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堂春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苏星汝
男丁在外院待客,女眷多在后院陪着女宾,未出嫁的姑娘们,则聚在得真园。
沈采苡任由别人在自己身上脸上涂抹动作,耳中听着众位族中姐妹的惊叹和赞扬,唇边便漾起浅浅的笑。
层层叠叠的嫁衣、精美奢华的珠翠,精致无比的妆容,一点一点,为沈采苡在殊丽容颜上,带上三分成熟、三分热烈、三分矜贵,混着一分少女特有的天真,美得让人眩晕。
沈采荷想要抓沈采苡的手,但是又莫名觉得不敢上前,只敢站在远处,愣愣盯着她看。
吸气声此起彼伏。
沈采苡心中有些沉沉的,往日明明对前途是笃定的,这一刻,却又生了些忐忑,她压了下去,面对众人赞美,露出淡淡笑容。
昨日李氏便让沈采苡少食,今日也是同样,沈采苡戴上凤冠之时,留恋看了一眼桌上茶点。
婚礼,本乃昏礼。
燕王亲迎,沈采苡上轿,按着该有的礼仪,入了燕王府。
吉时一到,沈采苡便入了正殿大堂。
她垂眸望着脚下,不去看四周观礼宾客,但却听得到众人的议论,许许多多的说话声,汇集成了嗡嗡嗡的一片这嗡嗡嗡的声音,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有片刻的停顿,而后便以更大的声势袭来。
她能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也黏在了她身上。
盖头下,沈采苡唇角轻轻弯了弯,无视了所有目光,端着姿态、垂了眼睑被人引领着,一步一步走向大堂深处。
耳畔其他声音已经渐渐弱了下去,而礼官声音高亢了起来,沈采苡踩着这些声音,一步步到了几案前。
一双比她的大了许多的脚映入眼帘,沈采苡安静停下。
那双脚,带着它的主人靠近了她,沈采苡有些奇怪的感觉,明明算是很熟悉的人了,这会儿当她被眼前晃动的旒珠遮了完整的视野,不能转头看他,只用其他感官探知他的存在时候,那人,似乎陌生了起来。
抛却他俊美容颜,两人不小心触碰时候,她能感知到,他肩宽腰窄、身姿挺拔,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而他身上温热,与他阴沉表情,绝不相同。
时不时落入她眼中的青色衮服,也于之前大不一样。
沈采苡微微出神,片刻后定了定神,依照着礼部官员的指引,一点点完成这场婚礼。
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结发礼礼仪极尽冗长琐碎,却也极尽庄肃隆重。
沈采苡今日在闺阁内升起的那一点点的忐忑,在这庄重的礼仪中,一点一点被驱赶。
结发为夫妻待得青丝被剪下,与燕王长发结在一起时候,沈采苡重生许久以来飘荡不安的心,暂且落定。
心中还有丝丝缕缕的震动。
沈采苡看了一眼燕王。
平日里见面,两人都是低调的,穿着不甚起眼的衣服,遮遮掩掩会于静室,为某些事情绞尽脑汁
她知道他乃皇子、乃亲王,天皇贵胄身份尊贵,然却总少了一丝真实感。
如今看他着衮服、戴冕旒,天皇贵胄威严气势扑面而来,心中才升腾起了真实感,却也觉得陌生。
独独那一双狭长丹凤眼,透着些清幽与淡漠,是他往常的姿态,把两个燕王连接在了一起。
沈采苡唇角轻轻抿了抿,又笑了笑。
成婚呢,他情绪几乎无有波动,冷静而疏离,与往常,并无不同。
显然,她有的震动,他并没有。
她垂下了眼睑,错过了他眼中迟来的一丝波动。
隆安帝爽朗大笑,连叫三声“好”!
