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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在靠近绥芬河超过五里的地方,海塔便命令所有人下马,把白甲兵摆在了最外面,这些甲兵分了两队,组成了两个圆阵,用盾牌和穿了两层甲的身体作为屏障,把弓箭手和骑兵护在了中间,二百人下马徒步警戒前进,随时应对来自道路两侧密林里的突袭。

    海塔很想快速前进,把安巴从危险之中救出来,但是他很清楚,一旦自己阵型破坏,就会被袭击,那些乞列迷人复仇的心极为笃定,如果一直追杀,或许没有人能活着回到宁古塔。

    嗖嗖嗖!

    不断有零星的箭矢从两侧的密林中射出,最外侧白甲兵的盾牌上插满了箭矢,像是茅草一般,但是伤亡并不大,毕竟乞列迷人用的依旧是他们自己的弓,无法发挥出足够的威力。

    一阵风从一旁低矮的灌木丛中吹来,海塔昂起脑袋嗅了嗅,他感觉自己嗅到了一股臭味,不是周围士兵身上的酸臭,也是不是尸体烂掉的腐臭,更是不是粪便的臭味,那种有些烧灼的臭味似乎是火绳燃烧产生的。

    海塔的心骤然紧张起来,快速的跳动着,他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下令派人出去探查的时候,五十步外的灌木丛中忽然一声哨子响起,几十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忽然从地上跃起,在一个戴着三角帽的男人指挥下,手中的火绳枪放平,直接打出了一轮齐射!

    砰砰砰!

    一阵浓烟笼罩了那片灌木丛,五十枚铅子飞射出来,轰击在了白甲兵的盾牌上,铅子撕烂了蒙了牛皮的盾牌、铁叶甲和锁甲,发生剧烈变形的铅弹钻进了甲兵柔软的躯干之中,撕扯开肌肉,把内脏搅碎击烂,化做一飚血箭从后背喷薄而出。

    一轮齐射,第一个圆阵之中至少有十五人被击倒,多数当场死亡,只有尸体像是破布口袋一样摔在地上,溅起了一丛灰尘,还有几个人被击中四肢,捂着断肢上的森白骨茬嚎叫着。

    海塔有幸躲过了这轮铅弹,他指挥弓箭手反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长相奇怪的火绳枪手逃进了身后的树林之中,而这个时候,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无数的箭矢从另一侧的树林之中射来,继而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各种怪叫,海塔看到数百人从密林之中钻出来,全部是乞列迷人,他们穿着各种颜色的兽皮,有的蓬头盖面,有的像自己一样梳着辫子,一个个青面獠牙,不断发出怪叫。

    海塔惊奇的发现,这些人行动颇有章法,两侧是近百弓箭手,搭在木弓上的箭矢发出幽兰的光芒,而中间的人则全部持有八尺长的长矛,那长矛是用橡木或者松木制造的,但是矛锋不是乞列迷人常用的燧石和骨头而是精铁打造,前段还有近两尺的矛杆被铁筒护住。

    这些乞列迷人不忙着攻击,他们似乎要合围己方,而海塔绝对不允许这类事情发生,无论如何不能出现腹背受敌的情况,他当即大吼:“挡住他们,甲兵随我冲入林中,把那些鸟铳手干掉,他们已经打了一轮,尚未装填子药,冲上去,不冲就是死!”

    海塔把麾下大部分士兵交由了副手,自己带着后面圆阵的甲兵突入了丛林之中,林中的怪异铳手正在逃跑,但是他们逃跑路线不是直线,显然在绕过某些陷阱,海塔敏锐的发现,树木之间被人用枝条和绳索做了链接,防止人直接冲杀。

    白甲兵用弓箭和骨朵打死了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西班牙火枪手,但是却被陷阱和工事拦住了,而尖锐的哨音再次响起,海塔透过密集树干发现,有一队同样持有鸟铳的士兵正列队而来,并且停在了距离自己百步之外,这对士兵也是五十人,而那些长相怪异的家伙在跑到他们后面,站定之后开始装填子药。

    密林之外,遭遇袭击的镶蓝旗在一个章京的指挥下变阵,持有盾牌的甲兵和骑兵在外,把弓箭手护在内侧,缓缓向后撤退,准备撤入海塔清缴过的丛林之中,然而身后传来一轮又一轮的火铳声让所有人感觉不妙,正在这个时候,章京看到了一个穿着铁甲的男人,他还记得这个男人就是巴海。

