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梦行者

    一边心中默默计算着、大猪蹄子什么时候回来，方小霏一边百无聊赖地、在纸上胡写乱画些什么，借此消磨排遣，枯燥乏味的空闲。

    “可真是一位刻苦认真的小姑娘啊”

    就在这时，一个十分飘忽不定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里响了起来。

    “谁”

    方小霏猛地一下绷紧了身子，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之内，将拇指摁在了、手机的紧急拨号键上。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我是你哥哥的同事，这不刚出完任务嘛，没什么事干，所以就来找你聊聊天”

    说话间，一个身穿笔挺西服的中年男人，缓步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那男人的相貌平平无奇，仿佛丢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都不会被谁给一眼认出来似的。

    其身上唯一的特别之处，大概就是鼻子上、所缠绕着的那块纱布了

    哦对了，还有一点，那就是这个男人看起来似乎气色并不太好的样子。

    脸面有些惨白，嘴唇看不出其本来颜色，应该是失血过多、所导致造成的后遗症。

    “那你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先敲门而是从从那么奇怪的地方，忽然钻出来”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卫生间，方小霏在说话的过程中，很明显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冷声质问道。

    恍若脑海中遽然划过一道电光，方小霏蓦地想起来，这种似曾相识的出场方式，大猪蹄子好像说过

    方小霏：“”

    “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不信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件。”

    看见方小霏这副反应，中年男人赶忙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旋即从兜里掏出一本黑皮证件，远远地朝方小霏丢了过来。

    见此情景，方小霏先是如灵活的小兔子一般、十分机警地立刻窜跳到一旁。

    见那本掉到地上的黑色证件，确实没造成什么出乎意料的影响破坏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将那本黑皮证件、从地上捡了起来。

    翻开这本所谓的工作证，第一页上所贴的一寸免冠照片，和旁边姓名栏里所填写的侯兴二字，确实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中年男人无疑。

    而这本黑皮证件里里外外，则同属于孙博的那张工作证相比较，看起来并无任何差异。

    “至于你说我为什么要这样进来男人嘛，总喜欢在女孩子面前，彰显一些别人所不具备的本事，这一点可无论年纪大小。”

    侯兴一边笑着说明道，一边自顾自走到茶几旁边，翻了翻方小霏的课本作业。

    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有些心塞无语。

    只见在那一道道数学题下面，用来填写答案的地方，分明画了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猪头

    亏自己先前还在夸赞人家，说什么刻苦认真，这不扯犊子呢么

    你见过画猪头、还需要仔细钻研的

    虽然方小霏依旧保持着、警惕戒备的态度不变，但好歹总归是，反应没那么大了。

    将工作证件抛还给对方，方小霏手里攥着手机，拇指自始至终、就没从紧急拨号键上放下来过。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礼节象征性地问了这么一句，侯兴就准备坐在茶几一旁，结果却被方小霏、突然冒出来的一句不行，给活生生噎了半天。

    宽容大度地微微一笑，侯兴随即举止优雅地坐了下来，自顾自翻阅着面前的初中书籍，侯兴继而语速缓慢地从容说道：

    “我和你的哥哥，是在前几日、那次广场反围剿上认识的。”

    “虽然仅仅只是有过一面之缘，但他那缜密细腻的应变思维、和冷静果断的处事方法，都深深地让我感觉到，后生可畏。”

    “只不过你是否听他曾提起过，自己当初在面对僵尸祸乱之时，差点就身首异处、横死当场”

    侯兴的这一番话，瞬间就击穿了方小霏的整个心理防线，因为林图虽然给自己坦白了，他的具体职业、和现在所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但他可从未告知过自己，其中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危险存在

    “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习惯家里遇到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单独承担，永远把我当作小孩子来看待”

    不知不觉间，方小霏便坐在了侯兴对面，嘴里喃喃自语地嘀咕着一些心里话，宛若放下了所有防备似的。

    “是啊你哥哥从来都是身披盔甲、好似一副无坚不摧的顽强模样，但又有几人能够知道，他当年所受的那些痛苦酸楚呢”

    侯兴那原本柔和舒缓的声音，逐渐开始变得飘忽虚幻起来，一会儿仿佛正在自己的耳边、轻声细语，一会儿又似在那遥远的天边响起，若有若无。

    方小霏周边的景象，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渐趋模糊浑浊，那双本来灵动明亮的大眼睛，也被慢慢蒙上了一层，朦胧隐晦的薄雾。

