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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扬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且看昨日风华

    “王大人,周大人的使者到了,李大人请您去帐内商议。”武行奔到了王承恩的身边,低声说道。

    自渡过大清河后,特别是进入直隶境内,社团与登莱的联军只和东虏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并无大战,除了东虏收拢军队,成了铁桶,让骑兵无机可趁之外,便是补给不足的缘故,好在王承恩率领援军自登莱赶到,这支援军原本有三千余,是标营之中抽调的,还有社团两个新军营中会骑马的所有士兵,但是沿路收拢难民,押送缴获之战利品回登莱,到了直隶的时候,也就只有两千人马,与李明勋合兵一处,凑出了四千兵马。

    “不,周延儒的使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东虏出关,战事方休,我也该回京了,在此之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再看看东虏的残暴和王师的无能,回京之后,据实向天子禀告!”王承恩翻身上马,脸色凝重的说道。

    武行脸色微变,没有接茬,他已经知道那位首辅大人有意和社团暗地达成协议,却不曾想眼前这位老者如此坚持自己的原则,他不知道首辅大臣和天子家奴谁能取胜,但敏锐的选择了避开,以免被殃及。

    王承恩沿着运河查看,观察周延儒麾下各部军队的反应,悄悄记录下来,等到回营之后,已经是第二日下午,王承恩一脸辛苦,却是看到锦衣卫都指挥骆养性进得帐内,对王承恩说道:“监军大人,周延儒乃奸贼小人尔!”

    “发生了什么,难道周大人为难李明勋吗”王承恩问道。

    骆养性怒道:“那厮派遣幕僚来到营中,与李明勋相见,要求李明勋前往通州拜会督师,不仅要求节制营中兵马,让李明勋以下属之礼向周延儒下跪,还要求李明勋上缴所有首级斩获,由其勘验分配,这不只是有意为难,简直是故意整治啊。”

    王承恩看着骆养性,无奈摇摇头,眼前这位指挥使当初对李明勋也是百般苛求,几仗打下来,对李明勋便是推崇有加了,明里暗里也是向着李明勋,而王承恩也知道骆养性的担忧,李明勋终究不是大明的经制之师,其为人处世也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更是吃软不吃硬,好言相劝也就罢了,若是一昧用强,那只能是适得其反,十年前孔有德在直隶兵变,造成登莱之乱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若是逼反了李明勋,那中原之地,何人能制呢

    “李明勋如何答复的”王承恩出言问道。

    骆养性说:“李大人竟然笑脸相迎,全然答应了下来。”继而,他压低声音,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人,您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呢”

    “阴谋”王承恩咂摸着这个词语,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周延儒那些苛刻的条件对于李明新来说是完全不能答应的,别的还好说,向周延儒下跪肯定是不可能的,当初自己代表天子,以天使的身份见到李明勋,李明勋还以化外之民不懂大明之礼为由拒绝下跪,如今能向一个无胆无略的奸臣下跪吗

    “两位大人都在,正巧,我也不用再去通知了。”李明勋却是翻开帐帘走了进来,笑吟吟的说道:“督师周大人要求我军渡河前往通州,与大军合营,如今大军准备妥当,拔营启程了,两位大人也是跟上吧。”

    王承恩脸色微变,打开布帘,看到社团的骑兵正在通过运河进入运河西岸,其余兵马也是准备妥当,正在渡河。

    “李大人,何故如此着急”王承恩当即问道。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东虏已经返归辽东,此次援明御虏的大战也是打完了,我大军不久就会返师,我的时间素来紧急,还是尽快拜会周大人吧。”

    王承恩见李明勋全无怒色,连忙跟上,骑马跟在了李明勋的身边,趁着四下无人,问道:“李大人,你当真同意了周延儒的要求,我且告诉你,天子派遣周延儒督师,是让其破虏保民,这奸臣耍弄权谋,祸国殃民,李大人万万不可和他同流合污啊。”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老先生说笑了,我如此急不可耐的想见见周大人,是想瞧瞧这位大明历史上最年轻的首辅大臣,究竟是什么了不得人物,若是真有令我折服的气魄,我向他下跪又有和不可呢”

    王承恩深深的看了李明勋一眼,问:“周延儒怕是会让你失望了。”

    “呵呵,失望不失望,也得我试探过之后才是!”李明勋淡淡说了一句,抽打了一下马鞭,战马疾驰,扬长而去。

    王承恩看着李明勋的背影,恍然大悟,道:“坏了,周延儒惹了大祸事了,这个蠢货,招惹谁不成,偏偏招惹李明勋!”

