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尼罗
说到这里,她一抬眼望向了金玉郎:“我不是拿话敷衍你,是真的干不了。”
金玉郎垂下头,沉默片刻,后来喃喃的又问:“那我不雇你们当保镖了,我只和你们交朋友,交朋友可以吗”
“那当然可以。”
金玉郎抬起头,直视了她的眼睛:“你朋友要死了,你不管他呀”
段人龙这时一屁股坐到了他对面,胳膊肘架上桌子,他向着金玉郎一探身,低声说道:“我们不是不管你,可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你大哥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了,你有对策吗”
“我就死不承认。”
“不承认什么不承认我们是土匪可那个姓刘的见过我们——”
“不就是一个小刘吗到时候我一口咬定,说小刘认错了人。小刘是一个人,咱们是三个人,咱们难道还说不过他吗”
“说得过又怎样你大哥肯定要相信小刘,不相信你我。”
“那就让他怀疑去,要不然我也要找他报仇的,别看我今天没有和他翻脸,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说完这话,他一跺脚:“我真的不傻,求求你们就信我一次吧!”
段人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是我不信你,是——”
段人凤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信。”
段人龙立刻扭头望向了她:“妹,他你也敢信”
段人凤站了起来:“其实是不信,可我无所谓。大不了被他拐到沟里摔一跤,想必也摔不死我。”
段人龙转向了金玉郎:“听见没有,还不谢谢我妹”
金玉郎却道:“我不谢她。我方才就说过,段人凤对我好。她要是和你一样也闹着要走,那她就当不起我那句话,我也白看她好了。我对她好,她不用谢我;她对我好,我也不用谢她。”
段人龙乐了:“那我呢”
金玉郎正色答道:“我对你,也是一样。可你对我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段人龙看了妹妹一眼,
第18章 人样
金玉郎在傍晚时分,回家去了。
这座院子一时空落下来,段氏兄妹并肩在正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了,等着吃晚饭。晚饭是他们指挥看门的老头子去附近饭馆订的,这回总算是暂时的安定下来了,手里又有的是钱,所以他们这回定了一桌上等宴席,预备着晚上大嚼一场。
一边等待晚饭,他们一边闲聊,可聊的题目太多了,这才几天的工夫,他们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现在让他们再回想自己那大半年的土匪生涯,他们自己都有点羞愧,感觉自己简直是出了一场洋相,不过也不能完全算是胡折腾,毕竟,他们以着土匪的身份,认识了个金玉郎。
“他是傻人有傻福。”段人龙说:“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这回就算是大难不死,不知道他的后福是什么。”
段人凤目视前方,肚子里咕噜噜直响:“后福就是有了你我给他卖命。”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能叫卖命呢我们不过是暂时保护他,又不是要为了他去死。”
“理是这个理。”段人凤实在是有点饿了,所以讲起话来声音很低,有气无力:“可是……”
“可是什么”
段人凤摇摇头:“反正,他要是真有了难,咱们肯定是要去救他,到了那个时候,卖不卖命也由不得你我做主了。”
段人龙笑了,扭头盯着妹妹细看:“那咱们不管他了,明天兑了款子就走”
段人凤冷着一张面孔,爱答不理的回答:“倒也不用这么着急。总之对待这个人,咱们无论是出力还是卖命,心里有个数就是了。”
段人龙哭笑不得的“唉”了一声:“你跟我兜这么大个圈子,我说他有后福你不爱听,我说走你又不肯走,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做贼心虚吧”
“我做什么贼了”
“你别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小子虽然是个绣花枕头,但是模样好,心肠也不赖,你要是真能嫁给他,倒比嫁别人强,起码他不敢欺负你。要是你跟他过了几年,过够了,那咱们还可以离婚,反正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你怎么着我都支持。”
段人凤霍然而起,低头瞪着哥哥说道:“你说这话,简直就是看不起我。难道我是没见过人的老姑娘,逮着个男人就要嫁我和金玉郎就不能做好朋友吗再说我根本也没想嫁给他,和他过日子我嫌累!”
