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三千青丝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霁光啊
“是吗,呵,你在自欺欺人吗”他嗤笑,笑他愚昧。
“你是谁”优昙看着他,眉眼沉静。
“我是你。”他笑得妩媚,蛊惑人心。
“不,你不是我。”优昙的目光如炬。
“呵,我就是你,你的魔,你心里的魔。”他看着优昙,满脸嘲讽。
“这一切都是你内心里的魔,你骗不了自己的心。”他挥手,眼前的景象再次转换,这一次,是湍急的溪水,还有哭泣的孩童。
“他就是你的心魔,你将自己的魔寄托在他的身上,将他困在寺庙,又阻止他剃度,都是你的私心,你的魔在作祟。”
 
第034章 圆寂火化
今日虚空寺香客更胜以往,山下的香客们几乎都来了山上,还有优昙法师曾经救济和渡过的信徒,跪在寺庙外,从山上一直到山脚,长长的石阶上全是人影。
却听不见嘈杂,众人皆是安静地低头或是念着经文。
今日是法师火化的日子。
七妄随一行僧人跪在院中,看着那被大火渐渐吞噬的身影,师父的面容沉静,周身的气度依然慈悲而雍容,宛若活着。
师父救他时,他还是婴孩,绕是天资出众,他也不会有那时的印象。
自有记忆起,他的师父,慈悲,雍容却又温柔入骨。
他是师父带大的,师父对蹒跚学步的自己十分耐心,从不假手于人。
幼时,师父下山历练,便会常常会带着自己,背在肩上。
等自己会跑了,又顾念着自己年幼,牵着自己的手一阶一阶地走过那五百级石阶,笑意温柔,声音温和地为自己解说师父的所见所闻,用最简单直白的言语为自己勾勒出这大千世界,师父有道,却不迂腐,温柔细致,处事有度,宛若佛像。
而那时,自己太过年幼,羡慕着他人父子融融的景象,那时,自己叫师父是叫过爹爹的,即使后来大些,知晓不可乱言,心里想起那段记忆却仍是欢喜与骄傲的。
只有自己唤过师父爹爹,师父也是应的。
七妄在寺庙长大,一心向佛,可若真说七妄信仰真佛,到不如说七妄信仰师父。
那是他的佛,终其一生的信仰。
师父数十年如一日的年轻面容,他从不疑惑,他的佛,合该不老不朽。
他从未想过有一朝师父会离去;可师父当真是去了,他却也不曾伤心,不是不信仰师父,也不是伤到极致而无法落泪。
他只是无法悲伤,甚至大逆不道地为师父感到欢喜,欢喜于师父终于解脱。
火烧了一天一夜,师父的肉身早已化作烟尘,为师父收殓后,唯有留下两粒佛心舍利还有一颗沁血的珠子,七妄是认得那颗珠子的,他刚要伸手去捡,便化为烟雾附着在舍利子上。
除了自己却是旁人没有看见的。
明德住持与僧人为师父诵了往生咒。舍利供奉于佛前,师父的牌位则以方丈之名供在那间落了锁的偏殿。也是那日,年轻的僧人及香客才知高望的优昙法师竟然是虚空寺的悬虚多年的方丈。
七妄在师父圆寂第二日,便动身去了溪水。溪水平静,清澈见人,这条溪水曾唤桃花溪,桃花败后便只呼溪水,这是他从一个年迈的老人那听来的。
对岸的枯树很大,根枝盘错,年份深久。
七妄见过倾颜洞府外的桃花妍丽之美,却依旧无法想象出此树盛开的美况,花之国色怕是会遮了半边天去。
可如今,只余空枝。
七妄脚尖轻点,踏过溪水,取出怀中的那枚香囊,香囊很轻,他却是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的――是两缕青丝。
红线裹青丝,双人共结发。
在正对溪水处,他徒手在树下挖了一个洞,却不期然触到一块坚硬,待取出便是一方落了同心锁的匣子。钥匙则挂在了锁的边缘。七妄不曾思索便开了匣子,匣子里满满当当,一张张宣纸铺得平展,字迹娟秀飘逸,只扫了一眼,七妄便知晓是那位女施主的笔迹。与宣纸同时放着的还有一枚断了的长笛,不消多想,七妄便将那枚香囊放了进去,落锁。将匣子埋回,将土铺上。
做好这些,七妄便跪在原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才起身打算离去。
而在七妄转身的一瞬间,那株枯败已久的花树竟似活过来了一般,一刹那,抽枝发芽,“啪啪”作响。
七妄闻声转身,看到枯树由枯槁到枝繁叶茂,再到鼓起花苞朵朵,最后花苞尽数开放。
花树之大,竟是遮了半岸,犹如粉色的云朵般,染红了半边天际。溪水清澈,美到极致,宛如仙境。
七妄看着这一切,满心惊艳,看着看着,最后竟是落了泪来。
“师父。”
师父是佛,佛是大爱,佛爱众生,却不会只爱一人:可师父也是人,他的小爱,都付了一人,也负了一人。
