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世以火

    又过了一阵，他手臂与脸上的冰层渐渐与那冰块相融，若再不分开，他与那冰块恐怕就要被冻在一起了。这时，白无伤才冷冷地道:“还没哭够吗怎么要在这哭上一天”

    乌千羽这才放开双臂，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你是我舅舅吧”乌千羽转身向白无伤问道。

    “还没笨到家，”白无伤冷笑了一声，“是从名字猜出来的吧”

    乌千羽的娘亲，名叫白无瑕。

    乌千羽点了点头，随即接过白无伤递来的纸钱，拉过油灯脚下的铜盆，再度跪下，将纸钱在铜盆中点燃。

    “娘，孩儿来看您了……”乌千羽只说了这一句，便又泣不成声。这一刻，幼年时那本已模糊的记忆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如走马灯般在他的脑中轮番闪现。

    那时，他才刚会说话，整天除了吃和睡，便是依偎在娘亲温暖的怀里。与从小便不哭不闹的姐姐不同，幼时的乌千羽一旦离开娘亲的怀抱，便要来一通鬼哭狼嚎。娘亲没有法子，只能整天将他抱在怀里。

    这对于一个弱质女子来说，自然不是什么轻巧之事。但娘亲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愁怨，有的只是溢满了幸福的笑容。

    但此时那本该温暖的身躯，却是被寒冰笼罩在内。

    燃起的火苗将纸钱吞噬，乌千羽背对着白无伤，仰头望着女子的脸庞，沉声道:“我娘是自杀的”

    隔着冰层可以看到，女子白皙的脖颈处，有一道细长的伤口，彻底割断了脖颈血脉。

    白无伤没有说话。

    “她为什么要自杀”乌千羽继续问道。

    “乌百锻那个废物，什么都没告诉你吗”白无伤反问道。

    这一次，沉默的人换做了乌千羽。

    白无伤哼了一声，随即缓缓道来:“那是十五年前，嶐关之战刚刚结束，乌百锻和我都在前线，尚未撤回。就在那个时候，忽然有人诬告姐姐是潜入翊国的奸细。姐姐本可以逃走的，但若是她逃了，你们一家便会遭殃。为了保护你们，她只能束手就擒。后来，为了守住那个秘密，她也只能……”

    白无伤惨然一笑，脸上有两行热泪划过。

    “是谁诬告我娘”乌千羽的声音沙哑低沉。

    “是一个姓智的家伙，他已经被我杀了。但他不过是个傀儡，站在他背后的是孔家。孔家想从姐姐口中问出一件机密，这才设下此局，只可惜我实力不济，不然早就把孔家杀得一个不留了！”白无伤咬牙切齿道。

    “明白了，”乌千羽点点头，而后又问道，“我娘想守住的秘密，又是什么”

    白无伤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唯一知道的是，姐姐去过这丫头来的那个地方，她想守住的秘密，也与那个地方有关。”

    月若华顿时一愣:“你是说……”

    “你当我猜不到吗能在这个年纪跻身神变，除了通天境，你还能来自哪”白无伤胸有成竹地道。

    月若华张了张嘴，最终放弃了掩饰，老实地点点头:“没错，我的确来自通天境，不过说实话，我着实想不到我们有什么秘密需要人以死相守，不是说我们没有秘密，而是有老祖在，就算那些秘密传遍整个蛮洲，也没什么大不了啊！”

    乌千羽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白无伤，只见白无伤点了点头:“这话倒也不假，那位老祖的实力……可能从古至今，能与他媲美的也就只有寥寥几人吧。”

    沉默片刻，乌千羽摇了摇头:“算了，那秘密是什么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仇人是谁就行了。”

    白无伤满意地点点头:“有这句话，姐姐总算没白死，先不急，记着就好。”

    乌千羽依旧瞧着冰中母亲的身影，寸步不离。

    半晌，他声音发颤地问道:“我娘，可还有复生的可能”