    “大人,究竟怎么了”骆养性问道。

    王承恩道:“李明勋恨权奸胜过恨东虏,恨东林胜过恨汉贼,这周延儒既是弄权的奸贼也是东林门面,李明勋哪里会放过他!”

    “大人放心便是,我看李明勋做事颇以大局为重,总归不会伤了周大人吧。”骆养性倒是有些不以为意。

    王承恩却道:“你知道什么,周延儒再不堪,此时也是我大明首辅,也是天子最信重的大臣,若李明勋任性胡为,便是败坏了我大明的颜面,便是天子知道真相,又如何会放过他!”

    且说李明勋来到大军前进,便是竖起了大旗,率领渡河之军,全速向着北面通州大营而去,其麾下虽然只有四千余兵马,但许多骑兵一人双马,甚至一人三马,在平坦的平原之上铺开兵力,一时之间万马奔腾,气势如虹,若非有周延儒派出的兵马引路,怕是驻扎在通州周边的各营兵马就要戒备了。




章三七 盖棺定论
    “监军大人,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该如何收场啊!”武行看着社团的骑兵扬长而去,已经是完全慌了神,拉着王承恩的袖子,面若死灰的问道。

    王承恩叹息一声,心里哪有主意,他左思右想,都是没了计较,只得说道:“武将军,既然你能留下来求问此事,说明你是大明的忠臣良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我只拜托你一件事,马上回登莱去,把这段时日所见所闻全部告诉曾大人。”

    “然后呢”武行问道。

    王承恩摇摇头:“我怎么知道然后怎么办,只能静等消息。”

    回登州的路上,乌穆问道:“主子,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该如何收场”

    李明勋笑道:“你认为事情不好收场了”

    乌穆连连摇头,他对李明勋早就已经到了迷信的地步,当即说道:“当然不是,如果不好收场,主子就不会让事情到这一步了,只是我不知道,得罪了明国第一大官,也得罪了明国大皇帝,若是他们发怒起来,咱们该如何收拾,毕竟咱们还在明国腹地。”

    李明勋看了看漫天白云,说道:“你知道吗,纵观汉人数千年的历史,有一种人的结局很凄惨,那就是忠臣,简而言之,好人没好报,我们就是对大明朝廷太好了,你才有如此想法。”

    乌穆挠挠头,想了想,依旧是有些不明白,李明勋说道:“其实很简单,中原王朝天生具备一种令人讨厌优越感,我们的敌人中,无论是东虏还是荷兰人、西班牙人,在败给我们之后都会有各类反应,求和、招抚或者积蓄力量开战,无论如何应对,都是对我们实力的认可,但是京城的天子和大臣眼里,我们永远是不服王化的蛮夷之辈,我们为其御虏抗敌、赈济灾民,在他们的眼里反而是恭顺的表现,如此,只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这就是中原王朝,你对他越好,越是没有好结果,相反,那些阳奉阴违的却可以混的风生水起,今天我这般羞辱周延儒,只是想告诉大明的天子,社团一昧的委屈求全只是因为这对双方有好处,并不能成为朝廷跋扈的资本,除了我们做过的这些,社团其实还有其他选择!”

    “其他选择”乌穆诧异问道。

    李明勋微微一笑:“当然,我们为朝廷战斗,换取移民的权力,这是非常温和且对双方有利的做法,如果朝廷不愿意满足我们的诉求,我们可以选择更为激进的法子!”

    “激进的法子!”乌穆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我们也可以像东虏一样,抓一匹丁壮回台湾,反正明军也打不过我们。”

    李明勋瞪了乌穆一眼,说道:“我只是说激进的法子,你却直接把社团和畜生类比,真是朽木不可雕。”

    “激进的法子很简单,就是割据一段海岸线,谁来打谁,通过建立稳定的秩序和提供生存物资来促使百姓来投,继而移民到海外,当然这个法子过于复杂了,而你方才说的法子也不错,只是对象要换一下,我们去朝鲜,那里人也不少,抢了丁壮去台湾,一样弥补劳动力缺口,还能打击这个东虏的重要盟友。”李明勋微笑说道。

