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问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杜醒
刘松风看着摇了摇头,站起身,与秋泽交待道“让她先休息吧。”
秋泽也只能点头,眼睛望着喃喃自语的艳零,面露忧色。
“也不必忧虑太过。”刘松风看他神情,便再多说了句,同样也是说给周围的其他人听,“生死乃大事。她毕竟是刚经历了需要时间休息平复,这是人之常情。”
四周极静,已经很久无人说话,老者的声音传得清楚,人人都听得到。
“都散了吧。”
青衣留下一句话,先自转身离去。
其余人低声应了,相互看看,似乎也只好如此。人群便三三两两地无声散去,但可想其心中却是绝难平静的,却都要归于私下谈论了。
能令死者复生,原本是前所未有的振奋之事,然而艳零苏醒之后的反应,却给所有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
散后。
“青衣,”顾之扬快步追了过去,“青衣”
前方的青年终于停住脚步,回过身来。
仍是一模一样的昳丽眉眼,顾之扬却觉得仿佛要不认识他了。最初认识时青衣还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后来被中武的画道大家选为亲传,再后来
只再数月不见,他已成了灵盟的圣使,甚至能在这些自神域而来的修行者之中做到令行禁止,就好像完全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青衣看向他,开口道“什么事”
“神通,”顾之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忘了说话。他缓了口气,道“我是想说,我得到的这种神通只有之前第一次时能发挥最大威力,以我的修为,之后再用限制太大”
“那个神通叫什么名字”青衣忽然打断了他。
顾之扬愣了愣,回答道“无限界。”旋即回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限制太大”,一时哑口无言。
青衣微一颔首,道“你有这种想法,只能说明你还不会用。”
他说完这句便算完了,转身就要继续走。
“等等”顾之扬只能赶快拉住他手臂,看他停下来又连忙放开,认真解释道“我自知悟性算不得好,不像秋泽前辈他们一拿到就会用,等我学会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
青衣挑眉,道“所以”
“你们不是在跟武宗打仗吗”顾之扬说道,“神通总共只有九种,放在我身上也是浪费。占用好处却出不了什么力,这样我心里不安。我觉得,这神通还是给你来用得好。”
青衣尚未说什么,便听见另一个声音接道
“没有这种可能。”
姜忍冬从后面林中走出来,道“他现在的身份是灵盟圣使。而这些神通的意义与灵盟立场有违,其他人用尚且可以说是权宜之计,但如果连主事人都修炼,那像什么样子”
姜忍冬也追过来,顾之扬并不意外。她虽然是陆启明的师姐,但毕竟之前身份差别太大,在中洲武院时他们之间并无交流。而现在,青衣是圣使,姜忍冬随侍在刘松风身边,顾之扬虽是误打误撞,但既然都已经在这里了,他们三个就是此处唯三的中洲人,又都与陆启明有联系,便自然而然地熟悉起来。
“那怎么办”顾之扬问青衣道“神通给谁比较好”
“这个问题你不仅不该问,还要避免别人生出这种念头。”青衣看着他道“若要神通易主,只有先杀死原主,你也愿意吗”
顾之扬心下猛地一凛,惊愕道“我”
“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这种话,这只能平添麻烦。”青衣平淡道,“你该怎么修炼就怎么修炼,其余的事不必管,我心里有数。”
顾之扬只能沉默。
“你既然能领悟得到,就该当仁不让,婆婆妈妈什么。”姜忍冬皱着眉头说他了一句,便略过不太提,转而问青衣“你有启明的消息了吗那一次你应该见到他了吧,但我觉得你一直在对我们回避这个问题。”
顾之扬顿住,也望向青衣,“对,那天你说要去找他,回来后却总是不对我们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值得回避的。”青衣平静道,“我说过了,他很好,也有自己的事要做,还有什么问题吗”
顾之扬紧抿起唇,没有说话,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最近总觉得青衣有些怪异,但他也曾隐晦试探过他过去的一些事,青衣的回答却从不出错。
