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她可不想这样的情况下,还要伺候着一个少爷。
过了好一会儿,谢琛终于回过神来,低眼望着面前的那碗面疙瘩,红了眼。但他最终,还是一把抓起了筷子,然后,开始吃了起来,一口接着一口,掺着一滴又一滴的热泪为佐料,这碗面疙瘩的滋味,他想,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等到谢琛将空着的面碗捧着送到厨房时,谢璇正望着锅里冒着泡的滚水发呆,听得动静,转过头来,望着那只空了的面碗,终于是轻勾了一下唇角。
恍若没有瞧见谢琛红肿的双眼,她语调淡淡道,“去将你屋子里,刚才换下来的衣服先抱到井边,等我收拾完了这里,来教你洗衣裳。”
他们从今天开始,就不再是定国公府里锦衣玉食的公子和姑娘,没有丫鬟婆子伺候着,什么都得靠自己,还希望谢琛能够早日习惯。
谢琛神色有些惶惶,但只一瞬,他便咬着牙,轻轻点了个头。
见他乖乖地转身出了厨房,往他方才换衣裳的那间厢房走去,谢璇总算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谢琛不是那看不懂情势的混小子。
说是教谢琛洗衣裳,但谢琛年纪小,又是从来没有做过这些的,大部分还是谢璇帮着洗的。
将衣服洗完,已经夜深,谢璇打了井水,让谢琛草草洗漱了一番,便催促着谢琛回房歇息。
谢琛却是在房门口踌躇着,见得谢璇皱着眉
150 虚惊
“我出去一趟,打探一下情况。”那日,虽然被肖夫人以死相逼着离开,但她却没有答应会立马离开京城,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不管如何,她总得尽自己的心力,若是到了最后,还是无计可施,至少,她不会后悔。
就算她当真什么都做不了,她也得在这儿守着,陪她娘和大哥走过最后一程,看看最后的结果。
虽然,她再清楚不过,如今就悄悄离开京城,往后,鱼归大海,于她而言,才是真正的安全。
否则,谁知道,那个影子能瞒过人几时还有谢琛那儿……若是被人发现了,他们就会置身于危险中,再想脱身,便不如现在容易了。
但是谢璇还是不想轻易妥协。
“我也去。”谢琛连忙道。
“你留下。”带着这个小子,她哪里能那般轻松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连脱身都困难,所以,谢璇对谢琛明显失望脸色视而不见。
“你乖乖听话,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你不是想知道大伯母的下落吗”
谢琛原还想说些什么,听到谢璇这句话,便如同被点了死穴一般,立马偃旗息鼓了。
谢璇放下心来,“放心吧!我快去快回!不会耽搁太久的。”
谢琛抿紧了一张小嘴,有些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咚咚咚”地敲门声,骤然响起。
谢璇与谢琛,皆是变了脸色,谢琛更是身子一侧,便躲在了谢璇身后,一只手揪住了谢璇的衣襟,瞪大着眼,目泛惊惶地望着那两扇被门栓掩紧的院门,就怕下一刻,便有官兵破门而入。
谢璇亦是皱紧了眉,一只手甚至悄悄按在了腰侧,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敲门
不!自然,不可能是官兵,否则,就不是敲门这么简单了。
想通了这一点,谢璇紧提的心微微一松,按在腰侧的手也跟着挪开了,见谢琛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揪在她衣服上的手,然后,便是缓缓朝着院门走了过去。
谢琛吓得微微白了脸,却是咬紧了唇,不敢吭声,瞪大着一双眼,看着谢璇将门栓拉开,然后,开了门……
“哎呀!还真是你啊,小伙子。我瞧见这门上的铁将军不在了,便知道这院子里有了人,猜着是你回来了。”
门外,不是谢琛以为的来搜寻他们的官兵,而是一个身穿粗布衣裳,打扮再寻常不过的妇人。
“赵大娘”谢璇见到门外的,正是隔壁那位热心的邻居,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小伙子,你前些日子走时,不是说出门跑生意去了吗如今回来,可是挣着钱了”赵大娘笑呵呵道。
谢璇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被抹黑了肤色,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不好意思道,“钱没有挣着两个,不过回了趟家乡,将我弟弟给接了过来。”
谢璇说着,侧了侧身子,让赵大娘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院子中央的谢琛。
那赵大娘这才瞧见了谢琛,不由眼一亮道,“这是你弟弟啊!倒也是个好模样。对了,那日你来去匆忙,我呀,只知道你是个跑商的,还不知道你叫个什么名儿呢。”
谢璇目光轻闪,便是不慌不忙地笑道,“穷苦人家,哪儿来的名字不过就是随口叫开的,我家里姓肖,大娘叫我一声大郎就是了。”
谢璇想,如今,她也叫大郎了。想当初,她刚听见旁人管齐慎叫齐大郎时,还不厚道地想过武大郎,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151 众言
“这定国公,当真通敌叛国了么不能吧定国公几代忠良,镇守西北,那可都是一门忠骨,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都被抄家了,这家眷也都尽数下了狱,还有什么误会”
