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栖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淇霏
磨满一盘,她又揉揉手腕,觉得书房中似是差了些什么,便托腮凝思起来。
嗯……是熏香。
今日伺候在睿王身边的人不在,熏香竟也没有点上,思及此处,她又翻箱倒柜地找出睿王书房中最好的沉水香,轻手轻脚地点燃,再用手掌一扇,如丝如缕的香气顿时盈满整间屋子。
做完这些,慕容音很是乖顺地站到睿王身后,低着眉一言不发。
早在她起身磨墨时,慕容泽便觉得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嫣然可爱,心中的气顺带也就消了少许。但既已下定决心要拗拗她的性子,便不能她一作出讨好的样子便给好脸色。
父女俩谁都不开口说话,只有慕容泽落笔的簌簌声,慕容音又站了良久,终于等睿王将第一本公文处理完。
本以为爹爹会搭理自己,谁知他毫不犹豫,竟拿起另一本公文,看这样子,是大有不批完公文不说话的做派。
慕容音已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可都站到了这个时候,总不能厚着脸皮坐回去。
所幸睿王并没有“虐待”她的意思,手上的公文只看了几眼,便随意扔到了一旁。
慕容音悄悄瞥了几眼,被睿王扔开的这本公文,似乎提及了南境前些天已经结束的战事……
“站在那做什么”睿王不紧不慢地开口,听不出言语中是在嗔怪,还是只是寻常的疑问。
慕容音马上就答道:“给您红袖添香嘛……”
睿王看她一袭水碧色衣裙,不由无奈笑道:“我看你是给我绿袖添堵。”
“我怎么给您添堵了”慕容音撇撇嘴,“早知道您觉得我是来添堵,今儿个我就不回来了!”
“胡话!”睿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你方才那样闯进来撒泼,可知自己做错了”
慕容音缓缓点头,又辩解道:“我只是看天色晚了,杜……哦不是,您还没回去用晚饭,我等的急了,所以过来看看,谁知道会遇到那种事。”
睿王对她那改口微微一哂,一双墨眸含着透彻:“说说吧,你来书房除了看你那朋友,还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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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针见血
睿王不忙着回答,停歇了半晌,看慕容音小脸吓得煞白,方缓缓清越道:“他倒是想治,只是若治了你的罪,丢的岂不是皇家的面子”
慕容音长长舒出一口气,她刚刚只听睿王说了“只是”,看那话峰一转,马上便放下心来。
说到底,燕帝还是不舍得处置她的……
“但你也先别高兴,”看她眸中掠过得意之色,睿王马上就浇下一盆冷水,“治罪可以免,但一个罚是逃不了的,闹出这样大的一桩事情,你难道还想随意离府”
“不离就不离嘛,”慕容音小声嘟哝着,“反正我也玩够了……天要冷了,谁还稀得往外跑”
睿王面上划过一丝不豫,沉声道:“陛下说了,你若再闹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来,睿王府你也不用待了,直接送进宫去,交给皇后去管。三丈高的宫墙,看你还能不能翻出去。”
“我不闹就是了!”在慕容音看来,燕帝的那种行为简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睿王府自由自在,她才不要去宫里被规矩拘束着,更何况是送到薛皇后那个老妖妇手上!
若真的让薛皇后管教,她岂非要被收拾得掉几层皮!
她钻到睿王怀中,小声恳求道:“爹爹,我不入宫,打死都不去……您可不许把我送进去。”
睿王轻抚过她的头发,慈和道:“不想去就要听话,若是让外人知道你消失两个月是逃婚,不是养病,你这脸,岂不是要丢到地上去”
“原来你们是说我在养病啊……”慕容音愀然蹙眉,“这可烦了,如今我好端端回来,你们又要说我病好了,到时候免不得有许多人来探望,见生人什么的,我可最不喜欢。”
慕容音抿了抿嘴,随即也明白过来,怪不得这两个多月漂泊在外,找她的只有宫里和几个王府的少数护卫,也幸亏如此,若是燕帝真的发下诏书,贴出画像找她的话,恐怕她连京畿都出不了……
“烦又如何”睿王拍拍她瓷白粉嫩的脸蛋,“少数几个人,该见的还是要见,再说这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如今怎的又嫌烦当初怎就没想到这点”
慕容音有些悻悻然,忽而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便装作不经意提起,随口道:“对了爹爹,我回来的时候见一路有不少军队撤回来,南境的仗打完了”