姜忍冬冷眼看了青衣一会儿,淡声说了句算了,率先转身离去。
“青衣,”顾之扬最后道,“你究竟想如何我不知道,只要你别忘了他是如何对你的。”
青衣笑了笑,道“你想多了。”
顾之扬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低声道“希望如此。”
第一百零八章 镇魂
对于灵盟发生的那匪夷所思的一幕,武宗中人仍毫不知情。
武宗驻营中专门为季牧几人空出一小座独院。无论其他如何,季牧还是佩服楚鹤意的表面功夫的。
检查了一遍院子房屋各处都无不妥,季牧关上房门,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带陆启明进来的这一路上终于没有再横出波折,反而是墨婵的随行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原因无他,武宗这次古战场之行实在是太缺高明的医家了。
“你也总算有点用处。”季牧说墨婵道。
墨婵还他了个白眼,懒得一般见识。
不过季牧原本也没准备把心思放她那边,他来到陆启明身边坐下。进屋后陆启明便撤去了幻术,季牧看着很习惯,问他说“你觉得像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陆启明还尚未开口,墨婵已把话截了去,蹙着眉说道“你可别没完没了了,今天他已经够累的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语气不算好,季牧却也没再生气,竟就说“也是,改日吧。”
话音一落,季牧发现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的脸看,觉得莫名,不由道“怎么了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不是,我说,”墨婵欲言又止,道“你就没觉得眼睛有些不对”
季牧一怔,下意识抬手去摸眼角,指尖还未触碰到皮肤,便有极轻微的一声“嘀嗒”,他低头看向掌心,竟然是一滴殷红的血。
季牧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双眼逐渐加深到剧烈的疼痛,整个视野迅速蒙上一层浑浊的血色。
怎么回事季牧的神情有短暂的茫然。
是了。
季牧忽然想起陆启明那一天与他说过的话,意识到这就是“天眼”的反噬。
他很早就问清了陆启明纳戒中所有东西的用处,其中就数那件“天眼”最为特殊。
须知天眼皆为天生,是百世善人积累功德所带来的馈赠,比如桃山那个名叫苏景的小弟子所拥有的那样季牧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天眼剥离出阵法、炼化成器,只需覆在双目,就能让普通人拥有天眼的能力。
季牧当然是要定了的。尽管陆启明从最开始便说过,此为至阴至邪之物,其本质实际上是炼魂,一旦用在自身,就必然诅咒缠身,并有反噬之险;但季牧当时并不在意,他是从不怕死人的,也并不如何相信诅咒尤其后来他用这双“天眼”轻而易举地看破艳零的神通,心中更是只有满意,早将陆启明当初的告诫忘在了脑后。
他应该更谨慎的。
季牧心中懊悔,眼前却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晰,尽是些支离破碎的场景片段交替在脑海闪现
他明知这是幻象,心神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其中的激烈情绪所引动,戾气一阵一阵地上涌,甚至有一刹那竟生出想要去挖自己的双眼的冲动季牧心中愈惊,脑海幻象却愈演愈烈,他清楚这次恐怕难以对付,强自找回一丝神志,正要循着记忆的位置伸手去找陆启明,就先听到了他的声音。
“别动。”
季牧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覆上自己的双眼,力气极轻,就像一片柳叶落上了湖面。这一瞬间,季牧也不知因为什么,明明自己情况还没有任何好转,他的心神就立刻安定了下来。
陆启明感知片刻,微微蹙眉,与季牧道“闭眼。”
季牧赶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坐在原处。
陆启明刺破指尖,虚画出两道符篆,血液凌空化为纯净灵气,如雨雾一般渗透入皮肤,安抚着天眼魂魄的异动。
季牧眉心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身体放松,微微向他那里前倾。
