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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况且,顾横波也不是什么好玩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女人当年恬不知耻,北上接受满清诰命的时候,就已经被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诸城。

    “哎”龚鼎孳一声叹息,伸手推开了一座小院的木门,积雪之下隐隐可见倒卧的两具尸体,进了房门,却是看到一个衣衫不存的女人死在了床上,龚鼎孳越发觉得冷,他很不想在这死了人的房间里宿下,但是这个小村子只有十几间房子,其余都是被火烧了。

    “作孽呀,东番人作孽啊”顾横波披着风衣走进来,看到尸体,兀自说道。

    龚鼎孳挥挥手,让扮做贩货郎的手下过来,吩咐道“把尸体处置了,再弄些吃食来,先烧些水”

    说罢,他揽着顾横波去了一旁的客厅,这里没有死人,手下捡来砖头堆砌了一个火塘,点了火,用的就是拆下的木板,烧的噼里啪啦,却是烟尘很重,顾横波一介女子,咳嗽起来,龚鼎孳满眼不舍“辛苦夫人了。”

    “老爷哪里话,为了老爷,奴什么都做得。”顾横波的脑袋搭在了龚鼎孳的肩头,龚鼎孳更是不舍,呵斥道“怎么还没有热水送来,这寒冷天,夫人如何受得。”

    手下走了过来跪在地上“大人稍候,热水需待一会,奴才寻遍了所有的院子都是看不到铁锅和铁壶,只能清洗了一个陶瓮来烧水。”

    龚鼎孳脸色顿时黑了,顾横波问“竟找不到一件铁器吗”

    “那倒不是,铁锹镰刀一类的还在。”手下跪在那里,老实的说道。

    顾横波看向龚鼎孳,脸色完全阴冷下去,从青州出来,为了掩人耳目,一路向南行,绕行南面前往胶州,顾横波与龚鼎孳见过了太多的残酷,龚鼎孳一直告诉顾横波,那些被杀的村民,被掠的镇甸都是东番岛夷所为,而方才听了这个奴才的话,顾横波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清军干的。

    因为只有那些草原来上的蒙古人才会掳掠铁锅这类用具,而那些死人身上的棉衣也是多被扒走了。

    “老爷,不再这里宿了,咱们再往前走走,就要进入胶州境内了。”顾横波小心说道,他们一行六十多人,扮做的是商队,若是碰到那些无法无天的蒙古人,可是要倒霉,毕竟龚鼎孳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

    龚鼎孳看了看没有黑的天,叹息一声,问过向导,才知道前面二十多里才有镇子,如今灰白的天气,那是又要下雪了,龚鼎孳一咬牙,说道“好,就听夫人的,来人,启程,到了前面有人的镇子再行歇息。”

    在龚鼎孳的吩咐下,全队启程,队伍里六十多人,其中五十人是一小队护卫,其余都是龚鼎孳的家奴或者幕僚,护卫的头儿是一个满洲章京,名为哈萨尔,哈萨尔点验了兵马,顺着山路一直往东北方向走,虽说还未曾下雪,但是前些时日下过的雪没有化,路面上铺着厚厚的白雪,挡住了所有痕迹,行了一个时辰,天色便是黑了,骑兵们要来回侦查,最是疲惫,不少人已经俯身在了马匹上,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崎岖的山路上,队形变的弯弯曲曲,哈萨尔却是知道此时睡不得,敌情暂且不论,光是从马上摔下去,就能摔半死,他走在前面引路,拿着几个从那个村子里找到的辣椒,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出了丘陵地带,眼瞧着前面出现了一片灯火,队伍里的人兴奋起来,但哈萨尔似乎感觉到了有些不对,似乎有马蹄声,哈萨尔取出弓箭,几乎同一时刻,一排骑兵已经出现在了他视野之内,哈萨尔来不及反击,只听嗖嗖的颇风声,他赶忙趴下身子。

    凄厉的惨叫声惊醒了所有人,哈萨尔大声喊着“散开,散开。”

    现在他已经顾不得保护龚鼎孳了,因为他已经看到敌骑已经开始向两翼散开,包围而来,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不许用枪,敌人没有披甲,用重箭,杀了所有反击的人。”

    “有人跑了,巴特,你领人追,一个不许放过,看准了再杀,不要伤了目标。”