睿王“嗯”了一声,有些忧心道:“只是打得不顺,堪堪守住边境,没让大魏将那两百里缓冲地夺去。”
“哦……”慕容音心中十分矛盾,既有些大燕打了败仗的失落,又有些对宁王统战不利的幸灾乐祸。
大魏和大燕一南一北,数十年来,两国边境都摩擦不断,是故大燕南境和大魏北境的近两百里山川、荒原,早就没有百姓居住,因为一旦起了战事,那里所有的村舍都会罹灭在战火中。
而这两百多里地,也就成了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若是谁将这两百多里地拿在手中,那便可以以此为依托,充当攻战的前沿。
忽而,她又抬起眼看着睿王,轻轻问:“那么……宁王打了败仗,要如何处置”
睿王眉宇间顿时罩上一层烦忧,他也为上次宁王在宫中轻薄了慕容音而愤怒。慕容音为了此事,心中憋着愤懑,一心想找机会报复,莫说她,就连慕容泽自己,也因此十分疏远宁王。
可今日燕帝召睿王进宫时,也提了宁王战败这件事情,还将朝臣上的几份折子取出来给他看了,更是免不了问他的看法。
但睿王向来都是持正持中的姿态,今日也不例外,说了半日,都是劝燕帝要从大局上考虑……
燕帝一时也拿不出主意,只好暂时将此事搁下。
伸手揉揉眉心,睿王合起眸,缓缓道:“今日陛下问了,桌上还有一份朝臣上的奏折,他让我带回来瞧瞧,你可以拿起来看看。”
慕容音犹疑着,最终却还是抓过那本原先被睿王扔在一旁的奏折,打开,入目便是历数了宁王在此役中的罪状。
什么不擅用人,刚愎自用……导致大军粮草遭劫,又数次掉入大魏宣平王的陷阱里,将怀王好不容易夺来的土地转手又送回去,还让多少多少兵士埋骨他乡……
千言万语最后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恳
第一百五十章 夜谈
慕容音还是有些黯然,这本也是她预估到的结果,可想到宁王不会有事,甚至还能得到表面上的安抚,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于是低低道:“宁王是没事了,可这样的罪名,谁背呢”
睿王的目光落在方才他写好的那份公文上,慕容音顺着看过去,那个名字她是有些眼熟的,人却未曾见过,听说是个颇勇武的将领。
“那是罚俸,还是降职”慕容音闪着一双水眸,睿王见她还有些天真的模样,心里颇不是滋味。
睿王无奈叹息一声,沉声道:“本人问斩,家眷流放。这样大的仗打败了,岂是罚俸降职就能了事的可惜此人之前无多少军功傍身,否则说不定还能保一条性命……”
“非杀不可吗……”慕容音有些胆寒,她未想到这事会变得如此残忍,竟要以别人鲜血来铺就宁王的路。
“不仅要杀他,负责此役将领调派的兵部侍郎李元和,也要降职罚俸,调归阁部留用;还有南境负责粮草转运的康州刺史李劲松,更要押解进京问罪。”
“您是这样和陛下说的”慕容音眼中有丝丝迷惘,“明明处置一个人已经够了,为何还要如此大动干戈”
“因为这是最妥帖的做法,错都是别人的,宁王……顶多是刚愎自用而已。”睿王微微垂下眼眸,“况且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只不过他想让我说出来罢了……”
“竟是这样……”慕容音还有些怔愕,语声中含着失望、失落,“想不到所谓的妥帖,竟是这么个妥帖法。”
睿王轻轻揽过她的肩,十余年来,她一直都处在自己的庇护下,不知世上还有这许多残忍。
可她既然选择了要与怀王站在一起,那有些事,便是避不过去的。
“这便是朝局,永远只有倾轧。”
慕容音轻轻点了点头,迟疑道:“我觉得……陛下只是在堵悠悠之口罢了,那位康州刺史,还有兵部李侍郎,上次怀王兄大捷,负责调派将领和转运粮草的不也是他们么有功不赏,无过……却要罚。”
睿王轻拍她的背安抚着,须臾,叹道:“怪只怪他们做事错了时候……这话,可不再乱说。”
慕容音乖顺地点点头:“爹爹放心,这话我出去不说,只对您一个人说。”
“好阿音……”睿王宠溺地看着她,“你啊,鬼灵精,爹爹从前怎未发现你懂这么多”
慕容音抿嘴一笑,却想起前世最后三年,自己在宫中独居的日子。
当时宁王登基不久,朝局还颇为动荡,宁王最迫切想要的,便是一个稳字。
她虽居在深宫,闲暇无事时,一个人也会在心里揣摩朝中各人的想法,其余时间,便是翻看些不相干的闲书,倒也学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那三年,她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睿王远在北境,也只有薛简,时不时能去看看她,真算是饮尽悲欢……
可到头来,还是夙愿难偿。
所谓芳菲,也不过是一瞬……
她良久不说话,睿王只当她是困了,便轻声道:“夜深了,爹爹送你回去睡觉……”
思绪被拉回,她笑道:“我愿意和爹爹在一块儿,您公文还没看完,我给您磨墨!”
