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宁平公主话中不无打趣,但却是实打实的亲近,倒果真将这些年不见的隔阂抹去了不少。
本来,宁平公主出嫁时,李雍还年幼,对这位养在他母妃身边的皇姐印象也不怎么深,何况……
提起了婚事,李雍却像是一个寻常少年一般微微红了脸,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母妃就在内殿,皇姐快些进去吧!父皇交了我差事,我便失陪了。”说着,朝着宁平公主匆匆一拱手,竟是脚底抹油一般溜了。
“这个六弟,还害羞上了啊!如今看着,倒是与幼时还是相似。”宁平公主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继而却是低低笑了起来,只是,望着李雍远去的背影,她的笑,终究是慢慢隐逸在唇畔,凝为眼底一抹深沉难辨的晦涩。
因为做下了决定,肖夫人虽然没有明言会支持她,但给她张罗婚事的举动到底是缓下了,谢璇不由放心了许多。这心情一松快,便觉得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三,眼看着,就是中秋了。
这一日,文恩侯府的节礼送到了,谢璇那时有“功课”要做,便一直待在暗室之中,谢家七姑娘倒也出来见客了,却不是真正的“她”。
这还是那个“谢璇”头一回出来见客,还一来便对上了文恩侯夫人王氏身边,对谢璇很是熟悉的陈嬷
73 节礼
“文恩侯世子从来都是听我们姑娘的,日后自然也不敢给姑娘气受,两家又是通家之好,自然也不会挑剔姑娘什么,在我看来,可就是再好没有的了。再说了,今日送节礼,就冲着文恩侯世子还特特给咱们姑娘备了一份,还交代着一定要姑娘亲自打开,便可以知道,他对咱们姑娘有多用心了。这样的好夫君,好婆家,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呢!就是刚才,我也听着李嬷嬷叹了一回,说不准,回头就要去跟夫人说说呢。”
因为肖夫人突然为她张罗起了婚事的缘故,不只是谢璇,她这一院的人,也是人心浮动。
毕竟,谢璇的婚嫁,也直接关系到她们的将来与荣辱。
当然,这当中也有真正只为谢璇的婚事忧切的,譬如李嬷嬷。
至于竹溪和莲泷,或许是两者皆有,只是两人性格不同,莲泷觉得姑娘的婚事由不得她们置喙,竹溪却是一打开了话匣子,就有些收不住。
“莲泷姐姐,你别瞪我呀!我也是为了姑娘着想,文恩侯世子常常给姑娘备礼,可什么时候说过要她亲手打开的说不准是备了什么惊喜呢,青梅竹马,他可是最了解我们姑娘的,如今,说不准就是开窍了呢……”
“什么样的礼拿来我瞧瞧”竹溪正说得兴起,突然便听得身后一把清脆婉转的嗓音徐徐响起。
这把嗓音,太熟悉了,熟悉到竹溪瞬间便僵住了,脸色登时变得异常难看。
而莲泷更是急急站起,便朝着身后急急一屈膝,喊道,“姑娘!你起身了怎么也不叫奴婢进去伺候”
身后,随意趿拉着一双半旧软鞋,披着一件外衫的,神色淡淡望着她们的,可不就是谢璇么
谢璇却并未回答莲泷的话,一双杏眼轻转,又望向脸色青白,僵着手脚站在那儿的竹溪,朝她伸出手去,“不是说,阿亨表哥专程给我备了一份礼么拿来给我瞧瞧,是什么稀罕物。”
竹溪被谢璇那眼盯得浑身不自在,明明姑娘一句重话没有,但她怎么就觉得连气也快喘不上了呢嘴也像是被浆糊糊住了一般,怎么也张不开来。
最后还是莲泷看不过去了,伸手扯了扯她,她才醒过神来,干巴巴应了一声“是”,然后。便转身往外跑,脚下却是绊了两绊,险些栽倒,那背影有些狼狈。
竹溪一走,莲泷便是屈膝道,“姑娘,竹溪她就是个口快的,但是心眼儿不坏,心里也确实是为姑娘着想,还请姑娘不要怪她。”
“你倒是个重情的,还为她求情。既是如此,莲泷,你比她稳重,平日里,便该教着她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可以看在平日的情分上原谅你们,可若是我也护不住你们呢要谨记,祸从口出。”谢璇平日里太过疏慢,对这些规矩也不是那么在意,又是从那个人生而平等的世界来的,骨子里便少了对上下尊卑的认知与认同,所以,平日里对竹溪她们都太过宽待,可是……这对她们,或是对她们自己,都未必是好吧
谢璇想,或许是该变上一变了。
莲泷的头垂得更低了,就是姿态,也比往日更加的谦恭,“多谢姑娘教导,奴婢往日里会善加约束自己,也会嘱咐竹溪。”
竹溪将将拿了东西来,听到这一句,脸上的表情便有些不自然。
竹溪将那个还是有一臂之长的盒子小心地放在了炕桌之上,便是束手束脚站在了一边,神情很是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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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纸笺
谢璇仔细翻找了半天,还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在那两层攒盒的中间发现了一个薄薄的夹层。
拿起放在正中,那个饼皮上绽放着朵朵桂花的月饼,打开夹层,一对明月珰并一张薄薄的纸笺便现了出来。
将那对明月珰放在手心,谢璇的耳根莫名的有些发烧,果然……她就说,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徐子亨的手笔,还真是他又借着徐子亨的名义搞的鬼了。难怪非说要让她亲手打开了!
