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尼罗
他需要一个家,安全的,温暖的,还需要疼他爱他的家人,尽管他已经自作主张的长大成人,可身份是可以自由切换的,他现在病了,需要暂时再做回小孩子去。
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他想金效坤,想以着胜者的身份去看看他,然而外头寒冷,他出不去,况且,时机也还未到。
想过了金效坤,他又去想段人凤,应该和段人凤结婚,他想,和她结婚,他是愿意的。俩人找一处房子,不用太大,够住就行,从此他就有了安身之处。段人凤有点不男不女,不是衣服和头发的缘故,是她天生就是这种性情,这性情好,他喜欢。他不爱那娇滴滴的弱女子,对贤妻良母也没兴趣,他就爱段人凤的无畏无忌、以及无情。
只要她对他一个人有情就够了。
金玉郎想到这里,忽然极度的委屈,需要段人凤立刻过来保护和照顾他。他让人去给段人凤发了电报,然而没有得到回应——她没理他。
金玉郎等了又等,心里犯起了嘀咕,恨不得亲自跑去见一见段人凤,可是未等他从床上爬起来,傲雪回来了。
傲雪在天津奔波了三天,三天里她也不记得自己吃没吃过饭、睡没睡过觉,反正到了第三天,她开始一阵一阵的发昏,两只脚时常像是踩上了棉花。发昏和踩棉花都是不要紧的,要紧的是不能停下来,她多停一分钟,金效坤就要多受一分钟的罪。从天津回了北京,她先去了陆家,陆健儿照旧只派了个下属接待了她,而在听闻她连一百万的现款都凑不出时,下属立刻冷淡得脸上挂了霜,三言两语的就把她打发了出来。
她没了法子,只能又回了家。这回走到金玉郎面前,她这山穷水尽的人红了眼睛,不等金玉郎阴阳怪气的开口,她先跪了下去。
“陆先生要五百万,可现在就是立刻把天津北京两边的产业全买了,也至多凑个一百万。玉郎,我知道你恨我,你疑心我和大哥有私情,也许还疑心我和大哥串通一气了要害你。我不辩解,只求你去向陆先生说几句好话,让他放了大哥,要不然,我总觉着是我害了大哥,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只要大哥能活着出来,我把我交给你,任凭你发落。你对我是打也行,骂也行,你让我死,我自己去上吊抹脖子,绝不赖活着碍你的眼。行不行”
她眼巴巴的望着他,因为早在回家的路上就思索停当,所以此刻是特别的心平气和:“行不行”
金玉郎依然病着,但是对着傲雪,他要了强,硬挣扎着坐了起来:“陆健儿向你开价了他肯让金效坤花钱买命了”
傲雪答道:“可我实在是筹不出五百万——”
金玉郎冷笑一声:“好,行,你们真是有本事,都到这步田地了,还能用钱压我。陆健儿要发财,我不能拦着,可你不要妄想让我出面帮你说话。我不出钱送他早死,已经算是他有运气了。”
傲雪
第64章 歧路
陆健儿精得很。
他不露面见傲雪的人,也不亲手接傲雪的钱,说起来真是天下第一清白。傲雪需要把钱、以及值钱的房产地契股票交给金玉郎,若是双方交割之时需要签字画押,那么签字画押也是金玉郎来办,反正金家的钱就是在金家两兄弟之间流转,和他陆某人没有分毫的关系。
钞票和金银细软,谁拿着就是谁的,倒也罢了,可是房子庄子以及股票,都记在金效坤的名下,落到金玉郎手里也是无用,所以傲雪又得了一次和金效坤见面的机会,这回她不是单枪匹马的去,还有个天津药厂的赵经理,赵经理不知道药厂换了东家之后,自己还能不能留在药厂,可他是跟着金老爷子长起来的“老人儿”,到了如今,他虽然不很明白金家这场内讧的详情,但是天然的,他认为自己应该站到金效坤这边,他总觉着金效坤是好人,虽然金效坤偷偷的跟着大兵们做烟土生意,有损阴德,但赵经理认为这是金效坤的本事,换了旁人,就绝得不到这么个发横财的机会。
赵经理不是很信任傲雪,但是别无选择,如今也就只有她还肯为金效坤奔波。把金家几处工厂的经理召集起来,他主持着开了个小会,末了作为总代表,他带着鼓溜溜一皮包的文件,跟着傲雪一起去了北京。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下午,他见到了他的前东家、金效坤。