    乌穆听了之后,重重点头,他感觉李明勋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依旧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那就是局面到了这一步,究竟该如何收场,只不过看到李明勋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乌穆也就不敢再问了。

    实际上,在李明勋的眼里,自己制造的混乱根本不用主动去收场,侮辱了大明首辅又如何,折损了大明国威又如何,大明朝廷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呢,此次东虏入寇,虽然败了几阵,虽然折损了部分兵马,但是仍旧带回了充足的资源,也保持了足够的兵力,实力大体无损,也就是说旧有的历史轨迹依旧不会发生根本性的偏转。

    实际上,即便是李明勋什么都不做,周延儒的命运也是确定了,而李明勋一个惊吓让其溃营只是加快了这个进度,想来不久之后,周延儒就会被论罪,得罪一个必死之人又能付出什么代价呢,至于紫禁城中的天子,又能做出什么对社团不利的事情呢

    剿灭李明勋这支骑兵要考虑是否会酿成第二次登莱之乱。

    对社团移民下手对于财政接近饱和的社团来说,也不算什么问题,这半年来,社团已经运走了二十多万移民,已经到达了极限。

    对崇明和香港两个据点下手在这两地,社团已经和当地的缙绅官宦牵扯在了一起,朝廷就算要动刀子也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而现在李自成已经在襄阳称王,很快就会进行北伐,当闯贼这个新威胁出现的时候,社团与朝廷的那点龌龊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是心有不忿,朝廷也只是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

    “主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做,是返回登州,还是驻守要地呢”乌穆小心的问道,要想震慑朝廷,还是驻守要地的好,而最恰当的地方莫过于这运河左近,如今社团在登州有舰队,只要这支兵马驻扎运河,便能断了京城的漕粮,如此举措,足够让天子做决定之前好好考量了。

    李明勋笑着看了看乌穆,越发感觉这小子聪明了,他说道:“切断漕运确实能吓住天子,但也是要费些钱粮的,也太过明显了,一个不慎,反而逼着朝廷和咱们开战,还是避开的好,不过却也不能这般回到登州,你且传令下去,大军绕过济南府,去兖州,我们去会会小袁营。”

    紫禁城,养德斋。

    这是乾清宫后的一处僻静所在,崇祯皇帝除了前往嫔妃住所,多半住在这里,只是其登基以来,宵衣旰食,每每为朝政忙到半夜,就是连周皇后也是旬月不见一面,所以养德斋就是崇祯最经常待的地方,其也在这里接见重臣,以视亲厚。

    “骇人听闻,简直骇人听闻!”养德斋中不断传出天子歇斯底里的咆哮之声,夹杂着各类器皿摔碎的声音,久久不惜。

    咣当一声,养德斋的大门被拉开,皇帝赤脚从里面走出来,他披头散发,全无形状,双目无神的在玉阶上走来走去,几个太监看到,想要靠上来,却被身后跟着的王承恩用拂尘赶开。

    “朕躬德薄啊,朕躬德薄啊,怎生两次选择了这个一个首辅,把天下交给他,难怪大明一日不如一日,日渐艰难啊!”崇祯天子满脸泪痕,忽然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皇爷,皇爷,您



章三八 劝服小袁营
    山东,莱州府安东卫。

    这是大明初期设立的十九个防海卫所之一,为防止倭寇骚扰而设立,只是在这个时代,安东卫早就不是一线边防,在天顺年间,五个千户所中的两个被调离,一个去了天津,一个去了许州,如今也只剩下三个千户所,卫所**加上军户逃亡,让卫所如今破败不堪,而处于安东卫后千户所的大屯堡如今也只剩下了七八个老弱在看守。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军户站在堡顶,无聊的摆弄的石子打发着时间,他的眼睛不时看向海面,如果有船只靠近,在附近搁浅,那就是赚钱的机会来了,至于其他,这军户根本就不在乎,反正安东卫穷弊,连山贼都懒得来抢。

    忽然,一阵蹄声从远处响起,他感觉有些不对劲,若是平日在周边牧羊的羊群,可没有这般声势,他回头一看,远处烟尘四起,数以百计的骑兵在纵横驰骋,看旗号也不是大明王师,他连忙对下面喊道:“起来了,都起来了,流贼来了。”

    “老汪,不会是守备老爷的骑兵来了吧,看你吓的这怂样!”一个揉着眼的军汉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嘟囔道。

