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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金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苏小凉

    拐杖落地声轻响,脚步有些沉,坐在那儿的人影却没有反应,沈帧示意宝珠关门,屋内重新归于了黑暗。

    沈帧在她旁边坐下,安芝缓缓抬起头,神情却是无比的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得担忧。

    “你怎么来了,我在想事情,都没注意到你进来。”

    平静的语气,如此静的距离,她的眼底甚至是没有情绪闪过,沈帧抬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想过许多种把你拥在怀里的情景。”

    安芝的身子微颤。

    许久,安芝眯上眼。

    “李致想起之前的事了。”

    “嗯。”

    “他说三艘船从岭西出发时,罗盘还没什么问题,在海上几日后,是有人发现天气不对,才觉察出船可能偏离了航道。”

    宣城到岭西,常年都有船来往,光是计家一年都至少一趟,别说整个宣城乃至金陵加起来,所以对这条路上的海上天气,已然很熟悉。

    船上的管事发现天气不对后就即刻做了禀报,之后他们才发现罗盘出了问题,明明海上天气不对,罗盘上的指向却没问题,打了旗语到后面两艘船,另外两艘船的罗盘也是如此。

    比起查原因,更重要的是将船开回到过去的航线中去,可大海茫茫,望出去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风向时变的情况下,根本难以区分东南西北,更不清楚现在船在哪个位置。

    在还没商量出对策时,暴风雨来了。

    也就是这场暴风雨的到来,才让在船上的计安林怀疑到了唐侬身上,但当时情况紧急,他也只与身边的李致提了一下,之后被卷入暴风雨中的船出事的太快,李致赶回船舱想救大少爷时,计安林已经受了伤,双腿被压在倒塌物上无法动弹。

    计安林只来得及交代李致几句话,他的玉佩被小叔拿走了,让李致保管好木牌,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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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107.金樽
    安芝醒来时已快中午, 春日的光懒洋洋照射进来, 一如昨日。

    安芝起身, 看着盖着的被子, 在床上坐了会儿发呆,宝珠推开门来,端着吃食冲她笑:“小姐您醒了,我给您煮了您爱吃的白露羹。”

    宝珠神情里半分异样都没有, 除了眼眶底下遮不住还有些红肿,洗漱过后到客栈外, 李管家和权叔都在,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微笑, 就好像昨夜的事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沈帧的马车在后面,驾车的初五还是一脸沉默, 天大的事也改变不了他的神情, 小窗那儿, 沈帧正在看她。

    安芝轻轻摸了下昨夜被震疼的虎口, 鼻子微酸,冲大家笑了笑。

    为了让她心情好一些,这些人都费了许多心思。

    安芝深吸了一口气:“权叔,赵家那边怎么样了”

    “昨天人抓回去后, 今天一早商行那边赵家与钱庄都派了人过来, 按大小姐的吩咐, 将契送去了衙门。”

    “四间铺子还有两条船, 算下来是不是还差一点”

    权叔点点头, 实际上商行内能变卖的东西很少,之前那些货还得赔给别人,所以算下来还差了些。

    “李管家,家里东西也都搬走了”

    李管家本想晚些时候再提,希望大小姐缓缓,可大小姐提起来了,他也就只能先说:“大清早赵家就叫人来了。”李管家昨天夜里留在计府中,天没亮赵家那儿就派人过来了,二十来个人高马大的人,进来时凶神恶煞的十分吓人,难怪宣城中常有人说赵家惹不得。

    “搬干净了就好,也省了再等他们,等衙门那边落定后,明日就将那边库房中的搬回去。”安芝走上马车,“现在去衙门。”

    李管家与权叔面面相觑:“大小姐这是……”

    权叔拍了拍他肩膀:“大小姐这是叫我们不用担心了。”说完后权叔看向那边沈家大少爷,有他在也好。

    宣城衙门内,被关了一夜的计家二老爷,整个人显得沧桑,虽说许多年前他就是个乡下小伙子,可人到底是富贵过了,再跌下去,就显得更加的狼狈。

    关在隔壁的计成云,昨天夜里还大吵大闹过,但这是衙门,被衙役锤了两棍后老实了,安芝进来后,他坐在暗处,就一直用怨恨的目光看着她。

    安芝径自来到计二老爷这边。

    “明日衙门这边会押送一些人去官窑,堂伯,你与表哥就在其中,卖了商行清了家中的东西,你们还欠赵家七百两,官窑中一个月八钱银子,一年十两不到,除去衙门抽走的,你们还得在那里做五十年。”

    计二老爷握住牢门看着安芝求道:“安芝,二伯如今都四十多了,你这不是要二伯死在官窑里,安芝,你父亲真的不是二伯害死的,我没害他们啊。”