冬季天短,那监狱上空格外的阴云密布,牢房里暗得简直像夜。赵经理进门之后,和当初的傲雪一样,特意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了金效坤。两只眼睛将金效坤一看清楚,他抱在怀里的皮包差点脱落了下去——确实是不能等了,确实是不能再讨价还价了,再不立刻把金效坤赎出去,这人就完了。而金效坤从一堆稻草里缓缓的抬起头,尽管早已经冻得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可心里还清醒着,还认得出傲雪和赵经理。
这个时候,赵经理和傲雪蹲了下来。赵经理连句寒暄问候的话都来不及说,心头只剩了“人命关天”四个字,两只手哆嗦着,怎么也打不开皮包。傲雪小声说道:“大哥,为今之计,只能是破财免灾了。你若肯,就签字。”
金效坤早知道自己这一回要大大的破财,可是要破到什么程度,他想不出,如今见了赵经理那一大包文件,他心头仅存的一点热气又消散了些许:把家里能筹到的钱全拿出来还不够吗难道还要卖房子卖地吗那他出去了可怎么活
这是个焦灼人心的问题,可求生欲又让他不由自主的伸了手——远的不想了,先活下去才是要紧的,就算出去之后真是一无所有了,他还以先去找果刚毅暂做靠山。
对,要先活下去。
他简直看不清楚那文件上的内容,赵经理把文件铺在地上,手指抵着一行行文字,喃喃的向他解说,他握着钢笔,因为纵然面前摆的是一张卖身契,他也得照样签下去,所以抖颤着就要去写自己的名字。笔尖在纸面上划出了一道道波浪线,他的手已经不听了他的使唤。傲雪含泪握住了他的手,想要帮他稳一稳,然而一握之下,她握住了满手心的烫热。
她吓了一跳,慌忙又去摸他的额头,额头也是火烫的,他在发高烧。
将一声惊呼压进心底,她没敢开口,此时此刻她救不了金效坤,那她就宁愿让金效坤糊涂着往下熬,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病,他不知道,也就不会怕。将金效坤手中的钢笔抽出来,她转向赵经理,轻声说道:“不签字,只画押行不行”
赵经理其实也已经慌了神,一听这话,才想起来从皮包深处往外掏印泥盒子。等他把盒盖打开了,傲雪也挪到了金效坤身旁,一手捏住了金效坤的右手拇指,她帮着他蘸印泥,摁指印。
金效坤不知道自己一共摁了多少个指印。每摁下一枚红印子,他的财产就消失了一部分。他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种种不易,眼泪就向内流,一路流到了心头。慢慢的扭头看了傲雪,他见傲雪是个黑黢黢的小影子——一直以为她是个高身量的大姑娘,从来没想到她竟然可以蹲成这么小小的一团。她低着头,颧骨耸着,面颊陷了,他入狱不到十天,她却老了十年。
就因为世上还有这么一位二姑娘,他才会承认老天爷对自己,还不算是赶尽杀绝。
摁完了无数个指印之后,赵经理飞快的将文件收拾起来装进皮包。牢房的门开着,门外是狱卒,门内是赵经理,傲雪只能轻声说道:“大哥,你一定要保重,自由的日子,可就在眼前了。”
金效坤无力抬头,只能低低的答应了一声。而傲雪也不肯停留,同着赵经理出了牢房,两人又一同赶回金宅,见了金玉郎。
金玉郎睡了一天,刚睡醒,依旧是病怏怏,箍胳膊箍腿儿的洋装全脱了,他换了一身柔软的灰鼠皮袍,皮
第65章 曾知否
金玉郎进了牢房。
这是上午十点多钟,一天之中,牢房里面顶数此刻最亮堂,所以他一进门就瞧见了金效坤,金效坤昏昏沉沉的抬起头,也看清了他。
引路的狱卒将房门虚虚的关掩了,一声不吭的守在外头。金玉郎双手插进大衣口袋,低头凝视着金效坤。两只黑眼珠定定的盯死了对方,他仿佛是看糊涂了,以至于向左一歪头,又向右一歪头。
换了几个角度轮番的看,还是看得糊涂,因为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金效坤,而这个匍匐在地的金效坤,看着不像金效坤。
