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全能者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仲道
你要说你出身非常了不起,老夫比不上,这个,老夫也认。
但是,你连修行都还没有开始,便来指点老夫这个地阶?老夫便是再差,再差再差,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地阶中人!
谁给你的勇气?
“天眼。”
许广陵只祭出这一招。
于是,甘从式服了。
不得不服。
也因此,在关于修行的讨论中,他开始步步后退,一天退一步,一天退一步,退着退着,就把自己退成“小书童”的角色了。
一老一小两人,恰如来了个对调。
但对这种角色的变化,两人却都适应得很好。
前世,孔夫子有一句话,“唯上知(智)与下愚不移。”
甘从式是下愚么?
不是。
下愚的话,并算不上高明的家族传承,根本不可能让他晋升到地阶;同样,只是局限于一地的药师堂传承,也基本不太可能让他达到现在这样的药学高度。
那么,是上智么?
也不是。
比之前世两位老人,许广陵感觉甘从式还是差了不少的。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这其中固然有个人的原因,也有环境的原因。
前世,对两位老人来说,那是某种意义上的“末世”,但正是末世中大半生的砥砺前行,最终成就了他们的高度。
而这一世么,就算甘从式向来孤僻自处,他其实也都是处在一个修行大行于世的世界,而在草药方面,更是有整个药师堂作为他的陪伴。
在这种环境中,那种“遗世而独立”、“举世唯我一人”的孤独,他是无从体会的。
也所以,少了某种无以言表的砥砺。
那是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的问天问地问己,既刻骨,也铭心。
而当最终,从问天问地问己的反复和挣扎中走出来,走到淡然时,他们已经是各自领域的大宗了。
甘从式么,还少了些火候。
许广陵无意把甘从式打造成两位老师那样的人。
再说了,大宗也罢,大宗师也罢,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打造出来的,那是天资、领悟、心性、行为、环境等很多个因素的集合体。
但这些时间看下来,甘从式勉强也算是个“可造之才”。
如果以草木来作为比喻的话,不论是下愚还是上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君子务本”,也就是在生长成长的过程中,保持主干的绝对优势。
把80%以上的营养,集中供给主干方面的成长,而不是四面八面开花。
如松,如竹。
一个普通人,如果把他关到静室里,静室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然后再丢给他一支笔一个空白纸本,关上个一天、两天、三天,甚至一星期,他就会知道他的平常生活中,内在意识是怎么样的一种“开花”了。
那何止是四面、八面?
四十面八十面都不止。
只是一般人意识不到这一点而已。
“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
前世有一句诗是这样说的,也可以归为“道诗”之列。
而若以道诗来论,这句话并不彻底,并不究竟,说这话的人,更像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道人。
但是,虽然不究竟,不过这种状态却是可以接受的。
以甘从式来说,他的那颗心早年也必是“喜逐春风上下狂”的,如果是那个时候遇到,哪怕相处模式也像是现在这样,许广陵也不会传给他修炼的法诀。
因为没多大用。
不值得。
但修行停滞,又渐渐步入老年,甘从式那颗心因为岁月沧桑的关系,变成了“沾泥絮”,不再任意乱飞。
于是,本来枝蔓旁杂的这棵树,经岁月之手,被修斫成了如松如竹一般的存在。
这就行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许广陵进入这个药王谷,差不多快要一个月了。
而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收获是
一、把甘从式变成了“小书童”。
继在修行上折服了甘从式,从而让老甘任凭指点之后,许广陵在药学方面的学习和进步,也让甘从式在不知不觉中转变了身份,从教导者的角色转变为共同的草药学习和探讨者。
其实许广陵可以在这方面表现得再离谱一点的。
但这样就够了,再多没有必要。
这一世,因为年龄的关系,他有许多的场合加入不进去,也有一些事不方便去做。
现在,继许同辉这个支点之后,第二个支点,也算是打造出来了。
至少,药师堂,他是可以平趟了。
二、有着前世药之大宗的身份,许广陵这一世的草药学习其实是无须任何教导的,但甘从式的教导,还是起了不少的作用,至少,节省了许广陵很多的时间。
三、在大宗师之下的修行体系研究上,甘从式,又是一个很好的样本。
许广陵自身这个样本已经基本可以宣告失效了。
不止是地阶以下的研究不能再继续,就是地阶以上,因为早早就“点亮”了命窍的缘故,并且又有不灭真性的掺和,导致样本的可参考性彻底报废。
这种情况下,无疑就需要更多个也是更多类型的样本。
毫无疑问,甘从式是类型之一。
特别有意思的是,田浩、许同辉、甘从式,三个人都不一样,从出身,到性格,到层次,以至于天资禀赋,全都不一样。
这就很好。
但三个还是有点少。
再多十倍,或许差不多,其实就算十个也能接受。
日后,若是这些人都能沿着不同的方向和路线晋位天阶,那许广陵对于大宗师之下的基础方面的修行体系研究,大抵就可以宣告大成了。
届时,又一个大宗到手。
不过这是远景了。
同样也是许广陵的学习之路。
而在时隔一月之后,几乎完全与世隔绝的药王谷中,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第145章 廊庙乏材应见取
老头。
身材修长,面目清癯。
穿着一身灰衣,拄着一支山藤做的拐杖。
修为是在开窍阶段,比甘从式低了一个大层次。
这样的一个修者,就算是两只手撑在地上走路也绝对可以走得稳当,走得飞快,所以他手里的那拐杖纯属装饰。
踏着晨光的影子,老者拄着拐杖从山谷外踢踢踏踏而来,裤脚和草鞋上还沾了不少露水。
许广陵和甘从式的晨练还没有完呢。
嗯,甘从式是正儿八经地晨练,许广陵则是随便挥挥拳踢踢腿。
一般来说,访客时间,要么是上午,要么是下午,但凡这种大清早或是傍晚将夜时分来访的,要么冒失鬼,要么有事,再要么,就是关系比较好的了。
这位老者应该是关系比较好的那种。
因为还隔着老远,他就对甘从式嚷嚷开了:“嘿啊!好稀奇!你这老儿居然又找了个小子在身边!这小子谁啊?你的儿子还是孙子还是后孙?”