    在对峙了片刻之后,巴海命令麾下士兵发动了攻击,手持长矛的乞列迷士兵依靠数量上的优势直接冲击镶蓝旗的阵型,有些人甚至直接把长矛和身上的其他兵器掷出,然后飞身扑进了镶蓝旗的阵列之中,这个简易的阵型像是浪涛之中的小船,在迅猛的冲击下跌宕起伏,数以百计的人混战在了一起,所有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奋力厮杀着。

    一直到李明勋带着火绳枪手从丛林之中钻出来,对着天空打了一轮齐射之后,镶蓝旗的士兵才停止了反抗,在此之前,所有的军官都死掉了,而镶蓝旗的士兵能站起来的不到八十人了。

    三岔口的帐篷。

    巴海从妻子的手里接过来木盘子,盘子里摆着一盘切好的肉排,一碟盐巴,




章二八 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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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征队赶在大雪封山之前赶到了双城子,然而情况依旧比想象的要差,因为绥芬河已经在寒风之中冰封,大队人马只能继续徒步前进,连渡口的船都丢弃了,最终于十月底赶到了海参崴。

    这里经过了五个月的建设,特别是巴海的部众加入,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长长的栈桥深入了港湾之中,虽然港口的建设仍然算是一个土围子,但已经不是全无防御了,高大的原木栅栏和插满了木签子的壕沟已经把仓库、房子、水井围了起来,干柴堆积如山,架子上挂满了咸鱼和冻肉。

    “老宋,我思前想后,感觉你留下来最为稳妥。”李明勋走进了原木搭建的木屋内,坐在了火炉旁,认真的说道。

    宋老七咧嘴一笑,招呼了一声马东来,马东来从鹿皮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册子,宋老七摆在了李明勋面前,借着火光,李明勋看了起来,那是宋老七用生疏的文字和苏州码子记录的名册,上面有存储食物的数量,还有需要留下来的人的花名册。

    “大掌柜的,我早就想到你得把我留下来,也做了准备,您看看,上面还缺些什么,嘿嘿这是我和巴海商议之后制定的,那个骚鞑子知道冬营需要啥,也想着从咱商社多弄些好处,精的跟头驴似的。”宋老七搓着手,说道。

    “我再给你留两门火炮,以备不测,有这玩意,足以震慑乞列迷人了。”李明勋说道。

    说着,李明勋站起来,郑重的说道:“老宋,告诉留下来的弟兄,明年五月之前,我肯定回来,所有留守海参崴的弟兄,薪饷加倍!”

    “大掌柜的话,我宋老七信得!大掌柜的莫要耽搁了,这片海域咱都不熟悉,如今港湾里出现了冰嘎达,估摸着要冰封,还是早走为妙。”宋老七提醒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他自然知道海参崴明年有超过百天的冰封期,也不再耽搁,命人准备装货返航,当天,士兵押着俘虏装船,一桶桶的果脯、腌海豹肉,一捆捆的干菜运送到了船上,塞的满满当当,珍贵的貂皮和人参放在了最安全的虎鲨号上,松子、松脂成为了压舱石,而涌金号上塞满了俘虏、甲械和毛皮、山货。

    在三百名招募的乞列迷士兵登上船后,两艘船各自发炮三声,从海参崴港起锚,在东北风的吹拂下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这次航行注定漫长而枯燥,航行到了朝鲜一带,两艘船上都是被怪味充塞,腐烂的食物、船员的呕吐物和乞列迷人身上的骚臭,每天的生活几乎一成不变,船员们两班倒,每次睡觉绝对不超过两个时辰。

    餐饭永远是干面饼和咸海豹肉干,以及用咸肉、木耳、干蘑菇煮出来的浓汤,吃完饭就是工作和训练,水手们要用圣经石打扫甲板,修补破碎的船身,修补船帆,整理缆索,所有的水手每天只有一个时辰左右的空闲时间,这也是一天中少有欢乐的时候。

    而士兵和炮手每天都要进行训练,不断重复着装填、瞄准的动作,枯燥的训练带来的是效率的提高,而这则会换到来自高层的奖赏,虎鲨号和涌金号用了十天的时间终于穿过了对马海峡,李明勋尚且犹豫要不要再次前往长崎,销售部分船上货物的时候,桅楼上的瞭望手却忽然喊叫起来。

    “有船,有船!”

