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姚颖怡
同日,山海关总兵钟杰率军两万南下而来,延平伯江涛战死,祁远山与庆王且战且退,与莫衍、尚保国汇合,向天津卫逃去。
祁远山长子祁蒙早就备好大船,庆王带领残兵向南而去。
与此同时,因商会苛扣,无锡米市发生米商暴动,无锡卫派人镇压,抓二百余人。
十日后,河南发生观音像流泪奇事,一时引来议论纷纷,后有异士占卜,言道是出了弑父弑母大逆不道之事,观音菩萨因此显灵。
这个时候,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都说这件事是因为明和皇帝而起,明和皇帝弑杀了先帝,又将罪名安在太后身上,登基后杀太后灭口,以悖人伦,菩萨落泪,上天震怒。
十一月,刚过北直隶忽降大雪,大雪下了几日几夜,压倒无数房屋,冻死、砸死百姓几千人。
早年庆王借无锡赵家之名,在无锡米市抽成,终饱私囊,但是同时也在江南笼络了不少世家宗族。
庆王党一案,多名江南籍官员受到牵连,而江南乃文人墨客荟萃之地,书院林立,其中又以江南四大书院为首,朝中清流大多都能与江南四大书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此,北直隶大雪刚停,江南四大书院及其他书院五百学子齐聚金陵城,共谏万言书,史称金陵君子会。
因为雪灾无家可归的灾民发生暴动,当地驻军派兵镇压,河南农民张宝辰掀竿而起,灾民纷纷加入张宝辰的军队。
紫禁城里,刚刚登基三个月的明和帝焦头烂额,他尚未来得及了解各卫所的情况,距离京城很近的四个卫所便反了,而且出乎他的意料,祁远山等人居然是为了庆王而来。
据他所知,当年太皇太后执政十载,也未能插手军中事务,而庆王一介闲王,又是何时将祁远山、延平伯江寿这些人收为己用的。
想到这里,明和帝便是一头冷汗。若是祁远山和江寿提前两个月举兵,那么他岂非就不能顺利登基了
可是转念又一想,那次在街上和西山大营打架的,不就是祁远山长子祁蒙吗
天气已冷,可是明和帝的额头上却渗出豆大的汗珠。
那一次祁蒙为何会在京城,他与西山大营的冲突真的就是偶尔的吗
“来人,宣寿王爷进宫,不,还是请赫指挥使进宫吧。”
这些事情上,当然是要找赫刚了,寿王除了能让他得到宗室的支持,让他这个皇帝坐得明正言顺,就别无他用了。
派出去的人去了一个时辰,才讪讪而归:“奴婢们先是去的锦衣卫衙门,可是那里的人说赫指挥使去了诏狱,奴婢让他们去找人,可是那些人理都不理奴婢,奴婢无奈,只好自己去了诏狱,可是诏狱的那些家伙,非但不让奴婢进门,而且连通传一声也不行,奴婢都说了,是万岁爷差遣奴婢去的......”
内侍每说一句,明和帝的脸色便阴沉一分,他已经登基三月有余,赫刚却依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咬咬牙,忽然想起当年太皇太后的做法,那十年之间,锦衣卫十年中倒有八年在外面剿匪。
既然是不为朕所用的人,那么就别怪朕无情无义了。
“摆驾御书房,让阁老们都过来,朕要廷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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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四章 劫数
如闽国公所想,明和帝此时已经火冒三丈。
兵部的折子自是不会详细说明防风的事情,只是说太医院派去的医工不能胜任,就连常见的风寒也无法治愈,以至于受风寒的兵士已由初时的三成发展到四成。
风寒虽非无法治愈的恶疾,但是传染迅速,患者四肢无力,晕沉嗜睡,别说打仗了,就连行军都是不可。
当然,兵部想要解决问题并非没有办法,只要说服闽国公从山东调兵便可了,可是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送到福建,却如石沉大海。
早些年,兵部还能在山东和浙江的卫所中安置官吏,可是多年前,展怀在宁波闹得鸡飞狗跳,展家不惜牺牲一个侄女婿,趁此机会整肃各大卫所,无论是太后的人,还是皇帝的人,再或者是兵部正常任命的人,只要不是展家的亲信,全部以这样或那样的名义肃清得干干净净。
如今,无论要在山东哪个卫所调兵,没有闽国公的命令,连一兵一卒也调不出来。
无论是大批兵士生病的事,还是山东无法调兵的事,都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而是多少年里累积而成,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不是他们兵部的事。
可是明和帝刚刚登基,好大喜功,若是告诉他从山东调不出兵来,明和帝不会听原因,只会认为是兵部的人办事不利,说不定还要治罪。
当务之急,还不如把责任推到太医院头上。
太医院自是不肯白白吃个哑巴亏,打听出当初烧毁防风药田并且灭了药商满门的便是锦衣卫,于是一道折子递上来,将太医院治病不利的责任推到了锦衣卫头上。
