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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知全能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仲道

    大约三十个小时后,许广陵回到了租住的地方,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睡觉。

    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站在窗口似看未看似想未想,呆呆地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然后许广陵才打开灯,坐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打量把玩着从抚仙湖底带回来的那块石头。

    石头的形状是长方形,具体地说,是砖形,但是比普通的砖要大,而且沉重得多,相当有质感,托在手里,不像是一块石头,倒像是金属块。

    石头虽然之前已经经过初步的清洗,但是表面仍然存在着处处的小坑洼,那是厚厚的类青苔质以及湖底沉积物什么的,别看只是随便的一块石头,要论年代的话,还不知有多古老呢。

    把玩了会,许广陵从书桌边角随手取过一块磨刀石,打算把这块石头打磨一下。

    至于为什么会有磨刀石,很简单,一年多以前,许广陵或是出于无聊,或是出于缅怀,买了一整套的雕刻的工具。小雕刻,比如说印章什么的,是许父的业余爱好之一,出于从小的耳濡目染,这也是许广陵的业余爱好。

    磨刀石,就属于边角工具之一。

    接下来,许广陵把厚重的石头放在书桌上,手执磨刀石开始翻转着打磨。

    动作不轻不重,速度缓慢从容,单纯从速度来说,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少年的动作,而呈现出老年人又或老师傅的特征,举凡一丁点儿的轻浮急躁都找不着,那固定而有节奏的研磨声,仿佛可以一直持续到天荒地老。

    但这终究只是一块比砖略大的石头而已。

    因此,虽然许广陵打磨得很细致,很从容,也依然只是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把它的六个面给打磨了个彻底通透。再次地仔细清洗之后,呈现在许广陵手中的,是一块极平整极方正的石头,略呈青色。

    再次地打量着,许广陵心中止不住地生出诧异,因为这块石头出乎意料的方正,甚至可以说是极方正!

    这根本不像是自然生成之物。

    难道,真的是什么史前的古城建筑用石?但是也不对,它的个头太小了。或者,这就是一块普通的青砖,以前的哪个年代掉进抚仙湖里的?但是还是不对,这明显不是青砖的材质,比青砖沉重得多,也比青砖细腻得多。

    胡思乱想了会,许广陵没有找到答案。当然,这其实也不需要答案。

    未知,那就未知好了。

    随后,许广陵取过刻刀,打算把这块大青石当成小印章,刻几个字上去,聊作标识。

    抚仙湖底,记念之携。

    思忖了会,许广陵打算刻上这几个字。

    虽然说是当成印章来刻,但这到底不是印章,也因此,没有必要刻反的,接下来,许广陵就像是写字一般,以刻刀为笔,以青石为纸,缓慢而又用力地书写着。

    青石的材质极为坚硬,刻写起来有点吃力,但手中的这刻刀勉强可以应付。

    抚仙湖底。

    记念

    一个字接一个字地完工,许广陵此时正在刻着之字,这应该是最简省的一个字了,只有三画,而就在刻到第三画,也就是之字腿上那一捺的时候,忽地,许广陵失了手。

    这失手并非是许广陵的错失。

    缓慢细致而又极富耐心的操作,正常来说是不可能出现任何错失的,而此时出现错失的原因,是刻刀从之前的在极坚硬的材质上划写,然后下一刻,突然地,材质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像是捅坏了一个鸡蛋壳一般,刻刀从极坚硬的青石上似乎一下子过渡到了豆腐又或者奶油上。

    整个刻刀,有近三分之一没入了青石之中。

    而就在许广陵对此措手不及的意外感到错愕着的时候,一道蒙蒙青光,和青石的颜色略有相似但要深邃得多也纯粹得多的青光,如同一条小青蛇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青石中钻了出来,又或者说闪了出来,直扑入许广陵的额头之中。

    如果说之前是错愕,那这一下许广陵就是骇异了。

    再怎么漠然,再怎么似乎万事不挂于心,本质来说,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年青人。在这种怎么来说都极为怪异的变化面前,许广陵还是失了素常的镇定。

    一瞬间,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冒了出来。

    这是仙人遗宝?许广陵想到了抚仙湖的那个仙字。

    我是被某种生物寄生了?许广陵想到了电影异种中的情节。

    刚才的那一幕,绝非幻觉。

    许广陵不会自欺欺人,更不会认为刚才的那事很寻常。虽然直到现在许广陵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感觉,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也不会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那是最好的,但是许广陵不敢这么想,向来冷静的思维也不允许他这么想。

    是好,还是坏?

