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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雷克生不置可否,眼睛盯着福临,呵斥道:“告诉他你的姓名!”

    福临昂着头,回应道:“你不是知道吗?”

    雷克生微微点头:“好,不说是吧,让我说,那我就说了!”

    他转过头,对书记官说道:“战犯213号,姓爱新觉罗,名字我却记不得了,既然他让我说,我便帮他取个名字,就叫爱新觉罗筐吧,对就叫爱新觉罗筐,妈的,什么狗屁名字这么长,写简单些,就要罗筐!”

    书记官知道雷克生是顶头上司,不敢怠慢,连忙书写,眼瞧着自己的名字被改为罗筐,福临扑过去,按住了那只拿笔的手,雷克生大声问道:“怎么,不是让我给你取名么,还有没有记不住自己名字的,站出来,老子挨个给他起,下一个就叫狗剩子,信不信?你们这群东西,归拢归拢全都是混账王八蛋,把你们全杀了,或许有一两个冤枉的,可是排成队,隔一个枪毙一个,肯定有很多漏网的,实话告诉你们,北上的路上,你们还能耍耍脾气,那是在别人治下,本官管不着,可这是昌平,到了我的手下,是龙你也得盘着,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你们这群东西!”

    雷克生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一顿大喝让众人不敢说话,等再开始登记的时候,一众人都老实了下来,排队核对信息登记。

    “姓名?”

    “朱由榔。”

    “年龄?”

    “四十整。”

    “职务?”

    “嗯......大明皇帝。”

    张万里走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朱由榔,朱由榔也借此机会问道:“我的那些书你们可要安置好,莫要让那些莽夫弄坏了。”

    张万里轻咳一声,说道:“朱由榔,你的个人物品我们会帮你收好的,但是在这里我要告诉你,这里是昌平战犯管理所,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职务,以往在战俘营如何被优待,到了这里,你就与所有的战犯享受一样的待遇,按照战犯的标准居住、饮食、生活,参与战犯应有的改造和学习,你不再享受专门的单间和小灶,也不能任凭你的心思修书写作,只有在自由活动时间,你才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且管理所允许的事情,你明白了吗?”

    “张长官,这没必要吧,上位的情况您应该了解,而且新朝不是一直优待上位么?”马吉翔探出脑袋,小心问道。

    张万里看了马吉翔一眼,正色道:“我提醒你两件事,第一,正是因为我会公正的对待每一个战犯,不虐待也不优待,所以我才被派遣到这里来,担任训导官一职。

    我警告你,战犯管理条例已经制定出来了,在管理所内,所有战犯一律平等,你们之间没有上下之分,没有尊卑主仆,战犯之间一律互称姓名,不得称呼旧有的职务和爵位,也不得以先生之类称呼,明白了吗?”

    “是是是,我明白了,明白了。”马吉翔不管明白不明白,都会选择服软,自从被俘虏后,他从不当出头鸟。

    待核对完信息,填了表格,测量体重和身高之后,一行二十人被押解进了城门,他们所有的私人物品都不许携带,先由管理所人员安置,待日后查验过后归还,第一批进入管理所的二十人中都是大人物,光是明清两个皇帝就足以证明。

    张万里亲自押送这些人进城,福临等进城之后,就看到了巨大的校场和高高的城墙,还有一排排建设完毕的营房,被木栅栏隔开的校场里还有人跑步,着灰布衣服,头戴蓝色布帽,脚下则是黑色的鞋子,虽说颜色与陆军的黑红主色调完全不同,但样式却是一样的,一开始战犯们还以为是看押人员,但远远看去,几百人,那些人跑近了一看,大半人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这才明白,他们都是先期进来的战犯。

    朱由榔等先被带到了公共浴池之中,见张万里来,这里负责的人已经命令帮佣的战犯开始加热水,温热的湿气从里面滚滚而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洗澡的战犯们顿时兴奋起来,然而第一步却是发放个人物品,与看到的战犯一样,到手的是粗布制成的灰色衣裤,因为是棉衣,看起来有些臃肿,但却是新制的,里面是柔软的棉花,而中衣和卫生裤则是棉布所制,大小一个样子,棉鞋和袜子、帽子也是各一套,张万里说道:“备用换洗的衣服会在分房之后另行发放,现在先剃发洗澡,换了衣服再去宿舍。”

    “剃发?剃什么发?”福临问道。

    张万里也是不解答,直接指向一个帮忙抬热水的战犯说道:“你,摘掉帽子。”

    那人忙摘掉帽子,露出了光头,再看唇上和下颌,也都是没了毛发,苏克沙哈冷冷一笑:“早年我们逼着汉人剃发,现在汉人逼我们剃发,报应啊........。”

    索额图饶有趣味的看着朱由榔和马吉翔问:“这位长官,人人都剃发么?”

