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长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我想我是海带
话一出口,“嗡”一声,楚凡感觉脑袋大了一圈,心道要糟糕。
除了探究牛丁的底细之外,一直盘旋在他心头的疑问是,两个小孩子究竟怎么样了。
这句话本来没有问题,八面玲珑。
如果牛丁是冥河摆渡人,可以领会成问魂魄在哪里。如果不是,可以领会成问人在哪里。如果两个小孩死了,还可以领会成问尸体在哪里。
可楚大神棍现在假扮的是判官,神目如电,怎么会不知道两个小孩的情况
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能直接问的,方才一得意,竟然脱口而出。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得回
好在牛丁的脑瓜子转得没有那么快,闻言昂起头坐直,道:
“奇怪,大人没有见到不对呀,我明明送走了他们……”
楚凡不接话,也不敢接话,生怕打草惊蛇。恨不得立即变出几块干冰降低温度,把阴森森气氛推上顶峰。
房间黑暗,窗户纸透出微弱月光。
楚凡知道牛丁看不清自己,自己却看得清他脸上表情。
那张面孔先是惊愕,继而疑惑,慢慢平静下来,露出了诡异微笑。
“大人,请问胡二在哪里”
当……
好像一口巨钟在脑海敲响
第四十五章 神念
梆梆梆……
哐……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门闭户,小心偷盗……天干物燥,小心……呃。”
声音戛然而止。
鼓槌落地,像鲤鱼打挺一般蹦跶了两下。铜锣落地,仿佛车轮子一般滚出两丈开外,不情不愿地歪斜躺下。
打更的汉子躬腰捂住嘴巴,眼珠子鼓凸。
明晃晃的月光下,又没有房屋遮挡,觑得分明。一个影子从百多丈远的义山飘出,晃晃悠悠横过道路。约莫丈二高,身披大氅,头戴牛角官帽,吓死个人!
打更汉子“扑通”跪下,头磕地砰砰直响,惊恐念叨:
“判官爷,小的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碰到叫花子都要施舍一碗饭……只,只同王寡妇弄过那么一回,还出了五十文钱的……”
连续磕了十几下后,汉子怯怯抬起头,望见远处空荡荡无一物。
一阵微风起,路旁树梢晃动,几片稀疏的黄叶飞旋。
汉子捡起鼓槌,蹑手蹑脚拾起铜锣,转身一溜烟飞跑。
乖乖,俺滴个娘亲,今夜这更是打不得了。千万莫惊扰了判官爷巡山搜街,捉鬼索魂。
楚凡蹲在界河边的一个黑暗处,舀水洗脸。
一脸的胭脂墨水可要洗干净,倘若被楚灵发现蛛丝马迹,肯定大呼小叫,刨根问底。
昨晚因为等石猛,大家八点多钟了才吃饭。楚凡夜里要出门,不知道几时回,便把小丫头赶去与李素、盈盈一起睡,反正那间屋还铺着两张床。
小丫头却拉住他的衣角死活不放,泪眼婆娑,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呜……外面有好多坏女人。哥哥晚上出去,骨头都会被啃掉……”
楚凡哭笑不得,明白暗指“怡春院”等风月场所,恐怕是石嫂告诉她的。
这也是楚凡要求的。
既然生活在红尘俗世,对外界就必须了解,小丫头不能困在象牙塔里。除了学习礼仪女红等等外,还应该明白一些风俗人情,世态万象。但她毕竟太小,石嫂讲得又很隐晦,似懂非懂,便理解成了狼外婆之类形象。
两个小家伙盈盈与石泰一看小姐姐哭了,连忙一个抱左腿,一个抱右腿。他们一点儿也不怕楚凡,但小姐姐的话就是圣人之言,天帝御旨。
幸亏石猛过来解围,说小郎身为白役,自然有公务要办。今晚他是去了解情况,已经与线人说好。就在城里,没啥危险。
楚凡走出去好远了,回头还见到小丫头带着两个小家伙站立门外眺望。庆幸自己机灵,出门之后没有马上寻找事先丢弃在篱笆墙外的包袱,那里面藏着判官服,胭脂,一块墨。
洗完脸,楚凡随手把牛耳尖刀丢进河里。