段人龙被她数落得抬不起头,口中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他在心里反问:“你急什么”
这个时候,老头子领路,几个大伙计挑着食盒进了大门,正是宴席来到。段人凤向来沉默寡言,方才铿铿锵锵的说了那一番话,已经算是说得多了,加之腹中饥饿,故而也就闭了嘴。段氏兄妹由此结束聊天,开始摩拳擦掌的预备吃饭。而在他们吃得满嘴流油之际,金玉郎已经到了家,正在和傲雪谈话。
他回来得这么晚,若不是冯芝芳硬留了傲雪吃晚饭,那么他今天也就见不着她了。冯芝芳见了他,又是哭又是笑,哭笑过后忽然回过神来,连忙借了个由头退出,制造机会让这一对未婚夫妇相处。她是一番好意,傲雪却是又领情、又为难——她和金玉郎之间,是没有任何甜蜜的情意的,但是两个人又都很恪守未婚夫妇的身份职责,极力的想要甜蜜起来,没话找话的硬聊,聊得双方都是暗藏尴尬。此刻手握绢帕堵着嘴,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垂眼对着地面问道:“这一回,你真是受苦了。”
金玉郎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这把她吓了一跳,差点要躲。而金玉郎规规矩矩坐好了,却也和她一样,对着地面说起了话:“受苦倒是小事,只是有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精神上实在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后来乘坐火车回到北京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像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回想之前的生活,感觉都像是上辈子的事。”
傲雪又被他吓了一跳——她认识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像话”的话。平时两人交谈,他总是满嘴乏味的淡话,听着还没个屁有味儿,而且时常会夹带几句特别不中听的混账言语。
“是啊。”她顺着他说:“这一次,也真是老天保佑。”说到这里,她略停了停,又道:“我听大嫂说,你回家之后,很是怨恨大哥,还对大哥发了一顿脾气。其实大哥这一趟出去救你,也带了我一个。大哥的所作所为,我全是亲眼看着的,大哥虽是办事办出了岔子,但当时情形混乱,也并不是他故意出错。我想你们毕竟是一家的兄弟,如今好容易又团聚了,不如就放下前嫌,好好珍惜眼前的日子吧。”
金玉郎点了点头:“我懂的,我其实也不是真的恨他,只是这一路受了许多辛苦,心里的委屈不知道向谁发,所以一到了家,就先对着他闹了一场。家里人也告诉了我,说你为了我,亲自跑了一趟长安县,我听了之后,心里很过意不去。你我尚未结为夫妻,我一点好处都不曾给过你,反倒先让你为我担惊受怕了一场,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傲雪微微笑了笑,心里再次纳罕,没想到他也能说出几句动人心肠的人话来。
第19章 突如其来的爱情
傲雪生下来没几天,就成了金玉郎的未婚妻,然而两人认识了十八年,这却是金玉郎第一次和她手握了手——可能很小的时候也曾手拉手过不记得了,印象中是一次都没有。
傲雪下意识的想躲,可一转念,又感觉自己没理由躲。手拉手算什么,将来自己还要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呢。目光一扫金玉郎的脸,她看见他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餐桌上方悬挂着两百支烛光的玻璃吊灯,灯光照耀之下,他人如其名,当真洁白如玉,两只眼睛笑得眯了,全是黑眼珠,越发显得目光幽深动人。
傲雪一直很想让自己爱上他,也一直失败,直到此时此刻,她红着脸扭开了头,才终于承认了:其实他也有好处,只要从此知道要强上进——不,不必要强上进,只要能够知道好好的过日子,那她就心满意足了,就再不敢挑剔这桩婚姻了。