书房里又响起落笔的簌簌声,慕容泽每写完一本,便会拿给慕容音看看,她稍微点评几句,倒也还能说在点子上。
更漏将阑,桌案上的公文也在渐渐减少着,慕容音时而起身研墨,时而乖乖坐好,随手抓过本慕容泽的书来读,但稍看几页,又觉得艰深晦涩,索性将书扔到一边,和睿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爹爹……”慕容音忽而软软地喊了一声,犹豫许久,踌躇着问,“您和我娘,是怎么结识的”
慕容泽手腕一凝,公文上顿时溅落好大一滴墨点,想起那些旧事,心涟还是会微漾。
第一百五十一章 装病骗人
慕容泽哭笑不得,她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歪理,竟还说的头头是道。
“你说是就是吧,”睿王无奈叹了一声,眼中露出些许疑惑,“不过你为什么说她不想我”
慕容音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揶揄道:“我可听府里的老人说过,娘走的那年,您遣散了府里所有的姬妾……”
睿王老脸一红,心道若不是要养你这个丫头,本王何须如此
想睿王殿下年轻时,也是潇洒不羁的风流少年,当年他倾慕杜华音的风华,即使她全家被流放到千里外,他也披星戴月地追着去……
虽然最后杜华音也没为他折腰。
犹记得那个大寒夜,慕容泽策马冲入驿馆,直截了当便向杜御史提出要带走杜华音,眼看着病弱的小女儿能得救,杜御史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惜杜华音性子颇烈,竟不肯随他走……
无奈之下,慕容泽不得不亲手敲晕心上人,将她装入箱中带走。
将人偷偷带回睿王府后,睿王如珠似宝地哄着她,可杜华音家人远在千里外,日日都面带愁容。
头半年起,睿王还拿出耐心,但热情渐渐退却后,他也能冷静看待这件事情,对孤身在睿王府的杜华音,也开始若即若离。
恰逢先皇驾崩,新帝登基,睿王身为燕帝唯一的同母弟,又从未在夺嫡中表露出半分野心,遇到任何事,燕帝或召他进宫,或亲自到睿王府来找他商量。
也就在那时,燕帝一见杜华音,便为她那孤高的姿态所吸引……
而杜华音,她也许是离开父兄太久的缘故,总觉得只长自己一岁的睿王有些浮躁,而长自己二十一岁的燕帝,就显得沉稳许多。
于是乎一来二去,杜华音便彻底为燕帝心折。
但她是罪臣之女,大燕从未开过让罪臣之女入宫为妃的先例,燕帝更是舍不得委屈杜华音,让她顶着别人的名字身份入宫,却也不敢刚刚登基便赦了杜家。
绞尽脑汁后,燕帝决定了,在宫中和睿王府之间修一条密道,方便他来此与杜华音私会。
于是在之后的五年中,杜华音先后为燕帝诞下怀王和琅月郡主。
在她头次怀孕时,燕帝便尤为重视,在他看来,皇家血脉无论如何都不能流落在宫外,是故杜华音刚刚有孕,燕帝便在宫中封了位家世不高的美人为兰妃,并吩咐她假孕,备着等杜华音产子,便将婴孩送进宫来,受宗室玉牒。
当时薛皇后入主中宫不久,还不能将后宫的一切事宜都尽数握在手中,所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但假的毕竟是假的,燕帝生怕哪日东窗事发危及怀王和杜华音,于是在怀王半岁时,便将兰妃以及宫中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杀了灭口。
可未曾料想,三年后,杜华音再次有孕,彼时薛皇后根基已稳,再想如从前般操作,难度颇大,所幸生下来的是个女孩,燕帝当即拍板,就让这个女孩养在睿王府,且封为郡主,等到她一朝出嫁,再封公主!
一切事情看起来都很圆满,只是杜华音,却在这圆满中陨落……
生慕容音那年,睿王也不过二十五岁,乍然为人父,他为了保密慕容音的身份,将府中自己的姬妾都远远送走,多年陷身于烦琐的政务中,让他也再没有闲心去沉醉于风花雪月。
彼时杜华音觉得有些浮躁的年轻男子,如今也深沉睿智得让人看不透。
…………
收回逐渐飘远的思绪,慕容泽怜爱地看着已经伏在自己膝上睡着的慕容音,轻轻将她唤醒:“阿音”
慕容音抬起头来,眸光有些朦胧,使劲揉揉眼,愀然道:“爹爹……我梦到我娘了……”
睿王心中一酸,再看她时,她的眼眶已经湿乎乎的。
方才问了那么多,慕容音只是想让睿王说些实话,可他说的那些,三分真……七分假,关于自己的母亲,她还是一无所知。
慕容泽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温声道:“你娘是来看你好不好,你好了,她自然放心。”
慕容音咬着唇点头,眼中还含着迷离:“其实娘也是来看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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