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闲臣

    #12288;#12288;张老七道:“吃就吃，但让我们先洗个手。”

    #12288;#12288;蒋攀当即起身:“好，我与你们一道。”其实，他是担心这两个“刁民”不知死活要逃跑。

    #12288;#12288;水墨恒点了点头。

    #12288;#12288;不多会儿，三人去了又回，手、脸都洗干净了，身上的尘土也尽量擦了擦。

    #12288;#12288;张老七就坐，不管别个的眼色，抄起筷子便夹了一大块儿红烧肉放入嘴里，嚼了嚼，咽入肚中，冲张三元道:“小跳蚤，吃吧，不吃白不吃，横竖不过一死嘛。”

    #12288;#12288;“他是小跳蚤，那你自然是大蟑螂喽”水墨恒笑问。

    #12288;#12288;“对，我就是大蟑螂。”

    #12288;#12288;“好，先吃。




第三百五十五章、待遇
    #12288;#12288;张老七和张三元一愣，心想这怎么回答即便是恨，那人家蒋攀就在旁边坐着，也不能当面说呀！

    #12288;#12288;“说啊！”水墨恒催道，“恨就恨，不恨就不恨，说实话。”

    #12288;#12288;“恨。”张老七瞥了一眼蒋攀，继而瞅着水墨恒，一咬牙，说出真话。

    #12288;#12288;“很好！”水墨恒微微颔首，又将目光投向小跳蚤张三元，鼓励地问，“那，你呢”

    #12288;#12288;“我不敢说。”张三元摇了摇头。

    #12288;#12288;“有啥不敢老，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蒋攀眼珠子一瞪，“老子”二字只因瞅见沈振的眼神，活生生的憋回去了一个字。

    #12288;#12288;“恨。”张三元也一咬牙，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12288;#12288;“听说你编了一首顺口溜儿骂税关的人”

    #12288;#12288;“可不是我编的。”张老七赶紧辩白，“我大文盲一个，怎会编出那种好的东西顺口溜是代代相传，遗留下来的，咱荆州城中，三岁伢儿都会念。”

    #12288;#12288;“再念一遍给我听听。”水墨恒微笑着。

    #12288;#12288;张老七抬头便能看见沈振，左右都是税关的头目，抓耳挠腮，感觉很为难的样子。

    #12288;#12288;“让你念就念，大老爷们儿墨迹啥”蒋攀又瞪了一眼。

    #12288;#12288;张老七没辙，平时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蒋攀，只好硬着头皮念了一遍。

    #12288;#12288;念完后，水墨恒笑问:“税关的人都有这么坏吗”

    #12288;#12288;张老七和张三元不作声。

    #12288;#12288;“蒋攀——”

    #12288;#12288;水墨恒突然喊道，因为拔高了音量，兼之将脸上的笑容又收敛起来，吓得蒋攀浑身一个激灵，慌忙答道:

    #12288;#12288;“在。”

    #12288;#12288;虽然蒋攀尚不知水墨恒的真实身份，但从沈振的坐席和言行举止上来看，眼前这个“邵先生”显然比沈振牛逼多了。

    #12288;#12288;“他们两个是你抓进大牢的吧”

    #12288;#12288;“是。”

    #12288;#12288;“抓对了，还是抓错了”水墨恒用逼问的语气。

    #12288;#12288;“这……”蒋攀一下子难住了，心想就当时的情形，谁都会将大蟑螂和小跳蚤抓起来。只是，当他瞅见水墨恒凌厉的眼神时，心里多少有些紧张，于是不情愿地答道:“错，错，了。”

    #12288;#12288;“既然知道错了，你们主政沈大人也在，那不如趁这个机会，给他俩赔个礼道个歉吧”水墨恒不紧不慢地说。

    #12288;#12288;虽然语气听似平和，可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12288;#12288;蒋攀明白，原来“邵先生”留他下来吃饭，八成是要给张老七和张三元赔礼道歉，只是……

    #12288;#12288;蒋攀紧绷着脸，望着自己上司沈振。

    #12288;#12288;沈振辞严色厉，道:“邵先生的话，你没听清吗”

    #12288;#12288;蒋攀这才朝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每人打了一个拱手，稍带有丝丝情绪，说:“今儿早上的事，对不起了。”