这一次恰好正对了明和帝的胃口,赫刚在金陵抓捕了大批读书人,引起朝野上下的不满,虽然后来全都释放出来,但是有两个因为受刑不支而死,如今京城里但凡与江南四大书院有关系的官员,隔三差五就要上折子为死去的学子鸣冤,就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泰山书院也不再观望,上个月请了这一代的衍圣公求见皇帝,满朝文官,皆自认是孔圣门徒,此番泰山书院的做法,就连袖手旁观的人也坐不住了,一道道折子如雪片飞来,一筐一筐抬进文华殿,再从文华殿一筐筐抬进御书房。
这些折子俱是弹赅锦衣卫和赫刚的,明和帝巴不得这样的弹赅越多越好,因此他非但不制止,反而私底下还有鼓励的言语传出来。
现在太医院弹赅锦衣卫,便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在明和帝对赫刚的最后一丝忌惮上。
赫刚的人还在金陵,明和帝便盘算着要给赫刚治个什么罪了。
勤政殿里的消息源源不断送进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冷笑道:“当年下令中断展家药材的是先帝,锦衣卫不过就是个跑腿办事的,怎么的,现在就要把防碍军务的大帽子借机压到锦衣卫头上了,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
自太祖时起,锦衣卫就是皇帝手中的刀,可是谁能想到,到了明和帝这一代,竟然要自己折断这把刀了。
说来说去,还是明和帝这个龙椅做得不够理直气壮。
太皇太后对欧阳嬷嬷道:“就说哀家身体不适,请皇帝过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派去的人才回来:“万岁身边的常公公说了,万岁还要批阅奏折,要晚些时候过来。”
晚些时候过来,那就是不来了。
太皇太后冷笑,好啊,你是真的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她对欧阳嬷嬷道:“去请次辅大人连同两位阁老大人过来
第六五五章 薨天
欧阳氏曾是前朝有名的诗礼之家,可惜到了本朝,不但再无子孙入仕为官,部分旁支甚至败落到朝不保夕。
欧阳嬷嬷便是出自欧阳氏的旁支,她十二岁进宫,因为她出自欧阳氏,识文断字,便被安排在尚仪局,服侍司籍女官。她虽然年少,但是家道中落后饱经人间冷暖,比起同龄小宫女,更加老实持重,甚得司籍器重。五年后,司籍出宫,临走之前向尚宫举荐了她。
待到欧阳嬷嬷坐到司籍位子上时,恰好遇到了好机会。当时还是皇后的太皇太后时常帮助皇帝批阅奏章,便让尚仪局挑选一名精通典籍、文笔工整的女官,尚仪局尚宫便推荐了时任司籍的欧阳嬷嬷。
也就是这个机会,欧阳嬷嬷便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后来她到了出宫的年纪,太皇太后舍不得她出宫,先帝登基后,太皇太后住进了慈宁宫,让她做了慈宁宫主管,尚宫是正五品,欧阳嬷嬷却是正四品,比尚宫还要高出一级。
这些年来,欧阳嬷嬷亦不负太皇太后的恩典,倾尽所有心力为太皇太后做事。
她十二岁进宫,父母早已与她阴阳永隔。有一次太皇太后问她可还有亲人,欧阳嬷嬷言道她有一兄一弟,当年她进宫时小弟只有三岁,她最不放心的也是小弟。
太皇太后让人去查,欧阳嬷嬷的兄长已经死去贫病,她的小弟侥幸活了下来。
欧阳嬷嬷对这个唯一的弟弟非常好,这些年她得到的赏赐几乎都给了弟弟,还帮弟弟在京城里开了三间铺子。
这三间铺子都是做的针线生意,在京城里并不起眼,大户人家也鲜少光顾,一个月里倒有十来天是不营业的。可是实际上,这三间铺子上面连着的是针工局,除了给针工局做宫中所需的门帘帐子,也接官服补子之类的活计。
生意虽然不多,但是每一笔都是稳稳当当,油水丰厚。
欧阳嬷嬷的弟弟为了感激姐姐,将自己的次子给了欧阳嬷嬷,虽然名义上还是侄子,可是这孩子私底下却是称呼欧阳嬷嬷为娘亲的。
欧阳嬷嬷对这个侄子非常疼爱,时常对人夸奖他,并且拖了关系,将他送进了国子监。
可是就在几天前,听闻衍圣公面圣痛斥锦衣卫在金陵的恶行,国子监的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便扯了条幅跑到街上,请求圣上惩治锦衣卫指挥使赫刚。
这些孩子当中便有欧阳嬷嬷的侄儿欧阳纯。
衍圣公面圣,那是行圣人之礼;朝臣上折子,那是行清正之事,可是一群毛孩子上街拉条幅,那就是胡闹,是聚众闹事了。
五城兵马司出动把这群孩子全都抓了起来,并且通知了各自的家里,不到一天,这些人家要么托关系,要么使银子,便把各自的孩子全都领回去了。
能进国子监的,家里或大或小都有些门第,五城兵马司自是不会难为他们,也不过就是吓吓这些孩子,免得他们惹出更大的事非。
可是有一个人却没让家里人领走,那就是欧阳纯。
这些孩子被抓进来以后,按例都要搜身,避免他们身上藏有兵刃。
欧阳家来领人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按理说若只是小孩子们凑在一起胡闹,那倒是也没有什么,谁家没有孩子,谁家孩子不淘气啊,可是......”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假笑忽然收起,厉声说道:“可是谁家的孩子也没有胆大到非议圣上,妄论朝政!”
