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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弄玉amp;龙琁

    阮香琳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为何放着正门不走,偏要绕到庄后。到了地方她才发现,庄园周围守卫森严,偏偏他去的地方空了一段,两人轻轻松松就逾墙而入,没有撞上任何人。

    此时还未曾入夜,庄内的管事们正在宴饮,喧闹声不绝于耳。程宗扬领着她穿过一道堆满杂物的窄巷,到了一处内院的墙边,同样没有走门,又是从墙头翻了过去。

    刚翻过墙,喧闹声便被隔在身后,耳边一片寂静。阮香琳这才意识到,院内设了禁音的法术,内外的声音被彻底隔绝开来。眼前是一道照壁,院子里面安静得出奇,一丝声音都没有,仿佛空无一人。

    “路上给你说的都记住了吧?她脾气可不大好。”

    “是……”阮香琳说着,生出一种新嫁娘初次拜见婆婆的忐忑,一时间连走路也不知道该迈哪条腿。

    “来吧。”程宗扬说着,往前走去。

    阮香琳小心整理了一下妆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绕过照壁的刹那,耳边蓦然传来一阵娇笑声。原来院内设置的禁音法术不止一层,两层法术之间相隔五六步远,难怪刚才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阮香琳微微张大眼睛,院内是一片铺满白沙的空地,周围几座精舍用游廊连成一道弯月,半拥着院中一座温泉清池,廊内的白石长阶仿佛被清泉洗过一样,片尘不染。

    靠近泉池的长廊边,挂着一串琉璃灯盏,几名容貌姣丽的女子坐在灯下,雪亮的灯光将她们脚前的玉阶白沙照得如同新雪一般。一名女子跪在阶前,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见到程宗扬进来,几名女子齐齐迎了过来,有的叫主子,有的叫老爷,那种群芳争艳的场面,看得阮香琳心下更是惴惴。

    程宗扬指着一名女子道:“你怎么回来了?”

    罂奴道:“奴婢入宫已近一月,昭仪准了奴婢的假,让奴婢回来,好歇宿两日。”

    “宫里哪儿有什么假?你是不是见江女傅回来,就偷跑出来了?”

    惊理笑道:“她是听说有新来的姊妹,才按捺不住回来的。”

    “新来的?”程宗扬往阶前一看,那女子却是尹馥兰。

    何漪莲得吴三桂襄助,轻易控制住洛帮的局势。她怕尹馥兰闲来生事,便托蛇夫人把尹馥兰接到庄子里,算是正式拜入程家内宅,由主人收为奴婢,此时也是刚到。

    惊理、罂粟女等人与阮香琳相识,笑道:“原来是琳姨娘来了。”

    阮香琳是主人纳的小妾,说来身份比这些奴婢高出一线,但论起与主人的亲近,却稍逊一二,在她们面前也摆不起什么架子。倒是孙寿和尹馥兰两人身份低微,看着阮香琳的眼神有三分艳羡,七分讨好。

    阮香琳看到这两个面生的妖艳妇人,心底也不由得暗生警惕,尤其是孙寿的媚态,使她平添了几分危机感。

    程宗扬道:“你们这是干嘛呢?”

    蛇夫人笑道:“尹妹妹今日新来,奴婢们和她聊天呢。”

    程宗扬也不以为意,问道:“大小姐呢?”

    话音刚落,旁边的精舍就传来一声刀鸣,接着一扇轩窗被震得粉碎。折断的窗棂碎裂成数十块,像离弦的利箭一样疾射而来。

    仓促间,阮香琳腰间飞出一条玉带,带影夭幻间,将碎块一一拂落。再看旁边,惊理双掌一翻,掌心暴出一团精芒,光盾般将碎块尽数挡住;罂粟女从袖内抽出一柄柳叶状的眉刀,护住身体;蛇夫人双脚未动,身体像一条白蛇般扭动几下,展现出惊人的柔韧和弹性,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从缝隙间穿过,毫发未伤。

    尹馥兰身无寸缕,无以防身,好在她反应也不慢,玉手一扬,毯子像一道软墙般竖了起来,碎块打在上面,发出“扑扑”几声闷响。这下孙寿就惨了,她修为最低,反应也慢了一线,等她意识到危险,手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防身之物,只能惊叫一声,双手捂住面孔。

    程宗扬挥袖将碎块扫飞,顺势把没有自保之力的孙寿挡在身后,叫道:“你们是打算把房子拆了吗?”

    那座精舍晃了几晃,终于没有散架,接着房门塌下半边,红衣胜火的云丹琉提刀出来,一双长腿英姿勃发。卓云君跟在后面,一侧的衣袖被斩下半幅,露出白光光的手臂。

    程宗扬讶然道:“你竟然输了?”

    卓云君面露苦笑,“云大小姐于刀道一途悟性非凡,奴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她的了。”

    云丹琉笑眯眯道:“姓程的,你不服么?要不要我来指点你几招?”