    #12288;#12288;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一怔。

    #12288;#12288;实未料到素日威风凛凛、昂首阔步的蒋巡栏官，真的低头赔了不是破天荒啊，是不是真的

    #12288;#12288;“哎哟——”

    #12288;#12288;张三元突然痛得尖叫一声。原来是张老七用力掐了他一下。掐完之后，喊道:“小跳蚤。”

    #12288;#12288;“咋了”

    #12288;#12288;“来，你也掐我一下，快。”

    #12288;#12288;“哎呀——”这下轮到张老七一声尖叫。

    #12288;#12288;尖叫之后，喃喃道:“原来不是做梦，这是真的诶。官府中人给咱小老百姓赔礼道歉了我的妈呀……”

    #12288;#12288;张三元也像做梦似的:“好像是真的……”

    #12288;#12288;张老七在激动和兴奋之余，又多长了一个心眼儿，问:“邵先生，沈大人，小的有件事儿，可否斗胆问一下。”

    #12288;#12288;“请问。”水墨恒道。

    #12288;#12288;看得出来，沈振似乎完全将主导权交给“邵先生”，自己甘当陪衬，而且很相信“邵先生”。

    #12288;#12288;“我和小跳蚤，既然是抓错了，那，我们俩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张老七问。

    #12288;#12288;“当然可以。”

    #12288;#1228



第三百五十六章、征服
    #12288;#12288;水墨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瞅着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人，继续说道:“就像大蟑螂你家的班匠银，小跳蚤你家的田赋银，到底该不该收呢收吧，得罪了你们，将你们逼上绝路；不收吧，又要得罪朝廷，头上乌纱不保。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12288;#12288;为了表示亲切，水墨恒有意不称呼张老七和张三元的名字，而直接叫他俩的外号。但满满的诚恳，绝无一丝鄙夷之意。

    #12288;#12288;张老七和张三元微微颔首。

    #12288;#12288;虽然还不知道“邵先生”的真实身份，可傻子都看得出来，沈振瞧“邵先生”的眼神中，分明写着“服从”与“敬佩”两个词。

    #12288;#12288;服从自不必说。

    #12288;#12288;当官儿的人，最敬佩的是啥

    #12288;#12288;不是富可敌国的人，也不是才华横溢的人，唯有一种，那就是比自己官儿大的人。

    #12288;#12288;所以，很容易联想到“邵先生”是一名官儿。

    #12288;#12288;而且，要比沈振的官儿大得多。

    #12288;#12288;张老七和张三元心里早已认定这一点。可何时见过如此诚意与自己说话的官儿又是摆宴席款待，又是让他们眼中的活阎王道歉，又是热心地赠送银子，又是耐心地与他们讲道理……

    #12288;#12288;水墨恒继续说道:“毫无疑问，几乎所有的税官，都宁愿得罪百姓，也绝不肯得罪朝廷。但无论得罪哪个，都可称得上好官儿。得罪百姓，是衷心为朝廷办事的；得罪朝廷，是真心为民做主的。怕就怕对上欺骗朝廷，对下欺压百姓，这才是坏官、狗官，才是你们顺口溜中的‘催命判官’。”

    #12288;#12288;水墨恒顿了顿，将目光投向蒋攀:“他，巡栏官，称得上坏官狗官吗不是，他是沈大人的好部下。沈大人更不必说，为了收税，整日寝食难安。可身为朝廷命官，他们必须遵守朝廷的法纪。田赋银和班匠银，关乎朝廷税法，别说沈大人，就是你们眼中的精神领袖首辅张居正都不敢违抗。”

    #12288;#12288;偌大的客堂，此刻除了水墨恒的说话声，全都屏息敛神、静心倾听。以沈振为首的官员，无不为之感动。

    #12288;#12288;“所以，在国家税法尚未更易之前，税银还得依照旧法征收。如果因为其中某些不合情理处而免收，那岂不乱了套我邵某人打听过，你们两家生计着实艰难，就是要了你们的命，也难以交清那几两积欠，故把这些银两送给你们，用来还账。”

    #12288;#12288;张老七和张三元本来欲罢不能地，已经将银子接到手中。突然张三元又将银子放回到餐桌上，说:“这些银子咱不能要。”

    #12288;#12288;张老七见此，也将银子放下。

    #12288;#12288;水墨恒问:“为什么不能要”

    #12288;#12288;张三元迟疑了一下，担忧地回道:“若是父老乡亲们问及，我该如何回答他们”

