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轻轻地卧在草坡上,探手拍了拍坐在他身旁的纪才女大腿,轻声道:“希望乌果不会出岔子就好了。”今晚是乌果首次装扮成他的身分公开亮相,在滕翼的陪同下去见许商,与他研究都骑和都卫在嬴政离开咸阳后怎样配的问题。这一着的作用,当然是要使许商不起疑心。否则若知道项少龙出城,不提防他才怪。
纪嫣然微嗔的拨开了他的怪手,蹙起黛眉道:“不要碰我,你扮成乌果后不准再和人家亲热。”项少龙哑然失笑道:“外表的美丑是假的,内心的美丑才是真的,连我们的才女也不能免俗吗?”
纪嫣然轻叹道:“说是这么说,但有多少人能办到呢?若可选择,谁会拣丑陋的外表。”这时荆俊潜到两人身前来,低声道:“敌方约有十二至十五个人,在密林内紮营,只有两人放哨。我已布下天罗地,包保没有一个人可逃掉。”
这趟名副其实用的是天罗地。荆俊乃出色的猎手,特制了数十张大,可布在地上和由树顶撒下来。这次来秦的刺客都是六国精选出来的死士,若没有特别手段,要杀他们容易,想生擒他们却是难比登天。
项少龙跳将起来,道:“动手吧!”荆俊又潜了去。项少龙、纪嫣然两人登上坡顶,伏在草丛里,俯视由坡底开始延绵数里的密林。若非有图先的精准情报,即使派了千军万马来查,也休想可像现在般将目标重重围困。
忽然蹄声在里许处轰然响起,自远而近,直迫密林而来。项少龙等毫不惊异,因为这正是他们的安排,以迫使敌人朝相反方向逃走,步进罗去。果然敌人立时作出反应,只看宿鸟惊起的位置,便知他们正朝东南方逃走。
连串的闷哼惊呼在林中响起,不片刻重归沉寂。项少龙和纪嫣然对视微笑,知道智取之计已大功告成,余下的就是要看肖月潭的逼供手段了。被擒者共十三人,形相各异,都是身形骠悍之辈,若是正面交锋,已方难免必有死伤。但在有心算无心下,却是毫发无损,手到拿来。这些人显是早有默契,人人不发一言,摆明视死如归的决心。
将他们秘密押返乌府后,肖月潭吩咐把他们分开囚禁,逐一观察后,下令以其中一个刺客为逼供目标,并对众人道:“这人长相英俊,生活自较其他人多姿多采,至少会较受娘儿的欢迎。这样的人,肯来冒生命之险,自然是想事成后得到封赏和获得美人青睐,当然也会特别爱惜自己的身体和生命。”
纪嫣然赞道:“先生果是用刑的专家,难怪成为图总管最得力的助手了。”肖月潭笑道:“我只是比一般人较爱动脑筋罢了!算得了什么!”接着低声道:“嫣然可否避开一会呢?”
纪嫣然醒悟到定是有些情况不宜女儿家旁观,虽不情愿,也只好乖乖离开。等到室内只剩下项少龙、荆俊和肖月潭三人时,两名乌家战士把那精挑出来的刺客押进来。此人长得高大俊俏,正值盛年,这时脸若死灰,垂头丧气,满身泥污,衣衫勾破多处,双手反绑背后,脚系铁链。三人的锐目全盯在他脸上,不放过他表情的任何细节变化。
肖月潭微微一笑道:“我身旁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项少龙,兄台既有胆量来此,当不会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那人抬头瞥了项少龙一眼,初则微表诧异,继而微微点头。项少龙和荆俊都心中佩服肖月潭的选俘虏之道。因为其他人都不会作任何反应,此人肯点头,已是大有可乘之机。
肖月潭柔声道:“兄台怎样称呼,是何处人士?”那人脸上现出内心挣扎的痛苦表情,最后仍是猛一摇头,表示不会说。肖月潭哈哈一笑道:“让本人先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再决定是否该与我们作,先脱掉他的衣服。”两名战士领命一齐动手,不片晌那人已变得一丝不挂,脸现惊惶。
这时连项、荆两人都不知肖月潭跟着下来的手段。肖月潭再下命令,门外传来车辆转动的声音,还有吱吱的怪叫声,听得项、荆两人毛发耸然。只见两名铁卫推着一个六尺见方的大铁笼进来,数头大小老鼠,正在笼中争逐窜动,吱吱乱叫。荆俊怪叫这:“好家伙!”项少龙却看得汗毛直竖,差点想立即逃出去。那人脸上血色退尽,双腿一软,跪倒地上,全身发抖,显是想到即将来临的命运。
肖月潭好整以暇道:“不用本人说出来,兄台也该知道这笼耗子是作什么用途的,听说耗子最会打洞,哈!”那人呻吟一声,差点晕了过去。肖月潭凑到项少龙耳旁道:“轮到少龙出马当好人了。”
项少龙会意过来,强忍对着群鼠本能反应的厌恶,长身而起,把那人扶了起来道:“兄台该知我项少龙是何等样人,项某可以项上人头担保,只要兄台肯作的话,我不但可保证毫发无损的让兄台离去,还赠以金,且保证绝不会将此事报上朝廷,免得会向贵国追究责任或把事情外泄。”那人垂下头去,颤声道:“这话是真的吗?”