    “当然要!你看是先来个老树盘根呢,还是来个玉女别棍?”

    云丹琉啐了他一口,“狗嘴吐不出象牙。”

    程宗扬招手叫来阮香琳,“这是我在临安纳的小妾。过来拜见云大小姐。”

    阮香琳两手放在身侧,屈膝跪下,“贱妾香琳,拜见大小姐。”

    “怎么又来个女的?”云丹琉不悦地说道:“姓程的,你把我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左一个右一个往这里带女人,你觉得我好欺负是吧?”

    “谁让你是主母呢——”

    云丹琉打断他,斥道:“谁是主母!”

    “半个!半个总算吧?她们既然到了洛都,肯定要来拜见当家的主母,好听从吩咐。”

    云丹琉哼了一声。

    惊理等人搬来软榻,云丹琉往榻上一坐,那柄长刀插在沙中,刀上飞舞的青龙仿佛要破刀而去。

    阮香琳捧起茶盏,双手举到头顶,恭敬地说道:“请大小姐用茶。”

    云丹琉拿过茶盏,一口喝完,然后掷了回去。

    阮香琳纤指微扬,轻巧地接住茶盏,俯首道:“谢大小姐用茶。”

    云丹琉露出一丝笑意,“身手不错呢。”她转头横了程宗扬一眼,“你还有小妾?”

    云大小姐的口气就跟冻成冰块的老陈醋一样,不止是酸,而且还冷。

    程宗扬道:“就她一个。”

    惊理笑道:“老爷以前说过的,琳姨娘就是凝奴的亲姊姊。”

    “哦。”云丹琉想了起来,这还真是给自己备过案的,“你就是那个有夫之妇?”

    阮香琳连忙道:“贱妾与原配早已名存实亡。多亏老爷抬举,开恩收了贱妾入门,在房中伺候。”

    云丹琉嗤笑一声,“知道了。你去吧。”

    阮香琳顿时涨红了脸,羞惭地退到一边。

    云大小姐这脾气,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弄得阮香琳一脸尴尬。但程宗扬也只能当作没看到,问道:“凝奴呢?”

    卓云君道:“她在观里陪期儿姑娘。”

    阮香凝识文断字,与赵合德也能处得来。赵合德孤身在观中,有她陪伴也能稍减寂寞。

    阮香琳好不容易来到洛都,却没能见到她那个势成水火的妹妹,闻言未免有些遗憾。

    程宗扬皱了皱眉,“谁安排的?”

    阮香凝是黑魔海的弃奴,除了那点冥寂术,手无缚鸡之力,赵合德还比她强一点,但也只会闪那么两下。把两个毫无防身能力,偏偏身份都极端敏感的女子放到一处,真不知道是谁出的臊主意。

    云丹琉道:“我!怎么了!”

    “……没事儿,我就问问。”

    “是石敬瑭出的主意。”卓云君在旁解释道:“他设了个圈套,想等巫宗的人上钩。”

    这是拿赵合德当鱼饵啊。怪不得要让凝奴陪着她。问题是剑玉姬那大鲨鱼是好钓的吗?万一她一口下去,把鱼饵吞了,鱼钩吐了,甚至干脆把鱼钩嚼吃了,赵合德怎么办?石敬瑭负责赔吗?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云丹琉奇怪地睁大眼睛,“我为什么要阻止他?黑魔海还抢了我们云家的钱呢!”

    合着钓鱼这事你也有份啊?

    程宗扬只好道:“你就不担心赵……罩不住期儿吗?她可是你的好姊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呢?”

    “我跟期儿妹妹都说了,她一点都不怕。”云丹琉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她可不像你那么胆小。”

    云丫头,是你心太大了吧?

    程宗扬心里不爽,“石敬瑭在搞什么呢?”

    卓云君转头道:“你们先退下。”

    屏退诸女,卓云君放下帷幕,只留下三人在精舍内。

    “石敬瑭昨晚与胡夫人见面,开口要了十万金铢的好处。”卓云君道:“胡夫人只答应先给一半,另一半事成之后再付。双方争执多时,最后商定,由蔡常侍作为中人,北宫拿出十万金铢,一半付给石敬瑭,另一半由蔡常侍保管,事成即付。”

    “就这么简单?石敬瑭空口白牙就拿了五万金铢的好处?”

    “当然是用消息换的。”云丹琉道:“石敬瑭先是给吕家的人透了点底,说殇侯所用的毒物不惧风火,可一但遇水就会大打折扣,叮嘱北宫专门安排几名雨师,克制殇侯用毒。除此之外,还有殇侯所带卫队的人数和实力,据说除了宫里的人手,吕家的门客、家臣,还有太后请来的胡巫,都会出动。”

    “这都是石敬瑭要求的?”

