒几个,无耻无能,争名夺利,无功受禄的亲近小人,而损害大多数,有能苦干,有志实干,仁厚诚信者的利益。
盖因为不良后果有三,首先,实力对比的悬殊,小事小私利,几个近随可以暗箱操作,但大事大公益,则需要大多数能干者的支持合作,其次,能干者,英雄无用武之地,要么另择明主,要么架空昏主,家长沦为傀儡,而傀儡随时可以更换,再次,当外侮入犯,势不可挡时,亲信为保福禄,只限于投敌叛变,献城求荣,且砍下主公的脑袋,当投降的礼物。
但看二十四史,治家不当者,祸起萧墙,皆源于亲近外来戚友,小奴仆从,而疏远自己骨肉,导致两方争风吃醋,争名夺利,争财分产,纠纷由此发端,故自危,而自保,至自私,家莫不破也,业莫不败也,户莫不落也。
在这方面,宫喜鹊大公无私一窍不通,勤俭持家一点不会,慈祥仁善压根不懂,封建女家长的臭美架子倒是端到九天之外,母子失和不管,兄妹违亲不管,生活乱了套不管,家庭损失不管,自己名声不佳不管,只管谁都不能动摇,她那至高无尚的太后权威。
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家以食为天。在吃饭方面,宫喜鹊对袁秋华的规矩是,她做什么袁秋华便吃什么,而他们却是想吃什么,袁秋华便做什么。袁秋华想吃什么,就得自掏腰包,买来大家一起吃。
宫喜鹊想吃什么,就开小灶做什么,做了还牵挂舒志强一家,若是和袁秋华一起干活,她就找借口将他们喊回家,紧闭门窗做贼般偷偷享用美食。经常是袁秋华出门干活去了,或者她到岭下新房去睡觉了,他们在老祖屋赛过年,鸡鸭鱼肉蛋,人人吃个厌,水果糕点饮料,个个喝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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