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成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竹影筛月
第67章 问杏(一)
既然王爷有令,那回问杏轩便是刻不容缓的了。
良岫在怜玉夫人和两个侍女的陪伴下到前厅与幽冥君和石嬷嬷、小桃等人匆匆告别。幽冥君拉着一张黑脸,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保重!”便自顾自大踏步离了前厅向大门走去,小桃虽有些依依不舍,见状也只好和石嬷嬷一起急忙和良岫道了别,追随着幽冥君快速离去了。
看着他们一行人迅速消失在门口,良岫的心中竟是有些失落与寂寥,仿佛远道而来的好友在短暂相聚之后便告别离去,只剩下自己孤独地留在原地。良岫似乎都能看到,幽冥君将黑花马变回原形,让它振翅苍穹越飞越远。而他与小桃、石嬷嬷,还有假扮车夫的无魂和恢复原身人高马大的无魄一行人,定是在小桃那清脆悦耳的聒噪声里,或饮酒,或闲逛,而终是愈行愈远,回到她良岫不可触及的地方去了。
好像整个世界都空了,午后和煦的阳光照在偌大的庭院里,没有多少风,各种春日盛开的花朵的香气如有似无,仿佛青瓷莲花香炉中氤氲而来的水沉香,无声地漫过,又浅浅地离去。春风拂在脸上,即便是隔了面纱也能感受到它的温和与柔软。
良岫久久地立于前厅的石阶之上,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就连石阶旁的梧桐树因风摇新叶,似乎都要比她生动些。身后的怜玉与侍女,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似乎也受了她的影响一般,入定般默立着,没有人说话。
王安在阶下候了半晌,见四人毫无动静,只好轻咳一声说道:“启禀王妃,问杏轩已收拾妥当,还请殿下上轿移驾问杏轩。”
 
第68章 问杏(二)
路过澄玉湖时,良岫特意掀开轿帘细细观赏,只见那湖水清澈莹碧倒也罢了,湖岸上竟是遍栽垂柳,那垂柳正是好时候,清新柔嫩、娇软纤长的柳丝垂到清可见底的水面上,撩拨得湖水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更奇处是自岸边到湖心亭有一条贴着水面而建的九曲回廊,雪白的栏杆,朱红的顶子,别有一番风味。只是现在时节尚早,若是到了夏天,满湖芙蕖只怕是要长到比栏杆还要高,走在这长廊上就如同走进荷花丛,那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水中君子,岂不是伸手可触了想到这里,良岫心中竟是十分神往。只是那湖心亭离得太远,轿子走得也匆促,良岫未曾看清那匾额上写了什么。
一路曲曲折折地走来,还未曾看够桃红柳绿,不觉便上了小山又下来,大好的春景被隔绝在了身后。
还没容良岫来得及失落,山下大片的盛开的杏花便直冲眼底,那轻浅的颜色、清淡的味道,那春风拂面的温暖,将良岫一下子带回了嵯峨山,带回了八年之前。
那时也是这样的时节,这样的花开,这样的颜色和清香。只是那时的自己年少无知、无忧无虑。如今……却只剩一声叹息而已了。
良岫让小厮住了轿,让流月惜月扶自己从轿子上下来。见王安不解地望着自己,淡淡一笑,对他说道:“王总管忙碌了这半日定是累了,也该去歇息一会儿了,只剩下这几步路,我正好散散心赏赏花,老总管乘轿回去吧!”
“多谢殿下关心,但是怎么能让您走回去呢让老奴送王妃殿下到了问杏轩再回。”
“怎么老总管还怕我迷了路不成”
“老奴不敢。”,
“既
第69章 归来兮 (一)
问杏轩里似乎一切照旧,门前的合欢花树刚刚生出嫩嫩的小雀儿羽毛般的新叶,庭院中修长的绿竹,经了冬日的萧瑟之后,在暖春的阳光照耀下褪去了枯黄,换上了绿装。几根小小的竹笋也如新生的婴孩儿,从泥土里探出头来张望这个崭新的世界。
良岫刚一迈步进了大门,便看见小丫鬟菊烟从正房门里一阵风儿一样跳将出来,稚嫩的小脸儿上满是真实的欢喜,手里还甩搭着一块抹布,跑到良岫面前跪下行礼,“奴婢菊烟拜见王妃,王妃吉祥!王妃吉祥!”见她可爱活泼的样子,良岫也笑了,忙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傻孩子,地上凉,快起来。”
却不知小菊烟身后还跪了原本就在问杏轩伺候的余嬷嬷和小太监小福子,“奴婢(奴才)拜见王妃殿下!”