    “围杀殇侯岂是易事?”卓云君道:“为此吕家还找到太平道和我们太乙真宗,许以重利。至于地点,则设在北邙,戾太子墓附近的一处山谷中。”

    “这石敬瑭,玩得还挺当真的……”程宗扬心里忽然一动,“时间呢?定了吗?”

    “初步定在下月上旬。”

    “下月上旬……”程宗扬念叨着,唇角一丝笑意越来越大。“也就是不到一个月,哈哈哈哈!”

    云丹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程宗扬笑逐颜开,“石敬瑭既然定下时间,朱老头肯定要出面。既然朱老头出面,死丫头下个月也就回来了。哈哈!”

    云丹琉狠狠白了他一眼,“偏心!”

    “偏心?你说我?”程宗扬讶然道:“我怎么偏心了?”

    “当初我们云家答应姑姑的婚事,也不见你笑得这么高兴。”

    “谁让你们云家还留着一个不给我呢?要是把你们两个都许配给我,我肯定笑得比现在要高兴一百倍!”

    云丹琉啐道:“做梦!”

    程宗扬张开手臂,搂住云丹琉的腰肢,在云大小姐翻脸之前道:“做梦多好啊。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程宗扬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贴在云丹琉耳边呢喃道:“如果这是梦,我愿意一辈子都不醒来……”

    云丹琉心头泛起一丝酸甜交加的滋味,刚才那点怒意不由消散一空。

    程宗扬本来是从秦奸臣那里现学了一句,准备哄云丹琉高兴的,谁知看到云丹琉似悲似喜的神情,自己却是心头一动,望着佳人的目光,渐渐沉浸其中。

    自己与云丹琉的关系,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得光,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云大妞呢?难道要一辈子不清不白地跟自己私底下鬼混在一起?这对云丹琉来说,未免太不公平。可为了不让自己姑姑面上无光,不让云家蒙羞,云丹琉无论如何也不肯公然嫁给自己,宁愿一辈子都无名无份。而自己能给她的补偿,仅仅是半个主母的身份,还仅限于自己身边这几个奴婢,连敖润等人都不敢让他们知晓。

    佳人将身托予,自己却无以为报。此时他抱着云丹琉,心里除了愧疚,还有说不尽的怜惜和疼爱。

    卓云君掩上门,悄悄退下,只留两人独处。

    两人相拥而立,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一时间都不舍得放手,只想就这般直到天荒地老。

    一片静寂中,外面的说笑声隐约传来。

    廊下几名女子正聚在一起说话。阮香琳真真假假有个妾侍的身份,好歹比寻常奴婢高出一分,此时坐在中间,蛇夫人、惊理和罂粟女同是第四等的侍奴,在两边陪坐。

    卓云君身为太乙真宗教御,在外界的身份比起阮香琳的镖头夫人,蛇奴等人的江湖女匪不知高出多少,但在程家内宅,她仅仅是第七等的小丫头,在旁侍立已经够给她面子了。

    至于孙寿,挂着襄邑侯夫人,襄城君的封君身份,在程家内宅不过是个未入门的床婢,连身份都没有。在众人眼里,她就是一只供主子取乐的宠物,阮香琳等人坐着说话,她只能跪在地上听从吩咐。

    阮香琳与三名侍奴言笑晏晏,谈着临安的旧事,连眼角也不扫她一下。

    “娥奴如今在做什么呢?”

    “娥奴我也不常见,只是按照妈妈吩咐,偶尔叫她来,寻个乐子。”

    “寻什么乐子?”罂粟女吃吃笑道:“不就是姨娘想睡她了吗?”

    “好像你们没睡过她似的……”

    “那位梁夫人呢?如今可还听话?”

    阮香琳翘起唇角,“有主子赏的**丸,当然服帖得很。”

    惊理笑道:“李镖头倒是飞来艳福,白得了一个标致的姘头……”

    蛇夫人道:“你啊,就是心软。换作是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了她。”

    罂粟女笑道:“换作是姊姊,怎么处置她?”

    “你那镖局里有的是浑身力气的趟子手,让她脱光了去敲门,就说是不要钱的粉头,她还敢不听从?等镖局里从镖头到马夫,上上下下都睡她一遍,她在你面前还敢抬起头来?”

    阮香琳掩口低笑,“我却没想到。”

    惊理笑吟吟道:“黄氏那淫妇盼的就是精壮姘夫,蛇姊姊这么做,才是真便宜了她。”

    “换作你呢?”

    “换作是我,就让她每日挤两碗奶水,给我洗脚。”

    “奶水哪里是说有就有的?”

    “让她怀上不就有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那黄氏为了蓄乳,求着让人把她肚子弄大,又不敢生,倒是辛苦。”

    惊理笑道:“她一个未入门的下等婢子,不过是些主动贴上来讨好主人的阿猫阿狗,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由得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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