他还真是大胆,竟将东西就这么大赫赫放在了这儿,他就不怕她没有觉出不对,若是一时疏忽,这东西被旁人看见了,还当她真和徐子亨有什么首尾,私相授受呢!
将那明月珰扣在掌心,谢璇打开那纸信笺,笺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不过四个字:幸不辱命。
说来,这还是谢璇头一回见到李雍的字迹,乍一看去倒是圆润端正得很,只在收笔时,总不自觉带出一丝锋锐来,带着铁钩银划的锐利。谢璇轻敛眸色,将那纸信笺捏成了团,想想,又觉得不放心,拿起火折子,吹了吹,将那纸笺点燃,眼看着火舌将那短小的纸笺吞没,燃烧殆尽。
她的眼,却被那明明灭灭的火焰映得有些飘忽,都说字如其人……果不其然。
“莲泷!竹溪!”谢璇又坐在炕上发了一会儿呆,等到屋内的烟气散尽了,她才眨眨眼回过神来,张嘴便是喊道。
屋外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一道人影进得屋来,却不是竹溪,也不是莲泷,而是平日便沉静一如影子的鸢蓝,恭声道,“姑娘!莲泷姐姐和竹溪姐姐都不在,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谢璇这才恍惚想起,方才她将竹溪打发去李嬷嬷那儿领罚去了,想必是莲泷也去了,适才一时之间,竟忘了个干净。
“你去寻个攒盒来,将这盒子里的月饼分装了,一份儿送去正院,再装一份儿,我拿去给世子夫人。”
“是。”鸢蓝低低应了一声,抬眼瞄了瞄谢璇放在炕桌上,敞开的盒子里,不一会儿,便果真拿了两个小巧精致的攒盒来,都不大,不过能装五六个饼子。
不过,谢璇那一盒饼子本就不多,要分成三份儿,也不过是为了让肖夫人和李氏尝尝鲜,一份儿心意罢了,自然用不着太大。
谢璇见了,便不由暗下满意,心想,这些能在深宅大院中安身立命的人,又有哪个是简单的就算是平日里再不起眼的,也自有其过人之处。
她们,也许天生就适合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吧!可是……自己呢谢璇想,真正适合她安身立命之处,又在哪里
饼子装好了,一个攒盒让汀紫送去了正院,另外一个,却让鸢蓝捧了,主仆俩便一前一后出了娉婷院,往祈风院而去。
虽然因为这饼子,谢璇是一时兴起,但却也是早就想去看看李氏了。据说李氏受了风寒,竟已是在屋里躺了好些天了,也不知好些没有。
一路无话到了祈风院,因为这些日子常与李氏走动,谢璇对祈风院也很是熟悉,便没有让人通报,自己进了院门。
可是刚刚踏进门槛,谢璇便有些后悔了。她怎么忘了,如今大哥回来了,她随便进来,若是撞见了什么事,怕是不好。
才这么想着,谢璇脚跟一顿,然而就是这一顿,她抬眼便见着谢珩一脸铁青地从屋内摔帘而出,屋内,还隐隐约约传出了哭声,是李氏的声音。
谢珩带着怒气,踏着又重又快的步子直冲院门而来,一抬眼,瞧见立在门边的谢璇,不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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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道谢
第二日,谢璇收到了曹芊芊的信,信里很是高兴地说,她与兄长曹彧得贵人相帮,也有幸可以随驾秋狩了,届时,她们还可以好好聚一聚,天天腻在一处。
谢璇微微笑,心情也是很好,芊芊这般高兴,倒也不枉她向李雍开了一回口。只是,那位被芊芊惦记上的贵人也不知会不会因为被人念叨着,耳朵发痒呢。
谢璇这么一想,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笑,转头对莲泷道,“秋狩时,曹大姑娘也要随驾,你将奶娘给我备的那些防蚊虫、时疫的成药再多备上一份儿。”
“是。”莲泷恭声应道。
谢璇又看了看那封信,这才将之小心叠好,放妥在了匣子中。
翌日,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阖家团圆。
只是,对于他们定国公府而言,却委实有些冷清。
偌大的一个宅子里,如今便只剩了大房与二房两个房头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个主子,当中,卢夫人和谢琛都没有出席,而谢珩和李氏好像还没有和好,虽然都是强颜欢笑着,但连眼神都没有交流,在场的,谁也不是傻子,自然都看得清楚,不过是没有点破罢了。
但一顿饭吃下来,谢璇还真觉得好没意思。
肖夫人显然也是一样的感觉,用罢了饭,连赏月也不曾,便招手留了谢珩说话,便让他们各自散了。
谢璇席上也没有吃什么,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席上气氛的缘故,总感觉胸口有些憋闷,竟像是吃多了,积了食一般。
从正院离开后,也就没有急着回娉婷院去,反倒是带了两个丫鬟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儿。
月色静好,园子里两棵有些年头的桂花树开的正好,谢璇站在桂花树下,仰头看着枝头上星星点点绽放的小花,在这样的月色下,竟也是看得清晰。更清楚的,却是那扑鼻的沁人香气。