    安芝看着眼前的人,三十多年前,二堂伯还年少时,与大堂伯一起,跟着他们的父亲,被祖父接到宣城,生活一下富庶后,这心态也就随之跟着变了,所以他们父亲过世后,他没从遗言跟着大堂伯回乡下,而是继续留在了计家。

    祖父和父亲原本就是宽厚的人,二堂伯要留下,便是当亲人一样对待着,即便是二堂伯在生意上表现平平,也给了他独掌一家商行做管事的权利,可贪婪的人没有满足的一天,走到这一步,他心中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依旧是没有多少愧疚。

    “二堂伯,我可以替你们偿五百两给赵家,让你们能早点从官窑解脱。”

    安芝话音未落,计二老爷的眼睛就亮了,也不管她之后会提什么,直接答应了下来,安芝从怀里拿出弯钩玉佩:“你可认得这个”

    “这,这不是你父亲留给你们兄妹的。”计二老爷不明所以,“你满月时你父亲亲自给你戴上的,你大哥的也是。”

    “这玉佩是怎么来的”

    计二老爷想了会儿:“二十多年前带回来的,那一趟你祖父跟你父亲出远门,回来时就有这个了,当时他们去的是利安。”许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去想具体也记不清楚,不过计老爷较为印象深刻的,是那趟回来后太老爷病了一场,病好了后身体状况差了许多。

    安芝握着玉佩,这东西的来历比她想的还要早,大哥都还没出生。

    计二老爷一心惦记着安芝说的五百两:“安芝啊,你说的那银子……”

    “是不是唐侬让你们去的杨子山,那些登州运来的皮子,是不是送到了杨城外的邵家。”

    计二老爷愣了下:“是。”

    安芝将玉佩收了回去,平静道:“他交代过你什么。”

    ……

    从牢房出来,正中午,就连屋檐下都被照的通透,暖风抚在脸上,渐渐驱逐着安芝身上的寒意。

    她的脑海中还回荡着二堂伯的话。

    “三年前你大哥他们出发去岭西,船出发半个月后,我就收到了一封信,上头交代了几件事,说是照着做就能达成所愿,叫我在九月联系好计家那些商户到计家逼债,又叫我以后每年两趟去杨子山邵家送皮子,我一开始哪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船真的出事了,我就照着信上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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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108.傅家的亲人
    忙到了下午, 主院那儿的东西差不多搬齐了, 昨天夜里追着唐侬而去的初七回来, 人最后追丢了,并没有跟踪到他们最后去了哪里。

    安芝望着前院正厅中的画, 过去祖父喜欢热闹, 总觉得一家人都在一块儿才热闹, 所以这画选的也喜庆向, 如今在这并没有多少东西的正厅中, 这幅画的确是充盈了许多。

    她转过身看初七:“他还会再出现的。”清音口口声声计家欠了他们, 他拿着大哥的玉佩,总该有所用途。

    “他们出城往金陵方向去了。”初七原本是不会跟丢的,纵使身手再好,那还带着个伤患, 但出城后在官道上,忽然出现了几个人拦住了他, 等到纠缠过后,人就已经被救走。

    在李家时就有人埋伏,想必这都是早就谋划好的。

    安芝没有作声, 走出正厅:“李管家,都准备好了”

    “大小姐, 都准备好了。”

    安芝扭头冲沈帧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马车出城, 向南十余里的地方, 有一个向阳的湖泊, 湖面之上的山林间, 隐约可见几个露角的亭子,寻常这里便是游玩踏青的好去处。

    到了分叉口时,马车没往人们常走的那条,而是去了另一条路,一段山路后在一处修好的平地处停下来,安芝从马车上下来,看到眼前熟悉的小木屋时有些恍惚。

    这个藏在山林中的屋子,是当初安芝的母亲选的,她过世后父亲将她葬在此处,三年前父亲也葬到了这里。

    安芝有三年没有来到这里了。

    踩上台阶,脚下的木板发出咯吱声,尽管李管家一直有派人收拾这里,但这屋子建的年岁有些久,又因山林内潮湿,即便是周边的树木不茂密,还是比别处湿润很多,不少地方木头**,便有些松动。

    推开门屋内一股久未住人的清冷与潮气,李管家进去将窗户打开,屋内床的位置,上边小桌还摆着茶具。

    “以往我父亲每年都会来,我娘祭日时住几日,偶尔我也会陪他来。”安芝从隔壁的后门下去,屋后有一小块辟出的田,上面已经杂草丛生,但依稀还能看到些拢起来的形状,旁边的水井上吊绳已断,垂在那儿显得有些孤寂。

    安芝沿着这条路走到屋子向阳面,这边立着两座坟。

    “爹,娘,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你们。”安芝蹲下身子轻轻抹了下台子上的灰尘,在上面倒了三杯酒,“你们应该已经与大哥团聚了。”

