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未蚁贼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水中云影
“哦。陈某愚钝,却不知有何大难”
“陈大人何必欺我。”黄元扇子一收,讪笑遂“陈大人素来知兵,怎么不知当下之势如今安仁犹如死地,陈大人已身陷其中,旦夕有灭身之祸。”
“哦,陈某一介粗人,学浅识陋,还直不知。烦请黄兄详言。”陈远故作震惊道。
一旁汪麟不由瞥了一眼,这也太作做了吧。
黄元却视若无睹,笑道“呵呵,陈大人何需欺瞒在下。如今蒙元两路进兵安仁。北面,江州总管吕师夔、万户武秀领大军五万,已在余干破谢枋得部,正向安仁而来,抚州方向,都元帅宋都木达已令李浑部领兵五千出东乡,据此不过四十余里。如今安仁前后皆敌,而陈大人领千余乡兵置身敌围,能言保得万全乎”
“兵家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安仁城防完备,兵械、粮草充足,我军万余之人,虽说多为乡兵,缺乏操练。但依城而守倒是无妨。元军远道前来,虽说数万之众,未必就能奈何得已安仁万余之兵。”陈远淡淡道。
“哈哈,外面盛传铅山乡兵统令陈大人如何骁勇善战,如何识得大体,如今看来却也只是一介目光短浅的一勇之夫,如何谈得上识得大体”黄元起身,仰头笑道。
“哦,敢淆黄兄指教,大体又如何说”陈远也不恼,淡淡一笑,拱手道。
“大元之盛,自古未有其向西,灭国无数,拓地万里。向东,众族归伏,以至于海。向南,一举灭金,扫平江北。如今,大元之主英明神武,奋父兄之烈。大军南下,首克襄樊,次下金陵,望风降者络绎不绝,绁而直薄临安城下,宋室倾覆但在旦夕之间尔。此何也此即可谓大势也大势滔滔,谁可挡之也若不明大势,而徒以只手以挽即倾之宇,智者不为也。陈大人卓识不凡,贤名播于乡野,岂能不识大势大人何不顺势而为,投我大元我大元之主素来用人唯贤,不讲出处,虚怀若谷,广纳四方之才,以图扫平天下,共谋大事。他日大业成就,元主必沦功行赏。大人高官得做,骏马得乘,得遂平生之志,岂不快哉”黄元侃侃而逍。
“黄兄高抬陈某了。陈某乃一介山村野人,何德得能5闻天下之事陈某才疏学浅,鼠目寸光,但知顾得眼前耳。”陈远摇了摇头。
“哦。那黄某试就当前江东、安仁言之。”黄元也不以为忤,绁续道“如今安仁之地已尽集信州诸县之兵,但兵数仍不过两万。而东北,吕、武二帅已于余干破谢枋得之兵,更率大军五万,衔尾而至团湖,与宋兵隔河相峙。敢请教大人以安仁之众,敌得二帅之军否”
“难”陈远想了想,摇头逍。
“今,宋帅更以兵马七千东来,出至安仁守军之后,与吕丶武遥相呼应,两面夹击,大人觉得如何”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安仁当为死地”沉吟了好一会,陈远摇了摇头逍。
“此即为大势也大势滔滔,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何去何从,还望大人明断,莫再做无用之功。否则徒自害民害己而己。”
“这”陈远紧锁眉头,沉吟起来。
“大人,头可断,血可流,大节不可失也。若失了大节,将遗臭万年,永世为世人所唾弃矣。”汪麟顿足道。
“汪兄勿急。千余兄弟身系陈某一身,陈某不得不慎而处之。”
