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绯我华年
两千石,几乎就是他三年的税粮了。
“两千石,”柳福儿声音平静,神情更是平静。
郡守盯着那双黑得如同黑漩涡一般的眼眸,心如掉进深不见底的寒潭。
屋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柳福儿定定看着他,眼珠一动不动。
郡守心也不由哆嗦起来。
这些年他一直留意南地。
旁的消息,他以为都是次要,
只看柳福儿每过一地,便占一地就能看出其绝不是个吃亏的。
郡守小心肝一阵一阵的发冷。
汾州是他在这乱世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若她一怒,想要拿下。
那他……
他估算了下自家兵力,再想兵士来报,她驻守在城外的兵力。
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想到后果,郡守汗毛竖起,顶着薄薄的里衣,冷汗从汗毛孔一点点沁出。
“若郡守觉得太多,”半晌,柳福儿慢吞吞的开口。
“不多,”郡守急忙接话。
见柳福儿望来,他赶紧挤出点笑,道:“只是我这城河道不宽,粮船都是中小型的,一艘只能装三五百石左右。”
“那就多弄些来,”柳福儿道:“几艘船一起搬运,时间还可以缩短很多。”
郡守嘴唇动了动,咽下本打算的拖字诀。
柳福儿起身,道:“时间紧急,还是早些调集,早些出发吧。”
柳福儿话说得明,郡守心里带怯,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也不敢多话。
他找来守在门口的师爷,命其全城搜罗货船,务必第一时间备齐。
师爷早在刚才就把两人对话挺得全乎。
对他的决定,还是很赞同的。
毕竟,这里离幽州不远。
若那里真个受不住了,这里也难免遭难。
眼见师爷急急走远,柳福儿浅浅一笑,复又坐定。
郡守瞟了眼,重又往后挪了挪屁股。
兵士动作很快,没过一个时辰便把船调齐。
柳福儿起身,转身笑望。
郡守不自觉的弹跳起身。
站定后,他察觉自己失态,掩饰的轻咳了声,道:“粮仓离卡口不远,边上便有人力可用,想来天黑之前,便能弄好。”
他说着,征询的看柳福儿。
“某代表边关儿郎
第六百零七章 来意为何?
岔口再行不远,便是河东边界。
远远的,柳福儿便让船夫挂上自家大旗。
边界处,田家哨探瞄见,急急回报。
待到柳福儿的船抵达时,哨探已立在岸上恭候。
柳福儿从舱室出来,哨探赶忙拱手见礼。
楼船缓缓行过,柳福儿向他微微颔首。
心里对田家行事有了更多了解。
这次过来她并没有跟田家打招呼,这里距离治所少说也有几百里。
这么远的距离,哨探肯定来不及回禀。
但他还是如此有礼,显然是上面早有交代。
只不知是一早交代,还是这次战事起后,才开始的。
楼船开始循序渐进的加快,终于赶在宵禁之前赶到治所卡口。
田大郎从城墙下来,急急迎上。
柳福儿笑着下了搭板,远远便拱手。
待到近前,两人相视一笑,极有默契的咽了客套的话。
田大郎抬手一请,两人并肩来到隔街的馆驿。
此时已是宵禁,田大郎交代馆吏妥善照顾,便告辞离开。
第二天一早,柳福儿吃了早饭,才过来拜访。
坐定后,柳福儿将汪三郎的揣测告知。
田大郎点头,道:“我们也得了消息,不过我推断不是三个月,估计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
“这么快,”柳福儿微惊。
田大郎面色沉凝的点头,“这几年突厥一直休养生息,人口增长不少。”
“只是北地的草原有数,牛羊增长得却不多。”
“去年契丹和突厥几个大族损失严重,开春时,一户只分了两头羊。”
“两头”
柳福儿讶然。
突厥和契丹多以家为单位放牧,两头羊连自己的生活都保证不了,如何再给上面的头人上贡
田大郎点头,道:“所以今春开始,那边的人心就已浮动。”
“我和阿耶本打算借机煽动,让他们自己打起来,不想北边反应太快,我们这边也就没法再动了。”
也就是说,他们发动战争,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
如此,突厥和契丹定然发动大规模的战役。
蜀地那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百胜之军如今被困在淮水,根本无法动弹。
梁二又被拖在南边,秋天之前都没办法回返。
算来算去,她能用的根本就没有。
柳福儿面色忍不住阴沉下来。
田大郎把该说的说了,便识趣的告辞。
送走田大郎,柳福儿头痛的揉着额头。
河东之外是契丹和突厥混杂之地。
因为混居,各有心思的两个种族总是互有撕斗。
多年来,优胜劣汰的角逐,留存下来的多是凶悍非常之辈。
这些人打起仗来,都是不要命的。
杀起人来更如宰牛杀羊。