    #12288;#12288;水墨恒盛意拳拳，执意将银子塞到他们手中:“如实说便是，就说邵先生送的。救急救穷，一向是我邵某人的爱好，不信你们问问沈大人。”

    #12288;#12288;“邵先生一番诚意，你们岂能拒绝拿着吧。”沈振撺掇道。

    #12288;#12288;“多谢邵先生！多谢沈大人！”张老七冲水墨恒和沈振分别深深鞠了一躬。只是感觉心里堵得慌，说话时喉咙难免有些发哽。

    #12288;#12288;张三元则是“噗通”一声跪下，满脸歉意地说道:“邵先生、沈大人对我俩这么好，可我俩竟想着……”

    #12288;#12288;“哎呀！”张老七被提醒，像是想起什么，一声惊讶，然后也跪下，羞愧地说，“对不起，请邵先生、沈大人原谅！”

    #12288;#12288;“原谅什么”水墨恒和沈振同时问。

    #12288;#12288;张老七虽然是街头泼皮，而张三元也是方头不劣，可此时两人都觉得愧疚，被眼前“邵先生”的行为深深感动着，泪花在眼眶里来回打转，认定“邵先生”与沈振是一伙儿的大官。

    #12288;#12288;“小跳蚤，你来说。”张老七碰了碰张三元。

    #12288;#12288;“咱们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张三元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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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又一个邵先生
    #12288;#12288;荆州府衙值房。

    #12288;#12288;詹师爷从袖中摸出两张状纸，递给知府赵雍:“这是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人的状子，请东翁大人过目。”

    #12288;#12288;赵雍漫不经心接过，履行任务似的瞅了一眼，然后紧蹙眉头:“状子写得花团锦簇，是否有些不大妥当”

    #12288;#12288;“请人代写状子也是常有的事，况且他们两个都画了押的。”詹师爷信心满满地说。

    #12288;#12288;“好吧，他们准备何时递状子”赵雍点了点头。

    #12288;#12288;“大人说什么时候便什么时候。”

    #12288;#12288;“这事儿发生在江陵县，那先让刘县令接下状子，我届时陪审即可。”赵雍沉吟片刻后，如是般吩咐。

    #12288;#12288;“啊”詹师爷一愣，感觉偏离了之初的计划，诧异地问，“为何不让他俩直接将状子递到府衙上来，大人升堂主审呢正所谓风高好放火，县衙毕竟威权不及……”

    #12288;#12288;“投石问路嘛，先试试风向。”赵雍微微一笑。

    #12288;#12288;“这样也好！”詹师爷只得点头，不敢违拗赵雍的意思，“大人准备何时传话张老七和张三元两个到县衙”

    #12288;#12288;“你们商量办吧，到时候通知我一声便是。”

    #12288;#12288;“那我先将状子送进缮抄房速抄五份，全部盖上关防。两份送往武昌湖广巡按两院，一份送往南京都察院，一份送往北京都察院，一份直送内阁首辅。大人你看如何”詹师爷谨慎地问。

    #12288;#12288;赵雍反剪着双手，不置一词，不点头也不摇头。

    #12288;#12288;詹师爷瞧赵雍犹豫的样子，加上又不大乐意接下这个状子，猜度这是赵雍不想明着与沈振对着干的节奏。

    #12288;#12288;但似乎又不拒绝……

    #12288;#12288;那这样一来，胜算岂不是有所降低

    #12288;#12288;不禁有些担心，只是作为师爷身份，又不能一味地怂恿鼓动，毕竟这是两位四品堂官之间的撕逼战，万一自家主子不敌败下阵来或者，万一首辅张居正坚决地站在沈振那一边呢

    #12288;#12288;詹师爷的猜测不是没道理。

    #12288;#12288;因为这正是赵雍担心害怕的问题:他一直想着“邵先生”给他指的两条道儿，到底该怎么走可以说，直到此时此刻都没有一个相当清晰的思路。

    #12288;#12288;局势不明显，这是其一；其二，水墨恒没现身。如果这会儿下定决心与沈振纠缠到底，届时水墨恒现身，站在沈振那边，该怎么办

    #12288;#12288;这是赵雍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12288;#12288;所以，詹师爷请示升堂、递状子，他尽量保持“中立”，不愿意过多表明自己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