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相之窑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阡惹ZL
昱儿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容颜苍脆,嘴唇也毫无血色,听完霍义行的话,抿嘴泪流不止,缓缓摇头道:“不会了,再不会了!”
说着猛烈咳嗽起来,她挣脱霍义行撑手伏在床上不停的咳着,文清禾起身抚着她的后背,将许令仪端来的一碗清水递在昱儿嘴边,但昱儿不喝,猛烈一咳将一口血吐在了碗中,这一下将三人都吓坏了。
吐完血的昱儿无力的朝后仰去,被霍义行一把抱进怀里,文清禾颤手端着碗,看着碗里血与水渐渐融合在一起,一时慌了神,惊恐的看向许令仪。
许令仪神情悲痛,朝她缓缓摇了摇头,文清禾明白这个意思,她知道大夫摇头意味着什么。
霍义行将头埋在昱儿脖颈间,再也忍不住闷声哭了出来,昱儿听见他的声音,双眼微动,最后缓缓睁开,摸索着抚上他的脸,笑道:“这一路啊,即便我因为喜欢你而尝尽情中悲欢爱中苦痛,但终究是开心欢喜的,昱儿不悔!以后你要好好的活着文姑娘,你一定要找到筝姐姐,找到的那天一定要告诉我”这是昱儿说的最完整也最长的一段话。
霍义行不置一词,只埋头闷声哭泣,文清禾极力克制自己不哭出来,抿嘴点头应允。
许令仪听到昱儿的声音,气若游丝,便判断她命不久矣,无可奈何的他转身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灯烛流光,明月星辰。
片刻后他听到霍义行痛声喊了一句:“昱儿!”那声音听着让人肝肠寸断,之后便是不间断的痛哭声,他闭眼叹了一口气,心里默默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是他每每遇到死别之事时都会在心里默默说的一句话,是一种自己作为一名大夫在生死面前无能为力的自我安慰和救赎,都说大夫是见惯生死的人,对生死之事有着近乎冷漠的淡定,可大夫也是人,怎会真的冷漠无情,只是在死别面前,他们要做的不是沉浸在悲情中,而是精心打磨本领,避免这么突然的事情不要再次发生。
望着窗外的明月和星辰,窗外繁华如初的喧闹声和屋内霍义行的痛哭声混在一起,让许令仪产生了一种非常虚幻不真的感觉,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站立了片刻,他感到身侧有声音响动,扭头看到文清禾,她也望着窗外明月和星辰,眼神透着些许无奈,她还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但眼眶早已湿透,站立了片刻后,只听她沉声道:“哥,昱昱儿走了”说完就哭了出来。
汴京城内流光溢彩,在马行街南段西南处有一处瓦子,站在这窗前,能隐约看到那里的杂耍项目,街上的热闹和喧嚣一切如常,在这喧嚣的环境中,许令仪看到苏菼带着一队人马巡走在大街小巷处,这一带一直都是她负责的地方,在这里看到她,根本不奇怪。
但今日的许令仪,看到在外照旧忙碌的苏菼,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感觉,他想起了方才昱儿说的那句话:即便我因为喜欢你而尝尽情中悲欢爱中苦痛,但终究是开心欢喜的
许令仪在心里默默道:“这世间,谁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然后转身伸手擦了擦文清禾的眼泪,不置一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即离开了房间。
霍义行决定明日返回钧州安葬昱儿,他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文清禾,并让她转述师父程冬还有其他人,后会有期。
当文清禾独自一人回到怀皓堂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程冬、陆雲参、许泊文,文泽荣都在其中,许令仪将他们邀请至后堂厅中休息,几人在闲谈的过程中,突然有人来通报说一位叫郑誉连的人想要见许大夫。
