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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尼罗

    金玉郎嫌旅馆内的被褥不干净,大衣也没脱,直接就窝在那小床上闭了眼睛。施新月将椅子搬到窗边坐了,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同时大气也不喘一声,怕扰了他。如此熬到了上午十点多钟,金玉郎醒了,匆匆的出了门去,然后赶在下午之前又回了来。

    他给了施新月三样东西,一样,是从一张报纸上裁下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个英武的青年将军,正是霍督理之玉照;另一样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稿纸,上面用钢笔写了文章,文章的署名是“曲亦直”三个字;最后一样则是崭新的钢笔墨水和稿纸本子。把施新月叫到跟前,金玉郎细细的嘱咐了他一通,施新月不吭声,只点头,等金玉郎把话说完了,他搬着椅子到桌前坐了,铺开稿纸,将钢笔吸饱了墨水,然后对着曲亦直那篇稿子,落下了第一笔。

    他在模仿曲亦直的笔迹。

    曲亦直的字很规矩,方方正正,一看就是从小用功练习出来的,每一笔都不逾矩;正好,施新月在书写一道上,也是下过幼功,纵然不特意的模仿,他那字和曲亦直也有相似之处。照着曲亦直那稿子抄了两页纸,他揣摩出了对方那运笔的力道。然后将督理大人的照片摆到眼前,他另铺一张新纸,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他所写的这一篇文章,并不算长,若论内容,则是堪称恶俗。他以着相当谄媚的口吻,先将督理大人的英姿赞颂了一番,然后笔锋一转,写起了八大胡同里众位佳人对督理的思慕之情——他可没明写督理大人去逛了窑子,一切都只是模模糊糊的暗喻,字里行间话中有话,言外之意就是督理大人实在受人爱戴,至少全北京城的妓女都爱上他了。

    这篇玩意儿,对于施新月来讲,不算难写,写过之后,他将全篇细看了看,感觉有几处笔迹不似曲亦直,所以又誊写了一遍,最后将稿子递给金玉郎,他说道:“请您过目。”

    金玉郎嘴唇翕动,一字一句的轻声读了一遍,半路笑了好几次,读到末尾,他抬起头对施新月说道:“真恶心。”

    施新月脸上一红:“我再重写。”

    “不用不用,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这篇稿子,真恶心。要是谁在报上这么写我,我一定要吐。”

    说完这话,他见施新月直直的望着自己,便将手里的稿子“刷拉”一抖:“怎么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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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风雨如晦
    《万国时报》的报馆经理,是在这天早上八点钟,才看到那篇署名“曲亦直”的妙文的。

    经理一瞧见文字里头嵌着“督理”二字,心里就先感觉到了不妙,及至将文章读完,经理满脑袋的头发都竖了起来,立刻就往金宅打去电话,要找东家金效坤。然而接电话的人乃是金宅仆人,告诉他金效坤昨晚去天津了——只知道是去了天津,到底住在哪家饭店,就不知道了。

    经理放下电话,心里乱糟糟的思忖了十分钟,然后把正要出门上学的两个孩子叫住,让太太火速收拾了行李细软,又嘱咐了老妈子留下看家,然后全家挤上一辆汽车,一溜烟的开往火车站,买最近的一列火车票,去了济南。去济南的原因,并不是他在济南有什么可投奔处,他单只是想火速离开直隶地界,免得像前辈一样,也被督理打入大狱。而在登车之前,他还在百忙之中,向金家在天津的药厂发去了一封急电,让金效坤早做准备。金效坤这位东家待他一直不错,他不能这么一声不响的自己开溜。

    上午八点半钟,今日的《万国时报》通过陆健儿的手,传递到了直隶省公署马秘书长的手中,马秘书长乃是督理大人跟前天字第一号的宠臣,随便出入督理府,可以轻松的把它放到督理大人的餐桌上。

    上午九点钟,督理大人一边吃早餐一边读报,吃到一半,忽然暴跳而起,把桌子掀了。据当时在场的副官讲,督理大人这一手实在惊人,那桌子到底是被督理掀翻的,还是被督理踹翻的,已不可考,反正就是“轰隆”一声,等众人回过神时,大餐桌子已然四脚朝天。