说着,他便把一张纸拍到欧阳家来人面前,来人没有看清楚上面的字,但是血红的指印却赫然在目,想来欧阳纯是已经签字画押了。
欧阳嬷嬷得到消息时,已是次日,但是这消息却不是从宫外得来的,而是常小贵悄悄告诉她的。
常小贵如今是明和帝身边的大红人,年纪虽小,可是自幼便在宫里,早已是个老油条
第六五六章 过闻
远在西北随云岭的军营里,展愉把刚刚从鸽子腿上取下的纸卷看完,扔进火盆里,看着纸上的字迹渐渐被火舌吞没,他叫过一旁的随从,道:“五夫人不是收养了一批孤儿吗挑个人品纯正的,改姓常吧。”
随从怔了怔,小声提醒:“五夫人收养的孤儿都是女孩子。”
展愉皱眉:“女孩子又如何了女孩子就不能顶门立户了”
“二爷您说的都对,可是常小贵怕是不会这样想,他一个从小就被送进宫里的无根之人,哪能有您这般的见识。”
展愉想想也是,当年他陆续送了十多个孩子进宫,活下来的只有几个,其中只有常小贵和小安子顺利进入到明和帝身边,可惜小安子还是被活活冻死了,好在常小贵是个能干的,对了明和帝的脾气。
对于一个无父母兄弟的内侍而言,与其给他永远没有机会使用的万贯家财,不如给他一个儿子,逢年过节能给他在灵前祭拜的儿子。
“那就在军中找一个吧,找个年纪小的,找好后带来给我看看。”展愉说道。
这时,有小兵进来,禀道:“二爷,女营的张总旗在外面求见。”
来人是张静,她刚刚升任总旗。
和其他查子不同,张静做查子并非世代相传,她是陕西汉中人氏,十几岁时被贼人抢掠,辗转卖到浙江,她趁人不备,摔破饭碗,就碎片刺死了看管她的贼人,其他贼人闻声赶来,她仓惶逃进一艘大船上躲了起来,却不知那不是普通的船,而是几个查子执行任务租下的船,她刚一上船,这些人便察觉了,待到船开了,便不动声色地制住了她。
张静小小年纪,出手就能杀人,因此她的性格并不符合展家挑选查子的要求,但是也正因此,她有太多棱角,反而看上去不像查子,于是她便被破格送进了查子营,五年后,她被派往浙江,后来又从浙江去了北直隶。
营救吴家女儿后,她与一批查子来到西北,由于她能说一口地道的陕西口音,展怀让她留在西安。
也正是由于她的情报,霍柔风才抓住了翠娘子和小渊,知晓了顺王和庆王的秘密。
她在西安的任务完成后,便悄悄回到京城,化身张仙姑,行走于宗室营各家的后宅之中。
此次,她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她也因为露面太多,不适合继续做查子,按照先例,像她这样的人会调回福建,在查子营里做教习官,培养新查子。
但是她深知做查子的辛苦,不想让自己的后代继续做查子,便向展愉提出想要从军的要求,展愉答应了,张静如愿以偿回到自己的家乡陕西,做了霍柔风麾下的女官。
自从来了随云岭,张静还是第一次来见展愉。
这也是她们这些人不成文的规矩,如果不是有要事,是不会相互联系的。
展愉见到了一身戎装的张静。
张静对展愉道:“二爷,我刚刚记起一件事来,当时也没有仔细查看,现在想起来了,觉得还是要告诉您。”
“何事”
“属下当初受王妃相邀,去江陵郡王府上时,偶然见到福润长公主府里的女官与庆王府的郭侧妃在一株古槐后面说话,只是因为那是庆王府的人,属下才会多看了几眼,且那名女官下巴上有颗黑痣,之前我便见她跟在福润长公主身边,因此便一眼认出来了。其实当时女眷们三五成群都在园子里看花赏景,那女官和郭侧妃说话并不稀奇,可是她们发现我看过来,竟然连忙走开了,后来郭侧妃还提前离去。属下当时的任务并不是这两府里的,因此也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昨天见到营里新来的女兵下巴上有颗黑痣,便想起以前也见过下巴上有痣的人,这才记起这件事来。”
展愉点头,让她退下,叮嘱她以后再想起什么,便来告诉他。
张静走后,展愉在屋里
第270章 无畏轮回苦
这一大堆心愿说出来,霍柔风那略带江浙口音的官话一口气说下来,没有半刻停顿,这些不用现想,这都是她平素里想过十遍八遍的事情。
她说完了,便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圆通大师,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像极了等着大人给压岁钱的小孩子。
而实际上,她也的确还是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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