    犹如过去了成千上万年般漫长，却又好像只是、短短地眨了一下眼的仓促功夫，方小霏恍惚间，猛然一下子清醒、缓过神来。

    脚下踩着坑坑洼洼的土路，方小霏转身环顾四周，随即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注视着面前的招牌，只见上面写着：

    “成纪市儿童福利院。”




第一百九十一章 灰色的记忆
    方小霏当然记得这个地方。

    在没有遇见林图之前，她有关于这里的记忆，一切都是灰色的。

    福利院的大门紧闭着，斑驳的铁门恍若一座牢笼，仿佛就连阳光、都能够将其给隔绝在外似的。

    自从逃离这里以后，方小霏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再度重游故地。

    不由自主地挪动双腿，方小霏直直地朝着福利院大门处走去，双眼从始至终、都没有偏转过其它方向。

    手指意图触碰一下，那记忆里一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锈蚀铁门，但方小霏却是略带惊异地发现：

    自己的手臂，居然畅通无阻、毫无迟滞地顺利穿过了铁门。

    没有犹豫太长时间，方小霏略作斟酌以后，便迈步走进了儿童福利院内部，轻车熟路地直接朝着深处缓步走去。

    身后崎岖坎坷的土路上，飞快驶过一辆破烂老旧的白色面包车，卷起漫天沙尘，不由得令人几欲窒息。

    位于一旁门卫室内的蛮横保安，宛若根本就没看见长驱直入的方小霏一般，视若无睹，仍旧自顾自地扣着、那令人酸爽的臭脚丫子。

    有时还甚至一脸享受，把手搭在鼻子面前、大肆好好地闻上一番

    随着方小霏逐渐走进儿童福利院深处，其中的工作人员和收养儿童，数量也慢慢开始变得增多起来。

    看那院子里，手里拿着白饼吃食、正在四处嬉戏打闹的孩子们，方小霏恍然惊觉：

    哦，原来是到了吃饭时间了

    儿童福利院里的待遇，说句实在话，相较于外面那些流浪乞讨的孤儿来说，确实是堪比天堂般的存在。

    但即便是再有耐心、脾气再好的工作保障人员，也会有遇到不顺心事情的时候，更何况，他们还得成天到晚、处理照顾这群野孩子的生活琐事。

    所以管教他们的最好办法，无非就是掐死伙食这一关罢了

    简单粗暴，却又是异常的灵验高效。

    每人每天的食物配给有限，前几名表现出色的孩子，都会奖励一枚煮鸡蛋吃。

    与此所相应的，便是那些调皮捣蛋的臭小鬼们，会被不约而同地克扣、一定程度上的伙食来源。

    如果有太能折腾的淘气包存在，则先饿上一两天，去去他的精气神再说。

    如此行事，定当无往而不利，一帆风顺。

    其实这也不能怪护工人员的解决办法粗鲁野蛮，毕竟大家又不是这群孩子的爹妈，仅仅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应付工作而已。

    只要饿不死，能够让他们乖乖的，不要到处惹是生非，这不就行了

    所以对于方小霏他们这群、无家可归的孩子来说，每当有上级领导前来福利院视察之时，便是全体儿童，最为兴奋喜悦的时候。

    那比每次逢年过节，都还要欢欣鼓舞得多

    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们才能吃饱穿暖，换上新衣服，洗一个美美的热水澡。

    当然，肯定不可以在那些、穿得西装革履的叔叔阿姨面前，张口乱说话，要不然起码也是从此以后，三天不给饭吃的恐怖惩罚

    目光在四下里巡睃环视着，方小霏最终在几棵松柏下面，找见了曾经的自己。

    看这年纪，大概约莫是五年前左右，那时候的自己，刚刚丧失了、有关于往日里的全部记忆。

    只记得一睁眼，她便身处在这片、永远都暗无天日，似乎周围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灰布般的儿童福利院里。