    随着警戒的钟声响起,李明勋跑到了船艉楼的最高处,算算路程,这里已经到了朝鲜济州岛和五岛之间的海域,在这片大明、朝鲜和日本船只都存在的海域,很难判断是哪国的船只,而远处不断传来的铳炮声和那斜着升起的烟柱昭示着,前面的船只并不简单。

    “靠过去!”李明勋对西蒙斯下达了命令。

    这下船上所有人都兴奋起来,水手们一边发出怪叫,一边操纵帆索,这十几日的航行实在是太过于枯燥了,突如其来的战斗可以让他们暂时忘记糟糕的食物和发臭的饮水。

    继续航行了一刻钟,李明勋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七艘船,看得出来,五艘样式不一的船只正在围攻两艘大沙船,而沙船上悬挂的则是大明的日月旗,众人都是常年跑海的,自然知道这是海盗在打劫!

    李明勋哈哈一笑:“让涌金号离远一些,传令下去,升满帆,进入战斗状态!”

    西蒙斯看着远处的七艘船,说:“阁下,咱们把这些船都劫了吧,我敢保证,那两艘大船肯定是从长崎出来的,上面满载着金银和日本货物!”

    李明勋道:“我们是海商,不是海盗,传令炮手,不要发射实心弹和霰弹,我要俘虏这些船!”

    “是,尊贵的阁下!”

    随着命令下达,船帆全部升起,迅猛的东北海风吹来,巨大的帆布鼓了起来,像是一个个侧身的馒头,虎鲨号沉重的舰首破开海面,两边泛起白色的浪花,风向对行动很顺利,在无人打搅的情况下,虎鲨号迅速占据了上风向。

    全船都开始忙碌起来,士兵们协助水手捆扎杂物,运送火药和弹药,他们把藤牌摆在船舷,给火绳枪装好了弹药,并且在甲板上撒上沙土。

    围攻沙船的海盗显然被突然出现的虎鲨号吓了一跳,但他们正在进行接舷战,钩索、抓杆和倒下的桅杆、帆索让七艘船变成了一团乱麻,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分开的。

    距离一里,海盗便开始攻击,他们的武器门类很杂,猛烈的开火从一里外打到不二百步,展示了大明拥有的一切火器,从千斤佛郎机到碗口铳,再到斑鸠脚铳、鸟铳、三眼铳,战场上铳声大作,浓烟四起,然而效果却是乏善可陈。

    西蒙斯咧着嘴大笑,一声令下,侧舷的炮门打开,十六门火炮推了出来,炮门后的炮手跃跃欲试,用木块调整这俯仰角,用撬棍和滑轮变动着射角,保证他们的炮口永远瞄准海盗。

    “瞄准他们的船帆和缆绳,不要攻击桅杆,开火!”西蒙斯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

    近距离发射的链弹冲出了炮口,旋转着发出尖锐的啸音,激射而过,沿途切断缆绳,撕烂帆布,横扫遇到的一切东西,无论是血肉之躯,还是木质桅杆!

    一轮齐射之后,浓烟笼罩了虎鲨号,遮挡了炮手们的视线,但是藏在船体里的炮手仍然可以听到海盗痛苦的哀嚎和绝望的呻吟,不断有人落水,偶尔只有零星的反击,或是三眼铳或是鸟铳,打在坚硬的橡木船壳上,也不过是留下一点印记罢了。

    渐渐的,战场上安静下来,待浓烟被海风吹散,李明勋看到的是满是破洞的船帆和洒满海面的海盗,似乎在受到虎鲨号攻击的那一刻,凶残可恶的海盗就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小绵羊。

    “我们应该跳上去,



章二九 结交
    李明勋一时愣住了,他之所以愿意见这二人,便是知道了两艘商船乃是崇明沙船帮所属,想那五梅公沈廷扬既是当朝权臣,又是豪商富贾,商社若能与其贸易,定然有诸多便宜,这才有了交好之心,若不是沈廷扬的关系,李明勋兴许搂草打兔子,直接连他们一道抢了。

    许长兴连忙上前,说:“我家东主虽与沈廷扬大人同姓,但却是同宗不同族,李先生可能不知,江浙一带沈氏枝繁叶茂,分支众多,难以追本溯源呀。若是真论起来,我家东主要称呼五梅公一声世兄呢。”

    “哦,这是为何”李明勋把二人让进船长室,有些疑惑的问道,说起来,若不是同族,很难论及辈分了。

    “家父与五梅公之父乃是同年,我两家也是世交,见了五梅公,自然要称呼一声世兄。”沈达春站在船长室的架子旁,取下一把西班牙火铳掂量着,看他的样子倒是极为熟悉。

    既然提到了沈达春的父亲,李明勋自然随口问了一句:“不知令尊如何称呼”