许久,七妄才抬步离开,临行前似有所感向远处眺望了一眼,什么也无。他摇头,离开。
待七妄离去,远处那个身影才渐渐显现。
“花妖姐姐,你和优昙法师如今也圆满了吧。”远远站着一抹着粉色衣裙的女子,是绯璃。长长的青丝迎风飞舞,亭亭的身姿,遥遥相望,一丝银光闪烁着落入溪水,“哒”的一声溅起水花。
(绯璃:他不懂爱)
她是一尾鲛。
鲛生来甚美,又性好战,生而狂妄,不屑人身弱小。
但人约莫是个神奇生物,总能做些鲜奇物什,引得其他几界心弛神往。族群里便常能看到些诗词,话本,木人,布偶之类的。
一时好奇,她也曾偷偷把玩过。
也曾因为其中的新奇事物,悄悄地溜到人间去玩。
那时的她,还尚不能化成人形。
鲛人生而不辨雌雄,待到成年,方因心中所想,而分男女。
绯璃小时候,也是海中的小霸王之一,时常拿着红缨枪,神采飞扬耀武扬威。那是他的愿望,是长大以后,做个像父亲那样的魁梧的常胜不败的大将军。
而后来不知何时,他的愿望变了,他仍然想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却不再想当个将军,而是想当一个英姿勃发,放荡不羁的男儿郎。他想着若为男儿身,必应该像他一样,面容俊秀,神采飞扬,随性潇洒,而自己长大,便可以与他把酒言欢,纵马自由,四海为家。
他第一次知道他。
是从一个姑娘的口中,那个姑娘眉眼如画,国色天香。不,或者说她,是一株桃花妖。
他唤她夭姐姐。
自己那时还不会化形,常常化作一尾鱼四处游玩,而桃花溪便是自己常游去的地方。
夭姐姐甚爱跳舞,时常幻化成人,从树中走出来,在树下小溪边,一袭红裙,一舞倾城。
第035章 自是有情痴:刘金科篇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那日,他回乡探亲,谢绝了官府县衙宴请和银两,换上了自己平日里穿的衣服,在迎候他的人群没有发现他时,自若地走进了城。
“金科,你的理想是什么”她一手执杯,倚着摇椅,问的漫不经心。
“盛世太平,无贪污,无饿莩。”刘金科饮了一口茶,翻过手里的书卷,答得平静。
“太平吗,你一定会成功的。”倾颜侧首冲他一笑,满含真切。
“会的。”刘金科抬眸,回以一笑。
他继续走,身侧的街市略显冷情,人群仍向着城门奔走,商贩也时不时地向那里张望,当真是一举成名天下知。
“爹爹,为何有那么多难民。”年幼的他跟在父亲身后,看着一张张枯黄的面容,以及望来的希冀又恐惧的眼,忍不住拽紧父亲的衣角。
“战争将平未平,又逢大旱,难民自然多。”父亲扫了眼,便不再看,握紧了手中的钱袋,眼里是怜悯,也是隐忍。
“朝廷不给救济吗”他问。
“官仓硕鼠,那些灾银真到百姓手里的便不多了。”父亲叹了口气。
“皇帝会肃清贪官的。”他握拳,认真得模样却只让人感到好笑。
“但愿吧。”父亲无奈地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头,“走吧,家里没有余粮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面黄肌瘦的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嗯。”
他用攒的铜钱买了两个馒头,油纸包着,安静的往家走,经过巷口的时候,一抹黑影却突然窜了过来,硬生生地抢了去,自己被重重地推到在地,地上尖锐的石头划破他的衣服,膝盖传来阵阵刺痛
他却突然笑了,为着那同自己般大小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把馒头藏着分给身侧的孩童;也为着他狼吞虎咽的啃着半个馒头时不时望过来的防备又倔强的眸子。
“孩子,你长大要做什么”压抑不住的咳嗽,满室刺鼻浓郁的药味,父亲看过来的眼睛浑浊而慈爱。
“考取功名,造福百姓。让世间太平,再无贪污,无饿莩。”他仰头看着父亲,紧紧拉着父亲的手。
“好,好,好孩子。”父亲缠绵病榻,却笑得欣慰。
“刘金科,你为何考取功名”年轻的帝王华贵威严,他敛眉望下来,目光如炬,看似亲切温和,然他的眼里却是野心。
“考取功名,造福百姓。盛世太平,再无贪污,无饿莩。”他抬头直视帝王。
“好,好。”帝王一笑,威严更盛,“果真是狂妄。”
“朕许你青云之路,”帝王抚掌而笑,沉沉地看向他,“让朕看看,你如何为朕带来一个太平盛世!”
