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韩侂胄站起身:人心难测啊,据说杨少侠曾在仰胄面前立过重誓,说再也不踏进临安城半步,可是,却不守信宋贤笑道:那也是为了玉泽,再者,在下的确没有踏入半步,而是踏了很多步!
韩侂胄哈哈大笑道:杨少侠真是风趣。其实你我都是明白人,像蓝姑娘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谁不想要占为己有?宋贤脸色大变:你虚伪!韩侂胄续道:可是老夫更欣赏像杨少侠这样的少年英雄!
宋贤不免一怔,韩侂胄走到他身旁来,当时宋贤就有一种胁迫感。
只要杨少侠答应老夫,将来行走江湖的时候,凡事都站在我朝廷的立场上,凡事都服从于我,我就绝对会放蓝姑娘。
宋贤刹时一呆:你说什么?
韩侂胄说得很清楚:以一个人的自由换得另一个人的自由啊,而且,你红袄寨终有一天也是要归顺我朝廷的,答应了我,只是离我更近一些。
宋贤虽然江湖经验不深,也明白韩侂胄对自己是出于赏识和值得利用,毕竟,他山东这支抗金义军,还没有正式从属于朝廷。
宋贤思索了许久,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谈寨主成立红袄寨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抗金为了朝廷?心念一动:好,我答应你。
韩侂胄想不到他答应地如此之快,微微一愣:杨少侠好是爽快!这回,不会再反悔了吧?
宋贤指着墨砚:难道你要我立个字据给你不成?
韩侂胄笑道:这倒不必了,杨少侠留下一样东西下来即可。
宋贤一愣:什么?
韩侂胄手一挥,直指宋贤腰间的剑,宋贤一惊:你说什么?你想要我的剑?当然很气愤:你拿了我的剑,存心不想让我继续闯荡江湖?
韩侂胄一笑,从桌上抽出一把剑来,那剑光彩炫目,不仅锋利,剑气亦是堪称第一,正是那日叶文暻手上的宝剑!
老夫想要馈赠一剑,宝剑历来配英雄!杨少侠若是诚心的,可以把身上的剑留下来一换。
宋贤的潺丝剑在此映衬之下显得黯然失色伤痕累累,听得韩侂胄这句,名为馈赠,实则胁迫,只觉此人实在老谋深算得厉害,实在不愿意交换那把锈迹斑驳的旧剑:我不是一个恋旧的人,但希望韩大人能明白,兵器是我们江湖人士最亲近的物品,不可能说交换就交换。它毕竟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为了新剑,弃了旧剑!
韩侂胄听他说的义正词严,大大出乎自己意料,愣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们江湖人士,果然和旁人不一样。好,这把剑老夫就直接送与你了,聊表心意!
宋贤冷笑,为了玉泽,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放弃自己的原则。
长吁了一口气,幸好把玉泽救出了虎口!
十一月十三,玉泽从韩府出来,在休息几日后与宋贤游览那西湖,隐隐觉得宋贤为她牺牲了什么,却不便相询,心里增进了几分愧疚,断桥附近的各式建筑上,依旧覆盖着如梅花般的雪,远看像漆在其上的纯白。
宋贤跟她沉默地走着,有些生疏。
忽然玉泽开了口:今天在我们家是一个悲伤的日子
宋贤嗯了一声:就是你姨母的祭日。
玉泽点点头,继续看远处的风景,哽咽着:宋贤,我觉得在姨母的面前,好是自惭形秽她一直为身边的人奉献,可是我总是索取,又不能给报偿
宋贤听出了她对自己的担心和忧虑,柔声道:玉泽,你问心无愧就行啦,你没有害任何人玉泽洞察了他的心思: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对吗?
宋贤看见她的泪,即刻慌了神:玉泽你别哭我没有出卖自己,真的没有玉泽不能停止为他落泪:总之,你答应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条件
宋贤笑着把那新剑抽出来,玉泽一愣,他小声道:这剑是他们送我的,你说利不利于我?