谢璇从前世起,便喜欢桂花,总觉得这花明明是那般的小,颜色也不怎么鲜艳,半点儿也不起眼,偏偏却能带着那样醉人的香气,小小一簇,也可芳香扑鼻,若是花开一树,便是香飘十里。
若是她也能如这桂花一般,那该多好
谢璇到大周以后,这爱好仍然未改。幼时,察觉她小小年纪却喜欢这桂花时,还很是让定国公纳罕了一回。直爽朗地哈哈笑着,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地言说,他的闺女是个了不得的,小小年纪,便知风骨。
谢璇还记得,有一年,也是中秋节。定国公还将她好好举在肩上,让她够树梢上的桂花呢!那时,她笑得可开心了,那是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她头一回感受到父爱。
前世的时候,她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父亲……早在她懂事之前,就跟母亲离了婚,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了。
而最开始,她有多么别扭被困在一个孩童的身体里,有一对与她本来年纪相当的父母
是谢广言和肖夫人耐心地待她一如既往,这才渐渐让她接受了这个荒谬的事实。
“姑娘……”竹溪小心翼翼地在她身后唤道。
谢璇眨眨眼,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眼角的湿润。不知何时,竟是哭了,她抬起手揩去眼角的泪珠子,有些自嘲地笑道,“不知怎的,有些想我爹了。”
竹溪这才释然,想着不是有句话么每逢佳节倍思亲嘛,这过节了,姑娘想起国公爷也是人之常情,她刚才还担心姑娘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哭了呢
竹溪心下稍安了些,便是温言劝道,“姑娘,国公爷已经好些年没回过京了吧这几
76 寻香
谢璇见他又是深深一揖,已是无力再说什么了。只觉得这个堂弟委实被卢夫人教养得迂了些,她难不成还真想从他们定国公府的门第里培养出一个举人,甚至是进士来么
谢琛也是个识相的,他虽然年少,也认定那卷兵书是他这个总让他有些害怕的七姐释出的善意,但这个时候,他七姐显然并不怎么欢迎他继续待在这里。
不过想想也是,夜深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虽然是堂姐弟,他一直在这儿,也是失礼。
这么一想,谢琛便是连忙拱手道别了。
只是,转过身时,谢璇却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将他叫住。
“七弟!你往后,莫要外偷偷摸摸在假山草丛里藏着了。你若是当真仰慕大哥,便只管上前去向他请教,我们谢家的儿郎,怎么能这样畏畏缩缩的而且,我们谢家本就是行伍出身,会些拳脚功夫,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谢琛双眼亮了起来,白净的小脸上竟是展开一抹笑,“多谢七姐指点。”语调还是一样的恭敬,却比方才多了两分难言的亲近。
说完这一句,谢琛总算是走了。
谢璇却是转瞬便将他抛在了脑后,回了娉婷院便招呼着李嬷嬷将她过几日要去秋狩时带去的箱笼准备起来。
这中秋一过,秋狩,便也更近了。
八月二十,圣驾出京,连带着庞大的随驾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京城,旌旗飘飘,绵延数里。
皇家猎场离京城约摸三十里的距离,但因为又是马车,又是女眷的,队伍行进一直快不起来,等到猎场之时,竟已是黄昏时候。
好在早早便遣了人过来准备,等到他们到时,营帐已经搭了起来,炊烟袅袅,隐约可闻饭食之香。
坐了大半日的马车,谢璇本来浑身酸痛不止,但下得马车,抬头便见翠黛青山,即便已经入了秋,远山之上,层林尽染,入目所及却还可见绿色,又闻山间空气清新,谢璇突然觉得日日在京城大宅中被憋出来的郁郁之气都松快了许多,浑身的酸痛好像也消失了大半一般。
“竹溪,去看看曹大姑娘,就说,我想四处转转去,看她是不是要一起。”
竹溪领命去了,莲泷则带着汀紫去分给谢璇的营帐中打点去了。
不一会儿,竹溪回来了,曹芊芊却并未跟着来。
“曹大姑娘正带着人收拾营帐呢,还有……她因为得到消息晚,所以骑服还未准备好,怕是走不开。说是等收拾好了,晚些时候,她会过来看你的。”
竹溪的话虽然说得委婉,谢璇却是转眼便明白过来。
威远侯府的日子不好过,就是曹芊芊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
“我知道了。”将叹息掩下,她点了点头,“竹溪,你去帮着曹大姑娘,帮着她收拾一二,我四处走走,也没什么事,就让鸢蓝跟着我就好了。”
谢璇这次随驾秋狩,肖夫人怕她在外不习惯,或是有个什么事,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有,所以,特特让她身边的四个丫鬟一并跟着。好在,倒也没有逾了礼制,虽然稍显高调了些,但谢璇也知道她娘的心思,若是这样便能让她少了两分担忧,那便由着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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