就在这时,有人走了进来,傲雪一扭头,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将手往回一抽。
进来的这个人,是金效坤。
金效坤下午去见了果刚毅,这是刚回来。
因为金玉郎死而复生,所以他和果刚毅的友情受到了极大考验,果刚毅杀人杀了个乱七八糟,然而不但不肯承担责任,还要反咬一口,怪金效坤只知道给弟弟办后事,也没有及时接收遗产。遗产若是到了手,金玉郎纵然活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可以耍赖皮,扣了钱就是不给他;可现在良机已失,简直就是到嘴的鸭子又飞了走,那不怪金效坤怪谁
金效坤这几天一直活得心怀鬼胎,“杀人犯”三个字时不时的就要在他心中探头缩脑,简直快要抵消了继承遗产的快乐,所以下午一见弟弟回了来,他大大的松了口气,认为自己是悬崖勒马,又变回了那个清白体面的高尚人士。可是如今受了果刚毅这一番聒噪埋怨,他心思摇动,又感觉弟弟还是死了为好,“清白体面”虽妙,但终究是虚名,不能拿来还债。
怀揣着腹中鬼胎,他回了家,得知弟弟正在餐厅吃饭,他赶了去,结果一进门就发现自己来错了——傲雪那受惊时的猛一收手,尤其是让他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二姑娘。”他向傲雪含笑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对着金玉郎说道:“你陪二姑娘多坐坐,家里汽车闲着,你们也可以出去看看电影。”
说这话时,他存着戒心,预备金玉郎继续向自己发难,然而金玉郎向他抿嘴一笑,又一指傲雪:“我邀请了,她不肯去。不过没关系,今晚不去就不去吧,反正我们明天还是要见面的。”说到这里,他轻轻巧巧的又一指金效坤:“还有你和嫂子一对。明天我请客,庆祝我历险完毕、平安归来。”
金效坤沉吟道:“明天……”
金玉郎笑道:“明天你肯定有时间,按照计划,明天就是你给我出殡的日子呀!”
金效坤一皱眉头:“不要胡说,讲话也没个忌讳。”
金玉郎哈哈大笑,向后一靠:“怕什么。我福大命大,生死无忌。”
金效坤板了脸:“那也不许说这种话。”然后他又对着傲雪说道:“二姑娘管管他,别让他得意忘形。”
傲雪低低的答应了一声,脸上发烧。在金效坤面前,她向来不曾说过金玉郎的好话,提起他来总是冷冷淡淡,要冷淡就冷淡到底好了,今晚却又忽然亲热起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而且还正好被金效坤撞破了她的伪装。
答应过后,她站了起来:“我真得走了,平时早睡惯了,这个时候对我来讲,就算是很晚了。”
金玉郎也站了起来:“我开汽车送你。”
当着金效坤的面,傲雪不想和他太亲热,便摇头拒绝:“不必了,你今天应该好好休息一夜,让府上的汽车夫开汽车送我就好。”
“开汽车又不累,再说我向来是熬夜的,现在让我休息,我也躺不住。”他对着傲雪连连招手:“走吧走吧,你跟我客气什么”
傲雪简直是受了金家兄弟的双面夹攻,金效坤看着她,金玉郎唤着她,她无路可逃,必须要选一个人跟着走。选金效坤是不可以的,她只能是一路含笑,迷迷糊糊的跟着金玉郎走了出去,且走且对金效坤说道:“那么,大哥,我这就回家去了,请你代我向嫂子致谢。我们明天见。”
她没好意思和金效坤对视,一路低着头走,饶是低着头,经过他时,眼角余光还是扫到了他的下巴,那个下巴总是刮得很够劲儿,也总是隐隐的泛着青,这可真是的,这样英秀的一个人,胡子却是长得草莽。傲雪有着传统的审美观,向来是认为小白脸儿比连鬓胡子漂亮,不过金效坤的胡茬是例外,看着他泛青的下巴,她非但不讨厌,甚至还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男性的清洁。傲雪和所有上等人家的大姑娘一样,有点小小的洁癖,看别的人——特别是男人——都脏,唯独觉得金效坤干净,连金玉郎都差着点儿。金玉郎方才握她的手,手心潮而热,带着汗意,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现在她的手背还残留着一点异样感觉,仿佛那汗带有腐蚀性,把她的皮肤沾染了。