陆启明问“好些了吗”
季牧其实已经觉得不太疼了,若在以往他完全可以无视,但今天他第一反应就是,“还是很不舒服,”他眯着眼睛微睁开一条缝,又很快皱着眉闭上,用很笃定的语气说道“对,还是不行。”
果然没有人怀疑。季牧竟觉得有些高兴,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
可是陆启明会不会发现季牧在他随后的沉默中屏住呼吸,心中少有地生出几分忐忑;在陆启明开口前的前一刻,他的紧张忽然达到了顶峰
但却不是。
季牧还未来及庆幸,耳畔便听到了一种从未听过的奇异韵律,十分安静悠长。他原本就对音律格外敏感,几乎一瞬间就听入了神。
季牧很快意识到,这应该是一种镇魂曲。
陆启明念的是他们那个世界的语言。季牧也曾跟人学过,总觉得那种语言听上去非常古老神秘,自然地具有力量,即便是对于听不懂的人也是一样。
季牧忍不住悄悄又把眼睛睁开了些,透过陆启明指间的缝隙,看见少年眼帘低垂,神情十分柔和沉静。他微微一怔,开始试着分辨那镇魂曲的含义。
一行路终,往去无归。
得失不存,痴怨了空。
昔我尽去,昨尔亦同。
生如幻妄,唯死恒永。
季牧渐渐闭上眼睛。他听着陆启明用极轻的声音念着镇魂曲,脑海中不知觉勾勒着模糊的画面,色调昏黄,像是在民间乡下古旧观宇,纸灯笼,香灰炉,人寥寥而寂静。
亡者请听言。
陆启明垂眸看着季牧的眼睛,透过这里望向另一个魂魄,低声念,“昔人俱已,往事俱散,生不相见,死有逢时。”
古来长夜皆寂静,大梦复醒不复留。
天高地久本无尽,魂灵往生勿回头。
陆启明念完最后一个字,闭目聆听魂魄的无声回应。
约定达成。
他们这一脉的镇魂曲与其他不同,不可随意用出,因为一旦用出,便是要允诺完成怨灵的一个心愿,务须重之甚之。但这一次,陆启明却觉得这是应该的,也是他最早从白灵那里将其取来的真正初衷。
百世善人的魂魄天性如此,即便被人用最残忍的手段对待,镇压数万年不得解脱,若换成其他早已成了嗜血嗜杀的厉鬼,这个魂魄却永远不会这样,再怨恨也不过于此了。
而这却恰恰成了令人更加无所忌惮的原因。
陆启明慢慢把手收回,重新放在暖炉上,用刚刚刺破了的指尖反复摩挲炉壁的纹路,目光冷而清醒。
季牧注意到他停下,抬头问道“你以后准备放这个魂魄自由吗”
镇魂曲他听懂了。
陆启明道“对。”然后顿了顿,忽然一笑。
但季牧却看出他并无愉悦,也不因释怀而笑。
陆启明察觉到季牧忽然的沉默,抬眼看过去,目光微带询问。
季牧却猛地站起身。余人都看着他,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我出去了。你也,”季牧顿了顿,眼睛余光依旧放在少年身上,很快又移开,最后只是道。
“早些休息。”
他说罢便转了身,疾步过去开门离去,留下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乔吉很快反应过来,朝着墨婵微一颔首,随即跟在季牧身后走出门外。
只走了两个人,房间便一下显得空旷许多。墨婵挑眼瞧着那边微晃着的门扇,露出一丝微带惊讶的玩味笑容。
“你觉不觉得,”墨婵在刚刚季牧的位置坐下,半边身子都倚靠在案几上,单手支着下巴看他,“季牧最近有点奇怪”
陆启明低头用丝帕一根根拭净手指,淡声道“关我何事。”
墨婵一时语塞。
她看着他将慢条斯理地将手帕干净的一面向外折好,指尖燃起一簇火光,顷刻就烧了尽。不知是否是错觉,墨婵总觉得,那火光颜色异常地鲜红,远甚于她曾见过的任何灵火,令她莫名心头一跳,生出几分诡异的寒意。
墨婵略显僵硬地坐直身子,突然有点想走了。
陆启明眼睛转向她,问“累了”
“是有点。”墨婵强笑着站起来,带动椅子擦过地面发出一道刺耳声音,吓了她自己一跳。她赶忙又退开几步,轻手把椅子扶正,装着扭头去看天色,却忘了窗户是紧闭着,只有半开的门缝透出几丝沉闷的光线。
陆启明如若未见,道“那就走吧。”
墨婵竟觉得松了口气。她点点头,勉强一笑,便转身仓促退开。临走前她无声带上了门,房间霎时更显寂静昏暗。
陆启明没有点灯的打算,左右也不影响什么。
他粗略扫视了一边周围的简单陈设,转动轮椅,开始将纳戒中的一些物件移放出来。
之后应该会在这里停留不算太短的一段时间。
“每次过来都能见到很有意思的东西。”
承渊一直就坐在陆启明身后不远的床沿边看着,这时才说话。他随意拿起手边一盏灯,轻轻一吹,烛芯便点着了,幽幽明明地染着,摇晃着照亮了大半个屋子。
承渊端详了两眼便把灯盏隔下,抬头戏谑道“看得清不我帮你照照。”
陆启明背着光笑了笑,抬手将抽屉推上。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