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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凡间来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想见江南

    熬到第二天早上,他已经三顿没吃了,腹中的饥火,轻易摧毁了他最后的尊严。

    太阳照到桑干河岸边时,他拿到了第一根签子,这天,他拿到了七根签子,被蛮霸的秃顶工头强行抽走了三根,剩下的签子,帮他换回了二十个铜板。

    许易第一时间,拖着疲惫欲死的身体,冲上了码头东面的曹老三包子铺,强烈**的驱使下,二十个铜板,换成了七个薄皮大馅的肉包。

    当第一口滚烫的红油,流入喉头的刹那,许易发现,成仙成佛也不过如是。

    七个肉包不过五息,便全部被许易送进了五脏庙,心疼得他快要掉泪,后悔不曾细细品尝,这人间至美之味。

    七个肉包下肚,并不曾熄灭他腹中饥火,反倒让他更饿了,没奈何,只好跑到河边,饱饮一通河水,挨着回到了他在南墙根下的临时住处。

    紧借着还没有下山的落日余晖,在身上裹了一层一层的稻草,许易快速睡着了。

    自修道以来,他绝少做梦,如今,他又开始做梦了,梦里没有娇滴滴的美人,只有那一个个漂白流油的大肉包子,他扑在包子堆里,无比满足的狂笑。




九十三章 平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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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落入了窘境,许易也不得不尝试着改变了,靠着过人的才智,他抓住机会,靠着花言巧语,哄好了爱慕虚荣的副管事,混了个发签子的美差,每日只上半日工,却能得上十只签子,秃顶工头不但不敢来抢夺,反而每日送来只签子示好。

    如此一来,他每日便能得六七十枚铜板,终于能在早晚两餐吃上鲜美的大包子了,只是还不能管饱。

    发上签子的第三日上,扛活的老贾牵线,以地板价租了老贾连襟在距离码头二里地水井胡同的大杂院内的一间厢房,总算不再以天为盖,地为床了。

    事实证明,脑子是个好东西,有脑子在哪里,都会混得开。

    小半个月后,适应了底层老百姓的生活后,许易没用多少工夫,便爬到了一个相对的舒适区。

    他抓住机会,利用数术统计能力,获得了船东的赏识,得了个计事的差事,总算脱离了体力劳动者的范畴,每月的薪资,达到了二两银子。

    这些银子,便是维持一个家庭低水平的生计,也堪敷用了。然而,许易一人要想餐餐红油肉包子吃到饱,也是不能,只能偶尔解馋时,买上十个,吃个痛快。

    当然,身份的改变,带来的是社会地位的改变,他世情通透,处事公道,又识文断字,连城东有名的蒋夫子都曾断言,许易必定是有过功名的读书人,不过是流落到了此地,落了难。

    如此毫无凭据的断言,偏偏信者极多,连船东都惊动了,旁敲侧击,询问许易有没有兴趣,到他的牙行任职,却被许易婉拒了。

    如此一来,又加深了这种传言。

    连船东都警告大掌事等人,对许先生要以礼相待,说了一句“安贫乐道,此非居人下者”。

    社会地位的改变,直接反映到了生活上。

    张家婚庆,李家白事,都少不得要请许先生,实在是许先生那一手书法加章句,实在太能为门楣添彩了。

    到得后来,稍微要点体面的人家,若是操办庆典,请不到许先生,简直就是颜面无光。

    为此,不少人还特意为了许先生的时间方便,而改了庆典日子。

    渐渐地,许先生的日子,好过了起来。

    而许易也彻底喜欢上了这样闲云野鹤,忙碌于生活的日子。

    他心境上的不安,终于渐渐消失了,但许易清楚,那种破道而出,心意圆融的感觉,并没有真正到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许易的名声也渐渐大了起来,书法,诗文的名头,渐渐扩散到了文人圈子。

    蒋夫子做中人,屡次相邀,都被许易婉拒了,他并没有继续往上爬获取更高社会地位的心思,他沉在下面,细细体味劳苦大众,市井百姓的悲欢喜乐,比什么都强。

    每日晚间下了工,若得闲暇,便在巷口,支上一桌一凳,摆上一碟茴香豆,一壶老酒,慢悠悠,一只喝到夕阳落山,红霞漫天。

    耳畔传来张家长,李家短,孩童们的打闹,疯跑,人间烟火,一下子在他心头充满了。

    我修行炼道,不为避红尘,正因贪恋红尘,才求永生。

    咔嚓一下,许易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裂开了,但不透彻。

    他也不强求,提起酒葫芦,便朝短打巷行去。

    短打巷,短打巷,顾名思义,巷子里住的都是穿短打的力巴。

    巷口挨着护城河,有一处开阔地,开阔地靠西,有一株百年老槐树,枝叶繁茂,遮阳蔽日,时下已将入盛夏。

    便是夕阳隐退,蒸腾了一天的热浪,也依旧灼人,但这大槐树下的荫凉,却明显比外间的气温低了不少。

    更有徐徐晚风,偶尔振动茂密的枝丫,树叶哗哗作响,听得人打心底就起一阵凉意,倍觉舒爽。

    许易到时,大槐树底下,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大多是打着赤膊的力巴汉,有端了碗大口吃喝的,要嚼着大饼子的,更有孩童,蹿到了后面的高处,也有妇人不方便堆过来,立在近处,聚成一个小团伙。