金玉郎开动汽车,送傲雪回了家。
这一路上,他的表现还是那么的好,满嘴人话,真有洗心革面的意思。傲雪向来不敢对他有高要求,他能狗嘴里吐出象牙,她便已经心满意足。及至汽车在连宅门前停了,她扭头对他笑道:“太晚了,我不请你进去坐了。你回家之后也早些睡,这一次受了这么大的罪,身体一定虚弱,接下来这些天,要好好补养补养才行。”
金玉郎双手扶着方向盘,向她眯眯的笑:“嗯,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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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摩登姻缘
段人龙和段人凤这一下午,收获颇丰。
他们在百货公司里买了几套现成的洋装,先凑合着换洗穿戴,又在绸缎庄扯了几块上等料子,到裁缝铺子里量了尺寸,额外加了几块钱,让裁缝连夜赶制。段人龙还去了趟东交民巷,在外国理发馆里理了发刮了脸,段人凤坐在一旁看热闹,理发馆里有专门的女宾区,落地大镜子前的沙发椅上,坐的全是珠光宝气的摩登女子,头发烫得千姿百态,各有各的风采。她那头发长得慢,所以自己估摸着,想要坐进女宾区里臭美,恐怕至少也要再等两三个月。
自从结束了土匪生涯之后,她立刻就不想再男扮女装了。
段人龙理发完毕,和妹妹回家换了新装。土匪时代的段人龙活得马马虎虎,旁人看他只是个人高马大的野蛮小子,如今他穿着崭新洁净的长裤衬衫,对着镜子左右端详,欣赏自己新剃的青鬓角,自己都觉着自己挺美。他们兄妹全有着深而长的双眼皮,眼尾无限的横扫出去,配着似笑非笑的眼光,有种雌雄莫辨的凶与媚,而且他们不受性别的束缚,段人凤亦可以凶,段人龙亦可以媚。
他正揽镜自照,镜中忽然走来了段人凤。段人凤的服装和他相似,短发上了发蜡,一丝不苟的偏分梳开,看着正是一位少年公子。单手拎着一件西装上衣,她对着镜中人说话:“饿了。”
段人龙望着镜中的妹妹:“你想吃什么”
段人凤反问:“去番菜馆吃大菜”
段人龙放下镜子,完全同意。
这两个人对于北京,熟悉是远谈不上,但出了门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尤其是他们身上有钱,钱是人的胆,胆气一壮,什么地方都敢去,什么路都赶走,越发的没有怯相。胡同口对着大街,街道两旁很有几家好饭馆子,其中也有番菜馆,但他们到时,正是饭点,里头已经客满。他们不耐烦等待,索性叫了两辆洋车,让车夫送自己到那外国的大饭店里去。
不出片刻的工夫,他们在一幢三层大洋楼门口落了地,这饭店果然气派,招牌上的霓虹灯闪闪烁烁,和大门口的电灯、以及道路旁的路灯交相辉映,照得周遭通亮。门外停了老长的一溜汽车,两名西装打扮的门童守着大玻璃转门,那门旋旋转转,将西服艳妆的摩登男女们一拨拨的转了进去。
段人龙摸了摸头发,段人凤也吸了吸鼻子,都被这豪华景象刺激得心花怒放。两人现在不比摩登男女们差什么,所以大模大样的就往里进,结果刚一进门,却被个笑嘻嘻的茶房拦了住:“请问两位先生,是金二爷的宾客吗”
两人一起摇了头:“我们不认识什么金二爷,我们是来吃晚饭的。”
那茶房连忙退开一步又一伸手,给他们引了道路,两人顺着茶房指示的方向,一边往那安放了散座的餐厅走,一边又好奇的回头看,只见那茶房担负着招待员之职,正引着几名洋装小姐往楼梯后头的走廊里去,小姐们高声谈笑,其中有一位的声音格外清脆些:“我想他也许是要做一场报告大会,报告他这一次死里逃生的历险记。”
另一小姐抬手捂了耳朵:“太可怕了,我可不要听,听了会做噩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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