    中午十二点,一队大兵开到万国时报的报馆,把报馆封了。

    下午一点钟,报馆经理的家门也被大兵撞了开,大兵找了一圈,只抓住了两个看家的老妈子。

    下午两点钟,霍督理愤怒到了一定的程度,以至于产生了困惑,特地将马秘书长叫到跟前,问他:“那个金效坤,是不是和我有旧仇”

    马秘书长含笑回答:“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然后马秘书长娓娓道来,将金家满门介绍了一遍,表明金家和霍家没有世仇,金效坤本人和霍督理——除了前几个月《万国时报》曾经登文章批评过霍督理的新政之外——也几乎就是没有交集。

    霍督理一听这话,怒火的烈焰越发熊熊,当场气得头痛。马秘书长好似一朵解语花一般,立刻搀扶督理坐下,并给督理摩挲前胸拍打后背,口中劝道:“大帅别恼,那金效坤是个生意人,绝没有理由几次三番的向大帅您挑衅。他敢这么干,怕是里头有什么蹊跷。”

    说到这里,他放轻了声音:“有人说,他一直在和连师长合伙做生意,恐怕,连师长现在就是他的靠山。”

    霍督理皱了眉头:“什么生意”

    马秘书长吐出两个字:“烟土。”

    督理大人登时浓眉紧锁,因为督理本人虽然偶尔会被新闻界批评为军阀,但从私德方面,霍静恒督理几乎就是完美,吃喝嫖赌抽这五毒,督理自己是一样不沾,也看不得别人沾。所以《万国时报》写他饱受全城妓女爱戴,他气得暴跳如雷;连毅在他眼皮底下做烟土生意,他也同样是看不得。

    “这些消息,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霍督理最后问道。

    马秘书长垂手侍立,看着是特别的有规矩:“回大帅的话,这是我从陆师长家的大少爷那里打听来的,陆家大少爷也是个稳重的人,我想,应该不会胡说八道。”

    霍督理陷入沉思,半晌没言语。而就在霍督理沉思的空当里,曲亦直作为首犯,在家门口的烧饼铺子里买烧饼做早餐时,也被大兵捉拿了去。报馆里不曾露面的其余人等,倒是因此逃过了一劫,因为霍督理还算是比较的讲理,冤有头债有主,他并没打算将报馆全体职员都投入大牢。

    晚饭时分,在督理大人的怒气已经渐渐消散之时,天津的金效坤终于看到了那封告急的电报。药厂经理是早收到了电报,然而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报馆那边找东家,怎么会找到了自己这里,及至把电文译好了一看,药厂经理吓了一跳,立刻开始全城寻觅金效坤,最后,他是在法租界的果公馆里,才终于堵住了他的东家。而在他见到金效坤时,因见金效坤沉着脸,似是藏了满怀的心事,便问道:“您已经知道了”

    金效坤见了他,还以为药厂那边出了事情:“怎么了我知道什么”

    药厂经理这才把电报双手奉上:“您看看吧,万国时报又捅娄子了。”

    金效坤读了电报内容,脸上瞬间又黑了一层。正巧这时果刚毅从楼上走了下来,一路溜达到了他身旁,见他捏着一封电报,气色不对,就问经理道:“怎么了仓库有事”

    经理知道果刚毅乃是东家的头号挚友,故而如实答道:“是北京的报馆。今早的报纸,也不知道是谁乱写文章,又骂到霍督理身上了。”

    “不是——”果刚毅转向金效坤:“你那个报馆是不是有毛病不隔三差五寻个死就难受总骂静帅多没意思啊,干脆直接去骂大总统得了。”

    金效坤迈步就要走:“这是大事,我得回去。”

    果刚毅一把拽住了他:“骂了静帅还想回去,你也有毛病吗我要是你,我现在都不敢出租界!”然后他转向经理:“老赵,你给我打听打听去,打长途电话要是不行,你就专门给我跑趟北京,看看报馆那边怎么样了还有家里太太,要是家里也不太平,就让太太赶紧回娘家,或者把太太接



第53章 各司其职
    果刚毅嘴上没说话,心里非常的埋怨金效坤。金效坤可以说是越活越糊涂,该斩草除根的弟弟,和该关门大吉的报馆,全因他的优柔寡断留存了下来,结果现在可好,弟弟成了隐患,报馆成了明患,接下来有热闹看了。