    能追随哈萨尔出来的都是满洲八旗里百里挑一的勇士,但因为要伪装成商人,故而未曾披甲,此间便是成为了最大的弱点,他们的对手却是披甲的骠骑兵,壮硕的战马上,骑兵都是戴铁盔,披重甲,只有延后和面孔才遮挡不住,而且数量极多,数百人打着唿哨已经散开,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包围过来。

    马蹄之下,积雪混杂着泥土四处乱溅,当高举马刀的骠骑兵横扫而过的之后,原本白如宣纸一般的地面上混杂了一片黑影,像极了泼下的墨色,鲜血流淌为其点缀,哈萨尔麾下的士兵被杀光之后,形成了一片水墨画。

    巴特已经追逃敌而去,眼瞧着那七八骑里有一人身着狐皮,衣帽华贵,而他牵着一匹小马,马上那人穿着白色的风衣,侧坐在马匹上,身量纤弱,定然是一个女的,巴特知道那二人肯定是目标冲杀上去,他只带了四个人,但敌人却未曾反抗,都是纵马逃命,有些直接摔下马。

    毫无阻拦之下,巴特一把抓住了那狐皮男人的缰绳,两匹马都是停下来,掀开二人的风帽,果然一男一女,与画像七八分像,巴特喝问“龚鼎孳,顾横波”

    “正正是我夫妇二人。”龚鼎孳老实回答。

    巴特重重点头,高声喝道“曹禺,抓住目标了。”

    曹禺的声音传来“其余的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虽说这般下了命令,但龚鼎孳的家奴和幕僚已经下马求饶,骠骑兵终究受军法所辖制,一直都是不敢妄行杀戮,曹禺走来,问“为何还没有清理干净”

    一想巴特等人的身份,终究不如自己的特遣营便宜,这些人不敢杀,他却毫无顾忌,抽出手枪打死一个,又把巴特的两把手枪拿来,挨个枪毙,那些跪在地上的幕僚吓得四处乱窜,巴特叹息一声,骠骑兵们借下燧发枪,射杀完毕。

    “老夫是大清皇帝派遣。”龚鼎孳以为自己也会被杀,连忙表明身份。

    谁知曹禺抓起佩刀一刀柄砸在了他的嘴巴上,喝道“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






章一五七 条件
    


    青岛,海军监狱。

    这座监狱的一部分已经被安全局接管,曹禺亲自押送龚鼎孳进来,黑色的口袋罩住了他的脑袋,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在这里龚鼎孳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只有一个数字代号,实际上,被秘密逮捕的犯人都是这个结局,但龚鼎孳是幸运的,他是有机会出去接受公开审判的,但是考虑到侯方域在法庭上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龚鼎孳只能先在这里体验一段生活,安全局的人会让他变的乖巧。

    龚鼎孳被勒令不准说话,在曹禺的监督下,狱卒扒光了他的衣服,剃掉了他所有的毛发,无论是大脑袋上的一小撮,还是小脑袋周围的一一小片,甚至连胡子和眉毛也被刮干净,洗干净之后,龚鼎孳被投入到一间隔离的监房。

    这座特殊的监房里有厚实的毯子、简单家具,还有浴桶、便池,四面的墙壁上钉上了棉被,所有的物件都是固定的,有专人进行看守,曹禺对监狱长吩咐道“特殊犯人,不准体罚也不许任何人跟他说话。”

    监狱长微微点头,他是从大本营调遣来的,对这类犯人很熟悉,曹禺交待完便是离开了,龚鼎孳的监狱生涯开始了,他每天很早就习惯性的起来,听到声音的看守会给他拿来毛巾、热水供其洗漱,并且清理干净他的便桶,八点准时送上饭菜,早中午三餐,两天换一个花样,雷打不动,晚餐有酒,早餐后和午餐后有茶,午后有一个时辰可到无人的操场去遛弯,当然是在监护之下,但从他进来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跟他说哪怕一个字。

    龚鼎孳的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但没有任何一本书,几张稿纸分为两份,一份是认罪书,一份是悔过书,这就是龚鼎孳现在需要做到,他知道,只要自己写出安全局认可的内容,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但去向则是法庭,继而是法场,龚鼎孳暗暗发誓是不会写的。