    好自然不用多说。

    坏么,会不会明天起来,又或者过一段时间,他就不再是他,而是被某种生物给夺体了?

    放下青石,放下刻刀,许广陵再次来到窗前,默默无语,久久凝伫。此时,华灯早上,远远近近的霓虹交相闪烁,交织出一个现代化都市的繁华之夜。

    而这样的夜晚,他还能再看几次?

    甚至,会不会这就是最后一次?




第6章 赢得更深哭一场
    事到临头,时隔好几年,许广陵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对这个世界还是很留恋。就比如此时,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霓虹,他第一次觉得这夜景很美,也让他生出了一丝不舍之心。——如果今晚之后,再不能看到的话。

    清晰地感受着心中的这个念头,许广陵有点醒悟也有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还并没有看破红尘。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许广陵轻轻念诵着唐朝孟郊的这首《游子吟,接着,又念诵起了朱自清的那首《背影,而待念到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时,许广陵终于泣不成声,泪水从脸上滚滚而落。

    这一刻,许广陵毫无遮掩,任心中情绪肆意宣泄。

    良久,良久,又良久。

    良久之后,许广陵才伸手一抹脸上,然后轻轻道:

    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

    爸爸,妈妈,不论今一晚是祸是福,我都想告诉你们,你们的儿子这几年,生活得很好,很好。你们能听到吗?你们,也还好吗?

    不知又过了多久,总之是很长的时间,许广陵的情绪才稍有平复,而就在此时,肚子咕嘟一声,却是饿了。也难怪,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而上一顿饭,还是早晨时在火车上吃的。

    最后的晚餐?

    许广陵脑海中莫名地闪过这几个字,然后摇摇头,微微笑了笑。

    只是此时脸上泪水斑驳,这笑容估计不大好看。

    随即,许广陵认真洗了洗脸,然后来到厨房间,打开冰箱。临走之前许多食材已经用完或者处理掉了,现在冰箱里是空空如也。说空空其实也不对,因为还有一样东西,土豆。

    这是惟一的能稍微多放一点时间的东西,也因此,被许广陵留了下来。

    不过却也不多,只有六个。当然,足够用了。许广陵取了其中三个,然后就是清洗削皮切丝,再接着就是下锅翻炒。

    炒土豆丝。

    素炒的话,外头的做法,多半是会加点醋,而且稍微炒了炒就起锅,吃到嘴里脆生生的。另外,为了防止土豆丝表面的淀粉质粘锅,在下锅翻炒之前,多半还要把土豆丝在水里过一下,把那淀粉质冲洗掉,沥干后再下锅。

    这样炒出来其实也挺好吃的,只是许广陵吃不惯。

    因为他妈妈不是这样做的。

    他妈妈就是把土豆切了丝之后,直接下油锅翻炒,而且是略多的油,较长的翻炒时间,翻炒之后,还要让土豆丝在锅里再闷煎会,煎到面面的,煎到微焦,然后才起锅盛盘。

    用这样的土豆丝尤其是那汁拌米饭,是许广陵自小时起便经常吃也非常喜欢吃的饭菜。

    那样的口感,那样的味道,那样的记忆,从舌尖延伸到心底,此生此世再不能被替代。最初是喜欢,后来是习惯,再后来成了理所当然,再再后来,便成了记念,以及此生的惟一。

    所以这些年间在外面大小饭馆酒店吃了很多菜,慢慢地,有一道菜许广陵便不再点单。

    炒土豆丝。

    不点不是因为不喜欢。

    仅仅只是因为那不是烙印在生命里的味道。

    而此时,伴随着点点滴滴的思绪,锅中的土豆丝也终于好了,揭开锅盖,水气升腾,一部分落到锅底,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与此同时,熟悉的甜香味道弥漫在整个厨房间。

    装入盘中,坐在桌前,许广陵细细品尝。

    嗯,确实是细细品尝。不管是不是最后的晚餐,这都是很有特别意义的一餐。又不知是因为用心,或者单纯只是肚子饿了的原因,许广陵感觉这土豆丝似乎比往日分外香甜。

    曾经听说有人吃米饭是近乎于一个米粒一个米粒地咀嚼,对于往日的许广陵来说那有点不可思议,但这时,并没有特意地放慢,许广陵却莫名其妙地应和了那样的吃法,盘中的土豆丝,差不多就是一根一根地被他送入口中。

    这是妈妈的做法。

    但其实吃起来和妈妈做的还是有一点差异。或许是因为土豆丝的大小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火候不太一样?又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一个是现在正在品尝的,一个是存留在记忆里的。