项少龙没好气道:“你听过有人说我言而无信吗?但当然要待证实兄台所说的确没有撒谎,才可放你去。”那人颓然点头道:“我说了。”
得到了珍贵的资料后,乌果、滕翼和众铁卫都兴高采烈的来,显是为成功骗倒许商而得意。乌言着赞叹道:“果大哥真绝,每逢不懂答的,便咳嗽起来,一时棒头,一时苦脸,确是扮相了得。”刚退出大厅的纪才女皱眉道:“不要扮得太过火了。”
滕翼道:“放心好了,连我听着都把他当作了是三,只是眼神还差一点,幸好别人以为他病体未愈,故不会看出破绽。”转向项少龙道:“审问的结果如何呢?”
项少龙欣然打出大功告成的手号。众铁卫和乌果齐声欢呼,声动屋瓦。荆俊道:“幸得肖先生出马,吓得那小子贴贴服服的,连不须说的都说了出来。原来这批死士那是什么六国联刺杀团,根本就只是田单在弄鬼,全是齐国派来的人,但人人均顶冒着其他五国的身分。听说带头的是个叫边东山的人,据说乃曹秋道手下真传子,这人现已到了雍都。”
肖月潭补充道:“这人是刺杀的大行家,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项少龙笑道:“边东山早已成了我针下亡魂,这是田单故意找人顶替。这事当然有嫪毐的手下大将韩竭从中穿针引线,此人该已被吕不韦收买,成了吕贼在嫪党中的卧底。”纪嫣然道:“夫君大人现在打算怎样对付管中邪呢?”
项少龙想起吕娘蓉,心中暗叹一口气,沉声道:“在眼前的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要在管中邪拿起他的大铁弓之前,把他宰杀于战刀下。”肖月潭道:“少龙准备何时动手?”
项少龙肃容道:“有没有办法弄两艘普通的渔船来?但绝不可让人知晓。”陶方答道:“这可包在我身上,少龙何时要船?”
项少龙道:“明天吧!愈早愈好!我要在管中邪接到消息前,取下他颈上的人头,作为我献给嬴政的临别大礼。”众人轰然答应,士气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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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 第八章 攻其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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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身为乌果的项少龙与荆俊领着特别挑选出来的五十名乌家战士,在翌日清晨,秘密登上渔舟,逆流往雍都开去。众铁卫因要随乌果乔扮的项少龙与小盘赴雍,当然不能参与这次行动。纪嫣然则要陪琴清,也不能来。滕翼负责指挥都骑去清剿余下的三批刺客,故须座镇咸阳。
这天层云密布,细雨绵绵。穿上蓑衣的项少龙和荆俊两人,坐在船头商量行动的细节。项少龙道:“我们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若不能在这段时间内杀死管中邪,便不会有第二个机会。”荆俊充满信心道:“潜入雍都后,我们立即把管中邪藏身之处置于严密监视下,待入黑才动手杀他。”
项少龙皱眉道:“但我现仍拿不定意,究竟是否该借助安谷傒的力量呢?那样或会惊动嫪毐。”荆俊道:“不若我们找四哥设法吧!”
