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男孩没一丝情感的调子,汉子不由又微微湿了眼,看着男孩轻轻的问:
“你活的快乐么?”
男孩低下头,久久不语,忽的说:“跟爷爷在一起,很多时候还是很快活的,
我闯了再大的祸,爷爷也从来不打我也不骂我尤其是小的时候”
“你小的时候?”汉子看着男孩稚气的脸,不由问。
男孩点点头,看着汉子,说:“爷爷常跟我说,让我不管活得有多苦,每天
也要坚持笑一笑,可我实在笑不出来。六”汉子说:“叫六叔,从今后我就
是你的六叔。”又指指旁边一直不吭声的年长汉子说:“这是你二叔。”
男孩问:“六叔,是不是因为我不笑爷爷才会死的啊。”叫六叔的汉子湿着
眼不说话,男孩看着他,淡淡又问:“我跟爷爷说了,等我长大了一定会照顾他
给他养老的,爷爷当时很高兴,夸我懂事,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他的,
为什么爷爷要死的呢?”
旁边年长的汉子看着男孩淡淡问:“孩子,你恨这世道么?”男孩不说话,
木着脸,小牙慢慢陷进嘴唇里。二叔端详着他的表情,点点头,又问:“不想再
给人欺负吧?”男孩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二叔抚着男孩的头,轻轻说:“二叔
教你武功,从今后没人再敢打你了,愿意学么。”男孩眼里闪着光,狠狠点点头。
六叔看着男孩,又看看年长男人,嘴张了张,忍了忍,终于什么没说,低下
头去。
这时,饭馆跑堂子送上包子,高喊着说:“久等了客官,这是刚出炉的肉馅
包子,抱歉呐,今儿这客人实在是太多!”
二叔夹了几个包子放到男孩碗里,男孩也不动手,只是盯着包子发着呆,又
看向他,二叔柔声说:“饿了吧,快吃,不够二叔再点。”
听他这么说,男孩伸手捧起了热包子,也不顾会烫着手嘴,边吹边急急的吃
起来。六叔看着男孩,呆着不说话,也不动筷子,旁边二叔慢腾腾的嚼着包子,
说:“六,怎么不吃?”六叔犹豫了一会儿,说:“二哥,要不让我教这孩子
吧。”又说:“要是再”
二叔停了嘴,冷冷看着六叔,直到对方低了头,淡淡说:“他只能学那套心
法!这事你以后别再提!”
二叔正说着,这时,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吃过饭挤着向外走,不小心碰了男
孩一下,男孩顿时住了嘴,伸出两只胳膊把面前的碗护在怀里,头恶狠狠的盯
着那男人,那男人却并不知情,出了门。二叔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抚着男孩的
头,轻轻说:“没事孩子,有二叔六叔在,没人敢抢你饭。”又问:“你叫什么
名字孩子?”
男孩说:“吴沐风。”
二叔把名字喃喃重复了一遍,又问了男孩是哪几个字,说:“那叫你沐风好
了。”顿了顿问:“沐风,你一直跟你爷爷一起的么?你们从哪里来的啊?”
男孩点点头,说:“淮南那边,我爹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得病死了,爷爷
一手把我带大,后来我家的地给官府的人抢去了,房子也给他们占了,把我们赶
了出来,他们说爷爷是,是说爷爷不配住那么好的房子,再后来,那边又招了
灾,讨不着饭,四处要着饭,慢慢的走到这里。”
二叔问:“沐风,今天上午答应二叔的事,以后不会忘的吧?”
男孩头看了一眼车上的棺材,摇摇头,坐直身子,盯着二叔说:“我发过
誓了,只要有人肯帮我把爷爷好好安葬了,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做!”