这把刀还是黄风口那泼皮的,材质特差,揣在腰里是个累赘。拨门拴厚了点,当武器又太短小,没啥用。
墨、胭脂、判官服得拿回去藏起来,以后说不定有用。
嗯,胭脂弄脏了,要记得以后给李素买更好的。
凉凉河水让发热的脑袋渐渐冷静了。
楚凡自从恢复前生意识后,依仗身体、灵能、科学的优势,一路势如破竹,好像少年闯入了幼稚园。对这个世界也是采取俯视的心态,全然没放在眼里。
牛丁今夜给他上了生动一课。
这个世界,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即使没有什么高端战力的社会底层,也可能有恐怖的不可理喻存在埋伏下丝线。
牛丁就是延伸下来的一根线。
迄今为止,楚凡依然不太相信幽冥地府,除非黑白无常跑到眼前大战一场。
然而,牛丁为什么会发出另外一个声音
用科学解释,无非两种情况。
第一种,他内心隐藏一个自认为冥河摆渡人的第二人格,受
第四十六章 三炷香
牛丁的屋子肮脏破烂空荡,充斥着霉腐味道,藏不了什么东西。
楚凡推开窗户让月光照入。
诸般物件除了颜色黯淡外,他连细节都可以看清楚,同白天并没有多大区别。
来回检查了三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找到什么可疑之物。
临走前,最后一次环顾卧室,目光落在了柜顶两束香上。
个子矮的人瞧不见柜顶,但对门框高的楚凡不算啥。普普通通的香,还用掉了大半,谁也不会在意。
奇怪,这厮并非信佛居士,要香干嘛
刚才搜寻了几遍,房间里面并没有香炉,难道插地上
况且,这两束香摆放在柜顶的中间,就算个子高也要踮起脚尖伸长胳膊去够,取出来非常不方便。
把两束香拿下,楚凡就着月光细看,越看越纳闷。
一束满把,另外一束只剩下三根,外面包裹的牛皮纸一模一样。
蹊跷的是,单独三根香精致多了,却嗅不出气味。而满把香粗糙多了,闻得出榆木松柏的清香味道。
咄咄怪事!
不同的香烛用相同牛皮纸包裹,是为了节约纸张,并不稀奇。楚凡在坊市李老爹的香烛铺子见过,不同作坊生产出的香才在外包装进行区分。
香烛主料无非榆木粉、松柏粉,再掺杂香料,用树皮树根熬出的胶粘合。
楚凡砍柴砍了许多年,鼻子又罕见灵敏,木粉气味能够轻易嗅出。
三根香明显属于高级货,怎么能不掺香料,连木粉味都没有。它点燃之后除了冒烟,还散不散发香气
楚凡百思不得其解,很想把三根香带走研究。斟酌一番后还是塞进墙缝,准备从鲁家堡返回再看。
这栋房子比坟墓还阴森,何况刚死了疑似冥河摆渡人。没弄明白前因后果,贸然拿走任何东西都不吉利。
虽然楚神棍连活着的牛丁都不怕,更不会怕死的。但离开阳武去鲁家堡时,把诡异的三炷香偷偷放进家里陪伴楚灵,心里太膈应。
……
夜里太迟入睡,神思消耗又大,楚凡破例没有早起散步。
窗户纸白透了的时候,他依旧半梦半醒。
鸟儿在树梢啾啾鸣叫,振翅盘旋,最后一排排落在屋檐上,低垂着小脑瓜盯住隔壁石猛家的厨房,那里冒出了香喷喷的烟火气息。
小姑娘盈盈与小男子汉石泰喂鸟儿喂上了瘾,最喜欢吃一半故意洒一半。弄得麻雀燕子们把石猛家的炊烟当成了开餐信号,呼朋引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石嫂一开始还心痛粮食,见楚凡也笑嘻嘻地跟着两个小家伙胡闹,就不管了。
但楚凡不让盈盈、石泰泼洒太多,蹲在地上像和大人对话似的告诉两个小家伙,喂太多会让野鸟丧失觅食本领,反而害了它们。等到冬天下雪时候,就可能饿死。
西厢房传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准是楚灵又开始数铜钱了。
在鲁家堡身为奴隶时,小丫头梦寐以求的不是漂亮鞋子和花衣裳。如果让她在吃一顿饱饭和拥有一枚铜钱之间做选择,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原因很简单,她毽子踢得可好了。