沈采苡刚刚便发现了隆安帝,只是当时不能分神,倒是没想到,隆安帝竟会亲临。
隆安帝叫好过后,观礼宾客纷纷出声恭贺,欢喜之声不绝于耳。
沈采苡被请入新居,退了凤冠翟衣,洗了厚重妆容,少少用些点心,便重新上妆。
京城沈府窄小,沈采苡也不忘腾出一间做了浴房,置了石榻软垫,以作保养之用,燕王府阔达,又是沈采苡和寒烟寒云一起督造,处处再合心意不过。
今日时间紧迫,沈采苡迅速洗浴过后,白菊红缨也急忙为她身上抹了脂膏,便穿上常服,坐于床上等待燕王。闪舞www
于此处,亦能听到外面的喧闹,沈采苡心慢慢有些烦乱。
非是因为那喧闹声,而是
前日晚间,大伯母李氏深夜披月而至,面上微有赧色,于床榻间轻声细语,又塞了一卷帛画于她。
临离开前,大伯母李氏千万叮嘱与她,言及燕王虽是夫,亦是主,若新婚夜行周公之礼时,便有不适,可适当娇弱乞怜,却不可哀戚失态,恶了燕王。
大伯母说,若然低嫁,便是她有何不妥之处,沈家也可为她撑腰,她夫君也不敢因这一次,便怠慢于她。
然燕王不同。
燕王本心有所属,听闻乃是被隆安帝逼迫,才允了与沈家的婚事,虽则后来未曾再于姚湘君有牵扯,给沈家、给沈采苡留了颜面,然燕王总归是天皇贵胄,沈采苡与他又无情意,若第一次叫他失了兴致,以后怕是会有其他女子趁虚而入。
“伯母非是让你卑弱,只是女子娇弱一些,先得了爱怜,以后日子总会顺遂一些,且天长日久,感情深厚了,燕王殿下总会念着你。”
“我家六丫头这般容颜,合该被捧在手心才是,伯母希望你过得好些,再好些。”
沈采苡对放下身段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她只是有些怕疼。
听大伯母说的那般严重,到底该是怎般的疼
沈采苡有些忧心,后悔之前因着脸面问题,没有问一问寒烟寒云,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呆会儿燕王手下留情了。
她本以为燕王要耽搁许久,然似乎并不久,外面便传来仆妇行李的声音,沈采苡有些跑偏的神智猛然清醒,刚刚站起,燕王便已转过了屏风,出现在沈采苡面前。
他依然一身衮服,尊贵威严,只是往日阴着的面上有些酡红,似乎是喝了不少酒,靠近时候一股醇厚酒香袭人,但走路却还正常。
“殿下。”沈采苡轻声呼唤,燕王目视她面容,定定看着。
她已经退下翟衣,换了常服,一头长发散发着寒梅香,被简单的丝帛束着,披于脑后,当她仰头望他时候,他清晰看到她的容颜。
娥眉淡扫,樱唇轻点,杏眼灵动又略带无辜神色,往下是一截腻脂般白皙纤美的脖颈,再往下,银红色衣服包裹了玲珑身躯,胸前高起而纤腰楚楚。
第0179章 底气
“嗯,不早了,你休息吧。www”燕王应了一声。
沈采苡顿了一下。
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晦涩与怅惘,她上一世临水洗面时候、这一世揽镜自照时候,都曾在自己的眼中看到过许多次那是她不经意间,想到方承嘉时候的眼神。
所以,此刻,燕王是想起了姚湘君么
就像自己曾憧憬过,和方承嘉婚后琴瑟和鸣的日子一般,燕王应该也是憧憬过和姚湘君成婚后的日子的。
此时此刻,他想起来,沈采苡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
除非是天生冷情或者无情之人,否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些深情厚谊,并不会因为对方的一两次错误而被抹杀。
否则,也不会有藕断丝连这个词的存在了。
人有情感和理智。
理智很多时候可以控制感情,但也只是控制,而不是清除,那些被控制被压抑的感情,并非是不存在,只是因为理智告诉自己,那样是不正确的,所以被埋在了心底深处罢了。
可一旦碰到某个特定的场景,这种情感,就会涌上心头,让人心生感概。
此时此刻,燕王大约便是这样的。
沈采苡心中叹口气,看来今晚燕王是没有和她圆房的心情了。
她微微有些心烦。
倒并非是因为燕王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而心烦,而是便是寻常人家的新娘,新婚夜未曾与丈夫圆房,被人知道了,免不了会在背后对新娘指指点点,猜测新娘到底有什么不妥。