许令仪一听,立即起身亲自去迎接,许泊文紧随其后。
自从许泊文辞官后,因当前形势所迫,郑誉连一直无机会亲自见一见这位同窗好友,今日他在街上偶遇买胡饼的许令仪,便想着到这怀皓堂来碰一碰运气,于是安顿好妻儿便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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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夜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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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几人得知韩书昱去世的消息后整个厅中的氛围立即变得沉重起来,人人神情悲痛,低头沉默不语,文清禾更是不想说一句话,文泽荣躲在一处角落,竟偷偷抹着眼泪,一时厅内变得异常安静。
当许氏兄弟二人与好友郑誉连相偕进门后,见众人都不发一句的坐着,都是一愣,许令仪略微思忖了片刻便知晓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了,许氏都知晓韩姑娘已去世的消息了。
许泊文轻咳一声郑重抱拳,朝众人轻声道:“容在下向诸位介绍,这位是我的同窗兼好友郑誉连,字连德。”
此时的郑誉连将之前的那身粗布麻衣换下,穿了一件玄黑的长衫,看上去斯文儒雅,与之前卖胡饼的摊主样子完全不同,文清禾起身拱手欢迎,虽然笑着,但眼睛因昱儿的离开不曾干过。
众人互相做了介绍后不久,江艽瞒着悠闲散漫的步子踏进了怀皓堂,江艽就跟在负责通报的小厮身后,小厮刚说完不久,他便一脚踏进了厅中,拱手与众人问好,因大部分都是熟人,也不多做赘述,立即入座聊起天来。
程冬去太庙附近找弟弟程棋,那里有一处宅子是自己买下来,作为日后来京城的休整之地,但是当程冬到那里后,不但没有找到弟弟,还被告知这处宅子被他弟弟转手卖给了别人。
程冬站在院外给气的吹胡子瞪眼,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回到怀皓堂另作打算,宅子被卖出去了,这样一来他兄弟二人若是日后来这汴京便无处下榻了,只得住客店或者借宿了,但是不管怎样,都不及自家的房子住着舒服,程棋啊程棋,你可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更可气的是,他这位弟弟虽然是个本本分分的读书人,但那行踪不定的本事完全不亚于哥哥程冬,前不久写信说还在汴京的他,此时程冬来找他,他已经不在了,连一个消息也不留。
陆雲参自己出门也是一无所获,京城太大了,想要打探关于一个女孩子的消息真的如大海捞针,何况真的寻她。
许泊文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关乎朝廷的重要事情,他简单概括了一下当前的情况,简单说到朝中两派争斗愈演愈烈,这样下去于国非常不利,众人听后不好评价什么,选择缄默不言。
江艽突然幽幽道:“两厢争斗皆是因新法而起,反对的是一派,支持的又是一派,要我说,支持与反对的态度与大宋万千子民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当官的在朝中争斗,到头来辛苦的都是普罗大众,说白了他们其实只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而争,有几个是真的关心百姓生活而在争斗呢?!”
许泊文听了这些话后非常震惊也非常诧异,心下默默将江艽引为知己,但是有几句话他还是不能接受,于是认真反驳道:“江公子此言差矣,为民的好官自然是有的,比如现今在密州为官的苏轼,当初在杭州任通判时,所做之事皆为利民的好事,当地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如今在密州也赢了百姓好评!”