    挤得这么严实,热闹,当然不是只因那处清凉,究其原因,还是一位江先生在那处支着摊子,花钱收故事呢,一个故事三大枚,童叟无欺。

    江先生是个家,出了不少书,收集故事,便是为整理素材,在此间很是有名。

    底层的老百姓,本就没多少娱乐,江先生的故事摊儿一支棱起来,自然就是个找乐子的大好趣处。

    许易远远就看见江先生那个靠在老槐树边上的白布幌子,上面写着的“如是我闻”四个大字,细细品咂,竟有一股禅意。

    “许先生来了,许先生来了。”

    不知谁发一声喊,拥挤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儿,大家热情地将许易迎了进去。

    不似其他读书人,轻贱使力气的力巴,许先生乐意和大家挤在一处,众人皆觉荣幸。

    许易抱拳行礼,进了圈子,按住想要给他让位的两位老者,冲体态雄壮的江先生拱拱手,道声“打搅”,便挨着大树立了。

    他来这儿听故事,也不是十回八回了,众人皆知他的秉性,便不再劝。

    正巧一位少年说完故事,领了赏钱退下,带着孩童,颠颠儿买零嘴儿去了。

    少年方才正中的蒲团上离开,一位眉眼俊俏的中年坐了上去,看身姿显然是练过,一开口,声音发飘,立时就有人认出来,说是梨花班的唱女旦的崔先生。

    崔先生才一开腔,便被江先生打住,“这位老兄,我这里收的是未入文字的故事,诸子之书,百家之言,乃至稗官野史,戏剧,一概不收,您唱的这出感业寺,我听过,抱歉抱歉。”

    崔先生却似乎有极强的倾诉,就不肯下去,勉强凄凄婉婉诉了一段身世,发泄一通,被众人请了下去。

    崔先生下去后,上来了个头发花白的中年汉子,说的是从他爷爷处听的,一个猎户打猎的故事,故事并不离奇,但有劝恶向善寓意,颇有教化之功,崔先生赏了的三大枚,那人千恩万谢下去了。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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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章 故事
    1

    陆陆续续又有十余人登台,故事或长或短,或有刚起了头,便被江先生请下去的。

    从日暮时分,直说到新月初上,场中气氛始终热烈。

    终于,无人主动登台了,江先生照例抱拳问,还有没有故事,话音方落,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朽有。”

    声音从后面传来,人群散开,行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看年岁怕有八十多了。

    看其服饰,虽不说华丽,但也是绸子衣衫,腰间悬玉,绝非像是为了区区三文钱,贩卖故事之人。

    江先生起身抱拳一礼,道,“多谢老先生前来捧场。”老人明摆着不是为了挣钱,他就得承这个人情了。

    说着,便又招呼人,搬来一把椅子,老人年纪大了,坐蒲团,起立太费力。

    老人也不客气,径直在椅子上坐了,捋了捋银须,道,“江先生的名气,老朽早就听过,如雷贯耳。江先生的书,我也看过,醒人耳目,传播广泛,有教化世人之功。今日老朽要说的故事,不要江先生的钱,但请江先生将其录在你的下本书上,传扬于世,老朽便极为承情了。”说着,抱拳一礼。

    江先生连忙回礼,道,“多谢老丈爱重,只是江某写书,对素材的挑选,是极为严谨的,老先生的要求,恕江某不能承诺,只能说,倘故事真的极好,江某自会录下。”

    老人点点头,开始说故事,“淳安十六年,张生,刘生乃云安县举子,结伴而行,赴东京城参加乡试,过寒山时,逢天下大雨,天色将夜,路远湿滑,只好夜宿山神庙,行至庙门时,闻听几声凄厉的狼嚎,不多时,林中蹿出一只白兔来,那白兔通体雪白,宛若玉雕,眼神灵动,灵秀天成,引得张生,刘生,竟学人作揖”

    话至此处,被江先生打断,“好叫老先生知晓,我这里只收未成文字的故事,不知这故事是老先生假想而成,还是听前人所言”

    “此非故事,乃是真人真事。”

    老人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世有修士,精怪,举世皆知,但对凡俗而言,毕竟太过高远,一生不曾得见修士,精怪者,是绝大多数。