“大人误矣蒙元侵我疆土,欲灭我社稷,我等岂可畏缩,有死可矣。”说着,又指着黄元,厉声喝道“此人浑受国恩,不思报效,反投身异族,为虎作伥,此正为贼子矣如今到此摇舌,惑我军心,大人何不杀之以祭旗,鼓舞军心,与鞑子决一死战”
“汪兄,两道是两国相争,尚不斩来使。黄兄远来是客,吾等岂可失了待客之理。”
“背宗叛祖,卖族求荣的贼子算得上什么客人大人切勿糊涂啊。”汪麟痛心疾首,厉声道。
“汪兄何置如此。且下去休息一会。陈某自有主意。”陈远摆摆手。
“大人,千万不可听信贼子蛊惑做那不忠不义之事”
“汪兄勿忧,且下去休息吧。来人,将汪处长带下去。”
“陈远,你难道想投敌汪某不走陈远,你这贼子”
陈远苦笑一声,招了招手。门口走进两个警卫,将呼叫声不绝的汪麟架出门去。
“呵呵,惊扰黄兄了。陈某代汪兄向黄兄致谦。”陈远向黄元拱手道。
黄元整了整衣冠,摆摆手道“唉,似汪世兄一般不识大势,迂腐短视之人,黄某领教多了。每逢朝代更迭,如伯夷叔齐般不食周栗的愚忠之人不知凡几,不差汪世兄一人。彼辈只知社稷,不知民生,只知愚忠,不知大势,误国害民而不自知,惜哉,惜哉”
“黄兄所言,恕陈某才疏学浅,实是难以理解。”陈远拱手,不解道“陈某与汪兄相交多日,其也远非迂腐之人。汪兄其人,忠贞不屈,不畏生死,意欲救国救民。到黄兄这里,怎么倒成了误国害民的迂腐之徒了”
“陈大人可听说过有好心办坏事一说”黄元笑道。
“陈某出身乡野,倒常见过此事。”陈远点头道。
“对了,此辈之为,正可称之为好心办坏事了。”黄元一拊掌,叫道,“此辈之人,眼中只有宋室,心中只知愚忠,却不肯抬头看看。这天下已大变矣。”
“哦。”陈远眨眨眼,疑惑道。
“陈大人请看,如今蒙元也兵临临安城下,宋室能抵挡乎”
“难。”陈远摇了摇头。
“今天下十成,蒙元也占了九成九,仅有区区数州,宋室社稷还有希望否”黄元追问道。
“唉。”陈远重重叹了一口气。
黄元抖擞精神,接着道“如今,宋室社稷倾覆已是必然,大元一统天下大势已定。而一些愚忠之人,还抱着誓死不降之心,聚众顽抗。大厦将顷,岂是彼辈可支之事彼辈事败也是必然。一旦事败,彼辈慷慨赴死,然国家何其不幸,因其多招兵火百姓何其不辜,徒惹杀身之灾是矣黄某言其祸国害民而不自知矣。”。
“这黄兄所言,倒也有些道理。”陈远啄磨了良久,点头道。
“自然是有道理的。”黄元笑道,“我大元之主英明神武,乃是不世出的圣人,大元一统大下是大势所趋,逆势而为者必然粉身碎骨。当今与其妄为招来刀兵之灾,不如顺应形势以迎我大无一统。我大元一统江山后,必将布德四海。到时处处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岂非又是一个盛世之景。陈大人若能番然悔悟,顺应大势,归降大元。于个人而言,可享富贵;于百姓而言,也可让百姓免遭刀兵之灾,安享太平。如此美事,如何不行”
第61章 营乱
“这个,这个陈某倒没想这么多”陈远抓抓头,苦笑道,“黄兄可能也知道,陈某仍一介山野之民。哪知得什么大义、大势的。只是听闻鞑子凶残,每到一处即烧杀掳掠不止。故而聚得些乡民,希图保境安民而已。”
“兵火之下,百姓流离损折在所难免。世人俱将之归罪于我大元,实不足信也。天下一统,大江南北百姓俱为我大元之百姓也,我大元怎步无故害之。昔宋室失德无信,屡次挑起兵端,我大元不堪,只能奋而反击。大军南下,我主多次告诫诸统兵大将,诫其善待百姓,勿多杀伤。岂有故意行那烧杀掳掠之理。于今为陈大人计,陈大人若要保一方平安,绝不可逆势而为。否则大军之下,百姓俱成刀下之兵矣。此时,陈大人欲保之,反而害之矣。”黄元正色道。