后孙很正常,甘从式都快两百岁了。
孙子也正常。
儿子……唔,以甘从式的修为层次来看,如果有儿子这么大,其实也正常。
不过甘从式没有这么大的儿子,他最小的一个儿子,都九十多岁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老者很快就来到了近前。
甘从式却是先指着老者给许广陵介绍:“一个老不修的家伙,除了会酿几手酒,其它一无是处,你叫他老木就成了。”
老者一愣。
而就在他愣的当儿,甘从式郑重其事般地对他道:“我的一个小友,你叫他小友也行,跟着我一起叫小陵子也行。”
听着这两番介绍,老者直接愣神,然后用一种迟疑不定的眼神看着许广陵。
许广陵对着他咧嘴一笑。
瞬间,形象全无。
老者赶上了早饭,当然,甘从式做的。
早饭后,许广陵听到这老木拉着甘从式在不远处偷偷问道:“老甘,这小子到底什么人啊,看你这郑重对待的样子。”
甘从式却是没有多说。
一方面,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许广陵在他心中早已确立了非常高的地位,两人说是师友相从都不为过。
而且,许广陵是那个“师”。
另一方面,许广陵的来历也着实神秘莫测,甘从式是真不清楚,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身份背景上的定位是越来越模糊。
所以这时,面对老朋友的询问,甘从式只是道:“你小子问那么多干啥。嗯,你这次过来也好,抓紧地,把你拿手的那几种酒都酿出来,让大家都尝尝。”
让大家都尝尝?
老木听着这话,心中不止是迟疑,简直都是惊悚了。
这里哪有什么大家?
去除老甘,去除他自己,剩下的也就是那个小朋友而已。
而老甘居然是这样的一种说法!
而且还是在背地里!
从刚见面时的介绍,到这时这样的一个说法,连续两番的“暗示”,不,这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明示了。
老木终究不是蠢的,应该说,能修到开窍境的修者就没有一个是蠢的,这时,他也终于回过神来,彻底地明白了老大哥想要告诉他的东西。
另一端,许广陵微微一笑。
看情形,老甘和这人的关系应该是真不错。
他自己都还在修行的苦海中跋涉呢,这就很费心思地开始想法提携小老弟了。
接下来的日子,这老木就留在了药王谷中。
许广陵并不知这老木到底何人,当然这老木就更不知许广陵是何人了。每天从早到晚,双方的直接交流很少。
但老木确实是按照甘从式的提醒,在酿酒。
很用心地。
一种是采很多花瓣,在酿花酒;一种是采集不少果实,在酿果酒;还有一种是采好多药草的地下茎或根,算是,根酒?
许广陵饶有兴致地全程观看。
甘从式不时给他作介绍,偶尔地,老木也亲自介绍着。
不过看得出来,老木的态度有点怪。
通过甘从式的指点,他是尽量用一种慎重的态度来对待许广陵了,但这般毫无因由地强行“慎重”,表现出来的,也就是多了几分生硬,不太协调。
其实关于酿酒的知识,许广陵是极度丰富的。
从白酒,到黄酒,从米酒啤酒,到红酒起泡酒,从花酒果酒,到传说中的所谓猴儿酒,从外敷的跌打损伤药酒,到内服的各种滋补或行气行血药酒……
林林总总,应该说,但凡地球上有记载的酒,那些酿造的知识此刻都存在他的意识内容里。
其中更有不少,是“独家”的知识。
不过自己动手酿酒,许广陵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尝试过。
因为前世,这项工作被两位老人给包了。
这时,看着老木认真地发挥着他的“特别拿手的酿造”,许广陵倒是有点怀念起前事来了。
花酒也好,果酒也好,又或者根酒也好,这类酒,从开始酿造,到能够饮用,所需要的时间并不太长,一般一周或两周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三周四周那都算特别长的。
这一天,晚饭时,老木就搬了一个坛子过来。
泥封打碎,瞬间,清香扑鼻。
花酒!
种种馥郁的花香,被封藏之后,以一种大体融洽的方式混同在了一起,同时,那些轻浮的、尖锐的、躁动的等种种气息,在酿造中,在等待的日子里,被一点一点地消解掉。
剩下的,全都是清甜而又醇厚的气息。
桌上三个木碗品字形摆开,老木从许广陵面前的木碗开始,一一斟上。
很浅,大概只是三分之一满,嗯,有个二两左右吧。
放下酒坛,拿起木碗,老木当先对许广陵示意道:“小友,请,看看老头子的这酒,怎么样。”
许广陵微微一笑,也是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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