    记忆是一个神奇的储存盒。

    有些东西放进去,会褪色斑驳,有些东西放进去,却会自动美化,并历久弥新。

    一盘土豆丝,吃了差不多整整一个小时,吃到一根不剩。不止是一根不剩,就连那些变成粉质沉积在盘中的土豆泥,也被许广陵用筷子团簇着,吃得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还有点油剩下,这盘子几乎都可以不用洗了。

    当然,不用洗什么的不过笑话。接下来,许广陵就是清洗盘筷,然后洗手刷牙,再然后,再次来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街景。

    早就是深夜,所以属于白日及夜晚的熙攘热闹,已经多半沉寂,但并没有完全沉寂。——这座城市里应该没有吸血鬼,但很多人的作息,和传说中的吸血鬼是同步的。此时不过才是深夜,要到晨曦来临,甚至太阳升起,才是他们休息的时间。

    最后望了一眼街景,许广陵回转身,带着一丝干脆,也带着一丝截然绝然,上床睡觉。

    该来的,就来吧。

    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往常,许广陵其实是有些失眠症状的,曾经很重,尤其是父母刚出事之后的那一两年,几乎没有一晚,他能安然睡着的,不是无法入睡,就是好不容易睡着,却突然梦中惊悸而起。

    做恶梦,这其实还是好的。

    有一种不堪,叫做做美梦。梦中,父亲教他背书,教他写作,母亲教他钢琴,教他作曲,然后饿了的时候,又一家人坐在客厅里吃饭。往往吃着吃着,梦就突然醒了。

    直到两三年之后,情况才渐有好转。

    但哪怕是到现在,失眠的症状也没有完全消失。

    然而今天,情况却有点不一样。或许是时间已经太晚了的缘故?但事实上这不是理由,顽固性失眠不会因为睡得晚而消失,它会固执地伴随在每一次躺下之后。但今天,不是这样。

    许广陵几乎是才刚刚躺下,头还没有完全地靠到枕头,就已经进入沉眠中了。



第7章 不可思议的梦
    这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透过半掩的窗帘,斜照在房间里,慢慢地移动着,移动着,然后终于有那么一寸来长的光条,照到了熟睡着的人身上。

    阳光是有温度的。——这是常识,然而许多时候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对一个将醒未醒的人来说,照在身上的阳光足以带来温暖,带来哪怕是睡梦中也能感受到的光芒甚或召唤。

    也因此,当阳光在身上持续地洒照了约摸五分钟之后,许广陵醒了过来。

    一种难以形容的舒适感随即传来,那是一种尽情地饱饱地酣睡之后,身心得到充分地休憩调整以及更新后才会有的美好体验,然而事实是,许广陵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体验了,甚至,他都忘了这种感觉。

    往常,由于失眠的原因,许广陵的睡眠质量并不好,是以每次醒来,头都有点沉,昏沉的那种,有时甚至还有点头疼,必等过一些时间才会消失。

    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感觉?

    仿佛时间倒转,倒转到六七年以前。

    饱满充沛活力,在身心感受上,许广陵一时只想到了这几个词。

    但是这种感觉并没能让许广陵留连很长时间,甚至都可以说,没能怎么牵扯他的注意,会感受到这些,仅仅只是出于身体的本能而已。许广陵的意识,旋即完全关注到另一件事上去了。

    昨天夜里,确实有变化在他身上发生了!只是暂时来说,还不知是祸是福。

    许广陵做了一个梦,但其实,用梦来形容昨天夜里的事情,并不恰当,甚至于是很不恰当。

    梦,这几年来许广陵做了很多,很多,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梦,总有一个最明显不过的特征,那就是,梦中的事情,总是支离破碎的,以片断的形式存在,而且,相较于现实,梦中的事情总有不同程度的变形。

    再则,许多时候,乍醒之时,还隐约记得梦的内容是什么,但很快地,就会如写在沙滩上的字一般,被潮水一拂,就没有了。只记得做过梦,但不再记得梦了些什么。

    但是昨天夜里的,不一样。

    不需要闭眼,不需要凝思,也不需要回忆,昨天梦到的东西,栩栩如生般浮现在许广陵的脑海里。

    梦里,他变成了一个大厨,在做一道叫做九品白玉羹的汤。汤的主料并不复杂,只有三种,分别是蘑菇豆腐土豆,对的,土豆,就是他昨晚吃的那一样材料,但是这三样材料的选料做法以及加工,却完全是许广陵以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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