哼,妈的,做汉奸倒做得大义凛然了。老子信你个鬼不反抗,等着蒙古人将刀架到脖子上,乖乖的做蒙古人的奴隶不成
陈远心中暗骂不矣,脸上却呈颓然之色,拱手道“唉,何尝不是这般。陈某粗俗之人,多谢黄兄点拔了。”
“陈大人可明白了。”黄元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
“明白了,明白了。”陈远连连点头,接着又忧虑道,“只是,黄兄可能也知道,我陈某麾下,龙蛇混杂。虽然多为保境安民的百姓,但也有如汪兄一般一意抗元者。若冒然相投,陈某虽为领头之人恐也难一力维持。陈某所为,俱为兄弟们义气相扶,陈某也不想坏了兄弟义气。
不如黄兄可否为我报上元帅,就言陈某不敢与蒙元为敌。若得元帅垂怜,容陈某原领兄弟们返回铅山。到时解兵卸甲,归耕田园,永为大元之顺民。”
“哈哈,陈大人戏黄某了吧。”黄元哈哈笑道,“军国之事,谁肯轻率而为。若放得陈大人这猛虎回山,到时虎蜛山林不已晚之”
“那就拼个鱼死网破吧我就不信,咱们回不来家”一旁的北地佬早已不奈,上前怒道。
“闭嘴,此地是何地,由你得多嘴多舌。”陈远怒道。郑大牛一缩脖子,退在陈远身后。
“呵呵,此位兄弟之言倒也中肯。”黄元点点头,“不过,以黄元所看,若不就地投降,确实是回不得家了。如今李浑部距此应该不足三十里了,贵部有信心在五千汉军劲卒之下安然回返铅山乎”
“哼。”郑大牛恨恨地哼了声,却不敢再次开言。
正在此时,有人跑进门来,高声叫道“大人,骑队来报,东乡汉军已进军至黄源山,距此已不足三十里了。另外,安仁东南发现蒙元骑军,足有二千余骑。如今已切断了信江。我军有几艘正回铅山的船只被其截获焚毁了。”
“什么骑军船只被毁了,船上兄弟们怎么样了”陈远大惊失色。
“船上大多兄弟被杀被俘,只有数人投河逃窜。”那人低头道。
“汪麟呢,快快通知汪麟,让他组织船队”
“汪,汪副处长一盏茶前已离开营地了。”
“离开营地了,到哪去了”
“小的看见,汪处长出门后就骑匹马向安仁去了。去时还说大人你要投敌了。眼下,营中各处都盛传鞑子断我归路,众人议论纷纷,都乱了,船队也混乱不堪。”
陈远哎呀一声,身子一软,几乎坐倒在地,北地佬忙上前,一把扶住。
良久,陈远回过神来,看向黄元,颤声道“黄兄,元帅断我水陆归路,这是要置我陈某人于死吗”
黄元羽扇轻摇,轻笑道“陈大人多心了。元帅若要置大人于死,又何必多此一举,派黄某走上这一遭呢。”
陈远脸色稍缓,神情似乎镇定了一些,拱手向黄元道“还请黄兄转达元帅及李大人。我陈某实在无意于与蒙元为敌。若得诸位大人谅解,我陈某愿领兄弟们解甲归田。”
“陈大人何须如此天下板荡,正是英雄奋起之时。元帅大人十分赏识陈大人。若陈大人前往投靠,元帅大人必然重用。到时得遂平生之志,何不快哉”黄元劝慰道。
“陈某一介草民,无学无识,能在这乱世存一性命足矣,哪有什么平生之志。”陈远摇头道。
两人又说着,只见陈雄又跑将进来,急道“大人,你还是快快去出去吧。”
“不用急,说吧,什么事。”陈远强作镇定道。
“大人,营中盛传大人要投敌了。赵忠、赵勇领着一部人跑了。现在外面都乱了,还有好些新近招来的自行散了。现在外面只有些铅山的老兄弟,正惊惶不定的。大人你还是快去看看吧。”陈雄跺脚道。
“耶耶的,那些狗娘养的,他们敢。大人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危急之时他倒跑的飞快。大人,我这就招集老兄弟赶将上去。我倒要看赵家那两个狗贼有什么脸面。”郑大牛怒眼圆睁,骂道。