“杀人呢?”二叔轻轻又问。
男孩呆了一下,咬着牙,点了点头。
【似是江湖】(02)
第二章 新人来
古梁镇西,荒山坟地,一阵急风吹过,卷起满天飞雪,遮了这一处天地。
呼吸间,风停雪止,青松乌石间现出三人两马,三个男人,两匹母马,另有
一不男不女的老者赤身卧于雪中,胯间空无一物,这不是他生来的模样,却是他
死去时留给这个世界的形状,没人想到,他在带着这身躯壳在世人的嘲笑里活过
他的一生之后,离去的时候脸上却是绽着笑意。
这一刻,荒山雪地上,男孩正给他擦拭着残缺的躯壳,缓而轻柔,仿佛他仍
旧有着生命,怕不小心弄疼他。
男孩身后年长的中年汉子面色有些不耐,轻咳一声,正要催促他,旁边年少
一些的汉子冲他摇摇头。年少汉子上前把手里的一套干净衣服放到男孩身边,眼
神有意无意在老者的裆下扫过,又悄声的退了去。
男孩把那身衣服给老者穿好,抱起他僵直的身子,轻轻放到一旁的棺木里,
凝视片刻,又重新理了理老者的长发,呆了呆又把脖子上的玉坠取下,放在老者
的胸前,它虽说是男孩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从材质和做工上看,却并不像是什
么传世的宝物,不过老者生前很看重它,哪怕病饿到奄奄一息,也不同意男孩拿
它给他换吃的。
这时,又一阵长风吹起,把三人两马裹在了飞雪里,一时间这一处天地风啸
马嘶,男孩却仍静静跪在雪里,呆呆看着棺木中老者的脸。二叔躬身躲着风雪,
闻着马嘶声,脸上又现出不愉,六叔见此,走上前,抚着男孩的肩,在他耳边轻
轻说:“沐风,天色不早了,盖上盖子吧,风雪这么大,你爷爷会受不住的。”
少年点了点头。
马车在高低起伏的山路里走着,慢慢已是黄昏,穿过一段树林,前面现出一
片白色的荒野。那个叫二叔的中年男人赶着车,男孩守着六叔坐在车斗里,马车
走过前面一道山脊,男孩看到远远前方一处一二户的村落,正是晚饭的时候,
袅袅灶烟升起,那应该是他未来的家,随着那缕缕灶烟,男孩心里霍然升起一丝
暖意,不由抬头看了眼身边六叔,见他却是一脸的忧郁。
马车进了村,穿过大街小巷停在一处木门前,听到马嘶声,几个与他年纪相
仿的男孩开了门,出来帮着卸年货,看到他,无一例外,脸上都现出诧异的神色。
这处院落正门开在南墙正中,另三面十几间的草房连在一起,六叔领着男孩
走进院子,院中一只大黑狗窜起身来,绷直了绳冲男孩吼叫起来,给六叔训斥
了几声后,那黑狗乖乖的退了去,却仍是龇着牙盯着男孩,嘴里呜呜有声。
两人走进北屋灶间,一个女人正在灶上忙着,脸给一团白白的水汽罩着,一
时看不清模样,另有一个女孩坐在灶前烧着火,手里烧火棍正敲着地面,低着头,
嘟哝着嘴,似是不情不愿,听到开门声,女孩扭头看来,脑后粗辫轻轻荡起,闪
着明晃晃一双大眼,撅着嘴娇声抱怨说:“爹,怎么才来?你看娘又让人家干
杂活了我要的那种头绳买了么?”看到男孩,忽的止了声,拿着烧火棍缓缓
站起身,在那脏乎乎的脸上仔细端详起来,慢慢湿了眼,看向六叔,喃喃说:
“爹,云彭哥没”
六叔摇摇头,指指男孩冲女人柔声说:“秀,锅里再添些水,留些给沐风洗
个澡。”女人用手背轻轻拭着额角的汗,看看男孩,微微笑笑,也不说话,轻轻
点了点头。
男孩洗完澡,换上女人给他准备的衣服从西屋出来,那女孩在灶间坐着,见
他出来,起身迎上去,说:“我妈让我在这儿等你。”看着男孩却是不走,男孩
给她看得红了脸,低了头,听女孩说:“你是云彭哥的孪生兄么?”
男孩抬头看向女孩,皱皱眉,喃喃说:“云彭哥?”
“你没走失的哥哥或是?”女孩睁着大眼又问。
男孩摇摇头。女孩也摇摇头,说:“不可能这么像的,你该不会就是云彭哥,
你死是装的吧?”
男孩喃喃说:“什么死?”
女孩又端详了他半晌,再次摇了摇头,忽的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拉着男
孩的胳膊说:“饿了吧,跟我过去吃饭吧,都在等你呢。”走了两步,从男孩怀
里抢过满是窟窿露着陈絮的破袄,展开看了看,皱皱眉,抱怨说:“你拿这个干
嘛,这补都没法补了,也都脏成这样了。”鼻子轻轻嗅了嗅,撇了嘴,长咦了一
声,一手松了去捏鼻子,另一只手只用两指捏着袄,把它扔到了灶边的柴堆上,
说:“快烧了吧!”
男孩弯腰捡起,仍是抱在怀里,说:“这是我爷爷给我讨来的。”
“你爷爷?”
男孩点点头,说:“我爷爷死了。”
女孩不吭声,过了会儿,仍是抢过袄子,说:“我给你洗洗。”
东房是通透的大间,长长一道火炕上摆了两张矮木桌,男孩第一次见到这么
大的木桌,见炕上六叔与那个叫秀的女人以及六七个男孩坐于一桌,二叔与近十
个男孩坐于另一桌,桌上的饭菜已分好。
二叔见男孩进屋,指着自己左手边空地儿,说:“沐风,上来。”等男孩坐
定,指指自己右手边的一个大一些的男孩说:“沐风,这是你大师兄,岳云秋,
我与你六叔不在的时候,你要听他的。”男孩向那大男孩看去,见他正盯着自己,
眼神冰冷。
二叔注意到那大男孩的神情,皱了皱眉,抬头冲那叫秀的女人说:“妹辛
苦了。”顿了顿又高声说:“好了,大家快吃吧!”
话音刚落,两桌上的男孩都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屋里顿时响起响亮
的进食声。男孩拿着筷子看着自己的碗,却是不动。旁边二叔看了他一眼,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