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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袁时中笑哈哈的坐在了地上,说道:“您就是东番社团的大掌柜李明勋吧,想不到这般年轻,此次多亏了你仗义相救,我袁时中在这里谢过了。”

    说着,袁时中一摆手,身边的几个老营兵从马上解下两个箱子,打开后放在了地上,箱子里满满的全是金银珠宝,各类大块小块的银锭金块,还有不少的珍珠玛瑙,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刺眼,略略打量,也不下三五千两。

    李明勋随手合上箱子,说道:“袁首领,你不会以为我大老远的南下,就是为了求些钱财吧。”

    袁时中哈哈一笑,说道:“哪能,哪能,我已经听人说过大掌柜的事情了,您在海内海外都是一掷千金的豪杰,哪里会看到上我们手里这点土冒玩意,您找我来定然是有大事要商讨。”

    袁时中摆摆手,身边的亲兵都是退到一边,才说道:“大掌柜虽然豪阔,实力强劲,但在大明尚无根基,只能算是无根浮萍,我们小袁营这几年在中原杀官造反,在开封脱离了李自成,已经为人所不容,到现在,一只虎的兵马还跟在我屁股后面乱咬你,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呀,自然也可以抱团取暖呀。”

    李明勋哈哈一笑,心中对袁时中的评价又提升了几分,在有兵就是草




章三九 钱谦益的橄榄枝
    -崇祯十六年五月中旬,登州。

    刚刚安置完军队的李明勋来到了巡抚衙门,一路进得院中,在回廊下看到了曾淑仪,其穿着一身女儿装,李明勋不由的有些恍神,刚要上前打招呼,曾淑仪在廊下福了福,便是消失在花园的小径之中。

    李明勋的手握住了刀柄,在拱门下停顿,他略作思考,道:“情形不对劲!”

    “登州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吗”李明勋拉过曾家的老仆,塞过去一锭银子,笑着问道。

    那老仆收好银子,低声说道:“其他倒是没有什么,只是两日前老爷安排了一群人住进了馆舍,说是莱州来的差人,但老奴看的清清楚楚,其中一人正是御虏那段时日常常在老爷身边出现的锦衣卫千户。”

    李明勋摆摆手,那老仆离开了,他对乌穆说道:“看来紫禁城的那位开始玩弄把戏了,呵呵,真是无聊。”

    李明勋径直进入了曾樱的书房,发现这个老者正在桌前打盹,他的呼吸低沉一手垂落,那只手干枯如木,而曾樱的头发也是苍白无光,李明勋叹息一声,自己在前线打仗不易,巡抚在后面收拾残局更是不易,安顿灾民,救济百姓,劝募纳捐,哪样不是耗费人的心力呢

    曾樱听到声音,醒了过来,看到李明勋先是脸色一喜,继而变的冰寒,他拍了拍桌子,喝道:“明勋啊,你怎么那么冲动,在通州做出那等事情来。”

    李明勋笑了笑,端给曾樱一杯茶,随口说道:“您知道的,我对那等奸贼佞臣没有一点耐心的。”李明勋也不愿意与曾樱纠缠,说道:“我听闻登州来了锦衣卫,呵呵,看来天子不仅想要您背起黑锅,还想借着这件事敲打我们社团了。”

    曾樱叹息一声说道:“这件事还没有盖棺定论,我大明天子英果,自会辨明忠奸。”

    虽然嘴上如此说,但终究是言不由衷,凭借多年为官的政治嗅觉,曾樱也知道自己的结局已定,就是不知道是下狱还是论死了。

    “又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论调吗”李明勋淡淡问道。

    曾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哼,你非科途出身,也不曾十年寒窗,自然不懂其中道理,不过老夫刚才并非虚言,朝中尚未有决议,那些锦衣卫是王老公和骆大人私遣来的。”

    说着,曾樱从盒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李明勋,李明勋打开之后,看到的是王承恩那俊秀的文字,其上详细介绍了京中的情形,正如曾樱所说,对于他的处置,天子和内阁还没有达成决议,别说他,就连周延儒这个家伙也还在待罪呢,造成如此局面的,除了曾樱在此次御虏之中的殊异表现不好定罪之外,便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代替他成为登莱巡抚,几次庭推都是没有结果,几个被提名的人也是纷纷推辞。