“先出去看看。”陈远现在也急红了脸,也顾不上理会黄元,带着陈雄、郑大牛举步就奔门外去。黄元摇摇头,也跟在后面。
营中果然乱成了一片,刀枪剑戟四处乱丢,几百士卒乱哄哄的聚在校场,更有些人四片游荡。
陈远几人刚跑到校场边,人群就一阵风乱哄哄地围了上来。
“大人,咱们不打鞑子了”
“大人,咱们怎么办啊听说咱们后面都鞑子,没路回铅山了”有人急切地打听道。
“不打就好。我家还有八十老娘,三岁孩童等着我回去养活呢”
“呸,我说满仓啊,你穷的又没娶婆娘,哪来的三岁孩童呢”
“要你管大人,咱们不打鞑子了,这就回家吧。”
“回去,怎么回去没听说吗鞑子将水陆都断绝了。从哪走”
“那怎么办,怎么办。”有人惶急地似在哭了起来。
陈雄恼怒不已,几步赶将上前,喝道“大家不要乱,都听大人的。大人能将你们从家中带出来,一定也能带着你们回去”
众人渐渐静了下来,俱将目光看向陈远。陈远脸色铁青,上前道“兄弟们,不要乱。如论如何,陈某永远与你们在一起。生,咱们一起生,死,咱们一起死”
“大人,可死不得啊。我家真还有老母要养呢”一个青年惶急地上前,叫道。
“是啊,我们家都有妻儿呢。”好些人嚷了起来。
“呸,就你们死不得你们也不想想。大人是何等身家都没怎么着,你们一个个穷得只剩下条命的怕什么当初是怎么随大人来安仁的大人没逼你们来吧。你们就没领到大人的出征钱兄弟们,那是足足十贯钱啊,买你们条命也绰绰有余了。咱们要讲良心啊。”郑大牛挺了挺胸,上前喝道。
众人听得郑大牛责问,好些人低下了头,可还有些人不服,仍死死地盯着陈远。
陈远将郑大牛拉到一边,走上一步,道“兄弟们,请相信陈某人,陈某人将你们从铅山带出来,一定也会将你们带回家。若陈某抛弃一个兄弟,大人尽可刨了陈某的祖坟。”
“好。”
“我们相信大人。”
众人心神定了些,好些人嚷道。
“谢谢兄弟们。”陈远拱手道“不过,兄弟们想回家,千万乱不得。营中的物资、船只更是咱们回家的最后希望,千万不得有失。请兄弟们相信陈某,待陈某稍稍筹措一番,就带兄弟们登船回铅山。陈某在此有言,兄弟们随陈某冒生冒死来安仁,陈某绝不吝惜钱财。回铅山后,每人再发十贯辛苦钱。”
“呵呵,谢谢巡检大人。”听得有钱可拿,有人立马咧嘴笑道。
“好,我们相信陈大人的。”
“我们都听大人的,大人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好些人点头。现在四处都是鞑子,要想回铅山也只能指着陈远了。
“好了,现在都给老子回营去。”陈雄挥挥手,喝道“谢贤,你带着守着仓库;张弦,你让人守着船,别让那些船跑了。王进,你带些人守着营地。不容任何人进出营地,有人再作乱就给我砍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如此扰乱不休,不等鞑子到来,安仁城中的那伙人就将咱们吃了个干净。”
“是。”从人群中走出两人,上前拱手应道,接着领了批人前去,其余之人,一窝蜂似的散了。
陈远心灰意懒,也不在营中查看,摆手让陈雄去各处整顿,垂头丧气地和郑大牛、黄元又回到议事堂。回到堂中,陈远也没有再招呼黄元,一屁股坐下,脸上阴睛不定地寻思着。黄元淡定地轻摇羽扇,也不出声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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