“谢圣上。”他匍匐在地,行大礼。
“那么,红狐,你的理想是什么”指腹在杯沿上摩挲,他侧头去看那张妍丽的脸。
“理想吗从前是想着能和他在一起,不离不弃。”倾颜敛眸,轻轻一笑,“而现在是飞升。”
“为何”他不解,红狐性子不喜争端,随遇而安,对于修炼更是没有太多欢喜。那么为何是飞升
“他希望的,便是我愿意的。若是我成功飞升了,他便不会有所顾虑,纠结在心了。”说完,她抬起了头,身后花树绚丽,她笑得灿烂如阳光。
“我输了。”他轻轻笑着呢喃,“红狐,一年期已至,明日,我便该离开了。”
他起身离开,脚至房门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已沉浸在回忆中的女子。
“日后,你必然会位极人丞。”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
“谢你吉言。”他回答得亦是平淡无波。
山上华光普照,他似有感念般向那望去。
未察觉,便有一滴泪划过。
“夫君。”是一双素手为自己擦拭,她的眉微蹙,不多问,眼里已是心疼。
“无碍,娘子,我许久未见念恩了。”他含笑回眸。
“夫君离家不过三个月,念恩顽皮了许多,现在又在院子里撒欢。”李氏弯眸浅笑,既是无奈,又是宠溺。
“哦”刘金科挑眉,不知是如何顽皮,脚下向着后院走去。
“夫君可要好好说说他。”李氏跟上。
“好,”刘金科点头答应,然后又道,“只是到时,娘子可莫要拦我。”
显然这样的事屡见不鲜。
“夫君。”又嗔又喜。
“娘子是在对为夫撒娇吗”刘金科的声音含着笑,出口愈发温润。
“唉”李氏微讶,夫君鲜少这般与她调笑。
不知不觉间已经入了院子,念恩抱着比他还要高的木棍,正虎虎地挥着。
夫君,若是我先于她遇见你,是不是便会先得到你的心。
“顽皮。”刘金科抓住那将要挥向兰花草的木棍,把念恩抱在怀里。
念恩本要挣扎,见是父亲立刻撒手抱住父亲的脖子,欢喜地唤“爹爹”。
 
第036章 入世历练
“七妄,你心意已决,是吗。”明德抚了抚胡子,看向跪在身前的青年,不束长发,不着僧袍,安静地,抱着一件暗金色的袈裟,望着自己的眸子不悲不喜。
与他请求剃度时的执着一样,却又有些是不一样的了。
“住持,七妄心意已决。”七妄看着明德那双混浊而睿智的眼,不卑不亢,“七妄心性不定,有愧与我佛,七妄请求下山历练。”
“七妄,入世方知出世。”住持轻轻笑了,“入世历练一番甚好。”
“谢住持。”七妄俯身行了一跪礼,便恭身打算退离。
“优昙师弟圆寂前与明德谈了一些话。”明德抚了抚胡子看向七妄,笑意慈祥,温和开口。
如意料中七妄的脚步顿了。
“师弟让明德转交于你的只四字‘一切由心’。”明德轻笑了笑,便起身向外走去,经过七妄的时候,道了句,“七妄,好好历练一番吧。”
“是,住持。”七妄低着头,声音很轻,却很认真,一如他的性子,固执而真诚。“七妄会铭记在心。”
“七妄为师只是想你红尘走一遭,经历那些你错过的美好。”师父,您曾说过,七妄的名讳是您的私心,七妄如今想知道,那是怎样的红尘,会让您说,“纵然三千青丝断,不尽世间红尘痴。”
以前每当自己问到师父为何不为自己剃度时,师傅总是一边慈爱地抚摸自己的长发,一边认真的对自己说,“七妄,你还未经历过七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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