见玉泽半信半疑,宋贤添了一句:你应该清楚那韩侂胄的为人,没有绝对的奸臣。玉泽安下心来点点头:宋贤,我谢谢你。
宋贤自然地笑了笑,恰在这时,玉泽腰间被人一拽,一转身,发现有个小女孩已经一瘸一拐地往雪地另一边跑了,玉泽一摸锦囊,发现那已经不在原处,不禁惊呼:我的锦囊!宋贤一怔,只见玉泽一脸忧急:里面有胜南的印章
宋贤二话不说,马上去追赶那小女孩扒手。
玉泽跑得自然不及他快,她看见宋贤轻快的身影,和风吹起的他的白袍,她忽然停下脚步来,她看到的这个影子,渐渐地又和那年冬天在蓝家地窖里的黑衣少年开始交错,可是,胜南,他在哪里呢?为什么,偏偏是另外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呢?
宋贤一直追到主道上,正要捉那女孩,这时候斜路里恰好驰来一辆马车,那马儿明显受了惊,没命地奔驰,正好这女孩逃到了马前面,眼看这马蹄要踢到这幼女了,马车主人忙着勒马已然不及,当此时,宋贤急扑过去,硬是和那女孩一起滚到了路边
玉泽大叫一声,失了分寸急奔过去,她清楚地看见宋贤一直俯在地上不动,而马车已经驰走,车主头也不回,那小女孩扒手也不见了踪影,玉泽听不见宋贤的声音,脑袋里一片空白,喃喃道:宋贤宋贤
宋贤一动也不动,玉泽泪水夺眶而出,撕出一道道晶莹的伤口:宋贤,不要不要死
宋贤声音很轻:我,没什么事情,我只是腰被踢了一脚我跟那小女孩把锦囊抢过来啦他哎唷了一下,努力地反手把锦囊递给玉泽,玉泽不知为何,对那锦囊忽地平添了一丝反感,接过来却又松开手,那锦囊掉落在地,印章也就滚了出来,玉泽转头去看印章上胜南的名字,他离自己,真的好遥远,也是自己,当初不愿意将他拖累,所以,竟然拖累了另一个人
宋贤不知她此刻的心情,小声道:玉泽,反正离客栈不远,你,把子墨和玉凤找过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玉泽看了那印章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拾回来继续收在腰间,心里一阵凄苦:宋贤,我立刻就来
第164章 朱门,路有冻死
第164章 朱门,路有冻死
宋贤等了没多久,被那疼痛折磨得不省人事,恍恍惚惚就晕厥了过去,再过一会儿功夫,隐隐约约被人抬了起来,于是放下心来沉沉睡去,天空,突然间亮得刺眼,再度醒来,发现宛若置身天堂。
映入眼帘的好一大群侍卫婢女,塞满了一屋子的还剩下无数玉盘珍馐!这是哪里,富丽堂皇的建筑,精致讲究的桌椅,价值连城的古玩,宽敞明亮的空间?而且,充满了女儿家的温馨感觉,爽心悦目。
小姐,他醒了。
宋贤渐渐恢复视觉,腰也没有原先那般疼痛,应该是敷了药。转过身来仪容端庄高贵典雅的贵族女子自己也见过,韩大人的侄孙女韩霄姑娘,她救了玉泽一次又一次,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女子少有的侠义气度。
宋贤赶紧道谢,韩霄真是他和胜南的贵人,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玉泽早已被那云梦泽玷污,或者已被那韩仰胄霸占了!
韩霄一笑,虽然相貌比玉泽要稍逊几筹,但在宋贤心里,她此刻亦如仙女的地位。
你饿了吧,真是对不住,你醒的不是时候,只能吃残羹冷饭了。韩霄竟然还略带抱歉地说。
宋贤长这么大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菜,小声笑:咱们穷老百姓的,能吃到富人家的残羹冷饭,好福气啊他动弹了一下子,触及伤口,忍不住痛苦呻吟了一声,韩霄立即起身相扶:这样吧,每盘菜我来喂你一点点。
宋贤每盘都只吃了一点点,才吃一半就撑了,倚在床头和这韩霄姑娘说笑:真是有口福啊,不过如果我那兄弟在这儿恐怕就难说了,他吃不了蘑菇的
韩霄一愣:你说的,可是蓝姑娘念念不忘的林阡?