    张万里道:“剃发去须和改易制服,最重要的目的是从外形外貌就确定你们的战犯身份,管理所只有三百多人,却看着三千多战犯,你们若是逃走,这身衣服和发式就足以让周围乡民把你们捉回来!

    其次也是为了卫生和方便,当然,这不是主要的,考虑到实际情况,所有的为清廷服务过的满洲、蒙古和汉官、商贾都必须剃发剃须,国难期间坚持没有剃发的伪明官员可选择不剃。”

    马吉翔有些小兴奋,摸了摸自己脏兮兮的头发,问:“这么说,我们是不用剃的了?”

    剃发不剃发的,马吉翔并不在乎,以他的性子,在满蒙铁蹄屠刀下,怕是早就剃发了,关键在目前的处境下,这头发就是他的高人一等的自豪感,虽说都是战犯,可老子没当过汉奸啊。

    张万里微微点头,说:“当然,你们二人可以不剃,但是方才我也说了,剃发剃须的首要是标明身份,便于看管,你们不剃发,显然是违反这个规矩的,为了标明你们的战犯身份,需要在脸部烙印一枚,马吉翔,你是选择烙印还是剃发?”

    说着,张万里从剃发匠身边的炉子里拿出一根烧红的铁烙来,正是一个叉型烙印,在板凳上一放,发出一股黑烟,还有滋啦滋啦的声音,马吉翔吓得屁股一缩,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剃,我还是剃发。”

    “朱由榔,你呢?”张万里提着铁烙,再问朱由榔。

    “我要......我要见雷克生.......。”朱由榔倔强说道,显然两样都不是他想要的。

    张万里微微摇头:“雷长官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我再次告诉你一遍,我之所以被派到这里,上头一是担心有人虐待似爱新觉罗福临这等战犯,二是担心有人优待你这种战犯,实话告诉你,雷长官来了,你也得二选一。”

    “好一个不媚上的官员!”福临在一旁大赞,却也不知他是真的欣赏张万里,还只是挑唆。

    张万里见朱由榔不从,一咬牙,放下铁烙,说道:“当然,若你认为这是侮辱,可以选择以死明志,昌平没有那么多花样,你若寻死,我这条腰带和浴室外那棵歪脖子树可以借你一用。”

    “哈哈,他若有那个血性,就不会出现在南京了,彼时的逃跑皇帝,今天的剃发孬种,哈哈哈,有意思,原以为到这监牢是要遭百般虐待的,不曾想能见今日这般趣事,啧啧,来的好,来的好呀!”苏克沙哈大声的嗤笑着。

    “我.......我剃,我剃......。”朱由榔只得选择从命,不多一会,便是成了一个光头,与马吉翔一起进入浴室之中,张万里暗自长出一口气,他方才也不过是演戏罢了,他可不敢真的逼死朱由榔,好在,这个逃跑皇帝终究还是选择活命。

    两千多人进入管理所,又要剃发洗澡,一直忙活到了下午五点,冬日里的北地天黑的早,所以战犯们进入食堂吃晚饭,再行分配住所,而雷克生则在张万里的引导下参观了这座监狱城。

    管理所的官用设施基本都是对昌平原有建筑的修缮,但战犯所用的建筑多是按照军营的标准推倒重建的,因为工期紧张目前只建设了食堂和宿舍,诸如阅览室、图书馆等附属建筑还在修建之中,可以看出,干活的人中,工匠只占少数,大部分干活的都是先期抵达的战犯,这也是战犯劳动改造的一部分。

    “怎么卫生系统只有这几个人啊?”雷克生进入卫生室,只看到了一个值班的医生和几个护工,这可远远低于他个人的预料,要知道一个营级单位驻地,就常驻四名军医的。

    张万里说道:“这是管理所警卫队的医务系统,只为警卫和管理层服务,不为战犯服务。”

    “为什么,我得到的命令是按照甲等部队的标准配给的。”雷克生不解,虽说强行剃了朱由榔的头发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管理所的标准还是不低的。

    张万里笑了:“第一批战犯刚进驻的时候就有千余人,当时按照标准从近卫军中抽掉了一个军医小组来,可战犯根本信不过我们的军医,几番折腾下来,战犯除非主动提出,否则生病受伤都由他们自行诊治,我们只向他们提供药品和制药场所,只有发生传染病等病症,军医才会主动介入?”