良岫忙让侍女上前扶起二人,问道:“是王爷……是王总管让你们回来伺候的”
“不是,是奴婢(奴才)们自己听说王妃回府,求王总管让我们回来的。”
“我只是个并不得宠的王妃,你们跟着我只有吃苦,不仅如此,还不得自由,所以不要勉强。”
“奴婢等并不勉强,奴婢本是下贱之人,王妃却把奴婢们当人看,殿下亲自为奴婢配制药汤让奴婢热敷,治好了奴婢疼了二十年的老寒腿,还嘱托王总管将奴婢的小女儿安排到念玉夫人身边做了丫鬟,让我们娘儿俩能经常见面互相照应,奴婢对殿下感激不尽,不知该如何报答,怎会觉得吃苦”余嬷嬷言道:“奴婢听说了王妃您大难不死,得遇好人相救今日回了府,喜得奴婢一时拿不住东西,还打破了一只碗呢!”
听了余嬷嬷的话,几个人忍俊不禁,老嬷嬷却尴尬又焦急,“奴婢老了,手脚也不稳了,王妃殿下可不要嫌弃奴婢,不让奴婢伺候啊!”
“不会的,余嬷嬷放心,只要你们不负我,我定不会负了你们。”众人听了此话心中十分感动。
小福子性格腼腆不善言辞,吞吞吐吐地说道:“奴才不会说话,只听母亲的话尽心尽力伺候王妃,我母亲说王妃是个好人,好人就得有好报。”
“你母亲可好”
“回王妃,奴才的母亲一切安好。”
“你父亲早逝,你母亲要照顾你那瘫痪在床的祖母和你年幼的弟弟妹妹,若非不得已,她怎舍得让你净身入府还望你理解她的辛苦艰难,不要怨恨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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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归来兮(二)
屋里只剩了主仆三人,没有人说话,一时间四周皆是静悄悄的。良岫坐着,两个小姑娘站着,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却又恍如隔世。
流月与惜月的眼泪早已为良岫流干了。而今,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牵肠挂肚的那个人就在眼前,满腹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两个人只是轻手轻脚地为良岫脱去披风,卸下简单的首饰,用犀角梳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梳理她依旧浓密如云的长发,动作那样的轻缓小心,好像一用力她家小姐就会碎掉一般。
良岫也不说话,伸出两只手,一只握住惜月的手,一只握住流月的手,将它们紧紧贴在自己戴着面纱的脸颊上。三个女孩儿紧紧地抱在了一处,眼泪无声地模糊了窗外的那丛新竹。
直到菊烟与小福子抬了热水进来,才惊醒了三人。两个侍女急忙伺候小姐沐浴,好洗去一路的风尘。
良岫坐在木桶里,水略有些烫,但是浸泡其中让身体顿觉舒适放松。冒着袅袅热气的水面上还漂着几朵将开未开的粉白的杏花,这是流月自院外的杏树上精心选摘来的。
杏花香气清浅,不过经了热水的浸泡和热气的熏蒸,那原本幽微的香竟变得浓郁了许多,闻起来甜甜的令人心情很是舒畅。这也难为了流月,就地取材、因陋就简让自己也能洗个杏花浴,虽比不得玫瑰、茉莉香浓,这份情义却是难能可贵。
这一天的经历让良岫的身体太疲乏了,再被这热水一泡,倦意袭来,不觉睡着了。
惜月轻轻地为良岫取下面纱,看到良岫的脸后有些吃惊。忙招手让流月过来看。二人看着良岫的脸,半晌才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为良岫沐浴更衣之后,又伺候着她吃了一块儿点心,喝了一小盅儿余嬷嬷专门为王妃熬的补身子的参汤,睡意朦胧的良岫这才得以躺在床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两个侍女见她睡着了,就轻手轻脚地掩好门来到院中,坐在干燥的被春阳晒得暖乎乎的石阶上小声说着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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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归来兮(三)
王妃回了府,且经王爷亲自验明,身份确实。