“是啊!要不是定国公通敌叛国,勾结外邦,这还没有入秋呢,鞑子怎么就打过来了”
“若真是定国公勾结外邦,那西北,可都是定国公一手节制,岂不是很危险”
“怕什么陛下英明睿智,怕是一早便看出定国公狼子野心了,肯定早就有安排,哪里能让这些心怀不轨之人得逞”
早知道会听见什么样的话,但谢璇心里还是不好受,只得别过头去,望向楼下街道,人群熙熙攘攘,有来,也有去。
“吴兄,你叔父是兵部侍郎,难不成是听到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谢璇目光一闪,悄悄瞥了过去,兵部侍郎吴定清的侄儿么
目光所及之处,那是个身穿锦衣的白胖公子哥儿,像个包子一般肿胖的脸上,挂着一抹难以收敛的得意笑容,手中折扇轻拍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我叔父交代过,暂且不得外传的。”
居然还卖起了关子,不过,既然话说到了这里,这话,终究是要说的。
果真,那些人听了这话,自然免不了捧他两句,然后,那个吴公子便很是为难地道,“既然这样,那我便告诉你们吧!但你们记得,千万不要外传。”
那些人,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
吴公子清了清喉咙,然后,便示意几人靠近一些,他凑上前,压低嗓音道,“我也是听我叔父提起的,起先朝廷也怕内忧外患,定国公与鞑子勾结起来,若是一举破关,长驱直入,逼入京城便不好了。谁知,这两日,边关却是捷报频传,原来,陛下早就有所准备,西北军中,他早已安插了不少人手,有些,还很得定国公父子信任,这才能够看破他们的阴谋,提早防备。昨日,我叔父还言说,西北战况很好,不日,不只是叩关的鞑子,还有谋反的谢家父子,只怕就都要兵败如山倒了。”
虽然那吴公子刻意将音量压低了,但谢璇如今的耳力不比寻常人,自然是听得清楚,闻言,不由皱了皱眉,西北……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二哥若是因为他们,一时忍不住做出什么激进之事,倒也不足为奇,可是,与鞑子勾结之事,却是绝不可能的。只是,鞑子为何会在这时叩关,实在说不过去……
“原来是这样,陛下还真是英明神武啊!”
“可不是吗若不是陛下洞察先机,如何能这么快就将西北的一团乱局收拾好”吴公子一脸的吹捧。
“这么说……定国公府谋逆的罪名是坐实了”
“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这两日,还有不少人上折子为定国公辩驳,说是要请定国公父子进京到御前自辩,不过,还真是异想天开,若换做你们是定国公父子,明知是个死,还会乖乖束手就擒吗”
“但,定国公夫人,还有家眷不是还在京城吗难不成,定国公就这么狠心,不管不顾了”
“无毒不丈夫。若是能成,往后还愁没有美人儿给他生更多的儿女么若是不成,他带着他剩下的几个儿子逃了,还能活命,怎么可能回京来送死”那吴公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众人亦是点头,人性如此啊!只是,没有料到,定国公这样人人称颂的大英雄,原来,也是这样的人,而堂堂定国公府,从大周建朝起,便一直屹立至今的百年世家,只怕,也很快,就要覆灭,成为这座京城
152 挣扎
“哐啷”一声,突兀地在茶楼内响起。
茶楼内各自闲话的众人都是不约而同往窗边看去,地上,一只茶壶摔了个粉碎,茶水咕噜噜从里面淌了出来,湿了一地,可是……那桌边却是没有一个人影,只在桌面上,静静放着一粒碎银子,还在滴溜溜打着转儿……
谢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茶楼的,等到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在大街上,摩肩擦踵,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快步走进了近旁的一条小胡同中,背抵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抬手环抱住自己,她才觉得暖和了些。
可是……待得一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些事,她便又觉得从心底泛起凉来,姑母,还有大伯母,当真已经……
大伯母竟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来掩藏住了谢琛的行踪,还有姑母……如同那些人所说,她何必急在这一时,除非……她已经万念俱灰,毕竟,她是洪绪帝的枕边人,还有谁,比她更了解洪绪帝
想到这儿,谢璇已经脸色发白,她用力摇着头,然后,便是不管不顾地从小胡同里跑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跑去……
等到跑到大理寺监牢面前时,谢璇却是急急刹住了脚步,理智回笼,她不能去,她若是此时去了,不只无济于事,还会给谢家冠上欺君的罪名,何况,她此时去了,是全了她的孝心,减轻了她心上煎熬,可是……娘必然会失望的吧
那她千辛万苦逃出来,又是为了什么她答应娘的,会好好活下去,又算什么信口开河吗
谢璇挣扎了,犹豫了。
不能进,亦无法退。