“我不是坏人。”他忽然说了话:“只要你肯稍微的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当你是我的亲大哥。爹娘全没了,我正需要一个新的亲人,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说到这里,他在一刹那间一撇嘴——在那电光石火般的一刹那间,他委屈得简直要哭。
一刹那结束,他恢复了常态:“你是有机会的,可你不珍惜,你还要杀我。”
迈步走到了金效坤身旁,他弯腰慢慢的蹲了下去,蹲到最后,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小看我了。”他低声的对着金效坤咕哝:“我可不是个一般人,我怎么会随便被个小兵打死不会的,不可能的。”
金效坤趴伏在地上,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侧过脸来看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果刚毅的部下,告诉我的。”他向着金效坤一笑:“是他泄了密。”
金效坤不相信果刚毅会故意的害自己,毕竟那一夜,果刚毅曾经拎着手枪冲出来救过他。所以尽管果刚毅先撺掇他谋杀弟弟夺取家产,中间泄漏秘密让他们兄弟成了死仇,最后又骗了他调用仓库存放烟土,害得他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但他决定先不计较。
一切都等出去了再说。
“我很后悔。”他对着金玉郎实话实说:“那时我是一时昏头……后来,看你活着回了来,我心里很高兴。否则,我一生一世都有罪,我也不想背着罪孽……活一辈子。”
金玉郎笑了:“兴致不错,背着罪孽,也照样要活完一辈子,你可真惜命,真爱活。但你想没想过,当你活完一辈子的时候,死在荒山野岭的我,早连骨头都烂没了”
他伸出手去,用五指理了理金效坤的乱发:“背着罪孽活一辈子,真是苦了你了。弟弟不能让你吃这个苦,这回换我负罪,换你去死,好不好”
金效坤看着他,阳光透过门上的铁栅栏射进来,把他的面孔照耀成了惨白颜色。金效坤打了个冷颤,好像生平第一次看清了弟弟的容貌,生平第一次发现弟弟这张惨白的面孔很恐怖。
他垂死挣扎:“玉郎,请你再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金家的一切我都不要了,我离开北京,永远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不行。”
金玉郎将金效坤的乱发向后拂去,极力想要恢复他的旧貌,同时说道:“我会想你。”
金效坤苦笑了一下:“玉郎,你又何苦这样嘲讽我”
金玉郎向他一摇头,正色答道:“我没有嘲讽你,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我真的会想你。不过没有关系,当我想你了,我就来看你。”
金效坤瞬间变了脸色:“什么意思”
金玉郎收回手,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连傲雪那个傻娘们儿拿你的钱打了水漂罢了。你别生气,她现在还不知情,我这就回去告诉她真相,然后再把她扔进土窑子里去,让她给你赎罪。”
说到“赎罪”二字,他又笑了起来:“我也赎罪,她也赎罪,只让你一个人好好活着,在大牢里长命百岁。背着罪孽你都能活一辈子,这回没有罪孽让你背了,你大概能活一万岁。你多活些年,我少活些年,你的二姑娘呢,大概也能熬到明年秋天,不过也难说,真要是染上杨梅大疮了,听说也快,一两个月就能把人活活烂死。”
金效坤猛的扑向了他。
金效坤又是伤又是病,本来已经是气息奄奄,可是听了金玉郎这一番话,他只觉脑子里轰然一声,再反应过来时,已是被冲进来的狱卒摁在了地上。金玉郎被他扑得向后撞了墙,扶墙重新站稳了,他看着地上这个拼命喘息挣扎的金效坤,不以为然的又一撇嘴,然后转身出了牢房。顺着走廊走出老远了,他依稀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嘶吼,那声音不甚分明,也不知道离得太远,还是他听错了。