    “难！”白无伤长叹一声，“我找到姐姐的遗体时，她已仅余一魂一魄。虽说我封住了这残魄，并以最快的速度取来极洲的千年玄冰，保姐姐肉身不腐，但若想为她重聚魂魄，实在是……”

    “你们那位老祖有办法吗”乌千羽转头看向月若华，眼中似有火焰燃烧。

    月若华双眉微皱:“我也不敢说，老祖法力无边，但伯母的情况实在




第三卷 异国 第十章 丹成丹心始动
    白无伤没再解释，只是说了声“别动”，便一指点向乌千羽的眉心。

    事实上就算乌千羽想躲，也不是那么容易躲开的。那根手指快似闪电，乌千羽只是一愣神，它便点中了他的眉心。

    那根手指一触即退，一道白色光华却从乌千羽的眉心处涌入，向他的体内扩散。

    那是白无伤的一丝血脉之力，柔似清泉。但到了乌千羽的体内，却好似向烈酒中投入了一点火星，瞬间燃起滔天烈火。

    乌千羽只觉自己的血液化作了一条条燃烧的火龙，在体内到处游走，将灼烧之感带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与此同时，淡白色的光华渐渐从他的体内透出。法身不受控制地在他的体外凝聚成形，原本乌黑的光影中同样透出了白色的光华。

    起初，那白光并不明显，但它就像乘风而起的烈焰，转眼间便有取代黑芒的趋势。

    “干脆将那碍眼的黑乌血脉彻底清洗掉算了。”瞧见乌千羽的黑乌血脉，白无伤便想到了乌千羽那个被他称为废物的父亲，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意。于是他再度将血脉之力凝于指端，打算趁势将乌千羽的黑乌血脉尽数净化。

    但这时，乌千羽的体内又有黑色光华亮起。显然是那黑乌血脉不甘被就此吞噬，开始了反击。从品级上说，黑乌血脉远不如白乌血脉，按理说绝无翻盘的可能，但蓦然间，一点紫芒自那黑色光华中亮起，转眼间便弥漫开来，化作与白色光华势均力敌的黑紫色光华，开始与之相互倾轧。

    如此一来，乌千羽的身体便化为了战场。纯白与黑紫双色光华一左一右，各自占据一段，在乌千羽的身体中部展开了争夺。他的法身液变为了泾渭分明的双色，时而纯白压过黑紫，时而黑紫胜过纯白。

    乌千羽痛得满头大汗。他只觉的自己的身体一边被烈焰灼烧，一边被两股力量拉扯，似乎快被撕成了两半。

    他别无他法，只能就地盘膝坐下，尝试着以越天功约束这两股迥然不同的血脉之力。

    白无伤伸出的手指停在了空中。

    “没想到那个废物早动了手脚！”白无伤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冥乌与白乌两种血脉相冲，需要一种中正平和之物来调和才行，这节骨眼又该去哪里找”

    他正发愁之际，只见一道金光从乌千羽腰间的乾坤袋中钻出，撞向乌千羽的身躯。但在黑紫与纯白两股血脉之力的阻挡下，那道金色流光始终没能破门而入，只得悬停在乌千羽的身前，不住地晃动。

    “金雁翎”白无伤目光闪动，以他的见识，自然认得出这是金雁族精魄所化的雁翎，只是最初有些不敢相信而已。

    “你小子运气不错，再帮你一把吧。”说着白无伤对着那金色雁翎屈指一弹，那金色翎羽立即激射而出，破开两股血脉之力的阻挡，融入了乌千羽的身体。

    一道纤细的金线在黑紫与纯白之间浮现。它就像一道坚实的

    堤坝，将两股汹涌的潮水挡在两侧。在与金线的不断碰撞中，纯白与黑紫两道光华渐渐弱了下来，最终只得各自偃旗息鼓，在自己占据的半壁江山中上下游走。

    而在乌千羽的感知中，则是撕裂感消失、灼烧感减弱，两股血脉之力似乎变得温和了一些。

    这样的机会乌千羽怎能错过他赶忙运起越天功，以胸口与丹田处两颗小日为核心，试图将血脉之力纳入越天功的循环。

    但他刚一尝试去牵引这两股血脉之力，它们便自行在自己占据的半壁江山中上下游走，构成循环。并且，两股血脉之力不分先后地以乌千羽的腰间窍穴为核心，自行吸纳体内妖力，并按照越天功的修炼之法尝试凝聚小日！