    至于派遣锦衣卫来,便是想要告知曾樱王、骆二人的态度,这二人与曾樱共事半年有余,对曾樱极为感佩,生怕曾樱接到消息做出诸如自杀谢罪这类不当的举措,他们二人愿意从中调和,就算是曾樱真的要被论罪,也会想办法照顾一二的。

    曾樱倒是有了求仁得仁的觉悟,他看着皱眉看信的李明勋,说道:“明勋啊,这个时候应该是你最不愿意看到我自杀吧。”

    李明勋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从事实上来说,曾樱说的没错,他在通州羞辱了一番周延儒已经向大明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社团不是好惹的,事实上,朝廷也做出了适当的应对,对那件事当没有发生过,也没有做出任何对社团不利的决断,但也就把黑锅扣在了曾樱的头上,问罪曾樱换个巡抚,无论是哪一招,都是为了怕李明勋借着御虏把登莱变成自己的独立王国。

    而如果曾樱自杀了,朝廷的反应会更大,说不定就直接对社团动手了。

    李明勋无奈的摇摇头,自己在通州耍了一次横,让大明满朝文武都不敢招惹自己,现在却仍然要求着曾樱了。

    李明勋直接双臂高举,说道:“如果您拿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向我提出要求的话,那我没有二话,直接投降,您是个好官,也是个好人,明里暗里帮助了我很多,您的要求,我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曾樱微微一笑,说道:“昨日,郑森来了。”

    李明勋心中一惊,不知道曾樱忽然提及郑森做什么,他问道:“他来做什么,有法子救您”

    曾樱摇摇头:“不,郑家还念着老夫当年救他一门的情分,想安排老夫一家出海避难,聊表寸心。”

    李明勋微微点头,当初郑芝龙不得朝廷信任,曾樱是以一家百口的性命为郑芝龙做了担保,郑芝龙才得以出战,剿灭刘香,彻底成为闽海王,可以说,曾樱对郑家有知遇之恩,再造之德。

    “老夫一家,或造流贼戕害,或依旧在家乡,只有孙女淑仪和孙子学仁在身边,你可以愿意替老夫操心安置”曾樱问道。

    李明勋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此乃分内之举,自当遵从。”

    曾樱笑了:“你也不问问老夫让你如何安置!”

    李明勋道:“自然是好吃好喝好待遇,您要是觉得不妥,让我娶了淑仪,我便娶了便是。”

    这下倒是轮到曾樱尴尬了,他不曾想李明勋爽快到了这个地步,对娶亲之事竟如此不在乎,但是曾樱依旧摇头:“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会苛求了,随缘吧。”

    李明勋微微点头,握住了曾樱的手,说道:“老先生珍重,哪日您起复,在下这婚事,还是由您做主吧。”

    “那我孙儿孙女你如何安排”曾樱问道。

    李明勋笑道:“自然是跟我一起去台湾,可以安排在大本营做事,避些时日,若是过的下去,便是安顿下来,等待您的消息,若是厌倦了,我可以安排到广州去,我们与沈总督还是有些交情嘛,烦请老先生通知他们,再过两日,我就要返回台湾了。”

    “这么快,有什么急事吗”曾樱问道。

    李明勋笑了笑:“东虏是走了,流贼又起,如今的大明就是一个大漩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社团的力量损折太大,已经改变不了局势了,闯逆与朝廷就是两虎相争,社团这只小兽还是躲远些好呢。”

    曾樱也知道腾龙商社的实力,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他连忙说道:“关于海洋岛要塞的事情,我已经和黄蜚交代好了,想来也没有什么问题,黄蜚是个性情中人,定然不会有失的。”

    李明勋微微颔首表示感谢,如今的大明朝是铁打的兵头流水的督抚,像是总督、巡抚这类官员,是动不动就要被下狱治罪、被逼自杀的,而手中有兵的兵头军阀却不是朝廷胆敢妄动的,海



章四十 钱谦益 我教你剃头
    松江南楼。

    下午时分,灼热的日头已经退散了大半,和缓的阳光从窗间的缝隙之中照射进来,李香君慵懒的睁开双眼,伸手一挑,一只毛色胜雪的波斯猫儿从窗台跑过来,跃入她的怀中,李香君回头一看,柳如是正在榻上揽着女儿睡的香甜,便也没有打搅,秀美的莲足落在精美的波斯地毯上,点点绰绰,走到了窗边。