这一趟监狱之旅,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狂喜只爆发在了金效坤被捕那一夜,从那一夜过后,一切就都渐渐变得无味起来。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他低着头迎着风向前走,心想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他真的喜欢过这位大哥——究竟是喜欢还是需要,他自己也说不清,总之,曾经有那么个时候,他没有家,没有亲人,所以独自跑到北京来,真心实意的,想要做人家的好弟弟。
然而金效坤不搭理他,他没有观众。没有观众的话,他就什么都不是。
金玉郎走出了监狱大门,陆家的汽车就停在大门外,汽车夫见他出来了,跳下来为他打开后排车门,他抬腿刚要上车,可紧接着向后一转身,弯下腰一口接一口,把早上喝的热粥全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他擦了擦嘴,感觉五脏六腑都松快了些。汽车夫有点慌:“金二爷,您这是怎么了用不用上医院瞧瞧去”
金玉郎扶着汽车,定了定神,然后弯腰钻进了汽车里:“没事,不用去医院,直接回家吧。”
金玉郎现在只想钻进热被窝里,好好的睡一觉。睡醒了再去看傲雪的好戏。然而汽车一开到陆家,他便被陆健儿留了住。他以为陆健儿要对自己发表什么高论,然而陆健儿坐在暖气充足的大客厅里,单只是沉吟。
陆健儿自然是不肯白白去帮金玉郎的忙,可他也没想到金玉郎如此诚实,真就把金效坤的全部身家都送了来——包括金宅的房契。这样的兄弟,未免好得有些过分,让他简直想把自己那个庶出的五妹介绍给他,让他和自己的关系更进一步,成为亲戚。
陆五小姐,虽然是庶出,然而模样性情都可以排第一等,除了一个“庶”字之外,没别的毛病。况且金玉郎自己不也是姨太太养的吗但话说回来,这金玉郎也不是十全十美,这倒不是批评他没事业没官职,而是陆健儿总忘不了他的冷酷一面——报馆里那个姓曲的替罪羊,和金玉郎可是一点怨仇都没有
第66章 恩公
傲雪独自在街上走,一边走,一边就觉着自己要疯了,此刻不疯,在将来的某一刻,也会疯。
陆府门口的卫兵和附近的巡警编织成了一张大网,严密的将她隔绝在了外头,她哭过了也闹过了,没有用,她甚至也拿绳子去人家大门口上吊了——然而连大门的边都没摸到,站岗的卫兵薅了她的头发把她往外搡,她跌坐在地上,滚了一身的灰,没个人样。
她身上穿着英国料子的洋装大衣,脸上涂着法国脂粉,手里挽着南美鳄鱼皮的小漆皮包。这些天她为了尽可能多的博得一些青眼,为了在四处求援时尽可能多的被人高看,她总是这么全副武装的出门,把自己装扮得富贵逼人。如今在那灰土地上慢慢的爬起来,她蓬着乱发转身离去,不走不行,那卫兵高举了步枪,骂骂咧咧的作势要砸她。
于是她就只能独自在街上走。果刚毅这人失踪了,她再没了可指望的靠山,冯家对她也是大门紧闭。她还不敢相信自己是受了陆家的欺骗,直到这一天下午她回了家,看见了账房小刘。
自从金效坤入了狱,傲雪就成天在外头跑,看家的重任全落到了小刘肩上。对待这位二太太,小刘向来是最忠心的,傲雪也习惯了他的忠心,所以这时坐在小刘面前,她见他表情古怪,欲言又止的,便问道:“怎么了”
小刘直接递给了她一张报纸:“您自己瞧吧。”
傲雪有日子没读过书报了,接过报纸展开来,她看到了一段离婚启事。
金玉郎登的离婚启事,单方面的宣布他和她从即日起一刀两断,双方解除婚姻关系。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无所谓,没关系,面无表情的将报纸折叠起来放在一旁,她正要继续想她的心事,然而动作忽然僵了一下,她猛然回头,将报纸拿起来又展了开。
这一回,她看清了报纸主版上金效坤的大照片。
照片下面是长篇新闻,她将那新闻一字一句的读了一遍,然后双手开始抖颤,抖得报纸刷啦啦响。
金效坤因为犯了走私烟土的重罪,被判了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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