    江先生点点头,老人便接着讲了下去。

    故事才开头,许易便大概猜到是个什么路数了。

    昔年他在许家村,以讲书为生时,此类故事组织得不要太多,老人说是真事,他也信了,但猜测后续套路,无非是书生遇狐仙,狐仙报恩,两人情投意合,谱写一曲人妖相恋的美好赞歌。

    若是这样的故事,哪怕是真事,他也听得乏了。

    若不是因为担心此刻动身,会弄乱场地,搅扰他人,他便离开了。

    果然,后面的故事发展,和他预料的如出一辙,张生胆勇,持剑吓退馋狼,救了那玉兔,刘生出手为玉兔裹伤。次日一早,玉兔消失不见,张、刘二生入东京城中应考,竟双双落榜。

    三载后,张、刘二生再度应考,却在这寒山脚下,遇到了一个秀美婉约的白衣女郎,唤作秀娘。

    不出所料,秀娘便是那玉兔,三载之后,修行有成,来会两位恩公。

    秀娘容貌艳丽,气质天成,张、刘二生,皆心生爱慕,彼此君子之争,同向秀娘袒露心意。

    秀娘自承乃是妖族后,刘生震怖,再不敢提爱慕之意,张生不拘世俗礼法,遂得秀娘真心。

    直至秀娘和张生成婚当夜,唯一的贺客和主婚人刘生,望着一身红妆的秀娘,心中悔意如海,是夜伶仃大醉。

    尔后,刘生远行,三十载后而归,却得知张生和秀娘早在十年前,便即和离,张生已然再娶,生儿育女,并借助秀娘之力,让两个儿子皆成了修士。

    可怜那秀娘,垂垂老矣,哀哀将朽。

    而那张生,却一娶再娶,生得七子八女,满门富贵。

    整个故事极长,足足讲了近两个时辰,其间细节之多,之详细,超乎想象。

    张生,刘生,秀娘之间的情谊,也在这无数细节中得到体现。

    只是苍海沧田,悠悠经年,最后以这样的方式收尾,不由得所有人心生感叹。

    故事讲到最后,老人涕泪横流,直乎苍天不公。

    场间众人下泪者极多,一场人、妖奇恋,荡气回肠之余,却以这样的方式收尾,当真令所有人扼腕叹息。

    便连许易也被代入进去,因着他和夏子陌之事,他对那张生竟生出了切齿之恨。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江先生录完,轻拍案道,“人生何情最可悲,人世何情不可忘。我想相恋之初,那张生和秀娘的海誓山盟,未尝便都是假的,奈何敌不过岁月无情,人心易变,可叹可叹。”说罢,起身冲老人一礼,道,“适才老丈说,此非故事,而是真人真事,还提及了东京城,淳安十六年,于今是泰安三年,距今八十二年,莫非正是发生在这东京城中的一件故往之事,不知这张生,刘生,可还健在,那秀娘又在何处”

    适才的故事,实在惊心动魄,此时,将入深夜,却无人离开。

    老人一抹脸上的涕泪,肃然道,“我便是那故事里的刘生,张生便是”

    老人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断喝,“刘世叔,口下留德”

    喝声落定,便有滚滚蹄声奔腾而来,灯火下,却见一位黑袍中年,骑着一匹如碳火般通红的神驹,从巷口冲了出来。

    眼见到得近前,也不减速,顿时将人群吓散。

    黑袍中年冷喝道,“一群下贱东西,终日不思劳作,嚼舌根子,倒是不闲着,看来这水井巷的差役还是派的少了,看把你们闲的。都给我滚”

    众人皆不识得那黑袍中年,看他装束气度,便知是惹不起的贵人,平日被喝叱欺负忍耐得也习惯了,谁也不敢多话,仓皇退散。

    说到底只是听个故事,犯不着为此得罪那招惹不起的贵人。

    顷刻,众人散尽,只剩了江先生,刘生,许易立在场中。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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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章 张生
    “遮没你就是那许易许先生吧”

    黑袍中年一抬马鞭,指着许易喝道。

    “正是许某。”许易很奇怪,这人和自己从未照过面,缘何认识自己。

    黑袍中年道,“某此番来,正是找你,家中有急事,久闻许先生文辞,书法,皆是一绝,家母非要请先生代为录书,这就走吧。”

    说罢,指着江先生道,“江兄的书,在我龙腾阁卖得向来不错,我龙腾阁也没亏待江兄。但江兄当知道什么事儿该写,什么事儿不该写。有的道听途说之事,不小心写了上去,弄不好便招来灭顶之灾。”

    “张三儿!”

    刘生一声断喝,须发结张,百岁有余的年纪,竟依旧中气十足,便听他怒骂道,“便是张老大也没你这般骄狂,此事即便江先生不录,我还不能找人来录,张中行这些年做下的丑事,还怕人说你还想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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