    工作人员曾说，他们也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才在福利院门口捡到发现她的。

    当时的她，看起来十分虚弱，但却无法在身上找到一丝伤口。

    可是那套裹在身上，分明布满了许多破损口子的褴褛衣衫，却是清楚显眼地表明，方小霏此前肯定遭受过、许多残忍歹毒的非人虐待。

    以至于她不得不、从那个好似地狱深渊般的魔鬼家庭中，偷偷摸摸半夜潜逃了出来。

    最终就连那些创巨痛深、不堪回首的可怕记忆，也被大脑担心她刺激过度，从而导致精神失常，给主动保护性质地封闭了起来。

    当然，以上这些，都仅仅只是、工作服务人员的推测猜想而已。

    但是除了这种可能性存在，还有哪种解释，可以阐明方小霏的行为动机、和身体精神状态呢

    对此，方小霏也是一副深以为然、不谋而合的态度。

    瘦骨嶙峋的身躯、蜷缩在一棵松树脚下，肮脏破旧的衣服上面、还沾染了些许灰尘脚印。

    此时此刻的方小霏，应该有好几天、没吃过一口东西了。

    倒不是她表现得不乖，而是每当轮到饭点的这个时候，总会有那么几个，因为顽皮捣乱、从而被削减克扣了食物分量的男孩子。

    会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之际，鬼鬼祟祟地抢走，属于她那一份的吃食。

    只要稍加反抗，就会迎来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

    可也不知究竟是为何原因，方小霏只是起初挣扎抵挡了几下之后，便索性不再阻挠，任由对方就这样、如此轻易地抢走自己的食物。

    心中也没有过多、愤怒怨恨的情绪表现出来，更没有积极主动地联系过工作人员，将这一情况告知给那群管理者们。

    看其神色，竟是隐隐有些觉得似乎也不过如此的样子

    久而久之，那些早就已经抢夺食物、霸占习惯了的顽劣男孩子们，也开始逐渐变得理所应当起来。

    一时兴起，还会踹上方小霏几脚，借此来发泄对于工作人员的不满仇恨。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当强者制定下一系列、自以为完美无缺的规矩准则之时，总会有那么些个心思玲珑的弱者，去想方设法地钻空子。

    然后从其它、比自己还要弱势的人们身上，找回强者、所给自己造成的具体损失。

    尽管方小霏的性情，从那时候开始，就是一副对任何事情、都绝不放在心上的冷漠态度。

    但这却并不妨碍，当她再度故地重游之际，映入自己眼帘中的一切，全都被潜意识里、蒙上了一层污浊的灰色。



第一百九十二章 跟着我混
    盯着蜷缩在自己面前的自己，方小霏脑海里的记忆之书、被一页一页翻动。

    她突然想起，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了

    五年前的方小霏，刚刚来到这座、小社会一般的儿童福利院里，便遇到了一群、比鬣狗还要欺软怕硬的男孩儿。

    他们夺走了一切，方小霏能够用来充饥的食物，周而复始，循环不止。

    并以此为乐。

    小姑娘蹲坐在松树脚下，伸出胳膊搂着双腿，仿佛借此、就能环抱住自己的整个世界一般。

    她的眼神略显虚弱空洞，干燥泛白的嘴唇，已经有好几天、没进食过任何东西了。

    只有趁工作人员不注意的时候，她才敢偷偷摸摸地溜进水房，用生冷硌牙的自来水、匆忙灌满自己的肠胃。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些许松针、落在了她瘦削单薄的肩膀上，但方小霏没有拂去它们，因为她不愿花费仅存不多的力气，去干这种相对来说毫无用处的事情。

    就在前两天，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非常棒的秘密。

    只要用双腿狠狠抵住自己的肚皮，她就没那么感觉到，过于饥饿了。

    映入眼帘中的景象，开始逐渐变得虚幻朦胧了起来，方小霏感觉自己的头颅颇为沉重，意识渐趋浑噩懵懂。

    昏昏沉沉的眼皮子，在不断地上下打着架，她身不由己地、一顿一顿晃悠着脑袋，耳边的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犹如在另一个世界响起似的，是那么地亲切温暖

    就在这时，一只青筋裸露的粗糙手掌，突然伸进了自己的怀里。

    待那只手掌缩回去之后，方小霏原本涣散衰弱的眼神、遽然发现，此时此刻在自己的腿上，正躺着半块、被揉捏得皱皱巴巴的白饼

    下意识地兀自吞咽了口唾沫，方小霏十分勉强地抬起脑袋，才将目光从白饼上、相当艰难地转移开来。

    她怔怔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看其表情，似乎脸上挂满了、极度不理解的疑惑神色。

    那男孩个子不算太高，看起来也是发育不良的面黄肌瘦模样，但是相较于生活在福利院里的其他孩童而言，可就要超出凌驾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