项少龙摇头道:“我不想事后为嬴政知道,那会影响四的前途。”荆俊奋然道:“那就让我们自己独力进行,只要用心策划这次突袭,功成即退,那时管中邪死了,嫪毐却仍未知发生了什么事。”
项少龙摇头道:“但韩竭必会很快晓得,而由于这是韩竭的地头,若想把他一起刺杀,风险会很大,故使我犹豫难决。”荆俊道:“知道就让他知道吧!难道他敢告诉嫪毐吗?且就算他立即派人通知吕不韦,已是两天后的事,何况他还可能过不了二哥这一关。”依照计划,小盘率文武官赴雍都后,滕翼的都骑会在来往雍都和咸阳的水陆要隘处,设置关卡,检查往来的行旅。
项少龙同意道:“只好这样了。”当天黄昏,项少龙在离开雍都两里许处弃船登岸,避过关防,由陆路赶往雍郁。凭着正式的身份文件,他们扮作外县来的各式样人,分批进城。与陶方派往雍都长驻达两年的乌家战士联络后,他们藏在城南的一所普通民居里,准备一切。
雍都是秦人在关中的第一个都城,位于渭河与支河交汇处,乃关中文化、巴蜀文化和氏羌文化的连接点。陆路交通上更有栈道通住陇南、汉中、巴蜀等地。一五十年前,秦德公定都雍城,就是要以其为据点,镇守关中,饮马黄河。后来赢政能统一华夏,亦是因凭雍以据关中之策,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所以后来虽迁都咸阳,秦室祖庙仍留在雍都,凡有大事,必到雍都祖庙举行。
作为咸阳的后防要塞,雍都直至此时,仍有无比重要的地位。雍都有多座宏伟的宫殿,其中以大郑宫和祈年宫最具规模。前者现在是朱姬的鸾殿,祈年宫则是小盘这趟来行冠礼暂居作驻跸的行宫。
到了雍都,项少龙才真正感觉到嫪毐的威风。这里的驻军,军服襟领处都捆上金边,透出一种豪华的气派,与一向外表朴素的秦军迥然有别,且人人一副不可一世、横行霸道的样子。安谷傒的驻军明显仍未取得全城的控制权,只控制了最接近渭水的南城门,以及通往祈年宫的大道与祈年宫。由于有朱姬在背后撑腰,在正式反目前,连小盘都奈何不了嫪毐这个“假父”。
当然,只要王剪的无敌雄师进入城里,形势会立时逆转,醪毒的三万“死士”无论改了多么威风的称呼,到时也只有待宰的分儿。唯一最具威胁的就只有管中邪秘密持的暗杀团。而项少龙今次来此就是要先一步把这刺客团瓦解歼灭。这还要在嫪毐不知不觉中进行,否则谁都会没命离开。
酉时未,报告来,扮成平民的管中邪刚刚独自离开了藏身处,这时天仍下着细雨。管中邪的问题和项少龙相同,无论他扮作什么样子,有心人一眼就可从身型气概把他认出来。项少龙当机立断,下了行动的指令。项、荆和五十名战士抵达目标建筑物附近的一道僻静横巷,才脱去遮盖身上夜行装备的外袍。五十人迅速分作十队,五人一组,藉着檐墙和夜雨的掩护,攀入院内。
由于他们的举动迅捷无声,宅内的人竟都全未发觉,间中见有人往来廊道间,都是些面目陌生的大汉。此宅共分五进,中间以天井廊道相连。待所有人进入战略性的位置后,项少龙和荆俊及两组十名战士潜到堂旁的花丛里。里面透出灯火人声。
一名战士潜到窗外窥视过后,来报告道:“厅内有五名汉子,只两人随身带着兵器,集中在东面靠窗的地席处。”项少龙沉声道:“有没有女人?”