    这是松江府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因为来自南洋的番货越来越多,街道越发比以往忙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李香君想,这松江怕是过不得几年,就会像南京一样繁华,把美酒、佳人、金银和才子汇聚在在一起,成为大明有一处温柔乡。

    楼下不时传来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声音低沉雄厚,不时大笑几声,惹的李香君眉头紧皱,她回身看了看未被吵醒的柳如是才稍稍放心下来,自从那日在登州见到了侯方域的无耻,李香君对江南东林的观瞻越来越差,总觉得一张张道貌岸然的嘴脸之下隐藏着私心与罪恶,但她无力反抗,看向柳如是的眼眸多了一些艳羡,虽说她不确定那位钱谦益是否是柳如是所说的高古君子,但想着嫁给这样一位名宦雅士似乎也不错,是不是君子又如何呢,就算不是,谁又能证明,谁又敢证明呢。

    窗外传来喧哗之声,李香君低头一看,两辆驴车和十几个童仆出现在了门外,锅碗瓢盆一阵碰撞,终于是把床上小憩的柳如是吵醒了,幸好,那婴儿未醒,柳如是踮脚走来,问道;“是那东番人来了吗”

    李香君低头,没有看到那惹人烦厌的高大声音,说道:“不是,是徽商送来的厨子,今日的宴会他们来操办。”

    柳如是拿起象牙的梳子,帮着李香君梳妆打扮,说道:“到底是见过了,妹妹是过目不忘了。”

    李香君啐了一口:“姐姐胡说什么呢”

    柳如是呵呵一笑,晃了晃手里的象牙梳子,又在梳妆台上点了几样,说道:“妹妹这些物什都是新添置的,这象牙梳子,鲸油蜡烛,无一不是南洋货物,想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经意间就买了。原本以为妹妹向我诉苦,是想让姐姐替你出口痛失爱郎的恶气,却不曾想妹妹早就心有所属了。”

    “休要胡说,休要胡说。”李香君不依不饶的说道。

    柳如是笑道:“本想着今日替妹妹操办一下,看看哪位高士可得妹妹芳心,如今看来,怕是用不着我费心咯。”

    李香君却是黯然神伤起来,低声呢喃道:“原本以为只是个化外土番,不识礼数,或是满身铜臭气的阔商罢了,却不曾想,仅凭数千精兵,三战而逐东虏于边墙之外,是个忠肝义胆的大豪杰,如果能结识这类英豪,也是不枉此生了。”

    柳如是丝毫不感到惊讶,她与李香君相识已久,同样是欢场中人,二人却是意气相投,长久以来,都是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容貌和才华参与到江南士林中去,想要博得那么一点影响力,践行自己家国天下的梦想,后来自己嫁了钱谦益,李香君有了侯方域,原本都以为是得偿所愿的,却不曾想侯方域如此不堪,柳如是耳边回响着李香君对李明勋的评价,心中也是热潮涌动,如果自己没有嫁人,面对如此英豪,怕是也有结交的心思吧。

    “小姐,小姐,那李大人到了。”一个侍女推门而入,兴奋的叫道。

    二人示意她噤声,侍女走到窗边,指了指远处街道上出现的一支骑队,侍女对李香君说道:“小姐请看,那高头大马,定然是那位李大人所有了,那可是罕见的西洋大马呀。”

    柳如是顺着侍女的手指看去,果真在街道末端,十余骑兵出现,个个骑着骏马,与之相比,周围商人的马骡都与驴子牛犊差不多,十几个人在楼前下马顷刻间就是占据了周围的方寸之地,人如虎,马似龙,气势极为逼人。

    再看人群之中,有一男子如鹤立鸡群,其身材高大,额头宽广,一身圆领短跑,腰间悬挂一柄长刀,腿侧一把火铳,正站在那里打量着这座南楼,顾盼之间颇为豪气。

    李明勋却是不知有人在打量着自己,他看了看这座驰名天下的松江南楼,虽然简约,却不失精致,一应陈设颇为雅致,门前有一年轻仆从,李明勋却是见过两面,正是林士章家的仆从。