而在权贵和皇族家中,正妻新婚夜未曾得得到丈夫宠爱,也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对正妻来说,这是一种羞辱和轻视,而男主人的态度,也会影响家中下人态度,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会拿她曾与方承嘉订过婚、她未成婚前与燕王有过流言来嘲笑她。
他们大概还会心中暗暗想,看,燕王还是更喜欢姚四姑娘,而不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王妃。
沈采苡莫名想了很多,而后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算了算了,别人心底怎么想的,她实在是没办法管,她可没有读心术,不能看透别人的心。
但是如果他们敢说出来让自己发现,她也不是吃素的。
这么琢磨着,沈采苡对燕王笑了笑,转身上了床,睡在了外面。
夫妻同榻,妻子都要睡在外面,方便夜里为丈夫端茶倒水,这规矩,沈采苡还是懂的。闪舞www
她实在太困,很快就睡着,燕王看她无所谓样子,微微一怔后,略有些迷惘。
与淡淡失落。
她大约是还未曾忘记方承嘉。
又站了一会儿,燕王垂眸,把沈采苡连人带被子抱到床里面,他在外面睡下,鼻息中,淡淡的寒梅香逐渐萦绕过来,他以为会很难入睡,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不多久,他便沉睡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醒来,燕王睁眼,便听到耳畔浅浅呼吸声,屋中味道也不是他习惯的那种。
他猛然清醒,豁然坐起,恍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越过界的青丝从他被子边缘滑落,落在自己主人的耳畔,燕王顺着青丝,看到了它的主人。
女子睡得正酣,往日灵动狡黠的杏眼轻轻合着,然长长的睫羽却随着主人的清浅绵长的呼吸而极为轻微的动着。
瑶鼻琼口,玉面粉腮,小巧的下巴下,一截腻白的脖颈上,绕着几缕青丝,黑与白的对比,无比动人心弦。
脖颈下的部位,则全部被锦被遮掩,上好的蚕丝被妥帖地勾勒出主人优美而又让人血脉贲张的弧度。
燕王猛地掀开被子,要把被子如往常一般甩开的时候,手猛然停顿,轻轻放下。
他也不要人伺候,快速洗漱,听到响动,外面低声唤道:“殿下,要奴婢伺候您洗漱么”
“不用。”燕王回了一句,入了浴房。
燕王府下人都知道燕王起床的时辰,此事浴房中已经放置了热水,燕王自己洗漱净面。
进屋时候,一套锦衣已经被放在屋中桌上。
穿戴完毕,燕王直接出门去练功。
昨日是白菊值夜,她轻声提醒燕王:“殿下,今日您要和王妃一起,进宫谢恩。”
燕王应了一声,径自去了练武场。
这是他特特要求的,演武场分为室内室外,平日里他更喜欢在室外练功,天气异常时候,才会入室内练功。
他自到了普安寺,便开始锻炼,一日不曾懈怠。
白菊看着燕王背影,眉心现了几道皱纹,昨日夜里,屋中并无任何响动,也未曾叫水,白菊忍不住忧心起来。
周公之礼,同样是礼,若未曾行礼完毕,怎能叫夫妻
如此,岂不是会让王妃被人议论
叹口气,白菊看着时间差不多,便让人先去准备盥洗之物,再去叫沈采苡起床:“王妃,今日要进宫谢恩,该起了。www”
被白菊叫醒,沈采苡有瞬间迷惘。
这屋子的帐幔与承尘花样,与她往日常见的不同呢。
进宫谢恩
是了,她已经成婚了。
发现自己睡在里面,沈采苡思索片刻她记得自己是睡在外面的,而她睡着时候,一向规矩,当不是自己挪到里面的。
“殿下呢”一边思索,沈采苡下床,顺便询问燕王下落。
“松墨说,殿下每日都要早起练功,今日殿下也未曾懈怠,早早便去了演武场。”白菊声音里有些微的埋怨,沈采苡失笑。
她洗漱完毕,燕王浑身清爽回来了,显然是练功完毕,又洗漱过。
沈采苡让人传膳,她愿意用清粥小菜,燕王却胃口已开,虽不会大鱼大肉,却也是荤素皆有,且荤多素少。
之后沈采苡上妆,燕王便坐在桌边等她。
等了大半个时辰,燕王才恍然明白,为何沈采苡明明不练功,也起得那般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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