要没有田家誓死捍守,这些人早已突破防线,杀进中原,将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夫人,当做精养细喂的牛羊,宰杀了,吃肉了。
馆吏小心叩门,问可要摆饭。
柳福儿抬眼,才发现太阳已经高起入中天。
她点了点头,道:“来碗米羹就好。”
馆吏也是瞧出她心情不佳。
转去厨下,将精心准备的菜肴精简又精简,最后端上四菜一羹并几碟清淡的配菜。
柳福儿这会儿根本食不下咽。
但见馆吏小心翼翼的立在门外,不时拿眼睛瞟过来,便知定是田大郎有交代。
为了不让人难做,她只能捏着勺子,胡乱喝了几口,又吃了半块甜糕,方才搁手。
馆吏瞟了眼几乎没动的菜色,斟酌着道:“不知大人喜欢什么口味咸香还是甜鲜”
在他想来,柳福儿常年居在南地,口味肯定也被同化不少。
“挺好的,”柳福儿浅笑道:“我胃口小,吃些便饱了,今日已经多吃一点了。”
馆吏如释重负。
屋里随着小厮带着碗盘离开,恢复平静。
柳福儿揉着额角,在屋里来回的踱步。
半晌,她叫来馆驿,言明明日要走。
“明天就走”
馆吏一脸惊讶。
柳福儿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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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八章 雪中送炭
“那会儿说好每天每人给一百个大钱,”柳福儿眯着眼,道:“那时候我浑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没有,就只有两块胡饼,还是隔夜的。听了这差事,真是恨不能多生两条腿,好跑在别人前面把活接了。”
田大郎转眸看她。
午后的阳光轻斜,落在她靛蓝色的裙衫上。
田大郎眼神微闪。
昨晚天色太晚,今早他心里有事,一直不曾留意。
原来她穿的是最普通的素布,戴的是青玉细簪。
田大郎想起家中女眷。
似乎不论何时,她们的衣裳都华美亮眼的。
柳福儿转头,见他出神,便笑了。
“看我,说这些做什么。”
柳福儿转身,向一旁的石椅前一请。
田大郎往边上挪步。
“城主若有雅兴,我倒是很乐意听听的。”
柳福儿侧眸,见他一脸兴致盎然,不由摇头。
“不过是陈年的糗事,说了我这形象可就毁了。”
柳福儿眯眼笑道:“我也是要形象的。”
田大郎勾了勾嘴角,道:“城主此番可是要北上”
柳福儿点头,定睛看他。
田大郎有些不能直视。
他别开眼,道:“我与阿耶商量了下,别的没办法,调些粮和……甲胄,还是可以的。”
“那就多谢了,”柳福儿并没有错过他一瞬的迟疑。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面上已笑着拱手,“节度使大义,只是还要先顾着这里,莫要顾此失彼才好。”
田大郎转眼,见她笑意浅浅,面色坦然,心里微松。
仓库里甲胄还有些,给她一些,省些应该也是够用的。
两人闲话几句,田大起身。
那些甲胄是他临时加上的,这些都是战备物资,不经他亲手办理,仓库那边是不会开锁的。
翌日,城门才开。
田大郎送她到城门边,长揖一礼。
柳福儿含笑受之,转而屈膝还礼。
船缓缓远去。
田大郎背着手,直到粮队彻底消失,才下了城墙。
回去府里,田节度使道:“送走了”
田大郎嗯了声,道:“离开时她跟我行了福礼。”
田节度使眼神晃了下。
田大郎低声道:“她这是打算撇开势力,以后只以世交来论吗”
如此他送出那些甲胄也是值得的。
田节度使扯了下嘴角,道:“别想那么多,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备战。”
“只有守好了这里,才能谈以后。”
田节度使说得平静。
田大郎却听出其中森然的肃杀。
他赶忙打起精神,低低应声,道:“其他的安排好了,哨探那边我再去盯着些。”
田节度使低嗯了声,垂下眼喝茶。
田大郎再不敢多想其他,急急出门办事。
河道上,船队加足了劲,经成德境,过镇州。
将将要到定州时,与张武所带的粮船相遇。
两队简单的调整,并做一队,直奔幽州。
待行到距离幽州百里之外时,河道过浅,粮船吃水过重,根本无法通过。
没柰何,船队只能就近停靠在一阜头。
张武带着人去附近寻船。
不想找来找去,就只得了两艘。
一细问才知,幽州被围,靠近边界的集村都遭了秧,周围集村的也都跟着自危,有本事的都雇了船去别处。
现在剩下的,还是人家打算看情况在定搬不搬,才留下的。
要不是看在他们给得钱不少份上,人家还不会拿出来呢。
张武一阵一阵的头大。
他让人把船带回去,自己挠着脑袋,在地上打转。
但他打仗可以,想办法确实没有辙的。
兵士将粮很快挪好,只是两艘实在太少,根本不能缓解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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