    半梦半醒的过了这一夜,翌日上午,果刚毅起了床,就见金效坤已经从外面回了来。他问金效坤“干什么去了”,金效坤带着一身寒气,告诉他自己是去见了几位新闻界的朋友——当然,为了安全,他并没有离开法租界的范围。

    果刚毅含恨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恨。金效坤独自坐在客厅里的大沙发上,窗外天阴,客厅内的吊灯亮着,灯光把他那个一丝不苟的脑袋照得亮晶晶。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保持着衣冠楚楚的形象,不是他爱美,是他自小就是这么穿戴,对他来讲,这不过是文明人类应有的面貌。而一个人再怎么苦恼,也依然还是个人,没理由因为苦恼,就堕落成了野兽。

    “刚毅。”背对着果刚毅,他忽然开了口:“这次,恐怕还是要辛苦你了。”

    果刚毅瞪了他的后脑勺一眼:“知道,又让我给我舅舅打电话,让他托人到霍静恒跟前给你说情去,是不是”

    金效坤没回头:“谢谢你。”

    “有谢我的闲心,你不如出去找个瞎子算算,看看你是不是天生的穷命。如果是,那咱俩趁早散伙,我可是想发财的,你别连累了我。”

    金效坤被他说得心乱如麻,可是连反驳的精气神都没有。胳膊肘架上膝盖,他俯下身低了头,用双手捂了耳朵,又叹了口气。

    这一天,天津城内的几家大报上,都刊登了金效坤的声明。仅从文字上看,金效坤是摆足了立正挨打的姿态,自认是对报馆管理不严,导致督理大人清名受染,自己犯下了如此大罪,真是万死不足以弥补其一。与此同时,果刚毅也给陆军部的次长舅舅打去了电话,让他帮忙去向霍静恒求情。次长不乐意去,支使这位外甥去找连毅,外甥答曰:“您我要找,他我也要找,您二位双管齐下,不怕静帅不给面子。”

    平心而论,金效坤和果刚毅的对策,全合乎道理,然而北京城里的霍督理看了他们这一手,再次气得犯了头痛:你金效坤躲到租界里不回北京,通过中国外国的报纸发声是什么意思什么致歉声明,话里藏刀,分明是怕大众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要给我霍某人扣上暴政的帽子!你是求我原谅吗我看你是要逼我原谅!

    金效坤可恨,更可恨的是金效坤背后的连毅,以及连毅的好友、陆军部的谭次长。谁让他们串通起来一起传话给自己的难道自己是个傀儡,可以任凭他们摆布

    霍督理和连毅之间的新仇旧怨,已是数不胜数,他早就预备着要和连毅一战,只是时机始终未到。如今这金效坤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他忍无可忍,于是他决定在宰了连毅之前,就先拿这个靠着连毅耀武扬威的金效坤开刀。

    刀子具体怎么开出去,是不劳督理费心的。督理只要签下一纸军令,就自然有忠心耿耿的部下,奉命开始行动了。

    行动由陆健儿之父、陆永明师长负责。因为在给督理大人煽风点火的过程中,陆大公子实在是出力不少,马秘书长本来无意得罪连毅一派,全是因为从陆大公子那里收取到了足够的好处,才勉为其难的帮了陆家一把。陆永明师长也很乐意接下这桩差事,一是他对连毅也有意见,二是想要向督理大人示好——督理大人年少有为,近来越发的奋进,有了点要大鹏展翅的苗头,所以陆师长决定对督理好一点,万一督理将来成了大总统,那么自己也好弄个三省巡阅使什么的当一当。

    自从曲亦直下了大狱起,金玉郎就一直很兴奋。

    他觉得自己成了好莱坞惊险电影里的男主角,兴奋得甚至忘记了仇恨,单只是心慌慌。这是一场连环计似的借刀杀人,他拿陆健儿做刀,目的是要杀金效坤;陆氏父子要拿霍督理做刀,目的是打压连毅、顺带着向督理大人表一表忠心;霍督理则是要拿金效坤做刀,给连毅和陆军部一点颜色看看。

    金玉郎并不了解全局,也没有兴趣了解,这些天他几乎是住在了陆家,兴高采烈的观察着所有风吹草动。他想象自己是一颗小石子,“咚”的一声落入静潭之中,砸出一朵浪花,和一圈圈的涟漪。