    “放屁,守备老爷能养得起几百个骑兵!”老汪骂咧咧道的。

    如此一说,堡垒内的人叫嚷起来,纷纷登上顶部,他们堵死破烂的木门,把长久不用的棉甲找出来,拍打了灰尘船上,却是弄的烟尘四起,呛的人睁不开眼睛,弓弦早就腐烂了,只有老汪平日打猎的那张弓还能用,至于火药,已经结成了块状,比砖头还硬,这就是现在卫所,老汪作为堡垒中唯一的总旗官,他骂道:“别找那些劳什子了,把修墙的转头和石灰搬上来,将就用吧,能不能过这一关,就看老天爷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堡子终于进入戒备状态,却见那支骑兵也不靠近,远远在旷野之中游荡,不多时,十余骑上前,老汪高声问道:“这里是安东卫的海防堡子,我们是官军,你们是哪里的好汉爷,报上名来,莫要平白生了误会!”

    为首一马上大汉哈哈一笑,说道:“老子是小袁营的首领袁时中,来安东卫是办事的,不攻你的堡子,莫要担心,我瞧着这边有山泉,便在这里扎营。”

    老汪哪里没听说过小袁营的名头,在如今肆虐中原、湖广的农民军中,小袁营这一支名头也是响亮的很,这支兵马由河南矿徒为骨干组成,剽悍耐战,几次打的官军崩溃,这还不算,当初东虏入寇,小袁营还主动袭击海州的东虏,把那些蒙古鞑子杀的四散,一些逃到安东卫来,卫所的老爷们斩首了七八个,着实捞了不少功勋。

    “大首领,您请自便吧,我们这堡子穷困的很,着实没有什么可以招待您的。咱们都是被其欺负的穷哥儿,何故再相互过不去,您放我们一马,我们也犯不着为那每月几斗糙米去找您的不自在。”老汪可不会主动招惹小袁营,当即小心说道。

    袁时中哈哈一笑,心道这厮是个聪明的,喊道:“你这话说的很对,何故相互为难,我来这里是会见东番来的李大掌柜,不是来打仗的。”

    老汪素来是个消息灵通的,知道袁时中说的李大掌柜就是东番来的大豪商,有钱有粮有兵马,还打杀了许多东虏,但他不明白,和登莱巡抚热络的李大掌柜与袁时中会面做什么。

    二人正交谈着,从西面疾驰而来一股子骑兵,人数众多,黑压压的占据了堡子之外好大一片田野,驻马之后,里面驰出马骡十余大车若干,载着伤兵士卒近百,进了小袁营的营地。

    袁时中让人放这批人进营,细细查看,果真在其中发现诸多熟悉的面孔,略作交谈,也都是河南乡音,他不由的激动起来。

    原来东虏入寇的时候,脱离闯营的小袁营当时在南直隶与河南之间的归、亳一带屯驻,听闻东虏入寇,杀掠百姓,这股子有热血心肠的农军军便是北上击贼,当时袁时中对李自成的暴虐和残酷颇为嫌恶,有了受抚的心思,便以救援藩王的名义出兵,但是东虏可不是明军,接敌几阵都是输了,这才渡河南下,进入海州一带,而在兖州境内损折的兵马,多数被东虏抓了壮丁,在大清河一战中,被李明勋解救了不少,前期送了部分人回来,这才让双方联络上。

    “你家大掌柜果然是信义之人,在下深感佩服,不知道大掌柜到了哪里,我老袁定要见见,看看这打的东虏屁滚尿流的豪杰是何方神圣,顺道谢谢他仗义出手,救援我小袁营弟兄。”袁时中笑哈哈的说道。

    “便是在那里了。”一个骑兵当即说道。

    袁时中打眼一看,只见三十余骑脱阵而出,立在了堡子旁的空地上,袁时中略略明白了,他点验了二十老营骑兵,跟着自己去了那边。袁时中赶到的时候,堡子已经开了门,他大感惊奇,问道:“你这老龟儿,怎生不为我开门,偏偏为李大掌柜开门!”

    老汪笑嘻嘻的说道:“人家有登莱巡抚衙门的文书,而且。”说着,老汪掂了掂手中的一锭银子。

    李明勋在一旁打量着袁时中,这个在中原一带鼎鼎有名的农民军首领有着高大魁梧的身材和一双长满老茧的手,那是一双拉弓握枪的手,李明勋微微一笑,说道:“袁首领,久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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