但包在鸡毛毽子里面的底板用石片磨出,又重又硬又不规则。打得脚丫生痛,还飘不起来,像石头一样往下掉。
穷。
太穷。
她没有铜板。
苍叔曾经给过她两枚,拿回家却被嫂子没收了。
阿凡也没有铜板,便勤快地帮栀子妹妹磨石头。精挑细选最漂亮的,耐心磨成薄薄的圆片。可惜还是太沉重,中间也不能打孔,一打就碎了。
所以小丫头的毽子特别寒碜,就是一块碎布包裹住一块小石片,上面绑扎几根鸡毛。
半个月前,楚凡特意叫石猛兑换一大堆崭新制钱送给她。
从此,楚灵多了一个新习惯,数钱。
高兴时数,不高兴时也数。数着数着,少女就眉开眼笑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好材好料具备,她却再也不做毽子了。明明知道金银元宝比铜板贵重得多,却一点兴趣也没有,送给她也不要。偏偏喜欢黄灿灿圆溜溜的新铜钱,专门用一个小红漆箱子装着,搁在枕头边。
听到楚凡伸懒腰打哈欠,楚灵立刻放下叮叮当当的“玩具”,穿过堂屋走进东厢房,人未到而声先至。
&
第四十七章 风乍起
石猛升任大捕头,今日算履新,忙到快正午才回,把午餐早食作一顿吃了。
午后,他与楚凡两个人去云升车马行借了一匹马。
其实楚凡身为白役,石猛帮他调用县衙捕房的马匹也没有关系。但眼下典史阎威像一只乌眼鸡似的盯着,实在没必要占这点小便宜,惹一身骚。
楚凡赶回临水郡山阴县,需要一匹好马代步,两人准备去南区乡下的云溪马场挑选。
地图什么的属于战略物资,一般人无缘得见,阳武县里的几幅又太简单粗糙。楚凡根据大家的讲述,在脑海里拼凑出一副大概地形地貌图。
苍伯当初说,从鲁家堡往南八百里将抵达苍南郡,过苍南郡就抵达与姬国接壤的边关重镇遥平,其实有误。准确地讲,应该是出鲁家堡后往东南走,距离也没有八百里。
楚凡带着小丫头翻山越岭笔直朝南闯,结果来到了青云郡。
青云郡往西北方向六百里,将是李素的家乡——云梦国。
云溪马场位于阳武县南区偏东的方向。
在那里备好马匹,不返回县城而是折往东北,穿过荒无人烟的二十年前战场,将抵达苍南郡与临水郡之间为战争修建的直道。快马加鞭,明天上午就能赶到山阴县。
阳武县南区的乡镇分外残破,萧条。
出城十几里还能看到一个个村落,道路两旁是收割后的稻田。稻茬整整齐齐,笔直挺立,仿佛接受检阅的矮小士兵。
高粱、玉米成熟了,清香四溢。
有时候还能见到一垅垅棉花,卵形的棉果绽放,露出棉絮,白得像小小一团云。
妇人们挟着簸箕,正忙碌采摘。
虽然秋高气爽,极少下雨。可万一不凑巧赶上一场大雨,棉果打湿了极容易发霉,晒都没法晒干。就只能徒呼奈何,自认倒霉了。
棉花要不纺布,要不做成棉袄棉被的内芯。棉布的价格低廉,只有下里巴人穿。而穷人们一穿就好久好久,甚至父传子,子传孙,消耗不大。
因此棉花不可缺少,却种植不多。
其实楚凡最喜欢粗糙的棉布麻布,不喜欢光鲜的绫罗绸缎。那玩意滑腻腻的,好看是好看,贴着身子并不舒服。
两人骑马并行,出城二十里后,便极少见到行人与农人了。
路上,楚凡告诉石猛,牛丁死了。
石猛一惊,张了张嘴却无声。任何问题,原则上只要楚凡不说,他就不问。
楚凡继续道,不是我杀的,也不知道是谁杀的,可能不是人杀的……
听了这句话,石猛回答:
“这件事,我准备呆会儿再告诉你的。昨天晚上打更的见到判官爷在义山附近出没,上午就有一个泼皮来报官,说牛丁死了。张彪心急火燎赶去勘查,我也去看了看。房屋门窗大开,院子的地面干硬,见不到什么足迹。
“那牛丁全身上下,除了脸被你抽出两记鞭痕,胸口两肋残留张彪拳脚留下的乌青,并无其它伤痕,笑得非常诡异。仵作用银针探喉,没有探出毒。大家沸沸扬扬,说他坏事做绝,魂魄被判官老爷收走了。还有人猜测,是不是挨了你同张彪两顿暴打,旧疾复发而死。
“阎威那厮现在痛恨张彪,反而不怎么痛恨我了,想拿捏案子的病脚,却没有着力之处。因为昨晚牛丁离开县衙时,还是活蹦乱跳的。阎威提出开膛验尸,但张彪与牛丁的姐姐也不蠢,死活不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