    涟漪越扩越大,整片湖面都被扰动、不能幸免。而他这颗小石子,已经无声无息的沉到了潭底,不留痕迹,不负责任。

    躲在潭底一样寂静深沉的陆府里,他问陆健儿:“他要是一直躲在租界里不出头,你们怎么抓他”

    陆健儿来回溜达,且踱且答:“他犯了大罪,租界当局有义务把他交出来。”

    “名下的报馆乱登文章而已,罪过有那么大吗还能惊动租界当局”

    “他的罪名可不是这个。”陆健儿,相当罕见的,向他微微一笑:“他的罪名,是走私烟土。这个罪可不小,杀头都够了。”

    金玉郎恍然大悟:“这个罪名可以用不怕得罪连毅”

    “我们奉命行事就是,怕也轮不到你我来怕。”

    金玉郎笑了起来,笑得有气无声,肩膀直颤,等到笑过劲儿了,他才说道:“这里头没我,只有你们。不信你查去,看看里头有没有我的事”

    “那篇文章,不就是你动的手脚”

    金玉郎一摊双手:“文章是曲亦直写的,稿子是排字房小徒弟拿去印厂的,和我还是没关系。”



第54章 金风玉露相逢
    段人凤在天津听闻金家“出了事”,立刻就动身回了北京。北京这样大,她一时间也不知道上哪里找金玉郎去,只好硬着头皮,去了金宅。然而镇守金宅的二太太傲雪告诉她:他已经连着好些天没回来了,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里。

    傲雪眼中的金玉郎如鬼似魅,段人凤对金玉郎却是怎看怎好,因着二人之间这一份说不出口的分歧,所以傲雪对段人凤没有好脸色,段人凤看傲雪也是个铁石心肠的恶毒娘们儿。她不信恶毒娘们儿会完全不知道金玉郎的下落,所以坐着不走;而傲雪一来是没心思待客,二来,她看这位客也不是正经东西,所以不得不振作精神打了一圈电话,最后误打误撞的找到了金玉郎。

    放下电话回到段人凤面前,她默然片刻,末了想出了一句话来:“我看段小姐也算是玉郎的好朋友了,还请段小姐劝一劝玉郎,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作为二爷,也该负起责任来,旁的不会,去天津看看哥哥还不会么”

    段人凤一笑:“天津这么近,他不肯去,你可以去。”

    傲雪心里一别扭——她顶恨自己这时不时的“一别扭”,就像她和金效坤真有什么不清楚似的,就像她做贼心虚似的。

    “我倒是真愿意为这个家奔走奔走。”她告诉段人凤:“只是玉郎一点也不济事,我若一走,这个家又没人管了。”

    段人凤听她满口都是假仁假义的大道理,提起金玉郎,是一句好话都没有,心里就来了气,恨不得将她一把捏死。幸而外头仆人小跑进来,报告道:“二太太,二爷回来了。”

    金玉郎和段人凤一见面,都有“久别重逢”之感,别得太久了,以至于冷不丁的再相见,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段人凤看他衣服穿得齐整利落,气色也好,一颗心就先放下了一大半,而金玉郎这些天原本是将段人凤忘怀了的,如今一看她的模样,他忽然发现她长得真俊秀,自己好像有阵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了。对着段人凤直直的看了片刻,他走上前去,伸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下,看看她化没化妆——没化妆,没蹭下脂粉来,她就是天生的这么白净。

    段人凤被他看得忍不住笑了:“干什么不认识我了”

    金玉郎放下手,也笑了:“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家里出了事,我来看看你。”

    “根本不用来看,出事也是大哥的事,和我没关系。”

    旁边的傲雪一听这话,气得转身就走。金玉郎瞟了她一眼,然后望向段人凤,继续说道:“我这些天一直住在陆健儿家里,你放心,他会保护我,我安全得很。”

    “怪不得不用我来看,原来你是有了新朋友了。”

    金玉郎从来没听段人凤这么酸溜溜的说过话,心里竟是欢喜起来,仿佛她做了什么坏事,被他当场捉了住。食指一指她的鼻尖,他笑得嗤嗤的:“哎,你知道陆健儿是个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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