    “自行诊治,战犯之中还有大夫不成?”陪在一旁的魏长生颇为不解。

    “满蒙战犯之中未必有,但那些缙绅士大夫出身的官员,不少懂得医术的,有些还有家学渊源,一般的病症都能治好,实际上,他们治不了的,军医也没有法子,还是得送京城的陆军总院或者皇家医院。”张万里解释道。

    雷克生笑道:“这有什么,文人嘛,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他们这群人,除了当官为宦,多有其他手艺在身,多半是消遣爱好,若不是你自幼跟在我身边,怕是早见识过了。”




章三八 监狱风云
    哟,今儿一早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原以为是济度、满达海那群灰孙子走了背字,被人当手纸一样用完了扔进来,不曾想是咱们大清的皇帝进来了,来来来,快些进来,奴才给您请安咯......。”

    吃过晚饭的福临等人被送入了宿舍之中,宿舍是大联排建筑,每栋两层,八字形排列开来,北面是进出的走廊,南面则是阳台,房间被隔断开来,每个大间都有南北两排的大通铺,每间住二十人。

    虽说战犯普遍按照文武、年纪和族别分开,但福临这间却不遵守规则,二十人中,有首批进来的豫亲王多尼等****,还有随福临一起来的苏克沙哈、索额图等议政大臣,又夹杂了朱由榔、马吉翔等,其余的则是钱谦益、洪承畴、张存仁等十大汉奸,二十个人,个个都曾显赫尊贵,如今住进了同一所监狱,同一间号舍。

    福临一进来,就被躺在炕上的多尼瞧见了,他见了这个带着大清国走向灭亡的皇帝可没有什么好态度,下了床行礼,但嘴里却都是讥讽和嘲弄,如今很多的满蒙权贵都是这般态度,他们都觉得,是福临葬送了大清江山,自己才落得这般田地。

    “豫亲王,好胆!”索额图站在了福临前面,怒斥道,手摸向腰间,但什么也没有摸到。

    炕上另一年轻人站出来,讥讽道:“这里可没有豫亲王,只有战犯多尼,也没有什么大清皇帝咯,更没有给狗奴才显示忠心的地方,啧啧,好一条狗哟,若大清还在,怕是等站在朝堂上,和咱们这些****排班。”

    多尼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他爹索尼,现在还是红人呢,只不过到漠北草地上当红人去了。”

    附和多尼的这人名为富绶,也是一位****,其父便是福临的长兄,豪格。

    “大清落得这般田地,全是你们这群蠹虫硕鼠所赐,奸臣贼子!”索额图高呼着要动手,却是被福临拉住,福临摇摇头:“索额图,不要惹事生非,从长计议。”

    多尼已经在管理所住了些时日,知道惹事也没有好果子吃,放过了福临,眼睛瞧着进来的人,啧啧称奇:“哎哟哟,东番人当真是了不得哟,大清国的柱国们都是到齐了,富绶,你看看,除了老妖婆和索尼那狗奴才,好像也没几个逃走的吧。”

    富绶笑了笑:“吴三桂那狗东西,不是还没来么?”

    多尼哈哈大叫起来,拍着身边的空位:“不怕,不怕,早晚得来,老子把炕头给他暖起来,不等凉,他也就要来了。”

    吴应雄听着这些侮辱的话,脸色涨红,手攥的嘎嘎作响却没有敢发作,这个房间里,没有几个和他亲近的人,洪承畴和钱谦益勉强算,可这两个老胳膊老腿的,打架可帮不上忙,而这群****和清廷宗室个个都年轻,他自己可打不过。

    满清宗室的人吵闹一团,朱由榔可没有参与,马吉翔和张存仁帮着他铺开床铺,就在一角安置下来,如今张存仁也是把朱由榔当成了靠山,要说他在汉奸辈里也是不低的,可山东之战,他背叛满清投奔伪明,直接导致了满清失去了南方,索额图等人要杀他的心都有,更不要说,多尼等也是恨他没有在山东挡住帝国大军上岸。