这个消息传来,着实让宰相府里一番惊天动地,丝毫也不亚于二十二年前云良岫出生时的轰动效应。不过众人内心产生的情绪却各不相同、五味杂陈。
云宰相自不必说,小女儿竟能大难不死,并且平安回到漠王府,总算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人人都能看出自家老爷神色不再沉重,却也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良骥与苏姨娘却是喜不自胜,若不是云宰相沉着脸始终不松口,估计母子二人当天就会赶到漠王府去看望良岫了。
从来滴酒不沾的良骥,晚饭时居然陪着老父亲喝了几杯酒。虽然一字未提良岫,却一笑一泪都是因良岫而来。云相爷知道小儿子内心敦厚善良,举止不免有些拘谨,此次饮酒全然是为了良岫高兴所致,虽然儿子酒醉后说了些平时不敢对自己说的话,略有些放肆,心中却不觉添了几分喜欢。
又看苏姨娘自听说良岫回来就脸上带着笑,眼里却一直含着泪,瞅着可怜得紧,当晚云相爷便宿在了苏姨娘的恪静院。
却是方姨娘与恰好归宁的云良玦,母女二人竟是失望透顶以至于一夜未眠,相对咬牙切齿倾诉自己做小的苦闷与对苏姨娘、云良岫的嫉恨之情。只恨不得咬上这两人几口才解恨。
至于云良骐,这个花花公子,只顾得在外眠花宿柳吃酒作乐,嫡妹云良岫是死是活、是来是去与他有何干系他自逍遥他自己的。
与此同时,皇宫里也得了消息,皇帝心内欢喜异常。云良岫活着回来,说明了一个问题——小儿子龙云漠的命有救了!
这奇女子
第72章 凤冠霞帔(一)
倒是良岫听了口谕之后,对着皇宫方向行了大礼,谢了皇恩。让惜月从管事手里接过赏赐,除了那只珠钗,其他的只看了一眼就让惜月登记入库了。
那支紫金红宝石榴珠钗,紫金光华夺目,上面用紫金做石榴外形,里边的石榴籽却是由一颗颗莹莹生辉的上乘红宝石镶嵌而成。一支小小的钗子便显现了皇家的气派与奢华,也包含了另一层寓意:石榴多子。这是圣上希望自己与龙云漠早日绵延子嗣。
良岫单留了它在外面,是要留着入宫觐见时戴的。
良岫认为,即便是普通人送给自己衣衫首饰,为了表示自己喜爱还得在他眼前穿戴一下,以示尊重与谢意,更何况这是圣上的赏赐虽然自己并不喜欢如此华贵艳丽的首饰,但是戴了去进宫面圣,也是对圣上一片心意的感念与谢恩,尽管确实难以遂了圣上的心愿……
三日后,寅时刚过良岫便起身梳洗。昨夜王爷派人送来了入宫觐见所穿的礼服,足足端了六个大托盘来。虽然之前良岫也进过宫觐见过圣上,可是那时身份低微,不过以一的民女身份,服饰只要庄重合体即可。如今做了漠王妃,再入宫就必然要讲究那些琐碎呆板的礼节了。
王爷大概知道良岫不大懂这些礼节,于是派了一个从前在宫里当过一等宫女,颇懂宫中规矩的老嬷嬷来为良岫按品大妆。
老嬷嬷行过礼之后腰板笔挺双手叠于腹前,微微低首十分谦恭地站在良岫面前。良岫细细瞧去,只见老人年近七十,脸上满是岁月所雕刻出的皱纹。一身青色衣裙朴素整洁,灰白的头发梳成光溜溜的发髻,一丝不乱。一根乌木嵌银簪子簪在发髻上,显得古朴又端
第73章 凤冠霞帔(二)
“王妃殿下,这便是是九翟冠。”说着老嬷嬷用一双干如枯木的老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最后一个托盘里,最让良岫恐惧的那顶奇怪的金冠。那银丝编制的九只口衔珠滴的翟鸟,仿佛在用十八只毫无神采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良岫。
老嬷嬷却全不顾良岫的恐惧,一边用充满无限爱慕的眼神紧紧盯着手里的金冠,一边继续絮絮叨叨:“这九翟冠前后各饰牡丹珠花二朵、蕊头八个、上有三十六片翠叶;两侧有珠翠穰花鬓二朵,用六片小连云衬着;这是冠上的翠顶云,上面这九颗珍珠都是上等的南珠;还有十一片珠翠云,金冠前边儿装饰着珠翠翟九个。”
老嬷嬷又挨着个儿指着介绍:“这最下方两侧的是两个大珠翟,还有三个小珠翟四个翠翟,都是口中衔着珠滴。冠底的圈子是翠的,缀着金珠宝钿花,这金冠顶上插着的一对儿金凤,您看看,就跟活的一样,底下还有金簪一对儿,也是无比的贵重……”
终于,老嬷嬷的眼睛从金冠转移到了良岫身上,“王妃殿下,这九翟冠虽不是最高贵,但也不是常人可以戴的。只有皇后的龙凤珠翠冠和太子妃的九翬四凤冠比它尊贵,之后再无其他。殿下能够戴上这金冠去皇宫觐见圣上,这是多少女子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福气,殿下好福气呀!”