宋贤一笑:是啊,那傻瓜,别的什么弱点都没有,唯独只要沾到蘑菇,肯定腹泻三日,卧床不起提起胜南,总是有说不尽的话。
韩霄面露忧愁:你对你这个兄弟,真是好,竟然可以,赴汤蹈火,还要忍受这么多相思之愁,我若是有这样的朋友,就好了
宋贤一怔,随即笑道:我和他,是生死患难的兄弟,我们为彼此,都可以赴汤蹈火的。
韩霄停止喂他,忽然就从衣袋里取出一小串夜明珠来,一颗颗猫儿眼大,昆山玉制,宋贤看呆了:这一定是很珍贵吧?
你说它啊?程大人送了一箱子给我贺寿,我独独喜欢这一串。
宋贤蓦地想起杨妙真,记得前两年自己一次带她外出,她用她清澈如泉的眼睛盯着街头杂货摊上的小木人看,他当时任务完成,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连个小木人都无法送给她当她知道宋贤要到云雾山比武的时候,央求宋贤给她带的,不过是微型梨花枪,这是她最奢求的了
韩霄见他想得入神,笑了笑:怎么,在想些什么?
宋贤叹了口气:你真是幸福
韩霄蓦然一脸忧容:幸福的后面刻着什么,你永远也不会懂。
宋贤继续走神,他担心,担心玉泽找不到他。
一旦想起玉泽,思绪就拉不回来,玉泽的话又重现心头,占据了他整个灵魂:真的很憧憬临安那地方,西湖上赏月,也许是另一番景象呢
月圆。
玉泽在白堤上等待着,踟蹰着走,远处辉煌的灯火,再远处是隐约的奏乐,近处,西湖中的生命一瞬间全失去了知觉,落日的余辉挣扎着脱去它最后一抹痕迹。金风送爽,苍穹即刻如泼墨,临波凭栏,举首低眉,湖月相融。玉泽却尚未融入这良辰美景之中,她还在等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月光是多么冷峻又深沉,洒在她身上,照着她纯净的眼。
玉泽看着水中月,再看看天空中的高悬玉轮,不由得心灰意冷:一个是那么虚不可及,一个是那么高不可攀,为什么,胜南步了徐辕的老路,和我变得这么遥远可是我们,是同一件事情,同一类人啊
忽然感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拍,玉泽一惊,转过头去,不由得喜极而泣——是宋贤,他从来就没有让自己失望过,此刻他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傻傻地笑着,于是所有烦恼,即刻抛弃:你腰好了吗?你去了哪里啊?我们找了两日都找不到你
宋贤笑着说:前天我晕了过去,恰好韩霄姑娘经过,救了我性命,她家的药材真是好,两天就差不多了,我想到你要到西湖上来看月的,就跑过来的,这风景,人间一绝也!
玉泽心中又生愧疚:对不起,那天真是对不起
宋贤一笑:不,玉泽,你没有对不起我啊,我可吃了无数的山珍海味呢!玉泽很勉强地一笑,心里早已百转千回。
宋贤忽然轻声问:对了,你是更喜欢夕阳西下的景色,还是更喜欢夜幕降临之后的景色?我猜你一定是喜欢后者吧?
玉泽一怔: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宋贤亦是一愣:怎么?胜南没有问过你一样的问题啊?
玉泽一笑:你们两个真是奇怪,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宋贤笑而不答,背着她叹了口气——还在泰安的时候,他们三兄弟曾经约好,将来会问自己心爱的女孩这个问题可是,胜南是没有来得及问呢?还是不问也就知道了答案?
叹这口气,还因为——想不到这个问题,宋贤和胜南选择的是同一个女孩。
玉泽轻声道:其实,我很不喜欢黑夜。
宋贤不由得一愕,续听玉泽说道:其实,玉泽很奇怪,玉泽喜欢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又崇拜着光明,却害怕天亮了失去一切,又更害怕黑夜永远过不去。玉泽自己,就是一个矛盾的人。
宋贤为了抹走她眉间的愁绪,轻声慰道:未必矛盾啊,你喜欢黑暗里的光亮,那就不要天亮好了,黑夜里,可以囊萤借光。
萤火虫?玉泽眼睛一亮,你这个建议实在是很好啊
天明时,宋贤和玉泽散步回到客栈,却在门口发现那边围了一大群人,玉泽随他一起过去,只见掌柜垂头丧气:晦气啊晦气!