另一名刚来的战士答道:“内堂见到两名女婢。”项少龙大感头痛,他本是决定将宅内的人全体格杀,在这种你死我亡的情况下,再没有仁慈这一念的容身之所。但他怎可以下令杀死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呢?叹了一口气道:“男的一个不留,女的生擒下来,稍后再作处理,教他们等待我的暗号。”四名战士领命去了。
待了片刻,项少龙下达进入攻击位置的命令,由荆俊连续发出三声约定好的鸟啼声。项荆和众战士从花丛与隐僻处迅速跃出,扼守进入大堂的第一道门窗。鸟蹄再起。门破窗碎的声音纷纷响起。大堂处荆俊首先破窗而入,落地前射出第一枝弩箭,揭开了肉搏战的序幕。靠窗一个男子咽喉中箭,倒跌地上,其他人惶然地从地上跃起时,每人身上最少中了三枝弩箭,当场惨死,只不知其中是否有哪假冒的边东山在内。
后院也惨叫连声响起,但转瞬归于沉寂。一会后,十名战士押着一个手抱婴儿的女子和四名惊得脸青唇白的女婢来到立在厅心的项少龙和荆俊身前。项少龙和荆俊脸脸相觑,竟是吕家三小姐吕娘蓉。吕娘蓉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但眼神坚定,射出深刻的仇恨,怀中的孩儿安详地玩弄她的衣襟,一点都不知眼前正大祸临头。她咬牙切齿的道:“杀了我们吧!爹定会给我们报仇的。”
项少龙完全没有想过吕娘蓉会出现在这里,一时乱了意,说不出话来。说到底,他对吕娘蓉仍是有点带着歉意的感情。更不会将对吕不韦的仇恨,延展到她这个女儿的身上去。荆俊冷笑道:“报仇!哼!你爹现在是自身难保,怎还能为你出头,怪就怪你是她的女儿。”吕娘蓉怒喝道:“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项少龙伸手拦住想掌掴吕娘蓉的荆俊,放松语调柔声道:“三小姐为何会在这里呢?”吕娘蓉冷笑道:“本小姐欢喜怎样便怎样,那轮到你们来管。”众战士齐声叱喝,只等项少龙下令,立即将他乱刀砍死。四婢八腿齐软,“咕咚”连声坐倒地上,其中一婢更吓得晕了过去,孩儿也放声哭泣。
项少龙制止了众人后,叹道:“别的事都不要说,但三小姐难道不为怀中孩子着想吗?”吕娘蓉低头哄着宝贝儿子,热泪夺眶而出,凄然道:“中邪若死了,我们母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有人来报道:“点子来了!”吕娘蓉猛地抬头朝项少龙瞧来,秀目首次透出哀求的神色。项少龙心中的痛苦绝不下于她。他曾答应小盘,会在他冠礼前献上管中邪的人头,但现在面对着吕娘蓉母子,他怎狠得下这个心?时间已不容许他多想,下令道:“请吕小姐安坐一旁。”又向吕娘蓉道:“三小姐切勿呼叫示警,否则管兄必死无疑,唉!你信任我项少龙吧!”
吕娘蓉闻语愕然,荆俊却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欲言又止,终没有说话。阴风细雨下,管中邪全无防备的跨进院门,等发觉不妥时,项少龙和荆俊已由左右掩出,把他制服。众人知道他厉害,取了他的随身武器后,正要绑他双手,却给项少龙阻住了,道:“管兄为何来了都不通告小一声。”管中邪已从声音认出他是项少龙,沉声道:“娘蓉呢?”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嫂子和令郎都安然无恙,进去再说吧!”吕娘蓉见到管中邪被擒,情绪立时崩溃下来,泣不成声。管中邪苦涩地看了她们母子一眼,依项少龙指示在远处另一角坐下,颓然道:“我管中邪虽不服气,但仍不得不承认斗不过你项少龙。”
接着垂头道:“可否放过她母子呢?我只要求一个体面的痛快。”项少龙心中感动,首次感到这坚强的宿敌对吕娘蓉母子用情真挚,所以才肯低声下气开口求情。而且只看在这绝不适的情况下,吕娘蓉仍要来会管中邪,便可知他们是多么恩爱。
项少龙沉吟片刻,荆俊道:“三哥!我想和你说两句话。”项少龙摇头道:“迟些再说吧!我明白你的心意。”转向虎落平阳的管中邪道:“管兄该知贵岳的末日已至,嫪毐更难成大事,管兄有什么打算?”
管中邪剧震一下,抬头望见项少龙,眼中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荆俊急道:“但我们怎样向储君交待呢?”项少龙复了冷静,淡淡道:“我自有办法,管兄且说意下如何?”
管中邪吁出一口气道:“项兄不怕我通知仲父,又或嫪毐吗?”项少龙道:“所以我才要管兄的承诺,而且我会分开两起把嫂子和管兄送离雍都,安排船只让你们到楚国去。那时就算管兄想知会别人,时间也来不及。没有其他人的配,管兄孤掌难鸣,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管中邪瞧往另一角的妻儿,眼中露出无比温柔的神色,然后才望向项少龙,伸出大手。项少龙伸手和他紧握,诚恳地道:“管兄一路顺风。”管中邪双目微红,轻轻道:“尽管我们一直处于敌对的关系,但项兄乃我管中邪一生里最佩服的人,谢谢你!”
这晚管中邪寄身的那些宅舍发生一场大火,扑灭后在现场内发现了三十多具男尸,嫪毐的人仍不明所以。唯有韩竭心知肚明是什么一事,吓得连夜舍嫪毐逃之夭夭,从此不知所踪。
翌日清晨,荆俊和顶着乌果身分的项少龙才与安谷傒接触,一同恭候将于黄昏抵达,于三天后举行加冕礼的秦国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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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 | 第九章 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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