本来红着眼睛的萎靡不振的文清禾听到大哥说起了苏轼,立即抬头认真的看着他,细心的听他讲话。
江艽早就注意到神情委顿两眼泛红的文清禾,但碍于人多,不便表露,只得在于许泊文交谈的间隙,装作不经意的走到文清禾身侧拍拍她的肩膀,以示慰藉。
许泊文与江艽互相就当前已经出现裂纹的新法交换了很多想法,越谈越投机,最后竟然凑近旁若无人的谈论起来。
之后在江艽的帮助下,程冬、陆雲参还有文泽荣去了一处环境优越的地方下榻,作为一处临时栖脚的地方,这处植满海棠树的宅子与他们而言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住处了。
许令仪、许泊文还有文清禾回到了许府,宅子在太庙西北方向,离马行街并不远,因此并不赶时间,长兄与文清禾两人等候许令仪将医馆内的事务忙完后,才一起出发回到了许府。
前不久许夫人因觉生涯寂寥困苦,便收拾起来去了临安娘家小住一段时间,恰逢许泓外出办公,这家中两位主人不在,因此最近府内异常安静,当所有人知晓自家公子与小姐要回来时,各个嬉笑颜开。
当三人行至许府门前,出来的迎接他们的是阿靖,还有一众仆人随从。
阿靖对于两位兄长是心存敬畏的,即便此刻他看到许久未见的姐姐非常开心,但碍于兄长在跟前,愣是克制着不让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进门的时候故意走慢与文清禾并肩,并悄悄拽住了她的衣袖。
阿靖拽着文清禾在庭院中玩儿,他带着她绕到后庭,爬上了后庭园子中的一颗古槐树上,树木还算高大,西北处可以看到大内皇城,朝东望去,隐约可见汴河上的游船,正北方向不远处有一个瓦子,此时正当热闹喧哗之际,因已至深秋时节,园中树植青中带黄,不复繁盛,槐树上的叶子也已凋零,所剩无几。
文清禾随便找了一处树枝较粗的地方坐下,靠着身后枝干环顾一圈后,抬头不解的问:“阿靖,你带我上这里做什么?”
阿靖身穿一身蓝锦紫云纹的常衣,头发一丝不苟的用玉簪束起,毕竟少年模样,面容俊秀却稍显青涩,但眼神却似蕴含着千秋流年一般,沧桑沉静,听到文清禾发问,他抬手指了指西北处的大内皇城,老气横秋的问道:“阿姐,你去过那里吗?”
文清禾伸着脖子瞅了瞅,疑惑道:“哪里?”
“皇城!”
“没去过!”文清禾果断回应道。
阿靖闻言蹲下身,看着她,笑道:“阿姐曾经帮助皇城司追击过叛贼,应该是去过的吧?”说时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她。
文清禾坦然一笑:“阿靖,你是想说我不是你的亲姐姐,是不是?”
阿靖笑着站起身,回应道:“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是我的亲姐姐,年初你与二哥出门我们在府门前告别时,我就已经知道你不是!”
文清禾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辨别我的方式是什么,但是请允许我夸你一句:真聪明!”说着朝他竖起大拇指。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你亲姐姐的?”最后她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试探着问了出来。
阿靖起身,低头用手摸了摸后脑勺,笑道:“阿姐从不会做这样的动作,即便她又多宠溺我这个弟弟!”
文清禾听后抿嘴仔细的回忆和思考自己之前到底有没有做过抚摸阿靖后脑勺这样的动作,正认真思索间,有人站在树下说道:“小公子,小姐,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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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 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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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禾纵跃着跳了下来,阿靖站在树上垂眸看着地面,态度很是严肃,挺直的身板看上去异常威严,静默了片刻后,他突然开口道:“我忘记拿梯子过来了!我如何下去?”语气和神色都有些慌张。
看到阿靖这幅样子,文清禾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憋住没有笑出声,揉了揉脸后腾空在树干上借力跳起,将阿靖接了下来,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速又安稳。
落地后文清禾看着阿靖俊秀的脸,还是没忍住伸手在他后脑勺摸了摸,笑道:“以后爬树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阿靖没有躲开,看着文清禾笑着回应:“阿姐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她反而常常怂恿我爬树跳墙”
文清禾拽起阿靖的手腕朝房间走去,边走边道:“看来筝儿曾带着你也闯了不少祸事!记住,以后我就是你阿姐,父亲也知晓我并非真的是筝儿姑娘,但为了查清楚筝儿到底在哪里,我必须”
说到这里阿靖猛然停住了脚步,文清禾愕然回头,问他:“怎么了阿靖?”