正在这时,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谢璇睁大着眼,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牢门前急急拉住了马儿,着急忙慌地从马背上滑下,一刻不停地冲到了牢门前。
“铿”一声,面前架起了钢刀,阻了他的去路。
他的面色铁青道,“让开!小爷不为难你们,只进去探望一下人便出来,只要你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说着,一粒沉甸甸的银锭子便已递了过去。
那两个狱卒面面相觑,却是苦笑道,“世子爷,你就别为难小的们了,上头可是特意交代过的,无论什么人来探望,都是不许。昨日,豫王殿下来,也是一样被拦在门外的。小的们也不想得罪了贵人们,可没有办法,还望世子爷体谅一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徐子亨,只是,他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向意气风发的,今日,衣裳上好些泥土和污渍,头发也有些乱,竟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闻言,他眉峰狠狠一竖,竟是不由分说便是扬起了手中马鞭道,“你们让不让开若是不让,可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这鞭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那两个狱卒对望一眼,咬了咬牙道,“实在对不住了,世子爷。就算你要将小的们打死,小的们也没有那个胆子放你进去啊!”
“是吗”徐子亨霍地甩出了那条马鞭,“啪”地一声,鞭子甩在当中一个狱卒的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光是看,也是火辣辣的疼。“让不让”徐子亨眼中有急有怒,又是问道。
那两个狱卒不敢吭声,却也没有挪动步子。
徐子亨眼中阴云集聚,手一扬,马鞭又要甩出。
谢璇心中说不出的涩然,阿亨从不是那种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人,他虽
153 情种
谢琛的表情有些发苦,却扯了扯嘴角道,“刚才不小心烫到的......”
这孩子,这么强的自尊心。谢璇目光闪了闪,“走吧!去尝尝你煮的红薯,光闻着这味道,我都快忍不住吞口水了。”
说实在的,红薯对于两个习惯了山珍海味,又心事重重的人来说,真是算不得美味,但两人还是饿虎抢食一般,一个人足足吃了三个拳头大小的红薯才算罢了。
打了个嗝,谢璇拍着涨起来的胃,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嘴角僵硬得实在有些厉害,最后,索性放弃了,也不再做戏,放任着一张脸平淡中带着一点点苍白,轻声道,“明日,我再继续去街上打探。”
谢琛目下黯了黯,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闷,“七姐千万小心些。”
现在这样的状况,他们所做的事情,实在是有限。
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但他们,已经别无他法。
一连数日,谢璇都是风雨无阻地到街上去,往不同的茶楼去,点上一壶茶,一坐,便是一上午。她运气还算得好,一直未曾碰上什么熟人,不过,谢璇也并不是那么怕,只要不是特别熟悉的,以她目前这副尊容,她还不信谁能轻易将她认出来。
街上多是关于定国公府与西北战局的小道消息,这当中,到底是真是假,有没有夸大其词,她听到了,还得靠自己去筛选和判断。
但不管如何,西北的战局,却是如同那日,吴定清的侄儿所言,不管起因如何,结果却一点点明朗起来。
鞑子果真是兵败如山倒,事实上,这回,鞑子从开战起,便没有讨得了什么便宜。
谢璇冷笑,若是鞑子当真是与她们家勾结,又怎会如此定国公府在西北经营几十载,难道都是假的吗奈何,却没有任何人看清这一点,或许,也不是没有人看清,不过是形势一边倒,聪明人都太聪明,所以,选择了装傻和三缄其口罢了。
在与鞑子对战中,最近接连的胜仗中,谢璇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齐慎。
那些人对他,言语间是推崇备至,说他天生帅才,用兵如神,鞑子只要遇见了他,那便只有兵败一途,从鞑子开战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这位齐将军,竟是从未吃过败仗。就算是比起年轻时候的定国公,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说,是天佑大周,这定国公府刚刚出事,便又有这么一位如同武神降临一般的齐将军横空出世。
这眼看着便要将鞑子撵走,日后,即便是没有了定国公府,这大周西北门户,也会安稳如从前。
有人说,陛下龙颜大悦,这位齐将军只怕等到战后,论功行赏之时,便要平步青云了。
还有人说,这位齐将军的运气真好,刚好赶上了这个时候,定国公府出事,鞑子又进犯,否则,他那一身军功哪有那么容易得到,时势造英雄,这话,原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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