    许长兴道:“李先生可知道华亭沈犹龙的名号”

    听得沈犹龙的名字,李明勋脸色瞬间大变,呼吸也是急促起来,垂在一旁的手掌握紧,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是知道沈犹龙的,在他模糊的记忆里,沈犹龙可不只是抗清烈士那般简单,在明朝末年,也官拜两广总督,那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想起沈犹龙的生平,李明勋倒是也记起了眼前这位沈公子的一些事迹,在沈犹龙在松江城殉难之后,沈达春遵循遗训,拒不仕清,开办了药行,到了清末,已经是响当当的中药世家了。

    “李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沈达春和许长兴都察觉到了李明勋的异样,问道。

    李明勋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立刻让人送茶进来,笑着说道:“想不到是沈大人家的公子,倒是李某人眼拙了。”

    说着,李明勋给二人倒上了茶,又道:“说起来,我等海商都是蒙了沈大人的恩情,若非有沈大人对海寇怀柔招抚,熊文灿继之,哪有如今海面生平的局面,若无沈大人,如今海上定然是红毛作祟,海寇猖獗呀。”

    “那多是熊、邹两位巡抚的功劳,家父不过是尽了本分罢了。”沈达春听李明勋如此称赞沈犹龙,自然要谦虚一番。

    许长兴却是感慨道:“哎呀,想不到李先生不光实力雄厚,还博闻强记,这世间人还都以为是他熊文灿抚定郑芝龙,止戈东南海寇呢。”

    李明勋笑了笑,连连谦虚,其实他知道许长兴这话说的没错,世间大部分人都知道郑芝龙受抚于熊文灿,却不知道郑芝龙在这之前已经受抚过一次,但是因为当时招抚他的官员倨傲,郑芝龙才逃脱了,而第二次招抚,则是时任福建巡抚的沈犹龙,不仅态度诚恳,还向朝廷保举郑芝龙游击之位,只是朝廷文书尚未下达,沈犹龙就被调走了,让熊文灿白白捡了个便宜。

    “若无沈大人,此次算是我李某人路见不平,既然有这份情分在,那就是报恩了,既如此,你我三人便畅饮几杯如何”李明勋笑呵呵的问道,一脸的真诚。

    许长兴和沈达春相视一眼,许长兴道:“李先生这话说的差了,不管怎么说,你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便是饮酒,也应该让我家东主做东呀。”

    “好,那李某便带几样珍味,前去讨几杯水酒喝了。”李明勋豪爽说道。

    不多时,几人上了沈达春的大沙船,进了许长兴为沈达春专门打理的房间,李明勋才真真感切到什么是奢侈,这宽大的房间分了两室,里间有药香传来,显然是沈达春的药房,外间布设的清幽典雅,那些名贵木材打制的屏风、桌椅也就罢了,挂在一侧的珐琅彩的西洋大座钟,在大明可是真真的稀罕物什。

    见几个二八年华的美婢收拾桌椅,李明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他穿越以来,见到的女人要么是乡下妇女就是蛮子女人,如今见了俏丽姑娘,自然有些意兴阑珊,见许长兴笑着看自己,李明勋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他从桌上提起一柄配饰华丽的单筒望远镜,问道:“想不到沈公子还爱西洋器物”

    许长兴笑道:“公子只是喜好泰西来的新奇玩意罢了,说到底挚爱,还是治病救人的医药之学呀。”

    李明勋略略点头,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许长兴如此说了。不多时,婢女送上来的酒菜,热碟与凉菜齐备,李明勋看了看鲜笋、刀鱼为材料的菜品,才知道什么是豪奢,即便是海上,这群家伙也不有丝毫亏待自己。

    “听李先生是北地口音,这道羊肉羹便多食一些吧。”沈达春热络的招待着李明勋,倒是也没有读书人的架子,李明勋更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沈达春与许长兴是大难不死,而李明勋则是旅途劳顿,三人你来我往,把几道菜吃的七七八八,婢女上前撤下碗筷,送上热茶,不待许长兴开口,一个着铁甲的护卫走了进来,李明勋道:“沈公子如此招待,李某心中愧疚,既然公子喜好医学药理,便赠予这些参茸药材作为礼物,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说着,李明勋从护卫手中接过一个柳条编制的藤箱,放在了沈达春的与许长兴面前,许长兴笑了笑,随手打开,显然不认为是什么珍贵货色,但是沈达春忽然愣住,把茶杯仍在了桌子上,惊骇的打开了藤箱,嗅了嗅里面的味道,大赞道:“上等货色,上等货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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