听着老嬷嬷满是艳羡的话语,良岫却心道:“这是一份多么讽刺的福气!”
之前良岫在家做女孩儿时,因为圣上赐婚嫁与漠王为正妃,故宰相府中也请过懂得皇家礼仪的老宫人来教习良岫宫廷礼节服饰等等。因此良岫曾看到些各个品阶贵妇的正装画像,尊贵没有感受多少,倒是看到画上人表情僵硬呆
第74章 深宫贤贵妃(一)
二人入了皇宫,圣上正当早朝,于是良岫与龙云漠先去了贤德宫拜见贤贵妃。
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昨夜未曾安睡,贤贵妃面色略有些憔悴。虽然看见龙云漠与良岫双双前来晨省心中欢喜,却神色倦怠打不起精神。
“岫儿前段时间受伤坠崖可真是让本宫心焦啊!每日里为你在佛前祷告,如今你平安回来了,本宫心里十分高兴。又看见你和漠儿如此恩爱和谐,本宫这颗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下来了。”喝了几口宫女端上来的参汤后,贤贵妃关切地言道。
“多谢娘娘关怀,臣妾令娘娘担忧了,还请娘娘恕罪。”
见良岫又站起身行礼,贵妃娘娘忙摆手道:“快坐下,一家人说话儿不必拘着那些虚礼儿。更何况你刚刚伤愈,身子还虚着呢,坐着说话吧。”
“谢娘娘。”
待良岫坐定,龙云漠开口言道:“娘娘保重凤体,漠王妃如今已平安回府,娘娘不必劳心挂怀。”
听他话说得生硬,良岫不觉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淡漠,不似与自己养母说话的神态。贤贵妃却并不在意,依旧端庄和蔼地与良岫闲谈。
“本宫很喜欢岫儿的端庄文雅的性子,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这才是王府正妃的样儿。”话说完,贵妃不留痕迹地瞥了龙云漠一眼。
龙云漠面无表情,只两道剑眉微微地蹙着,垂着双目盯着脚下地毯上灵芝与蝙蝠的花纹,让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娘娘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良岫说着客套话。
 
第75章 深宫贤贵妃(二)
但是良岫看在眼里的,却是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憔悴,这是名贵的脂粉和奢华的衣饰所不能掩盖的。透过那双曾经如春波荡漾,如今已是秋水微澜的眼睛,流露出的是落寞、焦虑和疲惫。
是啊,一入宫门深似海。据说贤贵妃并无显赫的家室背景,当初入宫时父亲不过是一位官职低微的副都护,只是与当时遥领大都护府大都护的威亲王关系尚可,才得以让女儿选秀入宫,侍奉圣上。从一个小小秀女登上这仅次于已逝的先皇后和先皇贵妃的贵妃之位,仅凭圣上的宠爱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智慧、耐性、心机和手段,这种种绝非一般人可以企及。这种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快乐,身心俱疲的日子岂是可以用年月来计算的叫人如何不疲惫、不焦虑
良岫暗自吃惊,自己怎会对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产生一种类似于同情的心情反倒是贵妃娘娘应该同情自己这个相貌丑陋、不受宠的名不符实的漠王妃才是呀!想到这里良岫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这毫微的表情没能逃过贵妃犀利的眼睛,“岫儿想到什么高兴的事儿了眼睛笑起来竟是好看得很呢!”
“臣妾……臣妾是想起了早起为臣妾梳妆的老嬷嬷说,臣妾所戴的九翟冠十分尊贵,要是老嬷嬷有幸得见凤仪天下的娘娘,哪里还敢提尊贵二字因此臣妾在笑自己身份卑微。”这谎话编得良岫面红耳热,却让贤贵妃娘娘心花怒放,微笑道:“岫儿莫要妄自菲薄,这九翟冠只有贵为亲王正妃才有资格穿戴,确是十分尊贵,岫儿要懂得惜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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