    但死一般的安静和寂寞轰击着这个老家伙脆弱的心,龚鼎孳在绝望中煎熬着,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他的精神就变的不稳定,七天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到了第十天,龚鼎孳开始奋笔疾书,书写自己罪恶的一生,他屈服了。

    用了三天的时间写了认罪书和悔过书,认罪书的内容是避重就轻的,悔过书与其说是在悔过,还不如说是在辩解,显然,不见棺材不落泪。

    空白的稿纸再次摆着了龚鼎孳的书桌上,依旧是两份,依旧无人和他说话,依旧是美味的饭菜和热乎的被窝,所以,依旧是孤独、寂寞。

    当意念松动之后,人都会惊讶于自己的底线会这么的低,龚鼎孳也是如此,年轻时候的他也是谦谦君子,写的一手的道德文章,演着完美的忠君爱国,一直到他向李自成下跪求官的那一刻起,龚鼎孳才终于认清了自己,继而的剃发也就习以为常了。

    这一次,龚鼎孳再次屈服,就如同滔滔长江决堤一般,第二次书写自己罪恶的时候,他的认罪书里多了许多批判和揭发,悔过书饱含的去不是泪水,是不甘也是虚伪,或许他不后悔,或许他不认为自己做的是错。

    但是,结局仍然是不满意,两份空白的稿纸再次放在了龚鼎孳的面前,沉默与孤独如同地狱中的鬼魅一般袭来,龚鼎孳崩溃了。

    “我是大清的使者,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我”龚鼎孳用脑袋撞击着铁栅栏,但根本无人应答,看守依旧是毫无感情的木偶,走到龚鼎孳的面前,送上今天下午的茶点,习惯性的看了一眼龚鼎孳的书桌,见上面没有一点内容,又面无表情的离去。

    龚鼎孳大吼“你们这群狗奴才,竟然敢如此对我,如此苛待士绅文人,如何能坐天下”

    龚鼎孳骂了好几天,骂的声音沙哑,瘫软在地,但根本无人理会,龚鼎孳清楚,自己不招待一切是不可能从这里出去了,他穷尽最后的勇气,选择拿出隐藏在心中最深处的一个秘密,龚鼎孳大喊“我有重要秘密相告,是关乎朱明皇帝的,让你们的主子来。”

    这个傍晚,何文希出现在了龚鼎孳的面前,他的身边陪着曹禺,曹禺看清楚了龚鼎孳的脸,说道“每个人都说你情况不好,但是我却看你胖了。”

    “夫人呢,你把我夫人怎么样了”龚鼎孳认出来曹禺就是抓他的人,问道。

    曹禺反问“你说的夫人是哪一位,顾氏还是童氏”

    “当然是媚儿”龚鼎孳毫不犹豫的说道。

    何文希说道“她是一个识时务的,招供了一切的一切,她已经改名换姓,在接受改造。”

    “不可能”龚鼎孳不相信,大吼道。

    “一个虚荣的女人罢了,你以为她喜欢的是你的才情不,她喜欢的是你的文名带来的虚荣、地位和财富,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她可不会为你殉葬。”何文希道。

    曹禺接口说道“相反,你的糟糠之妻童氏,听闻你被捕,不远千里从江南而来,虽然她要揭发你的无耻,但却是为你龚氏一族不会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这才是令人尊重的女人。”

    “我要见她,她定然是受了你们的折磨,要么就是蛊惑,她对老夫。”龚鼎孳不甘心的怒吼。

    何文希坐在了监狱长拉来的椅子上,淡淡说道“我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见你,说说那个秘密,不然你只能在这里沉沦。”

    龚鼎孳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他说道“江南士绅正在串联,欲拥立明帝,抗衡尔东番倒行逆施坑害士大夫之举。”

    “这一点我们知道,说一些有用的吧。”何文希表现的非常淡然,虽然目前没有多少证据,但很显然的是,满清式微已经是定局,以江南士绅为代表的封建地主们在寻求退路,如果满清败了,士大夫们就不会再继续支持,转而谋求自己的力量,那么朱明皇帝就是最好的一颗棋子。

    “明年二月的春闱,江南士绅已经待时而动,如果满清在山东败了,他们就会取而代之,掌控江南。”龚鼎孳当即说道,接下来他讲述了一些已经知道的细节。

    显然,秘密策划大变局的人也找上了他,但龚鼎孳却并非核心人物,知道的有限,双方的交易是,龚鼎孳在清廷之中配合,而江南士绅给他一条退路的同时,保护其家族在江南的财产。