阿靖的悲痛可以通过他的眼睛看的一清二楚,他缓缓问道:“阿姐她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
文清禾有些慌乱,她自知自己多言了,阿靖好像并不知晓筝儿的事情,他或许只是以为自己的姐姐和往常一样出门浪迹了。
房间中烛光透过窗棱投映在两人的脸上,晦明不定,两人眼底暗含着不明的心事,但都不打算说透,寂静的夜中是喧闹的人间烟火,两人面对面站立,缄默不言。
片刻后阿靖缓缓开口道:“阿姐,那你能找到我阿姐吗?”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文清禾此时心情十分复杂,阿靖知晓自己的姐姐失踪该有多难过,但此时的他却显得很平静,她不知道阿靖到底为何会在半年多的时间内从一个青涩少年成长成如今这副模样,但心里隐约觉得在他们离开汴京的这段时间,许府中定是发生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文清禾浅笑道:“放心吧,我能找到她,你要相信我!”
翌日清晨,在吃朝食的间隙,文清禾将会州缂丝上发现有父亲名字的事情告诉了许泊文与许令仪,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认为这幅绢帕应该不是筝儿最初从郭盛音那里得到的原始绢帕,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给许泊文一番解释后,他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继而点头认可,皱眉认真道:“小禾说的有道理,不过这只是推测而已,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无法证明叔父的清白,若是这件事情传入朝中,对如今本就处于劣势的叔父更加不利!”
文清禾点头:“只是这中间的力量到底潜伏在何处,我们无从知晓,不知道这一点,根本无从下手。”
许令仪温言问道:“小禾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这样同时告诉两位哥哥岂不更好些,更何况这一路以来遇到那么事情,我也学乖了,这么重要的信息岂能随意说出口!”
三人最终商议的结果是将这个消息暂时隐瞒,接下来的任务是一边寻找陆心竹,一边找出潜伏在背后的那股力量,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在皇城司甚至在皇城内,一支有组织有规制的力量是真的存在的。
其实在文清禾心里还有一个假设:不排除许泓是诸多人员中的其中一个,他们发现事情有变于是将许泓单独推出来做挡箭牌也极有可能,许泓如今在外执行任务,皇城司中的所有人对他的命令是不敢违拗的,撇开私心,文清禾觉得即便许泓不是潜伏在大宋的叛贼,他也一定知晓与此有关的更多事情。
三人一边吃一边闲聊,文清禾忽然问许泊文:“大哥你为何会主动辞官?”
许泊文不苟言笑,放下手中筷子淡淡道:“无其他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朝中已呆不得了。”
文清禾点点头,她虽然不能感同身受的理解这种无奈感,但此时的朝中环境她通过学习历史也是知晓一二的,这个时候想要全身而退亦或者明哲保身那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有全身而退的人,那他一定是发现的最早醒悟的最早离开的最早的人。
许泊文就是这样的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许泊文对一切失去了信心,他只是想,或许自己从那里全身而退后,会寻找到另一种途径以此做些有用的事情,比如今后与文清禾他们一起安心找寻筝儿的下落。
不久阿靖揉着眼出来了,恭敬的朝两位兄长作揖后在文清禾身侧坐定,含糊不清的说了句:“阿姐,早!”
文清禾起身给他盛粥,阿靖拿起包子兀自啃着,许令仪一转温润的神态,严肃道:“阿靖的课业如今怎样了?”
阿靖被这一句问的一愣,随即认真回道:“已无大错,静待科考!”
许令仪厉声道:“已无大错?!无大错便置小错于不顾了?须知小错可定一人之成败,你怎能说出如此不周谨的话来!”
这一顿苛责让委实让文清禾受到了惊吓,最开始她感觉许令仪对阿靖是严格的,这是作为兄长对弟弟的该有的态度,很正常,可是细细品来,许令仪对阿靖的严厉似乎也太过了些。
阿靖被哥哥这么一说自然不开心了,放下包子低头生起闷气来,许令仪继续道:“阿靖需时刻严于律己,苛刻已身,切勿有丝毫松懈之念。”
在许令仪说这些话的时候阿靖一直沉默不语,一旁的许泊文刚准备要说些什么,阿靖突然起身朝许令仪大吼道:“你凭什么说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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