    自从一年前突破至第二重后，乌千羽越天功的进展便慢如龟爬，始终没有摸到第三重的门槛。

    但今日这血脉之力刚一觉醒，越天功便显突破之势，并且一下便是连破两重！

    这次，两股血脉之力不再争抢乌千羽的身体，而是开始抢夺他体内的妖力。

    乌千羽心中叫苦，但也知道这机会千载难逢。于是赶忙运转越天功，疯狂地吸纳四周的天地灵炁，将其转化为自身妖力，同时按照血脉之力的牵引，顺势开始凝聚小日。

    “脑子倒是挺灵。”白无伤见乌千羽顺势而为，低声赞了一句，随后伸手一扫，方圆数十里的灵炁便都被他扫到了乌千羽的身周，供其吸纳炼化。

    如此一来，乌千羽自是如虎添翼。在两股血脉之力的牵引下，两颗小日迅速地在腰间凝聚成形。以它们为核心，两股血脉之力在乌千羽身体的两侧自成循环。而他身体的中央一线则被那道金线占据。

    眼见着两颗小日凝聚成功，乌千羽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腰间与胸口的三颗小日齐齐一震，紧跟着便有三股妖力在它们的引导下汹涌而出，一起冲向丹田处那最早凝聚的小日！

    那颗小日的中央，有着尚未凝聚的内丹雏形。

    这是妖力满溢、开始自行凝聚内丹了！

    乌千羽心中一惊，连忙静气凝神，全力操控那向着丹田处涌去的妖力，开始凝聚内丹。

    凝聚内丹，说简单些便是将妖力不断压缩直至成为固态的过程。过程中除了身



第三卷 异国 第十一章 公子恶名远扬
    乩国的中部，有一片方圆数千里的湖泊，名曰九彩湖。

    湖名九彩，是因湖底遍布山岩般大小的各色彩晶，阳光射入湖水，便会反射出绚丽的九彩光芒。

    湖中央有一座方圆百里的岛屿，名曰霓虹岛。许是因为地下彩晶的原因，岛屿上所生植物也不同于别处的单色，往往一株植物能生出色彩不同的枝叶花朵。

    这里，是乩国的圣地。

    传说在千年前，一头九色麋鹿于此岛领悟天道，成为通天彻地的大妖。而他，正是乩国皇族鹿氏与圣族麋氏的先祖。

    如今，鹿氏于京都执掌皇权，统率乩国诸族；麋族则居于霓虹岛，守护先祖故地。

    蛮洲五霸中，苍国、乩国与东林国均由兽族妖类建立。然而三国的制度却大不相同。

    在力量称雄的东林，国主掌握着国内的最高权力，没有人能够制衡。

    那居于北方的苍国，制度与人类王朝最为接近，各司其职的官员们掌握着国家的权柄，一旦齐心协力，便可与皇帝分庭抗礼。

    而在乩国，又是截然不同的局面。鹿氏虽为皇族，但在大多数乩国臣民心中，居于霓虹岛的麋氏却因守护先祖故地，而显得更加神圣。而且麋氏继承的是先祖占卜方面的天赋，随口一言，便可能是暗藏天机的谶语。

    乩，意为占卜。在这样的国度中，象征天意的麋氏，自然地位超然。但数千年来，麋氏始终守着这块先祖故地。除了五百年前派遣族人为对抗羽族的联军占卜外，便几乎从不干涉政事。就连随后与其他国家瓜分战果时，都没听说麋族有人出岛。