    多尼几个倒是没有针对朱由榔,但对张存仁的冷嘲热讽却是不断,张存仁闷头干活,不敢理会,每次抬头看到的都是满洲战犯们眼睛里的杀意,就在多尼上来找茬的时候,马吉翔满脸笑意挡住,从怀里竟拿出了一盒香烟,散给了多尼等人,多尼不由得高看他一眼,张存仁由此躲过一劫。

    “老张,我看来者不善啊,索额图几个铁了心要杀你啊,在车队里,大家都被管制着,杀你不得,可这监狱可不像监狱,警卫就没几个,怕是你一落单,就没个好,现在索额图他们不知这里的规矩,不知道怕,你还是想法躲一躲,待立下规矩,他们知道怕了,也就不敢轻易动手了。”马吉翔小心提醒道。

    张存仁也是一脸惶恐:“能躲哪里去啊,我宁可就干活,也不想在这里呆着啊。”

    二人偷偷商议着,急的张存仁都要抹眼泪了,却见门外忽然停下一人来,人高马大的,正对张存仁怒目而视,正是刚刚被分配了房间,准备入住的高第,高第看到张存仁,大骂道:“狗日的张存仁,是你把我害这么惨的!”

    一声断喝,把房间里所有人惊到了,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高第已经大踏步的跑进来,对着张存仁的脑袋就是一拳,高第本就是武将,虽说年纪大了,但力气却比张存仁还要大,一拳把张存仁撂倒在地,抄起板凳就是砸去,张存仁被打的哦哦直叫,向着床底是连滚带爬,马吉翔先把朱由榔往一边拉了拉,免得他被殃及,然后才是去拉架,但索额图等人正愁没人收拾张存仁呢,挡住他不让他上前。

    “狗东西,要不是你,老子早就降了新朝,别说在这里当犯人,少数也得封给公侯爵位啊,都怪你,强拉着老子不降,老子打死你个狗东西。”高第一边骂一边打,等到警卫进来拉开的时候,张存仁已经被打的满脸是血,高第的手上也全是伤。

    “张存仁怎么样了,不会被打死了吧?”雷克生赶到医务室,看到护工和军医进进出出的,登时有些慌乱,他才主持管理所才一天,若是就死了一个张存仁这等有名号的汉奸,那就是大罪过了。

    还不等张万里回答,就听到张存仁的哀嚎:“哎呀,疼死我了,我的手臂断了,腿也断了。”

    雷克生跑进屋,看到张存仁正大喊大叫,四肢挥舞,一看就没有断,只是满脸是血,颇为吓人,待护工按住张存仁,包扎了伤口,军医才是出来汇报。

    “都是些皮肉伤,脑袋被砸破了皮,出了点血,这寒冬腊月的,也不容易感染,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内伤,他直说脑袋疼,头晕。”军医道。

    “他说手断了,腿断了,真的假的?”雷克生问。

    军医笑了笑:“肯定是假的,不瞒长官,属下原本就在战俘营里任职,这类情形见过多了,战犯们总是喜欢找理由往医务室跑,有些是受不住劳动改造的痛苦,有些则是被其他战犯欺负,有些则纯粹是为了能吃上病号餐,上一个说腿断了的,说是吃什么补什么,要厨子做大骨汤给他喝。”

    “有意思,结果呢,真的炖了骨汤给他喝么?”魏长生颇为感兴趣。

    军医呵呵一笑:“炖是炖了,可是那厮没敢喝,实际是从军官餐厅里拿的牛骨汤,一个护工吓唬那厮,说吃什么补什么,谎称还是战犯的人骨,吓得那厮扔了餐盘就跑回了号舍。”

    “不错的法子,对付这群打不得骂不得战犯正合适。”雷克生表示同意,一行人进入了病房之中,见张存仁躺在床上,双目无神,一点也不动弹,与方才大喊大叫的样子判若两人。

    雷克生哪里知道,张存仁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借着这次被打,先在医务室安顿下来,这是铁了心装病了,雷克生推了推张存仁,张存仁没有任何反应,雷克生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摸了摸鼻息,看了看瞳孔,随口说道:“高第真是下手每个轻重,就这么把人打死了,来人,把尸体架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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