    “二堂伯他们被赵家告到衙门里,今天一早刚送去官窑,他们卖掉的那些东西,沈家大少爷帮我留下,现在都已经摆回去了,祖父的那几幅画还在,挂在前厅里,还有娘的那把琴,我也找回来了,就放在您以前放的窗边,就是那绿萝我养不好,没以前长的好看。”

    “大哥,芍姐姐的婚期在五月,她就要嫁给冯家少爷,我会替你去看看她,至于船上的事,知知做主,就不告诉她了,我看那冯少爷人也挺好,芍姐姐定然会过的不错,你不用担心。”

    “义父帮了我很多,金陵那边的生意也不错,虽然这儿的商行都卖了,不过我很快会再买回来的。”

    第三杯酒倒下去后,安芝的手顿了下,她脸上的笑意更甚:“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的。”

    或许是安芝冷静的太快,大家都对她有些担忧,李管家看向沈少爷,见他一直看着大小姐,心中那担心才减了些。

    大小姐愿意把沈少爷带到这里来给老爷夫人看,沈少爷就是大小姐认定能托付的人了。

    微风起,带着林子内的温凉,轻轻抚过安芝的脸颊,如同亲人的手,温和而轻柔。

    安芝抬起头,阳光落下,光辉星星点点落下。

    ……

    回城时是正午,沈家马车内,沈帧执了账簿,但一刻钟过去却连一页都还没翻,初七扭头看了自家少爷一眼,只觉得少爷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虽然少爷刚刚在山上什么都没说。

    快到计家时,前边马车忽然一停,沈帧抬起头,初七禀报:“少爷,沈家门口好像有人。”

    过了会儿初七又道:“少爷,是傅大人。”

    沈帧愣了下,却没有太多的意外:“扶我下去。”

    沈帧下马车,看向计府门口,站在那儿的人不止是傅大人,还有他的兄长,另外一个中年男子,与傅凛一样不苟言笑,看眉眼间应该是他们的父亲。

    不远处还有马车与人等着,他们应该来了有一会儿,如今这几个人都在看从马车上下来的安芝,其中年长的那位,目光尤为激动。

    “进去再说。”

    见外边有人围观,沈帧上前提醒,安芝回了神,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傅大人请。”

    三个



109.109.不需要
    前厅内安静了许久, 安芝放在桌上的手微动了下,抬起头看他们, 语气疏离:“我娘既已与傅家断绝关系, 她就不是傅家的人了,我不会跟你们去京城的。”

    傅连城眼底闪过诧异, 惊讶于她洞悉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他来时的确做了这样的打算, 过去有计家在,即便是嫣然不在人世,两个孩子依旧能过得很好, 可现在计家如此, 她孤身一人, 倒不如把她接回傅家去。

    傅亨憋了许久,忍不住道:“我待你会像亲妹妹一样的,祖母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她其实一直都很想念姑母。”不论是二叔还是三叔,他们都会对她好的,出门时其实祖母也知道他们此行宣城所谓何事。

    “傅大人,我娘就葬在宣城外南面的宣阳湖上, 从小路上去, 能看到木屋。”安芝起身, 看着他们平静道, “你们若是想看看她, 可以过去祭拜。”

    说完后安芝走出了前厅, 这回沈帧没有阻拦她。

    前厅内再度安静,傅亨看了看父亲和二哥,随后看向沈帧:“这是……”

    “傅大人,若非她惦念她的母亲,在您刚刚问及自己是谁时,她就已经要谢客了。”沈帧看着他们,神情温和,“若是我没猜错,当年傅家反对这门婚事的原因,除了计家是宣城人氏之外,最重要的是傅家觉得门不当户不对。”

    傅连城如何会瞧不出侄女与这位公子之间的关系:“没错。”说门不当户不对其实还好听了,当时母亲见嫣然喜欢的是个商贾之子时,勃然大怒。

    “京城中多权贵,傅家家世如此,伯母若是嫁与计家,不般配之外,还会惹人笑话,再加上远嫁宣城,不知其安好与否,便是有什么事都难以及时知晓,你们的诸多考虑,其实都在情理之中。”

    “伯母离家后,你们断绝关系不再往来,是生气也是为颜面,无可厚非。”

    “所以既已断绝关系,傅家本就看不上计家这样的经商之户,其实不必为了安芝她特意跑这一趟,她未必肯认你们。”

    傅凛眉宇微动,抬举了傅家这么多,话说的这么漂亮,让傅家占尽了道理,到头来却都是在说他们不讲道理,为了些颜面之事,怕被京城的人笑话,阻挠姑姑的婚事不成,还断绝了关系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联系。

    傅连城身为长辈,他也很难解释过去的一些事,更何况当年母亲的确是因为看不上计家的家世才会反对,傅家几代人在朝为官,从未有过这样的事,即便当初嫣然与傅家断绝关系,京城中说起来,也会暗中嘲笑傅家竟与宣城的商户结了亲家,嫁的还是嫡出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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