雪地里埋着个衣衫褴褛的男童,他嘴唇全紫,面容惨白,手里握着半个窝窝头,已经发黑,整个人皮包骨,瘦得不成形了,伙计们忙着要将这男尸抬走,宋贤问:你们把他葬在哪里?
还葬?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呗!掌柜怒气冲冲。
宋贤递过去几锭银子:买口好棺材葬了他吧
掌柜哎呀了一声:客官好阔绰!说罢命人照做。
玉泽怜悯地望着那可怜的男孩:像他这样饿死的很多呢宋贤小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要是大富人家少倒掉一点点残羹冷饭,足够养活这些小孩不至于夭折他顿了顿,我有三个哥哥,两个妹妹,全是饿死的只有我一个人,命大
第165章 灵隐,此情谁解
第165章 灵隐,此情谁解
过了数日,柳眉终于玩够了临安城别处的风景,拉着宋贤玉泽要去游九里云松。那一路的苍翠都是由唐时栽种的旧松奉献而出,多已如盖,时时与灵山白云相接。
等抵达了天下闻名的灵隐寺,柳眉姑娘必做的事情,显然是求签算命,自免不了要求姻缘,不过那解签人古怪的很,不告诉她谜底,只给了她一幅画,画上面是一只白色的小肥兔,柳眉再三要求,那和尚也不肯点破:老衲从来只出谜面,天机不可泄露。神乎其神,朱子墨哈哈大笑:兔子眼睛那么红,一定是妒忌心强,柳小姐,你爱的人不爱你啊!柳眉大怒,极为不快: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寺庙算命!?说罢气冲冲走了,杨玉凤一改往常如风来去,也终于做了件像女儿家的事情,问那解签和尚自己的命途,孰料属于她的纸却一片纯白什么都没有,叫身为堂兄的宋贤好生奇怪:一张白纸?好是费解杨玉凤略带失望:难道我这一生,情爱是一场空?
子墨笑着解签:没有吧,空即是色,也许还有另外的含义呢
玉泽拍拍她肩膀:这白纸倒是可以解释,宋贤不是常常说玉凤是‘风一样的女子’么?那这纸上画的显然就是风。杨玉凤一笑,转愁为喜。
一份感情,如果坚如磐石,没有变化的可能,那么还需不需要求签?玉泽迟疑着,终将自己的签递过去,那和尚看了她一眼,抽出一张画来,那上面画着的是两只不同的鸟儿,一只羽毛鲜艳亮泽,一只娇小可爱,那和尚叹了口气:姑娘这样美若天仙,也会遇到这么多坎坷
宋贤小声道:什么意思?朱子墨一愣,接过纸来:一只是鹊,一只是鸠哦鹊,鸠,咦,难道说是‘鸠占鹊巢’?
宋贤啊了一声,发挥出极度的想象力:莫非引申出来是横刀夺爱的意思?玉凤亦猜:林念昔?那和尚脸色大变,哦弥陀佛了一声,叹了口气:也许姑娘这一生,不懂得什么叫爱,也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姑娘的一生,根本就爱不上任何人
玉泽听得这一番话,蓦地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灵隐寺里香客络绎不绝,朱子墨就接连遇见好几个熟人,每一个见到蓝玉泽和杨宋贤,均是惊为天人,然而玉泽愁眉不展,宋贤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午饭时五人在寺中吃斋饭,柳眉连连嫌不好吃,定要荤菜,那朱子墨嗤之以鼻:柳小姐,你要是再吃荤,还不肥上天去了?要当大小姐,就别到江湖上来,碍手碍脚!柳眉气得又同他抬杠。便在这当儿,有几个武士打扮的人坐在另一边吃起斋饭来,边吃边侃:比武总共才十几天啊,京口瓜洲和扬州三处都已经白热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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