    只是自麋氏守岛、鹿氏建国以来，每隔几年，霓虹岛中便会向鹿氏传递出些许言语。多年以来，鹿氏皇族始终按照岛中的指示行事，乩国便一路顺风顺水地走了过来，虽说比不得苍国与东林疆域辽阔，但付出的牺牲，却要少得多了。

    如此一来，鹿氏自然也乐得听从麋氏的言语，做个威望稍欠，但却地位稳固的皇族。至于麋氏与他们争夺皇权，他们倒是丝毫不担心。而其中的缘由，可能只有两族中的少数人才说的清了。

    尽管麋氏的职责是守护圣地，但却向来鼓励族中子弟外出游历。因为占卜之道不仅需要天分，更需要对这世间的充分体悟，如此才能契合天道，预知天机。

    时值初冬，外出游历的麋氏子弟纷纷赶回霓虹岛，准备辞旧迎新。

    麋氏子孙除外嫁之外，必须回霓虹岛过年，这是千年雷打不动的规矩。

    霓虹岛与外界，是通过四座拱桥相连接。这四座拱桥分别架在九彩湖的四个方位，均有专人把守。平日里，整座九彩湖都被笼罩在结界之内。只有在守桥人的操控下，结界才会在桥头打开一线，供人通行。

    千年来，守桥人长居此地。他们的一些亲属友人便也来此定居，再加上一些仰慕麋氏风采之辈。四座桥头附近，便渐渐形成了四处约有数百户居民的村落。四座村

    落临近桥头，便分别被称为桥东村、桥西村、桥南村和桥北村。

    这一日，一辆华丽的车驾正从桥南村的南方缓缓驶来。拉车的并非牛马之类，而是两头体格健壮的麋鹿。

    瞧见马车的那一刻，原本有说有笑的村民立刻变了颜色，急匆匆地躲进家门，好似躲瘟神一般。

    只有守桥人麋武强行摆出笑脸，早早地站在路边候着。

    麋武并不是霓虹岛的麋氏子孙，他原本也不姓麋。几十年前，他还是个被麋氏族长收留的孤儿，麋氏族长见他忠厚纯良，便在桥南的守桥人去世后让他顶上这个缺，当了南桥的守桥人。

    但莫说他只是被赐姓麋，即便他是霓虹岛上纯正的麋家人，见到那辆车驾，也得乖乖低头。

    因为那辆车的主人，是麋氏千年来最无法无天人物。

    眼见着拉车的麋鹿已经走到了跟前，麋武赶紧迎上来，朝着那辆车躬身一礼:“恭迎小少爷返乡。”

    一道口哨声从车厢内传出，那两头虽未成妖但颇有灵性的麋鹿立即收住脚步，停了下来。

    车帘一掀，露出了帘后那在整个乩国都“威名远扬”的年轻人的身影。他斜瞥着双眼，看也不看麋武，便不耐烦地道:“别废话了，赶紧开门。”

    而眼尖的麋武却发现，车厢中除了那恶名昭昭的公子外，还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那女子瑟缩在车厢的角落中，眼中尽是惶恐畏惧。

    “造孽啊！”麋武在心中暗叹，“这几年来，被这小公子虐杀至死的少女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吧”

    更可怕的是，如无意外，这小公子至少还能再活两百多年。

    一边替那车中少女捏了把汗，麋武一边跑到九彩湖畔。

    拱桥的桥身平日里是隐形的，只在湖畔留有一根顶端盘踞麋鹿的石柱。麋武对着那头麋鹿伸出手掌， 一道道鲜红色纹路从他掌心浮现，纵横交错如繁复的星图。

    这便是开启拱桥的钥匙。

    麋武的掌心按上了麋鹿的头顶，一道道血光沿着鹿身一路向下，涌入石柱下的地面。

    只见湖畔彩光涌动，一道如玉石铺就的长桥在两岸间悄然浮现。但桥头却好似有一层薄雾，显得虚幻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