    “我便知道,这次恩科就是一个陷阱”何文希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李明勋,李明勋不悦说道,但目前来说,这个计划的详情,他还未曾掌握。

    何文希有些焦急,这一次以钱谦益为代表的江南士绅一直秘密联合,操持此事,虽然安全局侦知吴三桂、洪承畴等都参与其中,但细节却是无从得知的,这是安全局的失职,却无从改观,他问道“阁下,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李明勋问“龚鼎孳被抓后,清廷新派遣来的和谈使者到了吗”

    “已经到了,是苏克沙哈,龚鼎孳被捉的消息没有公开,清廷也没有询问,只以为龚鼎孳失踪了。”何文希认真回应。

    李明勋点点头,说道“好,那我就见一见那个苏克沙哈吧。”

    为了不让人知道,李明勋在郊区的一处别墅区见到了被软禁于此的苏克沙哈,苏克沙哈看起来非常焦急,在得知了李明勋的身份之后,匆忙行礼,李明勋道“你家主子派你来做什么”

    “回大人的话,皇上派遣奴才来,是为了与贵国结盟议和的。”苏克沙哈可没有一点张狂的样子,老实回答。

    李明勋笑了“是顺治派你来的吗”

    苏克沙哈点点头“正是我大清皇上。”

    “让不是一直沉浸在董鄂妃去世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吗,怎么还会管这些事”李明勋随口问道。

    苏克沙哈愣住了,这本是大清的宫廷秘闻,别说外人,就连他这位议政大臣知道的都不甚详细,李明勋是如何知道的,但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苏克沙哈说道“我此次前来自然是代表大清而来。”

    李明勋点点头“好吧,好吧,我的时间很宝贵,说一说你们的条件,简明扼要的说一下。”

    苏克沙哈说道“我代表大清皇帝而来,是为了与贵国议和结盟而来,我朝希望与贵国结盟,共同讨伐朱明,事成之后,可划江而治,长江以南为贵国所受,我大清所属军队全部撤出,长江以北则为我大清所有,贵国全部撤出,两国从此永结盟友,为兄弟之国,和平往来,再无争端。

    我大清自此片板不下海,不参与海上争雄,而贵国也莫要纵兵西进,夺我满洲龙兴之地。”

    “兄弟之国,谁人为兄,谁人为弟”李明勋兴趣缺缺。

    苏克沙哈一时愣神,说道“若阁下有意如此,此间之事还可再行商议,我大清皇帝之意,兄弟之国,当兄友弟恭,弟岁岁供奉于兄,兄年年岁赐予弟,方显友好,亦为长久。”

    “原来如此。”李明勋淡淡说道。

    苏克沙哈却不知道李明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赞同还是反对,他翘首以盼,却不见李明勋表态,直接问道“阁下,不止我朝所请,阁下有何意见”

    李明勋敲敲桌子,说道“我本不过一介草莽,却也是中华后裔,炎黄子孙,安能与尔蛮夷之辈称兄道弟,真是笑话,别说是兄弟之国,便是你主子做儿皇帝,我也不想做这野爹的,笑话,真是笑话”

    “你。”苏克沙哈登时大怒。

    李明勋道“你们满洲从白山黑水之中走出尚且不足百年,入关更不过二十年,怎生变的婆婆妈妈了,还什么议和、结盟,兄弟之国,你且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想和我谈条件,简单,战场上答应了我再说”

    “你竟然敢如何折辱我大清”苏克沙哈怒道,他勃然起身,却是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卫士直接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地面,苏克沙哈哪里受过这等折辱,怒道“你这般侮辱一个勇士,何不直接杀了我”

    李明勋道“杀了你,谁替我去送信呢,放开他”

    李明勋一摆手,侍从递上来几个盒子,当着苏克沙哈的面盒子全部打开,苏克沙哈一看,里面赫然就是一颗颗恐怖的人头,李明勋挨个介绍,他先指了指一个被石灰硝制了很多年的脑袋,已经干的发黑“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是他大堂兄,安平郡王杜度的脑袋,这脑袋砍了已经有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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