    “你且让人把我这些属下和马匹安顿了。”李明勋对那仆从说道。

    那仆从知道眼前这男人在自家主人心中的分量,连忙笑道:“这个好说,烦请大人随小人来。”

    李明勋微微点头,上得楼来,只见房间里只是摆了一张圆桌,七八人已经围坐在那里,正说着闲话,看到自己上楼,一下子全都看了过来,李明勋从中只认出了林士章,抱拳说道:“诸位,在下李明勋,有礼了。”

    “哎呀,李先生到了!”林士章走了过来,亲密的拉着李明勋的手来到桌前,对众人介绍道:“这便是威名远播的腾龙商社大掌柜李明勋,其在东海、中原御虏,接连斩杀虏酋,解救百姓,于国有功,便只是在这江南,协同我苏松民团驱逐崇明海寇,也是苏松士绅的好朋友啊。”

    李明勋呵呵一笑,打量着桌上的几个人,他从座位上就可以看出,林士章在这七八人中地位并不高,心道今日算是见到了大人物了,再看这几人装扮虽然不同,却是气度不凡,难掩贵气,不过李明勋直接认出了钱谦益,毕竟他已经年逾花甲,在众人之中最显苍老。

    林士章向李明勋介绍在场众人,除了钱谦益,其他人也就罢了,倒是居首而坐的男人,看起来四十模样,须发乌黑,竟然是总督漕运巡抚凤阳、淮安、扬州等地的史可法,李明勋见礼之后,虽然面色如常,心中却是有了几分警惕,他不明白,这场私人宴会,怎么会来了如此高官。

    众人落座,闲聊了一阵,气氛热络了不少,过了一会,史可法微笑问道:“李先生,我听人说,你本寓居南洋,后在东番立足,按理来说,与东虏相隔万里,怎么这么些年,接连杀虏建功呢”

    史可法这个问题倒是有些尖锐了,说起来,大明与东虏之间的战争,更多的是崛起于东北的满洲威胁到了大明统治核心的京畿地区,在民族意识没有觉醒的十七世纪,这场战争更多的关乎利益,纵然有华夷之辨在其中,但是在这些人眼里,李明勋也属于夷人的行列。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原因很简单,社团的产业不仅在台湾,还有东海之地,特别是那里出产的毛皮,是社团的主要利润点,如今又有其他产业勃发,自然与东虏冲突不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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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十 一个锅捞肉
    “玩笑了,玩笑了。”史可法等人都不知道李明勋这话什么意思,只当是这年轻人在开玩笑,纷纷打起了哈哈,倒是钱谦益脸色微变,没有再接话茬,他已经在宴会上感觉到李明勋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了。

    李明勋虽然没有掌握剃头的手艺,但这些年将兵军旅,一把匕首倒是玩出了花活,手起刀落之间,李率泰脑袋四周的头发都是被剃了个精光,独独留下头顶一钱大小的顶发,李明勋把那一绺头发结成小辫,让人取来铜钱,试探了一下,能从铜钱之中穿过,方才作罢,他哈哈一笑,说道“这便是东虏的金钱鼠尾发式,如今在辽东,各族都是如此,汉人亦不能免。”

    史可法一时大怒,一拳砸在桌子上,喝道“如此金钱鼠尾,岂不是遍地腥膻,我泱泱华夏百姓,若是如此剃发为夷,不如一死”

    李明勋拍了拍李率泰的肩膀,示意士卒将其拉下去,而那匕首却在李明勋的手中挑动,他说道“总有人以为我有可能与东虏媾和,实则是无稽之谈,若让在下剃发,不如杀在下头,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钱谦益道“先生言语虽然简单,个中却有道理,我华夏百姓峨冠博带,上国衣装之华美,天下无出其右者,如何能剃发易服,屈侍虏,若老夫不幸落得那天地,唯有一死尔。”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击掌称赞,李明勋笑了笑,把那匕首回鞘,双手托住赠予钱谦益,说道“钱先生,此刀可剃发屈,也可自刎明志,今听先生一席话,实在是振聋发聩,这匕首便是赠予先生了,如果真有那一,此刀可为见证呀。”

    钱谦益接过匕首,问“李先生难道信不过老夫”

    李明勋笑了“信得过,也信不过。”

    “李先生难道不知道,人不信人枉为人的道理吗”钱谦益看着李明勋故意针对自己,一把接过那匕首,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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